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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厂长,你光生气有什么用,这样的异型面,你们厂能加工出来?”牛北生不屑地说道。
朱铁军回头看看同来的范世斌,问道:“老范,你认真看看,考虑一下,咱们厂有没有可能把它攻下来?不管多少成本都行。”
“成本方面,厅里可以充分地保证。”谢春艳说道,“厅领导说了,三万人民币之内,如果能做出来,就算是争了一口气了。大家也知道,现在咱们外汇非常紧张,要拿出三万美元来重新买一根轴,是完全不可能的。”
范世斌走上前去,认认真真地抚摸着这根断成两截的轴,在脑子里设想着加工工艺。好半晌,他才沮丧地向朱铁军摇了摇头,说道:“朱厂长,我觉得有点悬。这几个异型面,必须用五轴机床来加工,利用咱们现有的设备,只能加工出一个比较接近的形状。但是,21万冰机是要在高速、高压的条件下运转的,主轴形状有偏,弄不好就是机毁人亡的重大事故。”
“这么说,加工不了?”朱铁军有些失望地问道。
“加工不了,这种轴,必须用五轴机床来做……”
“你等等!”朱铁军打断了范世斌的话,他怔怔地想了一小会,脸上露出一丝兴奋的神色:“老范,你记不记得,小林和老胡他们,搞过一个技术实验,我记得,他们提起过五轴机床的事情的。”
范世斌也曾到汉华实业公司的办公室去参观过那个怪里怪气的工件,经朱铁军这样一提醒,他也想了起来:“没错,小林他们搞的那个,比这根轴还复杂呢。说不定,咱们真的能搞出来。”
“什么什么?”谢春艳听着这俩人的对话,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老朱,你是说,你们厂有可能把这根轴搞出来?”
“我现在还不敢肯定地回答你,不过,谢处长,我们厂里的技术人员搞过类似的技术攻关,我和老范需要回去和他们碰一碰头,你放心,事关国家荣誉的事情,哪怕只有1%的希望,我们也会投入100%的努力的。”
“那太好了!”谢春艳说道,“老朱,我这里有一份厅里组织技术人员测绘出来的图纸,你一并带回去请技术人员们看一看。有什么困难,尽管向省厅开口。这个任务,现在已经是一个政治任务了,咱们就算是砸锅卖铁,也要完成它。”
说明一下:21万冰机这个事情,是过去发生过的一件真事,但具体到主轴、异型面之类,就是出于戏剧性效果而进行的虚构了。大家别拿着真实的设备参数去对照。
102争一口气
“原来是这样,这帮可恶的小鬼子。”
林振华听完朱铁军介绍的原委,心里也是充满了气愤。日本人干这种事情,可不是一回两回了。有很多次,日本人出售的设备都比欧美同行要便宜得多,从而吸引了中国企业前往采购。一旦我们买进了他们的设备,他们就会在配件等方面提出无理的高价,从你身上挣回几十倍的利润。
日本人对于自己的这种讹诈方法,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他们甚至把这称为是一种高明的营销手段,写入教材,到处去宣讲。
中国在技术方面不如人,遇到这种无耻的讹诈,也只能是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了。不过,也正是因为遭遇了这样的讹诈,才让中国人发愤图强,努力地去实现进口替代,让日本人的如意算盘彻底落空。
在这个方面,还有一个挺有趣的故事。那是到了21世纪的事情,日本人还在玩这样的把戏。他们生产的喷墨打印机,价格非常便宜,但配套的墨盒却非常贵。一套火柴盒大小的彩色墨盒,售价好几百,只能打两三百页纸。有些企业用于买墨盒的花费,比买打印机的支出要多出若干倍。
这个骗局最终让聪明的中国人给破解了,具有伟大山寨精神的中国厂商,开发出了一种称为“连续供墨系统”的神器,用四个易拉罐大小的瓶子装上墨水,再用管子引到打印机的喷头上。这样一套供墨系统,价格只相当于一套墨盒的钱,却能够打印好几千页。自从这种神器问世之后,日本厂商的墨盒梦就灰飞烟灭了。
“小林,大家这两天就一直在等着你回来呢,这件事,离了你可不行。”骆沁生这样说道。
林振华道:“我懂什么呀,上次的五轴加工实验,完全是老胡的设计,我只是打打杂而已。对了,老胡,你看过这图纸了,你觉得咱们能不能做出来?”
胡杨点点头:“我这两天已经初步地计算了一下,利用咱们上次的技术方案,应当是能够做出来的。不过,我一个人还有点吃不准,所以才向朱厂长提出来,请你回来共同商议。”
“是我让人给你发的电报。我知道你和杨欣去一次北京不容易,想多玩几天。但是,没办法,事情紧急,你等得起,国家等不起。二化那边,就等着这套设备试机呢。”朱铁军这样说道。
林振华苦着脸道:“朱厂长,你让我回来,我肯定就回来了。可以,能不能拜托你,下次发电报的时候,写得清楚一点,就一句‘见电速回’,你知道把我吓成什么样了?”
范世斌道:“打电报就是这样的,你知道电报费多贵?”
林振华道:“你是省下电报费了,我当时吓得心脏病发作,我的医药费不是钱啊?”
大家哄堂大笑起来,算是把屋里沉闷的空气驱散了一些。说来也怪,屋子里的另外四个人,年龄都是林振华的两倍以上了,但他们似乎还都对林振华有着一种依赖的感觉。在林振华身上,有一种不信邪的精神,他带着这种精神,搞出了滚齿机、埋弧焊,还把劳动服务公司弄得红红火火。大家都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只要有小林在,一切困难都是可以解决的。
朱铁军笑过之后,郑重地宣布:“好吧,我宣布,汉华机械厂21万冰机主轴攻关小组现在正式成立,我当组长,你们四个都是副组长,小林主抓技术,老骆主抓生产,老范和老胡给小林当助手,怎么样?”
“别别,还是我给范科长做助手吧。”林振华诚惶诚恐地说道。
“不要推辞,这也是组织上对你的信任。”朱铁军说道,“厂部已经开会讨论过了,领导一致认为,小林的协调能力很强,知识也比较全面,再加上年轻,精力充沛。老范和老胡的技术都很过硬,但年龄比较大一些了,不像年轻人那样能熬。”
“呃……原来是这个意思。”林振华郁闷地说道,“我还以为是让我当领导,谁知道是让我当苦力的。”
“小林,领导就是做服务的,你年轻力壮,你不挑重担,还让我们挑?”胡杨呵呵笑着说道。
这一屋子人,都是干实事的,不太会搞什么虚套。林振华客气了几句,也就接下了分配给他的任务。他走上前去,把朱铁军办公桌上的东西拿开,然后摊开图纸,对众人说道:“各位,咱们现在就开始吧,先大体规划一下加工的工艺路线。谁先说?”
胡杨道:“这张图纸,这两天我和老范、老骆都已经认真研究过了。这根轴使用的是GCr15轴承钢,毛坯通过模锻成形。咱们厂的锻机压力不够,轻化厅已经和国防工办联系了,请常红机械厂协助,最快的话,明天早上常红厂那边的毛坯件就可以送到了。”
“常红厂是造炮的,有大模锻机呢。”骆沁生向林振华解释道。
林振华倒是听说过这家厂子,是备战备荒的年代里建的,位于江南省西北部的大山沟里,技术水平和装备条件都挺牛气。
“拿到毛坯件之后,需要做正火处理,然后进行粗车,这些都比较简单。接下来是调质处理,然后做半精加工,以我们现有的设备和技术,也不困难,不过,工人这方面……”胡杨扭头看了看骆沁生。
骆沁生连忙答道:“没有问题,我安排周厚成师傅来车,绝对不会有差错的。”
胡杨笑笑,继续往下说:“最困难的,是表面高频淬火之后的精加工环节,包括这几个部分的异型曲面加工。我和老范研究过了,日本人应当是用五轴机床加工,我们无法编出使用普通机床进行加工的工艺文件。不过,幸好小林那里有技术储备……”
林振华笑道:“老胡,你就别谦虚了,这是你的技术储备好不好?”
胡杨道:“这两天我一直都在拟合这几个曲面的包络线,运算量非常大,所以,我就让朱厂长把小林请回来了。小林,你这几天先别休息了,咱们俩一块来算吧。”
林振华道:“没问题,我既然已经回来了,自然就没打算休息了。”
“还有,这根轴的加工,得用到大型卧车和龙门铣。龙门铣上的夹具咱们已经搞过了,卧车上的夹具也得设计出来,这件事,恐怕还得麻烦一下卫老师。”胡杨说道。
“卫老师那边,由咱们厂向丰华中学直接行一个函,把他借用过来。”朱铁军说道,“咱们这项攻关,厅里说了,是政治任务,丰华中学应当会支持的。”
林振华点点头:“这样也好,省得卫老师总是当幕后英雄。未来攻关成功,戴大红花的时候,给卫老师也发一朵。”
朱铁军笑了起来:“小林,你现在就想着戴大红花了?你就不怕搞不出来?”
林振华道:“听老胡这样一说,我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过程,觉得问题不大。日本人做这根轴,是直接上五轴车铣一体机床加工的,咱们用手工来做,如果设计得当,精度只会比他们更高。”
“能够比日本人的精度高?”朱铁军有些不相信。他虽然当了两年管生产的副厂长,但平时行政事务较多,对于技术方面的了解十分有限,不知道林振华说的是真是假。
范世斌点点头:“如果弄得好,比日本人精度高也是有可能的。毕竟他们是批量生产的,咱们是单件生产,一厘一厘地量着做,多费点工就是了。不过,这需要看老胡和小林他们能不能把工艺文件编出来,这几个异型面要用包络线切出来,老实说,我可不知道该怎么算。”
朱铁军道:“好吧,听了大家这些话,我有信心了。日本鬼子能做出来的东西,咱们也能做出来,不蒸馒头,咱们争一口气。设计和生产这些事情我都不懂,你们放手去做。我代表厂部表个态,做成功了,功劳是大家的,厂部给大家发奖金,重奖。如果失败了,责任由我们几个厂长来负,你们不用有思想负担。”
103工艺路线
说一句争气很容易,但要真正把这根轴加工出来,还是需要做很多扎扎实实的工作的。省轻化厅对此事高度重视,从其他企业调来了几名工艺工程师,与范世斌等人共同工作,从头开始编写冰机主轴的工艺文件。
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后世有许多神神叨叨的所谓“财经评论家”,动不动就把“中国人缺乏创新精神”这句话叼在嘴里,事实上,这些人甚至于连工艺二字都没有听过。
对于外行来说,他们很难理解为什么一根轴会那么难做,在他们眼里,这不外乎就是弄根铁棍削一削的事情而已。甚至于有些人还津津乐道于某某农机厂仿造某某神器成功的事迹,似乎一辆车或者一架飞机能够动起来,就意味着成功了。
在工业中,造出一个零件的形状并不困难,最不济的时候,让工人拿着锉刀去锉,也能把一个形状加工出来。困难的,是实现加工的工艺要求,以便使部件的各项性能达到最佳状态。
以一根轴为例,它的毛坯可以是铸造成型,也可以是锻造成型,二者产生的毛坯形状完全相同,但材料性能却大相径庭。
铸造工艺,是把钢水注入到模具中,让它冷却成型。这样形成的工件,材料内部的晶粒体积较大,韧性有所不足。锻造成型,则是把毛坯放在几千吨甚至几万吨的液压机下面,像揉面团一样地揉成预期的形状。在高压之下,材料晶粒细化,致密度提高,从而能够变得更加坚韧。
如果大家不理解这种区别的话,就想象一下揉面的过程,反复揉过的面,与没有揉过的面相比,外形也许完全一样,但其口感的区别,却是十分明显的。
在航空领域,大飞机的主梁是整个飞机中受力最多的部件,这类主梁都是在几万吨模锻机中锻压成型的,唯有如此,才能经得起多次反复使用带来的疲劳损伤。如果没有这样的模锻机,使用其他的工艺来制造这种主梁,飞机当然也能造成,而且还能够“一飞冲天”。但其结构件很容易老化,也许别的飞机能够用上几十年,而这种飞机一两年就报废了。
工艺的进步,是外人很难看到的。财经评论家们一般只会关心你有没有造出飞机,却不管你使用了什么样的工艺,他们的眼睛不可能看到主梁材料中晶粒的大小。只有埋头做事的人,才会知道,那些表面光鲜的东西其实并没有什么价值,衡量工业水平的标志,不在于汽车头上的标牌,而在于一个个普通零件的工艺水平。
顺便说一句,2010年,在苏州昆山,一台10万吨级的液压模锻机已经拔地而起,这是到那时为止,全球最大的模锻机,它代表着中国至少在这方面的加工能力已经达到了世界一流的水平。
汉华厂目前正在攻关的这根主轴,其第一道生产工序就是毛坯的模锻成型。汉华厂没有这样大的锻机,但省内的军工系统是有的。在林振华从北京回来之后的第二天,一辆车门上刷着“常红机械厂”字样的解放牌卡车开进了汉华厂的大门,车上载着四根锻好的毛坯件,还有那根折断的日产主轴。
“太感谢你们了。”朱铁军对前来送货的常红厂技术科长说道。
技术科长名叫严元和,四十刚出头的样子,长得粗粗壮壮的,不太像个书生。他一边与朱铁军握手,一边说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我们也希望你们能够打败小鬼子,给我们中国人争一口气。”
朱铁军客气道:“真不好意思,还让严科长亲自送部件过来。”
严元和笑道:“这可是我主动要求来的,我也想亲眼看看,你们是怎么把这根有异型面的主轴加工出来的?说实话,异型面的加工对于我们军工系统来说,也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技术啊,你们一个……呵呵,恕我直言啊,一个地方中型企业,居然能够做到这一点?”
朱铁军道:“这些具体的技术问题,我不太懂,回头让我们技术科的林振华副科长跟你解释吧。不过,他现在忙得很,正在算什么加工曲线呢。”
“我能去看看你们是怎么做的吗?”严元和请求道。
“当然可以。”朱铁军说道,“我们还要请严科长指导一下工作呢。”
说话间,骆沁生已经带了几名工人过来,从车上把毛坯和那根断轴都卸了下来,用小车推着,向金工车间走去。朱铁军和严元和跟在他们身后,也走进了金工车间。
金工车间里,已经腾出了一块场地,专门作为主轴攻关项目的工作区域。
在场地的中间,摆着一台龙门铣床和一台重型卧式车床,这是准备用来加工主轴的两台机床。彭刚、周厚成正和卫景文一道,正围在机床的旁边,讨论着如何对机床进行改造,以便适应加工的需要。经过上次的实验,卫景文已经摸到了数控化改造的门道,不过,具体在机床上如何做,还是需要熟练工人配合的。
钳工孙长远目前的任务是负责主轴形状的测量,看到断轴已经送到,他连忙带着几名徒弟和技术科几名技术员迎上来,把断轴小心翼翼地抬到一旁,然后拿着游标卡尺和千分尺等工具,对这根轴进行进一步的测量。他的儿子孙晓东也亦步亦趋地跟在父亲身后,老老实实地拿着纸笔记录着测量的数据。
在此前,轻化厅曾经组织了人对断轴进行测量,并绘出了图纸。但林振华等人均认为,既然汉华厂接下了制造任务,就应当自己再测一遍,以保证心中有数。测量也是一桩技术活,没有金刚钻,是很难揽下来的。像这种高速运转的主轴,出现一点点的偏差都会使运转不平衡,轻则导致噪音加大,重则有可能会发生断轴事故。
在场地的一角,用一块三合板挡起来的地方,摆着几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两台APPLEII计算机,林振华和胡杨正在噼噼啪啪地敲打着键盘,把一组一组的参数输入到计算机里去。这两台计算机都是带有五寸软盘驱动器的,这样多的数据,他们必须敲一会就存一次盘,否则内存就容纳不下了。
“那个年纪大一点的,叫胡杨,是我们翻砂车间的木模工;那个年轻人叫林振华,是我们技术科的副科长。”朱铁军向严元和介绍道。
严元和愕然道:“木模工在操作计算机?朱厂长,你们厂可真是藏龙卧虎啊。也不知道是你们人才太多呢,还是你们的工人太厉害了。”
朱铁军没反应过来:“这有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人才过多,就是说他本来是技术员,结果你们用不了这么多技术员,就让他当木模工了。说工人太厉害,那就是你们随便抓个木模工出来,都能到别的厂去当技术员了。”
朱铁军还是想了一会,才听懂严元和的调侃,他笑着说道:“胡杨是一个特殊情况。他是一个比较爱钻研的人,我们曾经想过要调他到技术科工作,可是他说自己就是愿意做木模。不过呢,我们遇到这种重大的技术问题,还是要请他出马的。”
他们正在聊着,就看见一名技术员拿着记录了测量数据的一张纸来到林振华和胡杨身边,向他们说了几句什么。林振华和胡杨对了一下眼神,放下手里的工作,大步来到断轴旁边。
孙长远把一副千分尺递到胡杨的手上,胡杨接过来,在断轴上细心地测量起来。量了一会,他抬起头,笑着对林振华说道:“小林,我猜对了,这个地方果然是轻化厅那边测错了。”
“呃,人家错得也不多嘛。”林振华说道。
胡杨道:“可是,就错了这一点,我们算的包络线模型就对不上了,我还琢磨着,小日本有什么新理论,怎么曲线不合常规啊。”
严元和就站在他们身后,听到胡杨这样说,严元和觉得好生神奇,不禁插话道:“同志,你的意思是说,你能够预先算出这个异型面的包络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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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精修各式航母
胡杨回过头来,看到身后是一个陌生人,倒也没有特别觉得奇怪。为了这项攻关,轻化厅派来了好几位工程师,胡杨自然而然地把严元和当成其中的一位了,他解释道:
“这根轴的这几个异型面,不是为了好看的,而是各有各的作用。从它的作用出发,就可以推出它的曲线。只是这几条曲线的计算比较复杂,我和小林是用了有限元方法来算的,否则还真不行。”
“你懂有限元?”严元和有些吃惊。
胡杨点点头,指了指林振华道:“他是我老师。”
林振华连忙摇头:“同志,你可别听老胡瞎说,现在他是我的老师了。”
严元和自然也不相信林振华是胡杨的老师,从刚才二人的对话来看,似乎也是胡杨更神一点。他对胡杨说道:“你是叫胡杨吧?等你们这个攻关项目结束了,我想请你到我们那里去指导一下工作,我们有很多复杂计算的问题,就想找一个有限元的行家呢。”
“你们要算什么?”胡杨诧异地问道。轻化厅系统内的这些厂子,主要是生产一些已经定型的产品,再加上一些日常的设备维修等工作,似乎没什么需要涉及到复杂计算的问题吧。
严元和想当然地说道:“当然是算弹道啊,我们还能有什么算的。”
胡杨吓了一跳:“同志,你是哪的?”
“他是常红厂的技术科长,严元和同志。这次的毛坯件就是他亲自送来的。”朱铁军笑眯眯地在后面介绍道。
“哦,严科长,欢迎欢迎。”胡杨连忙和严元和握了一下手,脸上露出了敬而远之的表情。
严元和却不以为然,他与胡杨握完手之后,便说道:“怎么样,胡杨同志,咱们就这样说定了吧?”
“这个,还是从长计议吧。”胡杨连忙就闪了,“涉及到军工方面的事情,我不太合适的,呵呵,我嘛,家里成份比较高……”
说罢,也不等严元和说什么,他就拉着林振华跑回计算机那边去了。
严元和看着胡杨跑开,转头对朱铁军问道:“怎么,你们这位胡杨同志,政治上有什么问题吗?”
朱铁军道:“他的档案,我也看过,好像家里定的成份是中农,也不算是很高。个人的经历倒是很平常,在两家厂子里呆过,然后再调到汉华厂来的。在厂里十几年了,也没什么劣迹。动乱年代里,没有参加任何一个派别,属于逍遥派。”
“中农倒没什么要紧。”严元和说道,“其实现在对于政审这块的要求也降低了,血统论不是四人帮搞的吗,咱们不兴这套了。”
朱铁军道:“老胡可能是在原来的厂子里受过一些冲击吧,所以有点运动后遗症,这个,你应当也能理解吧?”
严元和道:“我当然理解,有这种想法的人太多了。这样吧,我回去以后,请国防工办这边直接出个函,正式邀请他到我们那边去帮几天忙,这样他就不会有什么思想负担了。”
朱铁军笑道:“你这个严科长啊,真是无利不起早,我说你这样好心好意地跑来给我们送毛坯件呢,原来是憋着要挖我们的墙角啊。”
严元和叹了口气,道:“朱厂长,你可不知道,我们也是着急啊。现在部队里都在吵着要更新装备,我们的压力大得很。可是,技术人员就这么多,年龄上也是青黄不接。年轻一代的底子太薄,拿不下重点任务。老一代的知识又太陈旧了,很多人是学俄语的,看英文资料都有困难。就说这计算机吧,我们厂倒是也有几台苹果电脑,可是会用的人寥寥无几,哪像你们这,随便拉个木模工都会用。”
他的最后一句话,是笑着说出来的,他当然也知道,胡杨这样的木模工是另类的,如果整个汉华厂的工人都有这个水平,那这也就不是什么汉华机械厂,而是汉华大学了。
严元和送来毛坯之后,便在汉华厂住下了,天天跟着林振华等人琢磨主轴加工的事情。严元和本人是50年代的大学生,功底也是很不错的,在许多问题上都能够提出很好的意见,所以逐渐地和大家混熟了。
加工工作终于开始了,前期是一些很常规的处理。先用铣床铣端面,在两端钻中心孔,然后以此中心孔为定位基准,在卧式车床上粗车外圆。这步工作完成之后,是一个热处理过程,进行表面的调质,然后做半精加工,车出主轴的轮廓。这套工艺对于汉华厂来说,没有什么难度,不过,为了保证质量,骆沁生还是专门指定了由彭刚和周厚成这两位高等级的机床工来进行操作。
半精加工完成后,初现雏形的主轴再次接受热处理,进行表面淬火,随后就进入了精加工的阶段。
精加工中最困难也是最激动人心的,莫过于仿五轴加工的过程。胡杨和林振华经过艰苦的计算,得出了各个异型面的包络线方程,再与卫景文合作,将方程转化成了机床上四轴的配合关系。
彭刚等人现在对于这套工艺已经有所体会了,胡杨写的工艺文件十分清楚,他们要做的,只是按照这份文件,把工件准确地定位,然后在具有联动关系的夹具协助下,一条曲线一条曲线地进行切削,若干次曲线切削的结果,就能够形成一个指定的曲面。
“原来你们就是这样实现五轴加工的。”严元和站在一旁,看得心旷神怡。作为一名军工系统的技术人员,他对于五轴加工的理解,又更甚于汉华厂的各位。
“严格地说,我们只有四轴,第五个轴的操作是手工完成的。”林振华纠正他说,“我们的计算,能够让重新夹装定位的次数由无穷大下降到一个可接受的水平,然后就由工人进行多次的重新夹装,完成各个面的切削。”
“能够做到这一点,也已经非常了不起了。”严元和感叹道,“想不到啊,最高的加工水平竟然会在你们这里。我不知道其他地方的军工系统能不能做到这一点,最起码,江南省国防工办的系统内,还没有哪家企业能够做到这些的。”
林振华呵呵笑道:“严科长,我们的技术并不保密,如果你们军工系统有什么需要进行五轴加工的,我们可以代劳。不过嘛,这个费用方面,我们还是需要收一点的,你看怎么样?”
严元和半开玩笑地问道:“你们这个费用是怎么收的,能说来听听吗?”
林振华来了精神,他掰着手指头向严元和说道:“我们收费十分合理的,收费的项目也非常明确,你看哈,主要包括设计费、计算机机时费、机床技术改造费、工时费、电费、材料费、机床磨损费、场地占用费、误餐费、教育附加、计划生育……”
“你这个小林!”严元和被林振华逗乐了,这些天下来,他已经知道了,林振华是个活宝,时不时就会搞点怪。笑过之后,严元和小声地问道:“小林,你真的没有想过到我们系统去工作?我们作为特殊行业,工资比地方上要高一级的。”
林振华使劲地摇着头:“没有没有,严科长,你可千万别打我的主意,我已经名草有主了。”
“那老胡呢?听说你和他的关系最好了。”
林振华道:“老胡这边,我劝你最好也别打主意了。我和他谈过的,他说他不想去你们那边,他有他的苦衷,你还是不要强人所难吧。”
其实,林振华这几天并没有与胡杨谈过这个问题,但他知道,胡杨既然拒绝了严元和的邀请,肯定是有他的想法的。林振华一直有个猜想,那就是胡杨的身世中必定有什么隐衷,否则,作为像他那样出色的人,应当不会被埋没在这小小的汉华厂里。胡杨决非池中之物,一个常红机械厂,应当是容不下他这条大龙的。
“这太可惜了。”严元和说道。他倒是曾经试探过胡杨好几次,但每次都被胡杨断然地拒绝了。
严元和当然也想过要通过组织程序,愣把胡杨挖走,但考虑再三,他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强拧的瓜不甜,如果不能让胡杨心甘情愿地跟他走,即便是弄过去了,也无法让他发挥作用。再说,胡杨是属于轻化厅系统的人,虽然军方有一定的权力,但如果轻化厅不肯放人,这中间要扯起皮来,也是够麻烦的。
“严科长,我可是跟你说认真的。”林振华道,“现在时代不同了,在发达国家,军工和民用是不分家的,美国的波音公司,不就是军民两用的吗?咱们国家的国防工业要想发展起来,不能闭门造车,而是应当积极地与民用工业合作。我前面说的能够替你们做加工的事情,你可以考虑考虑。费用方面,我们肯定不会狮子大开口的。”
严元和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回去以后,会向领导汇报的。”
“好,我等着你的消息哦。”
林振华心中一阵欢喜,他没想到还能无意中搭上了军方这条线。自从开发出仿五轴的技术之后,他就一直惦记着如何把这项技术转化为挣钱的手段。要知道,在西方国家向中国封锁五轴联动技术的条件下,如果他能够提供出这种仿五轴的加工服务,那么开出什么样的天价也是有可能的。
想想看,这一次轻化厅组织攻关,谢春艳不是放了话,说3万块钱之内都可以承受吗?这不过是一根造价300美元的主轴而已,按照汉华厂的工时费计算,估计连300人民币都用不了,这可是一百倍的利润啊。
五轴加工这种神器,目前在国内的民用领域市场还没有多大,但军方就很难说了。
要不,明天就去电视上打一则广告:汉华实业公司,提供高精度多曲面加工服务,精修洲际导弹、各式航母……
想到此,林振华的嘴角露出了人畜无害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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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手艺精湛
“好了,成功了!”
当工艺文件上的最后一条曲线加工完成之后,范世斌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高声地喊了起来。
“哗哗哗——”现场的工人们热烈地鼓起掌来。
从切削第一刀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天两夜的时间,整个攻关小组的人们,包括朱铁军在内,都没有离开现场一步。饭菜是由食堂送来的,人们困了就随时找一个角落眯上一会。反正现在也是暑天,地上铺一床凉席就可以睡觉。
朱铁军对于技术了解不多,但他始终守在现场,随时帮助解决各种问题。领导在场的作用是非常明显的,最起码,食堂送来的饭菜规格就要高得多了,而且都是热饭热菜,一点都不耽误。
陈伟国、邹世成等几位厂领导每天也会到现场来走一走,问寒问暖一通。这次攻关是轻化厅下达的政治任务,厂里是高度重视的。陈伟国在攻关现场看了几次之后,郑重宣布,厂部已经决定,如果攻关成功,参加攻关的主要人员每人发给100元奖金,辅助人员也有三十、五十的奖励。这个消息一发布,立即就得到了参与攻关人员的一致喝彩。
林振华和胡杨也呆在现场,他们的任务主要是解决技术问题。他们用数学方法求出来的曲线,需要工人们在机床上实现,所以双方的沟通非常重要。闲下来没事的时候,严元和也会过来和他们聊天,探讨一些机械加工方面的问题。不过,但凡涉及到与国防装备相关的信息,胡杨就会借故走开,表现出不愿意插手的意思。
彭刚、周厚成和孙长远三位,自然是整个加工工作的主力。按照工艺要求,这根轴需要在重型卧车和龙门铣床之间交替加工,中间还要对局部进行淬火处理,工作十分繁杂。几位技师都有自己的徒弟,能够帮着做一些体力活,例如把工件抬上抬下的这些工作,但最终的夹装定位,徒弟们的手艺就不够用了,还得等师傅来把关。
两天两夜的切削作业,几位师傅熬得眼睛都红了。但他们就是这样,睁大了通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工作台上的工件,确保加工过程分毫不差。
严元和亲眼见证了整个加工过程,他看得非常清楚,几位高级技师的技术只能用叹为观止来形容。也亏了有这样的技术,否则,胡杨他们算的曲线再好,无法在机床上实现,也是白搭。在常红机械厂,倒是也有几位这样高水平的技师,可惜并没有这种高精度的加工工作来让他们大展身手。
想个什么办法,把小林和胡杨弄到我们那里去呢?严元和郁闷地想着坏点子。
“别急,还得再检查一下。”周厚成拦住了正准备把工件从夹具上拆下来的徒弟们,转头对孙长远说道:“孙师傅,你来替我摸一下,看看什么地方还有问题。”
孙长远走上前去,轻轻地推动着卡在夹具上的主轴,让它转动起来。他的另一只手,搭在主轴的表面上,感受着每一点细微的差异。
突然,孙长远停止了对主轴的转动,他用手在工件的某一个位置摸了好一会,然后回头向周厚成招呼道:“周师傅,你来摸摸看,这里好像差了一点。”
周厚成走过来,像孙长远一样,用手在工件上摸索着。少顷,他面含微笑,对孙长远说道:“孙师傅,还是你行。我刚才也摸了一遍,就没摸出来。”
孙长远谦虚道:“哪里的话,是你太累了,手麻了吧?”
周厚成点点头:“不是手麻了,是老了,不行了。来了,等我再车一刀。”
孙长远扭转头,看到站在身后的儿子孙晓东,便招了招手,说道:“晓东,你过来,趁周师傅没车之前,你也来摸一下。”
孙晓东学着父亲的样子,也伸出手在工件上摸索着,好半天,脸上却只有一阵迷惘的神色。孙长远在他脑袋上拍了一掌,骂道:“投世货,就知道玩。来,我告诉你,你摸摸这个地方……”
他拉着儿子的手,让他在工件上反复地感受着,终于,孙晓东高兴地喊了出来:“我摸出来了,这里偏了一点。”
周厚成微微笑道:“老孙,后继有人啊。”
孙长远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嘴里却说道:“什么后继有人,比我年轻的时候差多了。”
说完这些,他从工作服的上衣兜里掏出一支铅笔,在工件上划了一下,他划出的那个地方,正好就是需要再切一刀的地方。
周厚成走到车床前,调了调车刀的位置,按动电钮启动了车床。主轴飞转过来,车刀在轴上轻轻地蹭了一下,带起一条细如发丝的铁屑。随后,周厚成便停下了车床,面带微笑地向孙长远点了点头:“行了。”
“周师傅的技术,愣是过硬,一刀就解决问题了。”孙长远佩服地说道。
徒弟们一拥而上,只见刚才孙长远用铅笔划出的道道已经不见了,其他的地方毫发无损。大家算是开了眼界了,知道自己的技术与师傅之间还差出老远呢。
车铣加工都完成了,接下来就是在磨床上进行精磨,使工件的表面尺寸完全达到设计要求。精磨完成后,范世斌带着几名技术员,对加工好的轴进行了反复的检验,包括用硬度计检验表面硬度,用千分表检验同轴度等等。一系列的检验过后,范世斌正式宣布:“冰机主轴加工成功!”
按照轻化厅的要求,常红机械厂一共给锻造了四根毛坯,准备着加工失败的时候可以随时补充。结果,汉华机械厂只用掉一根毛坯,就加工出了合格的主轴。
第二化肥厂的设备安装工作,此时也已经接近了尾声,现在就等着安装这两台21万冰机了。谢春艳一直盯在安装现场,听到汉华厂主轴加工完成的消息后,她当即要求汉华厂的人员马上带着主轴赶过来,参加21万冰机的安装调试工作。
106只能跑800转
汉华厂的一行人带着加工好的主轴,兴冲冲地赶到省第二化肥厂所在的新宜县,却当头遭遇了一瓢凉水。日本尼宏重工派来负责设备安装工作的技师小泉次郎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死活不同意把中国人制造的主轴装到冰机上去。
“小泉先生,你凭什么拒绝安装这个主轴,你拿出你的理由来!”谢春艳真有些急眼了,拉着小泉次郎非要他说个明白。这位女处长平时脾气不温不火的,但这一次让主轴的事情给激起了脾气,说话也开始横了起来。
小泉次郎答道:“这是我们提供的设备,怎么能够用你们生产的主轴?未来设备如果出现问题,责任算谁的?”
谢春艳道:“如果是因为我们的主轴而导致的事故,责任当然由我们负。但如果与主轴无关,而是其他地方出的事故,那自然就是由你们来负的。这有什么复杂的吗?”
小泉次郎道:“一台设备是一个整体,如果有一个部件不合格,就会对整体的质量产生影响。”
谢春艳道:“小泉先生,不是我们不想使用你们的主轴,而是你们自己漫天要价,根本没有合作的诚意。现在我们自己加工出了主轴,你又说不合格,这就是强迫我们接受你们不合理的报价。我们在合同里是有规定的,设备维修所使用的配件来源并不限定于你们公司,你拒绝使用我们生产的主轴,就是违约的行为。”
小泉继续摇着头道:“没错,我们的合同里是有这样的规定,但这是有条件的,那就是要求使用的配件达到我们尼宏重工的设计要求。而你们制造的主轴,很明显是达不到这个要求的。”
在谢春艳与小泉次郎辩论的时候,汉华厂的一行人就站在一旁看着。听到小泉次郎这句话,范世斌实在是忍不住了,他走上前去,对小泉次郎说道:“小泉先生,你说我们的轴达不到要求,你有什么证据吗?我们把轴运来之后,你连看都没看一眼,你凭什么就说不合格了?”
小泉次郎也觉得自己有些唐突了,被人抓住了小辫子,他狡辩道:“我需要看吗?加工这种轴,需要五轴车铣一体机床,而据我所知,你们国家是没有这种机床的。你们怎么可能把它加工出来?”
听到这番话,林振华在一旁呵呵地笑了起来,他对翻译说道:“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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