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会小旅馆 第 1 部分阅读

文 /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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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品:幽会小旅馆

    作者:董妮

    男主角:易文

    女主角:钱娇娇

    内容简介:

    大编剧易文每次一开工就全神投入,没人把饭塞到他嘴里,

    他连三餐都忘记吃,为了寻找灵感,十天半个月不回家是常事;

    这次,他又迷迷糊糊地在一个陌生房里醒来开始工作,

    奇怪的是,在这间小套房里,他感情特别丰沛,

    灵感特别多,工作效率特别高,简直是福地~~

    而且这间房里有著幽兰香气和温暖的气氛,

    还有一个将他照顾得舒适无比的女主人……

    他喜欢这个温暖的房间,还有它可爱的主人;

    可是他们好像是有缘无分,他常常被这个小女人捡到,

    又总是跟她错过,想要见她一面,还要突破重重障碍;

    上帝也好、佛祖也罢,拜托哪位过路神仙好心帮忙,

    给他一个追求缘分的机会吧……

    正文

    楔子

    女人着迷地凝望身边的俊颜,细致的五官,浓眉大眼,挺直鼻梁下的红唇,衬着皙白如玉的肌肤,如果没有喉间那一点突出,几乎要让人以为是哪个大美女从模特儿月历中走出来。

    易文从大学时就是个风云人物,匆匆十年过去,他也不显老,反将岁月化为气质,更妆染出一身的耀眼。

    她还记得刚入学时多么迷恋这位学长,费尽心机接近他而不可得,他毕业时,她哭了三天,把眼睛都哭肿了。

    想不到有意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她努力两年没成功的事,却在上星期意外达成。

    那天下着雨,跟今天一样,雷声轰轰,她下班,正准备搭捷运回家,却在便利商店门口瞧见他,整个人心神恍惚似的,目光像没有焦距。

    她上前打招呼,他没理她,可能是大雨淋得她有点头昏,她一冲动,向他告白,他依旧怔忡。

    她以为这出众不凡的男子是看不起平庸的她,才不理会她,但仍心怜他被雨淋得湿透,掏出手帕拚命往他脸上擦,想还他一抹清爽。

    这一碰之下,她才发现他烧得厉害。会不会他对她的不理不睬是因为烧昏了头呢?她怀着一份期待,说要带他去看医生,他没拒绝。

    之后,她带他回家,他跟着,没有表现出一丝厌恶。

    她的心狂跳,感觉自己那已经死了的爱情又有了希望。

    跟他同住后,她殷勤地伺候他,只要是给他的,不管是吃的、喝的、用的,她都挑最好的。

    短短七天,她近七位数的银行存款只剩三位数,但只要能得到他一丁点反应,她都不后悔。

    可惜,他还是那副神游天外的模样,给他吃、他就吃,叫他喝、他便喝,可是一抹笑也不曾施舍给她。她要怎么样才能吸引他的注意呢?她搜索枯肠,却悲伤地近乎绝望。

    她已经把一个女人追求男人所能使的手段都使尽了,只除了……

    她的眼神定在他半敞的衬衫上,那里有一大片的性感,雪白、却又结实,宽阔中内敛着强大的力道。她很清楚它有多强壮,因为她刚把他领回来的那个晚上,曾替高烧的他擦过身体。

    她咽了下口水。把自己给他,他会动心吗?

    “学长。”女人扭着水蛇腰,纤长藕臂攀上他的脖颈。

    他没有推开她让她心头大喜。或者他只是不擅于表达,其实对她是有感情的。

    她刻意遗忘大学时他上台演讲,口才有多伶俐,举手投足尽是风采,迷倒了场内所有学妹和半数学弟。少数不喜欢他的,多半是因为嫉妒。

    她咬着他的耳朵,柔滑的手指探进他敞开的衣襟,他的体温让她的身体热了起来。

    “我喜欢你,好喜欢你。”

    易文迷茫的眼底闪过一丝不自在,扭动一下身躯。

    她以为他情动了,双唇沿着他的耳滑过他脸颊,来到他的唇边。

    “爱我,学长。”她的手则迷恋地在他的六块腹肌上画圈。

    多迷人的易文,俊俏的脸蛋下藏着灭猛的身躯,不是那种夸张的肌肉,却健美得让人瞄一眼、摸一下,情欲便烧了起来。

    强大的欲望让她无法再甘于只是抚摸,她要他,全部的他。她的身子贴紧着他磨蹭,小手则探向他的裤裆。

    易文的不自在转变成一种厌憎,恍惚的神智逐渐清明。

    “你是谁?想干什么?”他用力推开她。

    她才拉住他裤子的拉链,期待着一番云雨,突然被推倒在地,而且……他说了什么?

    “你不认得我?”

    “我本来就不认识你。”他皱眉打量四周,一个对他而言完全陌生的环境。“该死,这是哪里?为什么我会在这儿?”他迅速拉好被扯开的衣服,嫌恶地望着女人,等待一个答案。

    “你……我对你这么好,你居然说不认识我……”女人被他嫌恶的视线激得发狂,一腔欲火尽数转成怒涛,扑向他。“你有没有良心?!你怎么对得起我?!”

    “你疯啦!”易文闪开她的攻击,本来想平心静气把事情弄清楚的,但她的歇斯底里磨尽他的耐性。

    “我是疯了,才会爱上你这个狼心狗肺的混帐!”她尖叫。

    易文深吸口气。“神经病。”既然无法谈话,不如离开。

    “站住。”女人却死命地拉扯他,不让他走。“你是我的,你不能走,你是我的——”

    “放手!”真的遇到疯子了!他加快脚步离开小套房。

    “你敢走出去,就别想再回来!”她嘶吼。“哪怕你再被雨淋、发烧,也别想我会救你!”

    淋雨?发烧?怎么回事?耳边还回荡着女人的叫骂,但他一头雾水,她说的事他一点记忆也没有。

    第一章

    大雨倾盆,钱娇娇拿着一把伞跑过天桥,正要下楼梯,急奔的身子又顿了下。看错了吧!刚过天桥时,她好像瞧见有人倚在桥边。天色已黑,雨又这么大,她撑着伞还淋得半湿,什么人会在这种时候站在天桥边发呆?

    肯定是眼花。她摇头,双脚却不自觉往后退。

    没办法,她这个人就是好奇心重,又爱管闲事,既然瞄到了人影,不上前去弄清楚,心里难安。

    跑了几步,果然在天桥边又见到那抹身影,怔怔地站在雨中,整个人狼狈得像是刚从泳池里捞起来。

    钱娇娇快步走过去,将手中的伞挡在男人的头顶上,不过他也太高了,她得踮起脚才能帮他遮雨。

    “先生。”她唤了声,没得到任何回应。

    可能雨势太大,干扰了他的听觉吧?她扯着喉咙又喊了一次。

    男人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呆愣得像神魂出窍了。

    这副模样……唉,该不会是失恋了,一时想不开,到天桥上要来个自我了断吧?

    她脑海里已经闪过千百个画面,男子与恋人相爱甚深,却因为某些理由不能结合,心碎肠断,悲恸不能自己,于是在雨中独行,回忆着他枯萎的爱情之花。失了挚爱,教他怎么活?不如一死了之。

    于是,他上了天桥,在大雨中,先是悼念一番他有缘无分的爱恋,紧接着……

    “千万不要!”恍惚间,钱娇娇好似看见男子跳下天桥,一辆大卡车正巧经过,如同男子粉碎的恋情般,他的身体也在车子的剧烈冲击下变得四分五裂。

    她冲上前,一只手抱住男子的腰。“这世上谁没经历过失恋,回家哭三天就好,没必要自杀。要知道,人一辈子只能活一次,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再说,你不为自己想,也为父母亲人想一想……”她唠唠叨叨的,说了将近半个小时。

    她也不想想,人家真的是失恋才站在天桥上吗?还不是她自己想像的。

    偏偏男人不论她如何说、如何劝,他就是不言不动,整个人像个人偶。

    钱娇娇从有话说到没话,有词讲到没词,劝到口干舌燥,男子也一声不吭。

    “喂,你这人怎么这么顽固,怎么都说不听?”为了帮他遮雨,她踮得脚都麻了。

    “你倒是回句话啊!”她伸手推了男子一把,男子连退三大步,差一点就要翻落天桥。

    “哇!”伞也不要了,她冲上去,终于拉住了他。

    “吓死我了……”削薄的短发湿淋淋地贴着她小巧的睑蛋,细长的丹凤眼中蓄满了惊慌。她拍拍胸口,这才发现男子依然怔愣。

    难道她猜错了,男子不是失恋想自杀?他……是个傻子?

    她脑海里又是一番想像。可怜的孩子,一出生就智能不足,爹不疼、娘不爱,受尽了欺凌,大雨夜里,也不得安歇。真是……

    “呜呜呜……”她自想自怜,本来就只有三分姿色的鹅蛋脸因为沾满雨和泪水,只剩难堪。她拉起男子的手。“你爸妈不要你没关系,姐姐要你,跟姐姐回家,先洗个澡,换套干净的衣服,姐姐弄东西给你吃好不好?”

    男子还是愣着。

    钱娇娇当他是答应了,牵起他的手,便往家的方向走。

    幸好他也不反抗,两人就这么淋着雨,一路走,她一路安抚他,叫他别担心,她是个好人,平时小猫小狗捡得也多了,有时间还会去当义工,可惜生错时代,否则黑玫瑰算什么?她钱娇娇才是一代义侠。

    钱娇娇在天桥上捡了一个男人回家,心里还在烦恼该怎么把他弄干净。流浪猫狗好处理,但一个活人,还是男的,要她亲自动手为他刷洗……她好歹是个女人,就算呆子不懂男女之别,她还是会害羞的。

    幸好男人没有傻得太离谱,她带他回到租赁的小套房,往浴室一推,热水打开,他自己会脱衣洗澡。

    不洗不知道,一洗吓一跳。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这么接近地观看男人的裸体,真是……说不出的火热。

    他的肤色很白,身材却好得不像话,六块腹肌结实得像是艺术家雕上去的,性感毙了。

    她的心跳霎时增加一倍,像后头有只猛兽在追似的,飞快跑出浴室。

    可是不到一分钟,她又担心了。男人有点傻,虽然会自己洗澡,但能洗干净吗?

    真不知道她哪只眼睛瞧见人家傻了。

    幸亏男人洗澡的速度还挺快的,在钱娇娇仍犹豫着要不要进浴室帮忙时,他已经把自己清洁得干干净净,还知道在腰间围了条浴巾走出浴室。

    钱娇娇那爱幻想的脑袋又开始乱转了。莫非男人不是傻,他是自闭?

    《雨人》这部名片她也是看过的,自闭不是傻,只是不跟外界沟通,很多自闭症患者还有特殊才能呢!

    “你——”她凑到男人身边,瞬间呆掉。天哪!这是她这辈子见过最漂亮的男人,漂亮得她都不知道怎么形容才好。如果她刚才被男人的裸体刺激到心跳飙升一百八,现在大概要破两百下。

    男人好像没有看到她,从她身边走过,很自然地坐在小套房里唯一的沙发上,然后继续发呆。

    钱娇娇不知道为什么,眼眶酸酸的。真是可惜,这么好看的男人是一个自闭症患者,如果他正正常常,一定迷死天下女人,或者——

    想到一半,她打住思绪,小小给自己一巴掌。

    “众生平等,这世上每个人的存在都一定有他的道理,我们要公平地看待他们,不能因为他们与多数人不同就采取异样眼光,这是不对的。”

    努力反省自己的过错,狠狠将自己批判一番,她走到男人面前,蹲下身子。

    “你——”糟糕,他长得太漂亮,竟然美得让她有点头晕。她赶紧站起身。

    “我帮你煮碗面吃吧!”他太迷人了,她不敢再看他,但又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偷瞄他。怎么有人能美得这样惊天地,泣鬼神?

    因为她“偷看”得太专心了,居然在自己家里平坦的地上摔得五体投地。

    带着两管鼻血,她窜进厨房,感觉整个身子都在发热。

    唉,太美也不是件好事,容易引人犯罪。还好他是遇到她,她顶多偷瞄他两眼,不会随便欺负他,若是遇到一个心狠手辣的,搞不好现在已经被拆吃入腹了。

    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打开橱柜取出一包泡面,又从冰箱里拿了些蔬菜和一颗蛋出来。这样吃,营养才足够。

    煮好面,她端出去给他,发现他已经套了件浴袍,还是坐在沙发上发呆。

    她也不在乎他闯进了她的卧室,穿了她的衣服,反而同情他身材高大,自己的小浴袍套在他身上肯定难受,改天要替他买几件新衣服,让他穿得舒适些。

    “你叫什么名字?”钱娇娇把面送到男人面前,问道。

    男人不回答,只是接过面,没有表情地吃了起来。

    果然自闭,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不起反应。

    钱娇娇看着他,心底又是一阵酸、一阵怜。这么漂亮的男人,他的家人怎么舍得放弃他?只因为他自闭?

    “慢慢吃,别烫到了。”她红着眼眶。“如果你没有地方去,就暂时在这里住下来吧!姐姐会照顾你的。”说到最后,尾音已经变成啜泣。

    男人唏哩呼噜吃着面,钱娇娇的母性本能泛滥到简直可以淹没五大洲。

    “就是这样!”易文击掌而起,大喊:“王伯,我的电脑——咦?”不太对,这是什么地方?不像他的家。

    他转动脖子,传出一个喀喀的声音,显示他已经维持同一个动作太久,才会筋骨僵硬到连动一下都疼。

    “好痛。”他抬手捏着酸疼的肩颈,再度四下张望,很确定自己处在一间陌生的卧房里。

    怪了,怎么连续两次清醒过来,都在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不过这次比较幸运,身边没一个怪女人想剥光他的衣服。

    他没发现自己已经换了套衣服,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他这次不只差点被剥光,根本是被看光了。

    想不通……难道他会梦游,在家里睡着,然后晃呀晃地,在另一个地方清醒?

    但是活了三十年,没有人跟他说过他会梦游啊!

    “我——电脑!”

    他的视线突然被化妆台上一台小小的破笔记型电脑吸引,方才因诧异而变得精采的神情再度陷入呆滞。他脚步似飘似游地移动,坐在化妆台前,打开电脑,眼睛霎时张大。

    98版的Windows?这是几年前的老古董啊?!

    还好能打打字、存文件,至于上网……是拨接?!无法想像现在还有人用拨接上网,不过能连上网路、能寄信,也行啦!

    他打开了新文件,十根手指飞也似地在键盘上飞舞起来,速度之快,一分钟大概有上百个宇。

    易文是个编剧,他的工作就是构思一个又一个故事,让导演将其拍成一幕又一幕精彩的影像。

    他很喜欢这份工作,如果别人是用脑袋写故事,他便是用生命编织剧情。

    每当他投入工作,便是废寝忘食,不吐尽脑中的构思,不会停止。

    所以当钱娇娇气喘吁吁地跑回家中,打开卧室门,看见他两只手哒哒哒不停打着键盘,她的嘴张大得可以塞进一颗鸡蛋。

    她在大前天捡到这个自闭男,照顾了他一天,发现他除了一直发呆之外,并没有其他毛病,能吃能睡,不过要人推着他行动,否则他就是发呆。

    她试了好几次询问他的姓名、地址,家中是否有其他亲人,他却连吭都不吭,害她差点以为他不仅自闭,还是哑巴。

    搞了一天,她还是弄不清楚他怎么会在大雨滂沱的夜里呆站在天桥上?

    她应该报警,毕竟捡流浪猫狗回家、照顾它们、帮它们找到新主人是一份善心,但弄个陌生人回家,万一他家人向警方报案,她就麻烦了。

    但她还来不及报警,一个熟识的副导打电话给她,说有个临时演员出车祸,问她有没有空替补一下。

    她当然要去。在演艺圈混了三年,她还是个小龙套,这工作是有一阵、没一阵,最穷的时候口袋里只剩二十六块。很多人劝她放弃明星梦,这年头流行的是大眼美女,要呛、要辣,那才够味,古典气质的女人已经不吃香了,除非她去整型。

    她不信邪,演员最重要的是要有自己的风格,如果人人都长得同一个模样,要那么多演员干么?直接拷贝就得了。

    她虽然没有现代人喜欢的玲珑身材、特大电眼,可是丹凤眼自有它的魅力,东方的纤细风情也恰似弯月般迷人。

    加上她敢拚、能打,她相信只要有机会,自己一定能一飞冲天。

    如今的落魄只是一时,她不怕,而且她自觉运气不错,荷包正空着,就有人送上这个高难度的角色,演一名被高利贷追杀致死的滥赌女,虽然要落水兼撞车,可演死人有额外的红包可领,很划算呢!

    她匆匆地做了几个三明治放在冰箱里,反覆叮嘱他肚子饿了就自己去拿来吃,但怕他听不进去,又留了字条给他,虽然不知道他能不能懂,但她已经尽力照顾他了。

    到了现场,她本来以为这是一场很简单的戏——嗯,戏本身确实很简单,不过男女主角很麻烦。他们在戏里爱得死去活来,诽闻飞满天,其实两个人根本是仇敌,彼此不沟通就算了,还爱挑对方的毛病,搞得整个进度严重落后。

    副导说半天能搞定的事,花了一天半才结束,她差点没发疯。

    家里有一个自闭男,除了发呆什么也不会,她太久不回家,他会不会就这样坐在她家里,坐到变成一尊化石。所以一收工,她领了钱就跑,经过便利商店,还帮他买了一个便当。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在她的卧房里打电脑。他懂电脑吗?她走近梳妆台,看着电脑萤幕上迅速跳出的字句。“啊!”这不是剧本吗?他会写剧本!怎么可能?他不是自闭——慢着,自闭不代表笨,所以会写剧本也不是太奇怪的事。

    但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她的视线从电脑萤幕上离开,转到他那张漂亮得不像话的脸蛋上。

    “哇!”

    才一天不见,他怎么像老了一岁?他的眼睛布满红丝,嘴唇又干又裂,下巴都冒出青青点点的胡渣了。

    “先生。”他的迅速“老化”终于让她意识到即便他是个自闭男,也是个比她年长、高壮的男人。她无法再拍着胸脯自称“姐姐”,说能照顾他。他的憔悴证明了她能力不足。

    她摇摇他。“你要不要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再继续写。”

    他浑然未觉,一双眼、两只手就像黏在电脑上了。

    “先生。”她又摇了他一下。“你再这样下去,会过劳死的。”

    他依然没有回应。

    她搔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然……我喂你吃饭好不好?”

    他还是没回答。

    “那……帮你泡杯牛奶?”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好像看见他轻轻地点头,可是等她再仔细看,他又整个人融入剧情里了。

    钱娇娇搞不清楚他是否真的要喝牛奶,但她知道,他再继续工作,不吃不喝,一定会挂。

    她放下便利商店的便当,进厨房迅速给他冲了杯牛奶,还特别控制在正好入喉的温度,不太烫、又不太冷。

    她刚把牛奶放在化妆台上,他立刻端过去,一口喝光,中间大概仅仅停顿了几秒钟,他又埋首于工作中。

    她看得傻眼,这漂亮得像天使的男人不只自闭,还是个工作狂,他这样子肯定无法独立过活。

    惨了,她捡了一个超级大麻烦回家了。

    她一边哀叹自己倒霉,心底深处却泛起一股柔软。这男人天生有种让人想呵护的气质。

    只要是女人,都会被他激起母性,想要照顾他。

    但只要是人,也无法长期负荷、照顾一名永远无法自立的人,这是一个非常沉重的负担。

    她小脑袋里的想像力又启动了。这美如天使的男人是否曾被无数人收留,又一次一次地被抛弃?

    她想像他被扔在天桥上、垃圾场、游乐园……那种无助和孤独,眼眶也红了。

    “你放心吧,就算没有人要你,我也会照顾你。我不会随便把你丢掉的。”她拉着他的手轻声哽咽。

    不知道他听见没有?他是那么认真地投入工作,仿佛把自己完全隔离在这个世界之外了。

    但钱娇娇这个人什么没有,毅力最强,她倚靠着他,反覆地念着,这一天当他是弟弟,便永远是手足,一生罩着他。

    将剧本E给导演之后,易文整个人像从梦中清醒过来,不只精神来了,两只眼睛还闪着灿亮的光彩。

    他打量四周,仍旧是那陌生的房间,流淌着一股淡如幽兰的香气。

    这应该是间女人的卧房,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怀着疑惑,他打开房门走出去,入眼的是小巧的客厅,小到……比他家的浴室还小。

    “有没有人在?”他希望主人在家,可以问出自己莫名其妙来到这里的缘由。总不会他真的有梦游症吧?

    他没有得到半声回应。“有人在家吗?”这房子很小,一房一厅一卫,一眼便可望尽。

    这里除了他,没有其他人。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百思不得其解,很想留下来等等看会不会有人来。应该有吧,这间屋子很整齐,地板光可鉴人,一看就知道经常打扫,房子的主人很爱干净。

    易文也很爱干净,所以他虽想留在小套房中寻求自己有没有“梦游症”的答案,但他更想回家洗个澡,去掉一身的汗臭味。

    他每次赶工都是身心投入,别说食不知味了,更没心情洗澡,这次熬个两、三天,身上的味道恐怕蚊虫碰到他都要绕道。

    他思量一秒钟,决定先回家洗个澡,再来弄清楚自己迷失于小套房中的原因。

    他跑出大楼,招了辆计程车,开出高价,请司机以最快的速度送他回家。大概十五分钟后,他按响位于大道的豪宅的门铃,请出姐姐易心替他付了车钱,再冲回自己房里洗澡换衣服。

    一身清爽后,他吁了口长气,走到客厅,喊了声:“玛利亚,给我一杯咖啡——唉哟!”最后的惨叫是因为易心拿抱枕打他。

    “姐,你干什么?”

    “我才要问你干什么?!早告诉你爷爷快回台湾了,要你这个月别接工作,你倒好,一股脑儿地栽进你的剧本里,消失了十来天才回家。你明知道爷爷最痛恨我们与演艺圈扯上关系,如果你不在家的这几天爷爷回来了,你要我怎么跟爷爷解释,易家的宝贝金孙被剧本弄得浑然忘我,不知躲到哪个老鼠洞闭关去了!”

    易家两姐弟的容貌气质正好相反,易文俊俏,翩然若仙;易心貌美,却英气勃发,这会儿发起威风,倒有几分河东狮吼的架势。

    “什么老鼠洞,讲得这么难听。”易文边说,不忘跟玛利亚谢谢她端来香气扑鼻的咖啡。“我是……”他也讲不清这十几天的事,似梦又似真,怪得离奇。“姐,我有梦游症吗?”

    “神经病,你写剧本写到脑袋坏掉啦!还怀疑自己梦游……”易心白他一眼。

    “但我连续在两个不同的地方清醒。”他简单说明了自己在两间不同套房回神的经历。

    易心抱着肚子大笑。“天啊!你不会到现在还不知道,你一工作就全神投入,如果没有人把饭塞进你嘴里,你连三餐都会忘记吃,有时为了寻找一个灵感,你就出门东走西逛,还得有人把你领回来,你才能回家,这些事你都不晓得?”

    他的下巴差点掉到地上。“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一向如此,一工作就像没了魂。”所以易文“走丢”十几天,易心一点也不担心,更别说报警寻人了。

    “可是……我写剧本都七、八年了,向来是在哪里工作就在哪里醒来,也没走失过啊!”

    “那是因为以前有王伯贴身跟着你,不管你走到哪里,他都会带你回来。但你忘了吗,王伯上个月退休回家享清福啦!”易心叹口气。“这也是我要你暂时别接工作的原因之一,在没找到贴身助理之前,你还是在家待着吧!你那种随时随地神游天外的工作状态,没有人跟着,很容易出事的。”

    所以他没有梦游,他是想剧情想到忘我,想到不知今夕是何夕,被好心人士捡回去——更正,第一个捡他的女人不算好心人,居然想强暴他,幸亏他清醒得及时。

    至于第二个……那间小套房给他的感觉是个女人的住处,呵,他跟女人还挺有缘的,是因为女人天生心软,才会把神思不属的他捡回家吗?

    他想不起第二个女人的长相,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长发短发?他半点印象也没有。

    看来他的工作状态已经不能称之为投入,而是走火入魔了。

    不过他心里还留着一点淡淡的温暖,那个女人、那间房子让他有种置身于温泉中,浑身舒坦的感觉。他站起来往外冲,忽然很想确认一下第二个收留他的女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喂,你去哪里?”该不会又疯了吧?易心赶紧追上他。

    易文才把大门打开,急冲的身形瞬间顿住。“爷爷——”

    门口是一个穿着唐装的老人家,白发、白眉、白胡,五官如刀削斧刻似的,说不出地威严。这便是易家老太爷。

    从此刻起,易心、易文两姐弟无法再接近任何与演艺圈有关的东西,哪怕是演艺新闻、综艺节目都不可以看,除非易老太爷待腻了台湾,继续他的环游世界之旅,才能解禁。

    第二章

    成堆的纸箱迎面倒下来,钱娇娇差点来不及闪开,被导演臭骂了一顿,连个路人甲都演不好,还想当什么明星,回家找个男人嫁了,让老公养还比较实在。

    钱娇娇一句话也不敢回,垂头丧气地躲到片场角落,反省自己的失常。那个像天使般漂亮的男人不见了。那天,她只是下楼到便利商店买卫生纸,再回家,他踪影全无。

    她找了他好久,担心极了。别看他外貌好,又长得高头大马,没人盯着,他连饭都不会吃,突然跑出去,一定会出事的。

    他会不会在路上发呆被车撞?忘记吃饭,饿倒在某个阴暗的角落?或者又被雨淋得全身湿透,却没地方洗澡更衣,然后发烧、生病、转成肺炎……

    天啊!她快被自己丰富的想像力搞死了。

    为了那个男人,她吃不下、睡不着,每天买三、四份报纸,一页一页地翻着,求神拜佛祈祷不要在报上看见某地出现无名男尸的消息。幸好最近两个月没什么命案发生,不见消息,总有一分希望在。她祈求老天保佑他,一定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娇娇、娇娇、娇娇……”突然一只手伸过来掐了钱娇娇的腰一下。

    “哇!”她跳起来,回头看见同行林珊。“干什么?”

    “你还发呆,导演——”不必林珊解释了,导演的咆哮已经轰过来。

    “钱娇娇,你给我滚!”

    钱娇娇吓得倒退一步,脸色惨白。

    林珊赶紧推着她往外走。“你先回家,等导演气消了,明天再来。”

    “明天还会有我的戏吗?”钱娇娇泪盈盈。

    “呃……”林珊迟疑一下。“你好自为之。”

    钱娇娇也知道今天是自己不对,活该挨骂。她拉着林珊的手。“林珊,如果剧组还有缺临时演员,你帮我说一声,我会改进,我不会再在片场发呆。”

    “我知道,你先走吧,别惹导演抓狂,那就真的没机会了。”林珊说。

    钱娇娇飞也似地跑出片场,才走上马路,轰隆一道闪电打下来,接着是豆大的雨滴哗啦啦,让人肌肤发疼。

    钱娇娇抬头看着阴暗的天空。人啊,倒楣起来,真是喝水都会塞牙缝。

    她叹气,搞丢了男人,现在连工作也快不保,怎么办?

    恍恍惚惚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走过天桥,她想起那一天,自己就是在这里遇到那个漂亮的男人,那时,也是大雨……

    等等,不会吧!她突然顿住脚步,视线僵凝在身前那抹熟悉的背影上。

    “喂!”她跑上前,不小心滑了一跤,手掌让路面磨出了血痕。雨水浸着伤口,好疼——所以她不是作梦,她找到那个男人了!

    她爬起身,走到他面前,抬手拨开他湿淋淋、覆住前额的头发,见到那张她连作梦都不曾忘记的俊秀容颜,那眉眼像清风拂过山岗,带着云的飘逸和山的伟峻。

    是他,真的是他。

    “你跑到哪里去了……”她抱住他,忍不住哭了起来。

    以前,她也捡过很多流浪猫狗,看不得那些小家伙挨饿受冻,但她住的地方不适合养宠物,所以总是尽心照顾小家伙们健康漂亮后,就帮它们找个好主人,让它们过更好的生活。

    每一次和它们的相聚又离别都会让她伤心,但是只要哭一天,她又能生龙活虎地继续工作。

    只有这个男人,他让她担心,眼泪掉了两个月,总是不停。

    握着他的手,她带他朝住处的方向走。“下次离开,记得要通知我,别让我太担心,好冯?”

    她和他并肩走着,雨势很大,将两人淋得湿透,寒意直往身子里钻。但有一把火,自他们交握的双手间燃起,一刹那,暖了她的心窝。

    易文心神专注,一堆人物、情节在脑袋里转。

    能够拍到上百集的戏剧,其中的人物关系牵扯必定复杂,有时为了让一出戏能长期拍下去,还会不断增加旁枝末节,控制不好的编剧写到最后,原先的焦点早就模糊了,让他们收尾?作梦比较快。但是再长寿的戏,拍个千集总是要收的,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永恒持续。

    而易文,与其说他是个编剧,不如说他是负责收尾的人。但这工作还真他妈的有够累。爷爷还在家里镇着,他不能明目张胆地找剧组的人商量接下来的剧情。

    用电话联系,也没有面对面讨论的那么周详,他只能一个人不停地想,想到失魂落魄,像抹游魂一样飘出家中。

    他在街头游荡,茫然地看着人来车往,神智却锁在剧情里。

    易心每次看他写完一个剧本,仿佛走过一趟地狱般地狼狈,都笑他有被虐狂,好好的大少爷不干,偏要自找苦吃,活该。

    但今天有些不同,在他阴暗的心底,闪烁着一点光亮。他很兴奋,每次经过长期的孕育、灵感即将诞生的时候,都会有这种情况。

    他拚命地想捉住那一点光,可是光源太微弱,几次从他的指间逃出。他忍不住生气,然后,一股温暖包围了他。

    易文短暂地回过神,发现自己站在一间很小的浴室里,莲蓬头正喷射出热水,温暖他冰冷的肌肤。

    他记得这个地方,有着幽兰的香气和温暖气氛的小套房。

    两个月前,他已被这房子的主人“捡”过一次,早就想答谢她,可惜爷爷盯得紧,这谢恩之行便一直被拖着。

    今天他运气不错,恍神失魂中,又碰到了她。

    “达斯汀,你的衣服我放在门口,洗好澡记得穿。”

    钱娇娇不知道他的名字,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既然他像“雨人”里的达靳汀?霍夫曼一样有自闭症,就叫他达斯汀吧!

    女人的声音透过浴室门板传进易文耳里,娇软绵柔,好像一首歌曲,瞬间击碎在他脑海里的各个角色。

    他知道该怎么让那个剧本继续下去了。

    单草冲好澡,他跑出去,拿起放在门前的衣服,一边穿、一边奔向她的卧室。他还记得那里有一台运作得超慢的笔记型电脑。

    打开电脑,他迫不及待地让脑子里的剧情倾泄而出。

    钱娇娇呆愣地看着他如一阵风,从浴室刮到卧房。天啊,那种速度如果去参加奥运,应该可以拿金牌喔!

    但她已经有点习惯他的自闭兼疯狂,所以怔了一下,便笑了。他这样子真是可爱。

    他的年纪应该比她大,但她觉得他像弟弟。

    在台湾,她已经没有亲人了,捡些猫猫狗狗回家照顾,又碍于居住环境无法长久相处,只能把照顾得漂亮的宠物送人。

    但人就没关系了吧,他是个被抛弃的自闭症患者,她是个寂寞的、在追寻梦想的旅途中跌跌撞撞的女人。

    对他,她不求什么,只希望偶尔辛苦工作回家,打开房门,能感觉一点温暖。身边有人陪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你饿不饿?”她走到他身边,贪恋那份温暖。

    他没有回答她。他全部的精神已经投入于工作中。

    她更靠近他,闻到那熟悉的肥皂香味,终于满足。“我去帮你泡杯牛奶。”

    说着,她步履轻快地进丫厨房,一边哼着歌。

    在卧房,易文敲打键盘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工作的时候一向不为外务所扰,专心到变态,但今天,一缕娇柔的歌声打破了他的心墙,溜进耳畔。那是……《情人的黄衬衫》吧?

    我的他,跟我约会,穿一件黄衬衫。

    我送他这黄衬衫,寄托我情意温暖。

    我的他,年轻有为,对我深情款款。

    我送他这黄衬衫,寄托我情意不断……

    他注意到自己身上的一抹黄,虽然是运动服,但这首歌只是巧合,还是别有意义呢?

    没有被外务勾去太多的心神,一转眼,他全部的注意力又回到工作上。

    但他的唇边勾起了一抹笑,轻柔的,像在江畔、在水边,漂浮的一弯月影。

    整整工作了三十个小时,易文觉得电脑萤幕上的字都变成扭扭曲曲的蛇。他终于完成剧本,整个人虚脱在椅子上。

    只剩下把剧本寄给导演,这个工作便算是了结。寄剧本……唉,他讨厌拨接,没有T1,也该用ADSL嘛,拨接上网多慢啊!但还是要努力拨,因为这台电脑只能拨接。他把电话线拔下来,接到笔记型电脑上,一拨,再拨,三拨……有没有搞错?居然连不上线!

    他额上的冷汗都流下来了,剧本寄不出去怎么办?

    这间房里有没有随身碟?不然磁碟片也行,他要赶快把剧本弄出来啊!

    他在房里团团转,转到两眼昏花的时候,终于发现梳妆台的镜子上贴了一排便条纸。

    “我出去工作,冰箱有三明治,记得拿来吃”、“牛奶、咖啡都在橱柜里,想喝什么自己泡”、“我帮你买了几套衣服,放在客厅”、“如果你要出门,备份钥匙在茶几上,还有三百块” 、 “随身碟太贵,不过我买了盒新磁片,放在化妆台第一个抽屉里”……

    这个女人替他把所有事都想好了,她如此关心他,为什么?他们不算熟识吧?

    他的手指从第一张纸条滑过,落在最后一张,上头写着:“我明天就回家,要等我喔!”

    等她吗……他心里滑过一股异样感,似搔痒、似酥麻。

    “好。”不自觉地,他点了点头。

    他想更了解这个女人,如此温暖又体贴、还带着几分傻气的女人。

    再见面,他要告诉她,别对陌生人这样没防备,现在治安不好,太过纯善是很危险的。

    然后……或许他会送她一件黄衬衫,再请她用那娇软甜美的声音唱一遍《情人的黄衬衫》给他听。

    他翻出她为他准备的磁碟片,先把剧本存好,打算回家再用自己的电脑寄给导演,那这份工作就算暂时结束了。

    至于最后的收尾,则要等这部分的剧本拍摄完成、播出,看观众反应再决定,说不定会再延期,也可能提前结束,谁知道呢?

    这种戏剧制作方式,说不出好坏,有人觉得这种状态根本就是变态,但他觉得很有趣。看观众一边骂、又舍不得离开电视萤幕,心情随戏里的人物而起伏。演戏的是疯子,看戏的是傻子,而他则是操纵戏剧的王,主宰生与死。

    编剧是多快乐的工作,尽管易心总说他心理不正常。

    他不在乎,高兴就好。

    他把存好资料的磁碟片收妥,走出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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