新婚夜未眠 第 4 部分阅读

文 /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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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支的要挖雷龙、霸王龙!中支的要拿来挖禽龙和盗蛋龙,小支的可以挖贵州龙,如果我拿大支的挖贵州龙会不小心把它的骨头挖断掉。”他说得头头是道。

    “你说的很有道理,那我要拚命赚钱,希望等扬扬长大后,我能赚到很多很多的钱买大支、小支和中支的铲子给我最心爱的小扬扬。”黎儇顺著他的话,把自已的“希望”说出。

    “姨,我们都有希望了,你的希望呢?”他是事事讲求公平的天秤座。

    “我希望……”希望在结婚周年纪念日那天,有人相陪。摇摇头,她该许个不会制造敏感的愿望。“我希望能亲眼看到扬扬挖的恐龙化石,最好能挖到鱼龙和薄板龙,我最近迷上海里的恐龙。”

    “好!我一定挖到鱼龙送给你。”咬下一大口炸鸡,他说得认真。

    “你有一个好儿子,让人羡慕。”对上黎儇,她在他眼中看到一闪而过的情绪,那是什么?绘蓝不知道,在她还来不及捕捉前,它就消失无踪。

    “我是幸运的男人,有个好儿子、好未婚妻和一个真心诚意的好朋友。”抵抗过心底的蠢蠢欲动,到最后,他还是将绘蓝归位在“好朋友”范畴内。

    做好饭、拖完地、把他的衣服压得平平整整,挂进衣橱中。插上两朵郁金香,绘蓝坐在他的书桌前,拿起笔,记下心情。

    突然,一阵湿咸从鼻孔里冒出,她忙拿卫生纸擦拭。

    又流鼻血了,这阵子老是流鼻血,说火气大,这几天她已经煮了很多菊花茶退火气,喝了却没见效。

    仰躺在他的床上,她静静等待血停。

    摸摸额头,又发热了,这波顽强的感冒病毒非要跟她作战到底吗?好吧!听黎儇一句话,明天就上大医院,把它彻底消灭……

    床上有他的味道,淡淡的古龙水味,像他的人,清朗乾净,他在这张床上睡过将近一年,不知道有没有烙上他的身形?

    一年,好快,已经要一年了呢!想当初,她独自度过缺了新郎的洞房花烛夜,她对著镜子说,只要够努力,结婚周年纪念日时,他会在身旁陪著她。

    她努力了吗?够努力了!他回心转意,愿意接纳她了吗?是的,他回心转意接纳她了,可是,接纳她当朋友是他最大极限。想起当年的信誓旦旦,她都忍不住要嘲笑自己。

    离婚是迟早的事,尽管她不知耻地卡住位置,那终究不是她的,她终是坐得不安稳。虽然,她喜欢黎太太这个头衔,可是这头衔压得她心虚。

    “黎太太早”那是清晨坐电梯时,楼上要去晨跑的庄先生喊的:“黎太太你好哇”那是她去超市买菜时,超商老板打的招呼:“黎太太要送便当给老公了”那是警卫室伯伯常问的话。然后,一声声的夫人早、夫人好……办公室的员工天天都在满足她的虚荣心。

    她好爱当黎太太,可是他心中的黎太太不是她,她当不了他心中的黎太太。

    血止住了,她把染血的卫生纸,细细包里起来,扔进要拿出去的垃圾袋中。

    再度拿起笔,叹口气,为什么她不能当著他的面,告诉他,她就是爱他,心不转、意不移,爱不更,情难变?

    我有这样的爱情,

    在我眼中世界分成两半;

    一半有他;那里一切充满欢愉、希望、光明;

    另一半没有他,那里一切充满了苦闷和黑暗。

    我在没有你的这一半等待天明,然后在有你的那一半倾听笑语,想像你的快乐幸福;我的心就充满欢愉、希望和光明。

    亲爱的黎儇:

    我真想像夭下老婆一样抱怨你:你为什么又把衣服弄得脏兮兮,又不是小孩子了,难道不知道酱油渍很难清洗吗?我一面写著、一面想像著我们吵架的模样,发觉争吵也是一种幸福。

    我能想像,你一定又和杨扬在餐桌上抢菜了,实在很伤脑筋,是不是要把菜量增加,免得你们老抢菜,但想起扬扬圆嘟嘟的下巴,将来他当不成帅哥一定要埋怨我,拜托、拜托,你就让让他吧!

    昨天,我到市场买菜时,发觉旁边开了一家精品店,里面卖的全是日本的卡通商品,哆啦A梦的糖果、皮卡丘的笔袋、Kitty的包包……东西多的让人目不暇给,走进店里,我看见一个用陶土控制的哆啦A梦面纸盒,觉得好漂亮,便买下来摆在你的书桌上,希望你也喜欢。

    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成年人迷恋卡通商品?我们不都是口口声声讨伐起白雪公主、灰姑娘的现实社会人,知道金钱财势才是人生的成就标的,怎还有人忘不了童时事、童年趣,硬要在一些商品中寻回童稚梦?

    不知道我的想法对不对,我猜大概是人生大苦、太涩,只有童年那段勉强值得记取。

    看著桌面上的玩偶,想起小时候窝在棉被里偷看漫画……是偷偷的看,可是“偷”得很甜蜜,再忆起有人管、有人宠、有人在乎的那段岁月,除了幸福,再找不到其他形容词。

    你呢?扣除童年,生活中还有觉得幸福的片刻吗?我但愿你有,看你幸福我也会随著幸福……

    祝!幸福

    绘蓝

    黎儇细细把玩桌上的面纸盒,上面的哆啦A梦有各种表情、各种神态,生气的、喜悦的、斜眼睨人的,每一个都生动可爱。

    她问他的幸福,有的,在展读她的来信时,在把她的信输入电脑时,在打出一封封不寄出的信件时……他都是幸福的。

    伸手,抚过郁金香的粉紫花瓣,上面沾惹的水珠还在滚动,淡淡的清香透过他的鼻息间,幸福,他的幸福里有她,那个他本该厌恶的女人。怪异……

    门被敲开,也敲醒他的沉思。把信收入抽屉中,应声请进。

    “季昀?”她从不踏进他的房间里,不过,今天……今天所有的事都反常,连他的心情也不在常态中,不差她一件。“扬扬睡著了?”

    “睡了,我有事想跟你谈。”深吸气,她走到他的床卜坐下。

    “好。”点头,他把椅子搬到她面前,很多事早就该谈开谈清。

    “黎儇,你和绘蓝……”几度欲语还休,季昀罪恶感好深。

    “只是朋友。”回答得不容置疑,他抑住胸中的蠢动,他不准心意迳自改变。

    “她也这样认定吗?我想她很爱你。”把自己的欲求建筑在剥夺别人的权利上,她会不会欺人太甚?

    “如果我决定离婚,她会祝福。”是……含泪祝福吧!

    “真的吗?她不会伤心欲绝?不会怪我夺人所爱?不会……不会恨我……”

    “她不会。”他知道她不会,这一点比什么都要笃定千倍。“我和她立场清楚确立,她知道我要的是什么,也明白我们之间纯粹是友谊。”

    “既然如此,那……我们结婚吧!”说不出日的话出了口,她吐出气,摆荡的心稳下。

    这句话他期待许多年,此刻听见,没有预期中的兴奋,反而一颗心沉甸甸地,说不出的怅然。他们终于要结婚了,这意味著他将结束另一段,走入另一段。

    “昨天,我跟扬扬说床边故事,他告诉我,毕业典礼时,老师要他上台致谢辞,他希望那天你能到场观礼,更希望我们能送给他一个小弟弟当毕业礼物。”季昀解释她突如其来的想法。

    “我知道了,你希望婚礼在什么时候举行?”

    “在扬扬毕业典礼之前好吗?我希望他当个最快乐的毕业生,也想在他上小学时,我们能牵著他的手,一起去认识新环境、新老师。”

    “他的毕业典礼在什么时候?”

    “六月底,不过,如果你不方便和绘蓝谈,或者她没办法太快适应这个消息,我想,我可以等的,我并不执意要在哪个时间举办婚礼。”她急急表明立场。

    他走到她身前安慰。“这天,我们都等得太久,没有道理再多花时间去等待,就六月中吧!我向你保证,不管将来我们有没有小孩,我都会将扬扬视为己出,摆在心上第一位,我会当个好丈夫,继续保护你、支持你。”

    “我也会努力当个好妻子,虽然懋承仍然占住我心中,但我会让自己学著配合你。”投入他的怀抱,她说不出来自己有多感激,季昀闭上眼睛,轻轻喃语:“黎儇!你的恩惠我一辈子都还报不清了,要不是这一路上有你,我一定没办法安然走来,谢谢你一直为我,谢谢你不变心,谢谢你爱我如初……谢谢……”

    “傻气,你是我的初恋情人,不爱你我要去爱谁?别哭了!等一会儿扬扬醒来,会以为我欺负你。”

    “才不会,他跟你是同一国的,说不定他还会为你摇旗子,大喊加油胜利。”

    “你想去哪里蜜月旅行,先告诉秦秘书,让她去排,还有,带扬扬一起去,他一直怪我太忙,没时间陪他,趁这次假期,我想补偿。”

    “谢谢你,你真是太好太好。”

    “别高兴太早,接下来你还有很多要忙的,比方礼服、喜宴、请帖都要靠你自己罗,我要把工作赶到一个进度,才能专心度假。”

    “放心,事情都交给我,我会办得妥妥当当。”再次环上他的颈项,泪在眶中打滚。

    桌上,哆啦A梦仍然笑得喜孜孜,但娇盈盈的郁金香却落下透明泪珠,水珠在桌面滚动,找不到呵护的手掌心。

    第六章

    从医生口中证实她得了血癌后,绘蓝的眼泪没有停过,她在路上哭、在超市垂泪,做菜时,泪替代盐巴增味,止不住的泪水,直到送便当时,她才喝令它停住。

    敲敲门,一声请进,她走到他面前。

    “你来了。”他已经连连看了十几次手表,猜不透,从没迟到的绘蓝为什么会延宕近二十分钟。好几次,他忍不住想打电话回去问问,问她是不是平安。

    “我来了。”她没有意义地重复他的音节。

    “脸色不对,你哭过?”他踱到她面前,细细审视她的表情。

    她摇头,“我没事。”扑进他怀中。

    她很难不失控,算命阿姨的话是真的,每句话都应验了,她会克父母长辈,她会活不过三十,不,她连二十五岁都活不过,一年……怎么够让她爱他,怎么能让她看够他,她要把爱他的心带进天堂、带进地狱、带进虚无缥缈间啊……

    “你有事。”想推开她,可是她的手紧紧缠住交握著,不放、不放,她连一秒钟都不要放!放了手就断了线,他们再也接续不起前缘。

    “没事、没事,只要你牢牢的抱住我,不要松手,我就会没事。”她耍了无赖,就容许她任性这一回吧!

    他也舍不得放开她啊!叹日气,他将她圈在怀中,瘦瘦的身子,在他身上微微颤抖,她受委屈了?不!自嫁给他后。委屈,她哪里少受过,她不一直都是挺著胸熬过来?

    “你碰上困难,无法解决吗?告诉我,我帮你。”

    讨厌,为什么他要一眼看穿她?只是朋友、只是朋友,他们只是朋友啊!他不该那么懂她、不该那么透彻她的心,不该让她爱得……连死都不甘愿。

    在他怀中摇头,她的泪水泛滥成河。

    亲亲她的额头,拍拍她的背,他不懂得怎么帮她把受伤的心缝补起,不懂得怎样安慰她不想告知的心。想起和季昀深谈,他知道自己必须松手,虽然不舍……

    “绘蓝,把事情说出来,让我帮忙好吗?”他在她头顶上方说话。

    “我没事,真的,只要出借你的胸膛让我靠上一靠,我就会没事。”不明白为什么要对他说谎,大概是她已经把“不造成他的负担”奉作圭臬。

    “好啊!胸膛免费出借,纯粹的友谊赞助。”他把友谊拉抬出来,证明自己的心没变化。

    “友谊……是啊!我好糊涂,我老是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记。”小脸再贴贴他的胸怀,她逼自己离开,这里不是她的地盘。“对不起,我失控了。”

    伸指抹去她颊边的泪,泪水离开她的脸,却一串串挂上他的心。

    “想不想告诉我,发生什么事?”再问,他不想她一个人哭泣。

    “没事,只是……多愁善感。吃饭吧!我做了你最爱的炒三鲜。”

    她转身,却又让他拉回来面对。

    “朋友应该坦诚以对,何况秋天还早,不是多愁善感的好时机。”

    “我……几位朋友来台湾找我,太久不见,所以……”她下意识说谎。

    原来如此,担上半天的心放下。“我要开始吃味了,你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朋友'?我这个朋友要排到第几顺位去?”拨开散在她颊边的发丝,发觉她好可爱,可爱得像日本娃娃,只是太清瘦。

    他从来就不在朋友那个行列,在她心中,他是她唯一的……爱人……

    “我不是先帮你把饭菜送来。你还不清楚自己站在第几位?”

    “说得也是,好吧!朋友来台湾,你就尽尽地主之谊,这几天别再帮我们送餐送饭。

    他的话给了她绝佳籍口,因为,她和医生约了时间做化疗,听说做化疗会虚弱得下不了床,听说化疗会杀死正常细胞,听说有人受不了这种治疗,再也没醒来,听说……不想、她不要在这里、在他面前想,她会崩溃……

    “那……这几天我就不过来了,你帮我跟季昀姐说一声。”

    “放心去玩吧!屏东垦丁很漂亮,你可以带他们去那边走走,要不要我的车给你开,你的小奥斯汀装得下那么多人吗?”

    “目前不需要,等有需要时,再跟你借。”她轻描淡写带过。

    “好,有件事,我想跟你谈谈。”说著,他的表情变得凝重。

    他的表情让她扬起一阵不安,是坏事吗?那么不要跟她谈,今天,她承受的坏消息够多了,不要再加上一条,受不住的,她真的会受不住。

    “我们以前谈过只要季昀点头愿意嫁我,我们就马上办离婚手缤……”

    “请你——”她倏地大声截下他的话,两个人同时愣住。

    季昀答应他,他们要结婚了?黎太太马上要易主?怎么办……她要怎么办:噩耗不要一桩接一桩来啊!就算要判她死刑,也请给她喘息机会。

    绘蓝苍白的脸色让他说不出口,他蓦地想起,她要抱著他们的结婚证书才能入眠,想起她求他慈悲,求他给她时间,让她学会死心,她的心还没死透,他就要加上一脚,把她碾碎了吗?

    可是,事情终是要解决的,他答应季昀在六月中办妥结婚典礼,好在扬扬的幼稚园毕业典礼上以父亲姿态参加。

    “绘蓝,我和季昀……”

    “请你不要现在谈。”绘蓝第二次截下他的话。“有事情,可不可以等我的朋友回美国再谈,他们这几天就会离开,到时,你打电话给我,我一定会面对问题,不逃避。”挤出一丝笑容,骗他也骗自己,她根本不知道他要谈什么。

    “好吧!等忙过这几天,我和你找个时间、找个地点谈。”拍拍她的肩,但愿他能少伤害她一点。

    “嗯,就到那个……”

    “有抹茶蛋糕和焦咖啡的店。”他们异口同声。

    “你看,我们还是很有默契的。”绘蓝抢著说,为他们仅存的默契快乐。

    “当然,因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黎儇接下她的话。

    “朋友是一辈子的事,是不是?就算婚姻没了,朋友情还是在的,是不是?这份友谊和爱情一样,都会天荒地老的,是不是?”一连串是不是,问得她自己惊心动魄,她就要失去他了呀……在她失去生命之前。

    “对,我们是一辈子的好朋友。”搅住她的身子,他抑制住爱的感觉。

    圈住他的腰,她再度投身到他怀中,汲取他的体温,是的是的,她要和他一辈子,虽然她的一辈子短得好可怜,叫是她能拥有他一辈子,是真真实实、童叟无欺的一辈子啊……

    她在他怀中又哭又笑,为她的一辈子高兴,也为她死去的爱情悲戚,再见了,她的爱情,再见了,她的一辈子……

    住了几天医院,精神恢复一些。绘蓝在清晨时分回到黎儇的大坪数公寓,推开门,一室清冷,有点落实,却更多的无可奈何。

    “本来就是这样,难不成你还在期待什么?”她自问。

    摇摇头,先进浴室洗澡,洗去一身医药味,她换上粉色睡衣,坐在梳妆台前面。提起笔,将桌历上已走过的日子划去。

    四月十七,今天是四月十七了,她和黎环已经结婚整整一周年,好快,三百六十五天,在一掐指间流逝……

    这一年,她做了一千零四十三顿饭,洗了他八百三十七套衣服,送上六百二十六朵花……为他做的,这样算不算多?

    拿起发梳,刷几下洗净的头发,头发竟缠满梳子,靠近镜子,她可以看到头皮上几个光光的洞,叹口气,早晚要掉光的,放下梳子,连吹乾它们都懒。

    这几天,人在医院,闲暇多想得也多,  一定要想开、看开,生死由命不由人,她能抗争什么?不服什么?时间到了,任是叱吒风云的人物,也不能不对死神俯首称臣。

    她哭、她嚷、她怨尽世界不公、她放不下情孽恩怨又如何?生命终是要往前走、继续走到尽头,然后化成一缕轻烟,消失在茫茫人世间。

    害怕吗?当然!谁知道死亡是怎么一回事?绘蓝告诉自己,她害怕的不是死,而是死后的世界,不过,她比谁都来得幸运,因为宠她、疼她的父母就在那个世界相候。

    叹口气,她拿出抽屉中的结婚证书,和摆好久的离婚证书,一直以为用不著的,谁想得到,终是用得到。

    再叹气,要不要签下自己的名字?黎太太……早已离她好远。抱起她的结婚证书,不管未乾的长发,她蜷缩起身,躺进棉被中。

    那天,他就是要跟自己讨论离婚事宜吧!耗了一年,也该让事情圆满落幕……苦苦一笑,她的泪染上红色的结婚证书。说得冉豁达,她仍然无法放手爱情,她爱他啊!不想放、不愿放……她多希望自已有权牵绊他一世……

    不懂得为什么有人在死前会叮嘱亲密爱人另觅幸福?那种胸襟气度她做不到!她想他握住她的手,陪她度过一次又一次的磨人治疗;她想在离开时,有他陪著走过最后一段。是不是她太自私?或者是爱他不够?她就是想待在他身旁每分每秒,直到死亡来临。

    自私!她一直都是自私的,从不顾黎儇意愿,硬要嫁给他开始,她就是自私。自私地参与他的生活、自私地介入他的工作、自私地假爱情之名行掠夺之实,她是全世界最自私最自私的女人,现在她还能再为自己自私?

    不行!她要是继续自私,会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了……湿泪侵上被褥,她的心化成寸寸相思……

    放手……是该放手……成全……是该成全。说不定哪一日,他和季昀会连袂走到她面前,对她说一声“多谢成全”,他们的幸福会是她生命尽头的安慰。

    闭起眼睛,刘若英的歌声在她脑中盘旋。

    看著你和她走到我面前,微笑地对我说声好久不见。

    如果当初没有我的成全,是不是今天还在原地盘旋?

    ……我对你付出的青春这么多年,换来了一句谢谢你的成全,

    成全了你的潇洒与冒险,成全了我的碧海蓝天。

    她许你的海誓山盟蜜语甜言,我只有一句不后悔的成全,

    成全了你的今天与明天,成全了我的下个夏天……

    成全…她早没了下一个夏天,自私……她也没了时间再自私……怎么做才是对?不知道……朦朦胧胧间,她几乎要睡著了,好累……身体累,心也累……

    电话铃响,她挣扎半晌,才从床头接起电话。

    “喂!绘蓝吗?我是黎儇,你还好吗?”

    是他,他终于打电话给她,生平第一次,她在空中接住他的声音。

    “是我。”

    “你的声音听起来很累,你还在休息?”

    “嗯……昨晚没睡……”再撒谎,她不成为他的负担。

    “为什么?你的朋友回美国了吗?”

    朋友?美国?她想好久,才想起那是她上一个谎言。

    “今天一早的飞机。”

    “难怪你没睡,是不是聊一整个晚上?你多休息,我下午再打电话给你。”

    “不要!”不想挂上话筒,她想多听听他的声音。“你有事找我?”

    “我想约你出来谈谈,不过不急,等你休息过……”

    要谈了?也好,早点谈开,谈开他的意,成全他的情,有朝一日他会感激她吗?不知道,但势在必行。

    “就今天下午好吗?两点!两点在……”

    “在‘我们的'咖啡馆。”黎儇接下她的话。

    默契还在,可……结束已成定局。他们将在今日划下END……

    “一言为定,不见不散。”挂上电话,她的唇角漾起一抹笑容,他们的结婚周年纪念日,她——不是孤单。

    穿著薄外套,戴上呢帽,绘蓝坐在咖啡馆里,静静地看著窗外穿梭往来的人群。大家都好忙,为生活、为工作尽力,只有她是悠闲的,因为,冉没有东西是她必须努力的部分。

    把餐巾纸摺摺叠叠,叠成长方形,拆开,再摺成正方形,再拆开,一条条横横直直的线在纸面上交错。

    “我是这一条线。”她画画纸上最右边的线。“他是这一条。”她再摸摸最左边的线。“我们在最遥远的两端平行,有一度,我还以为我们已经垂直交错,弄清楚了,才知道那只是错觉。”

    “你自言自语在说什么?”黎儇不知何时在她面前坐落。

    几天不见,她更瘦了,手背上的青筋浮现,苍白的脸孔隐在浓厚的化妆品之下。

    “你很冷?”

    “还好,不过感冒刚好,不想再染上。”轻描淡写,她不想他担心。

    “是应该小心一点。”他知道,她的苍白有一部分因他,她早猜出今日的谈话内容。“一杯咖啡,谢谢。”他对服务小姐说话。

    “马上来,请稍待。”

    小姐离开。黎儇敲敲桌面,敲回绘蓝的注意力。

    “她就是你口中的快乐公主?”

    “是她。肴到她,你有没有觉得精神振奋?”笑了,他把她的话牢记。

    “有!我懂了,就足不相干的人微笑也会让人兴奋。”

    “令人……你很快乐?”是吧!枷锁尽除,还他一个自由身。

    “不,我强颜欢笑,我并不如自以为的快乐。”他实说。解除婚约,他的心仍然不自由。

    这是否代表,离开她,他的心开始有了不舍?如果是,那她还有何不甘?一年付出换来他的不舍,够本了!

    “我和你不一样,我很快乐,非常快乐。”

    “不懂。”眉峰皱起,为了预见的别离,她快乐?他的心为她的话不舒服。

    “这是我们第一次约会,是你主动,没半分勉强,而且,今天是我们结婚周年庆,我本以为要孤独度过,可是你来了。”笑印在脸上,没有褪去,两朵红景染上她的脸。

    他来了,就在她面前,真真实实的一个人,并非幻影,对她而言,这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

    “绘蓝……”这样的她,教他怎把话说出口?尴尬横在他们当中,两人都不说话,他在寻找合宜的开头,她则沉醉在自以为是的幸福里。

    咖啡送来,啜一口。“焦了!”又是同声同气。语毕,两人都笑开。

    “说吧!继续我们上次未竟的话题。”绘蓝从梦中清醒,率先提议。

    “我和季昀谈过,想在六月中举办婚礼。”一口气说完,他再接不下。

    是他提出结婚的还是季昀……有差别吗?他们要结婚了才是重点。垂头,咬住下唇,再抬头,脸上挂上两串泪,她笑得好虚伪,“有一种人的爱情很固执,他的爱情不能被拒绝、不能被断阻,你就是那种人,恭喜你们。”

    “绘蓝,我……”

    “你嬴了,你的坚持让我屈服,也赢得我的祝福,我祝你们琴瑟合鸣,白首偕老。”端起咖啡,碰碰他的杯子,她把满杯焦苦吞下肚。

    他估对了,她会含泪祝福。“我很抱歉。”

    “该抱歉的人是我,我不该插入你们当中。”笑著,笑著,她手中没有一面镜子照出自已的面容,不知道她的笑比哭更扯人心肺。

    黎儇忍无可忍,坐到她身旁,用混纸巾一遍遍抹去她脸上的浓妆。

    “你不适合化妆,好好的一个人在脸上涂油漆,你以为好看吗?”

    拭去她的保护色,原形让他大惊,这是她吗?腊黄的皮肤,掩不住的憔悴,他到底对她做了什么?把绘蓝拥进怀里,从未经历过的心痛在此刻袭击了他。

    “我但愿自己长得漂亮些,让我更得人心,说不定五年前初相识,你就会为我惊艳、为我倾心。”可惜,五年前她没在他心湖投下影子,五年后,她仍要失去他。

    “绘蓝,对不起……”她的厚爱他无法回报,他是个重承诺的男人,他不会允许自已变心、北目信。

    “你们结婚后会不会想生个女娃娃?”靠在他怀里,她不想起来,就这样赖著吧!多赖一分钟,多温习一分他的温柔。

    “扬扬想要个弟弟。”

    “弟弟哦……也好,弟弟一定会跟你一样帅。”她漫应。

    “绘蓝,以后……”

    这么快,才一下下他就要提“以后”了?是啊!一旦决定结婚,他有好多事要忙呢!坐直身体,她从包包里把牛皮纸袋抽出来,递到他胸前。

    “名字我已经签好,你签一签拿到法院公证,我们就不再是夫妻。”她打开笔盖,将蓝笔交给他。

    接过笔,不想签字的意念在他胸间扩大。

    “快签吧!我累了,好想休息。”喝口咖啡,再多的咖啡都阻止不了癌细胞的蔓延,它们正一寸寸侵蚀她的体力和生命。

    眉皱,黎儇快速在纸上落字,把证书塞回牛皮纸袋。“签好了,我们不要再谈这个话题。”头一次,他像缩壳蜗牛,以为不提,这件事情就不算数。

    “这是你的公寓钥匙,还给你。”

    “钥匙给我,你等一下怎么回家?”

    家?她在台湾本就没家。“我搬到旅馆去了。”

    “为什么要搬?我没有赶你,那个房子我马上要人过户到你名下,如果你不喜欢那边的装潢,我找设计师……”

    “我要回美国。”她轻轻地挡住他的话。

    “回美国?为什么?”

    “我在美国长大,那里有我的朋友,和熟悉的生活环境。”

    “你在台湾住一年了,难道还没熟悉?要朋友,我不是你的朋友吗?︶”

    “对不起。”笑著摇头,她没办法面对他和季昀的婚姻。

    他懂了,再留,对她是残忍并非仁慈。

    “回美国,你要住哪里?”

    “我父亲留给我一栋房子,你去过的,记不记得?”那个房子里,有她最美的回忆,父亲、母亲、童年、还有那个没有结局的单恋。

    “我知道,我到美国一定去找你。”

    “别来了。”徒增遗憾罢。让她安安静静死去,让她安安静静遗忘。

    “你的人生还很长,终有一天,你会忘记我,你会爱上一个值得的男人。时间是最好的伤口愈合剂,不管是对心理或身体创伤。”

    “不会了……除了你,再也不会……”时间太少,助不了她的愈合。

    “固执!”轻敲她的额头,他不肯将她排除在心情之外,一如她对他。

    “假设我告诉你,我只能再活一年,你肯不肯让你的婚事再延上一年?”

    “绘蓝,这对我们不会有帮助。”锁了眉,他拒绝回答。  她懂,她的爱已经浪费他们一整年,再延迟,对他、对扬扬、对季昀都不公平。

    拭去泪,她浅浅笑著,“问你个问题好吗?”

    “你说。”他选择对她残酷,虽然于心不忍。

    “如果我不在你会不会思念我,一如我思念你?”思念——她唯一能做的事。

    “我会。”尚未离开,他的思念已泛滥成灾。

    “如果,我们相识在你和季昀姐之前,你会不会爱上我?”

    “我会。”她不知道他已经爱上她,但他的爱不能现形只能压制,因他不能对不起季昀,更不能对不起懋承。

    “如果我们相爱,你会对我一生一世永远不变,就同你对待季昀姐般?”

    “我会。”

    “够了。”深深吸气,她笑得好满足。“我的‘如果'换得你好多个肯定,我知道自己输在哪里了,我输在迟到,下个回合再碰上,我不会再让自己迟到。”

    “绘蓝……”心又疼了,她总是教他心痛又心疼。

    “儇……”她首次这样唤他,意外地,他应了。“我结过婚,却还是处女,传出去已经很难听了,如果连初吻都没经历过,我一定要被我美国的朋友大大耻笑,肯不肯帮帮我,教会我接吻?”

    他笑了,没推却,不违心。软软的唇瓣印上她的,像文火、像暖阳,湿湿的气息叫人心醉,她跌在他的怀抱中享受甜美……

    这是吻,他的吻……也许他不爱她,但是他吻了她,一偿她多年宿梦……

    “儇,你吻季昀姐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我没吻过她。”捧住她的脸,他老实说。

    “那,这次……我早到了……”他的吻又封住她的檀口,闭起眼睛,她假装起他爱她……

    提著皮箱,她约陆杰见面。

    “你去哪里了?这几天我和阿儇到处找你,为什么搬离原来的饭店?”一见面,陆杰就连珠炮攻向她。

    “我下午的飞机,肯不肯送我一程?”她笑著转移话题。

    “你真要回美国?留下来,至少有我这个候补者,怕什么?”

    “陆杰,想请你帮我一个忙。”她还是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说啦!为你我都换过无数女朋友了,还有什么忙不能帮的。”

    “这里是我在美国的房契,还有我爸留下来的股票,我想请你帮我转移到扬扬的名下。另外,这笔钱,我想,请你帮我办后事,在街道我的死亡证明之后。”

    “你在说什么鬼话?”他一甩手,像烫手山芋般把存摺给甩出去。

    “我希望能葬在我父亲和母亲的坟旁,我画了图、也写了地址,那块地,很久以前我就为自己买下。”她弯下身,把存摺捡起,再度送到他面前。

    “你不要说鬼话,我才不理会你的胡说八道,你要是敢做傻事,我不但不会去帮你收尸,还要把你的尸体捐给医学中心去解剖,让你没衣服穿,还要给人东一刀、西一刀割来割去痛死你!还有、还有,我会把这些股票、房子全部变卖,然后到拉斯维加斯大赌一场,把它们全赌光。”他的恐吓显然起不了作用,她仍然淡淡笑著。

    她拿出一只信封,把它交到陆杰手上。“这是我的遗嘱,你要好好收起来,别遗失了,我可不能从棺材里跳出来,重拟一张。”

    “我说了,你不会躺进棺材里,会躺在冷冰冰的解剖台上,然后让那些医学院的学生,把你泡上福马林,块块分解成残破不全的尸块。听懂了吗?我不是吓你,我是真的会这么做,如果你敢做傻事的话。”

    “陆杰,谢谢你关心我。我不会做傻事,我……我是生病了。”

    “生病就去看医生,谁告诉你病了就会去见阎王,要真这样,地狱里早人满为患了。”受不了,女人笨、笨女人、笨人是女人!

    “医生说运气好的话一年,不会再更长了。”她平静地转述医生的话。

    “天……你得什么病?不,不,你是碰上庸医,走!我带你到大医院检查。”他拉起她就往外走。

    “医生说我得了血癌。”拉回他,两人重新坐下。

    “血癌,我听过,不是只要找到合适的骨髓就能存活下来。”

    “机率太小,我不敢天真。陆杰,帮我好吗?我找不到其他人了。”

    “谁说找不到其他人,我马上打电话给阿儇。”说著他拿出手机。

    “请不要,我已经害他们错过一次,我不想再背负更多罪恶。扬扬需要一个父亲,季昀姐需要一个丈夫,黎儇需要一个家庭、一分完整的爱情,我不想再担任破坏者了。我怎么来就怎么走,我只想云淡风轻,只想自他们的生命中退位,无波无痕……”垂下头,两粒珠泪落向桌面,再抬头,她又是笑著。“陆杰,帮我,成全我好吗?”

    她的话,每一句都是真理,让他无从反驳。

    “黎爸爸、黎妈妈那边,你怎么跟他们交代?”

    “等我死了,请帮我转达,绘蓝福薄……”叹气,说不下去了,泪哽在喉间,哭不出,咽不下,窒著她的呼吸,叫她不平不顺。

    他能怎么帮她、要怎么帮她,他到底能为她做些什么?仰天……眼眶微润,陆杰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第七章

    穿上婚纱,扬扬、陆杰和他新交的女朋友——晓晴,全来加入他们的婚纱照,只因为扬扬要热热闹闹。

    看著扬扬和季昀的笑容,黎儇的心辗转难安,他很烦很乱,烦得想吼人。

    这个月他的脾气坏到极点,稍不慎就要燃油爆发,习惯了绘蓝天天出现、习惯她就在那里等著他,他习惯有她的生活,然,她走了,一并带走他的习惯、他的平静。

    真要和季昀结婚吗?可几年下来,他不是这样期待著,怎能临时变卦?可是……不!不能有可是,这是早早就决定的事,是结果、是定局、不能再多想。

    摄影师在招呼,他甩去不悦,挂上笑脸。扬扬和季昀是他的责任!

    手机响了,陆杰退到旁边接听,说著、说著,脸色凝重,看著摄影棚里笑得灿烂的新人,他有股打人的冲动。

    “Shit!”他狠狠地把手机摔掉。

    晓晴捡起手机,按出来电号码,美国?是她!她气急败坏。

    “又是那个烂女人打电话来?我早说过你要和我交往,就要跟那个贱女人断绝往来!”晓晴气疯了,尖锐的嗓音引来正在拍摄的黎儇注目。又是她、又是她!每次都要插在他们中间,她的一通电话就会让他失魂落魄,脾气躁乱。

    “我也说过,不准骂她。”

    “她想要你,行啊!叫她来台湾,我们一决高下,不要躲在美国偷偷摸摸,只敢用电话遥控你的心。”

    黎儇和季昀挽起婚纱,走过来想劝架。

    “够了,我忍受不了你,我们就到今天!”一甩手,他将她推倒。

    “你真的要为那个半死不活的烂人和我分手?贱女人、烂女人,我诅咒她不得好死!”倒坐在地,她不顾形象地嚎啕大哭。

    “你敢诅咒她,好!她要真死了,我第一件事就是抓你来偿命!”他恨恨地把晓晴从地上提抓起来,拳就要揍过。

    “你在发什么疯?晓晴只是个女孩子,再生气也不可以动粗。”黎儇挡在两人中间,把她护在身后。

    “他本来就疯了,如果那个秋绘蓝会死也是她活该,她本来就活不久了,凭什么把帐算在我头上!?”她还在黎儇身后叫嚣,陆杰后悔让她知道绘蓝的事。

    “你说什么?把话说清楚!”黎儇一反身,抓住晓晴的手臂。

    “你敢再多说一句,我就打得你再开不了口!”陆杰暴吼。

    松掉晓晴,黎儇抓起陆杰的前襟,暴怒的气息喷射在他脸上。

    “你不让她说,可以,你来说!相信你会说得比她更清楚。”

    “我答应过绘蓝,什么话都不会说。”他倔强。

    “好,看来你需要一点动力。”说著,一拳挥过,他打歪陆杰的鼻梁。“说不说?如果你还需要帮助,我很乐意。”

    “你不用惺惺作态,伤她的是你,现在她好不容易脱离你的魔掌。问起她,你打算做什么?把她找回来,再补上一顿?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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