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业霸主 第 124 部分阅读

文 /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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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组织结构方面,变化也是非常大的,不过最终的结果并未出乎人们的意料。

    林振华顺理成章地担任了集团公司的董事长,项哲担任集团总经理。

    方延武担任汉华化工设备公司总经理,原来的总经理朱铁军已经退居二线,等着年龄一到就可以办离休手续了。

    彭少哲担任汉华家居公司总经理,原来的总经理郎冬由于身体原因,已经处于半休养状态,不过在一段时间内他会继续在岗,为彭少哲出谋划策、保驾护航。

    岑右军依然担任汉华机床公司的总经理,现在的汉华机床公司已经不是原来的概念,而是整合了鲁中机床厂在内的一个大型机床公司。原来鲁中机床厂的一干领导们虽然只担任了公司管理层中的副职,但要说起所做的事情来,比过去要大得多了。

    江实电已经改名为汉华制冷设备公司,目前的主营产品是电冰箱和冰箱压缩机,但未来将开发家用空调、大型中央空调、冷库设备、船用冷藏设备等产品。肖仁武已经带着一个年轻、漂亮的新婚妻子返回缅甸去了,戴裕彬担任了公司总经理,赵勇群和叶元才分别担任了副总经理。

    借着搞大乙烯项目的机会,汉华重工建立了一个工业汽轮机事业部,目前挂在化工设备公司旗下,由张逸华负责。不过,林振华已经打定主意了,未来这个事业部肯定是要转变为独立的公司的,专门生产各种工业汽轮机和燃气轮机。这个市场的前途大得让人眩目,刘向海已经向林振华预先下了订单,要委托汉华制造大型船用主机。张逸华则一心想着自己的老本行,那就是航空发动机。

    香山脚下的汉华技术情报研究所现在已经颇具规模,马杰担任了研究所的所长。林振华这样安排的目的,在于让马杰能够常驻北京。马杰与林芳华已经举办了婚礼,成了林振华的妹夫,林振华当然不能让妹妹和妹夫常年两地分居。

    在华青大学机械系,林振华斥巨资建立了一个材料研究中心,中心的主任是安子轩,副主任是还在攻读博士学位的林芳华。对于这个安排,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这不仅因为林芳华是林振华的妹妹,而且因为林芳华主持研究的新型减振材料据论证,已经达到了国际一流水平,林芳华本人也因此而跻身于国际一流材料专家的行列了。

    除了上述这些安排之外,褚红阳、舒曼、胡妫、杨欣等人也分别担任了集团各个直属职能部门的负责人。

    其中最为夸张的是杨欣,在汉华重工组织的“中国化工设备产业联盟”筹备会上,她居然被参会的各企业代表们一致推举为联盟的秘书长,这让顾嘉骅和林振华都惊得掉了一地的眼镜碎片。按林振华预先的设想,这个秘书长的职位无论如何也是应当落在他头上的。谁知,在会场上有人喊出了一句“小嫂子”,结果投票结果就一边倒地倾向于杨欣了。

    这样一个结果,其实也并不意外。杨欣在大乙烯技术攻关期间担任了攻关项目组的副组长,她擅长于鼓舞士气、化解矛盾,处理的事务井井有条,赢得了所有参加攻关的技术人员的一致好评。化工设备联盟这种组织,主要的作用就是联络感情,把各家企业的力量凝聚起来。像这样一个组织,正需要一个具有人格魅力的人来担任秘书长一职,杨欣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小平同志在南京中非经贸论坛上的谈话,经中央整理后,迅速地下发到了各级部门,从而在全国掀起了一场学习小平谈话精神的运动。各种陷于沉寂的活动都开始活跃进来,股市开始一路走高,海南、广西北海等地的房地产像雨后春笋一般迸发出来。徘徊了两年之久的中国改革,终于轰轰烈烈地再次起动了。

    就在中国经济重新升温回暖的时候,亚洲的另一个大国日本,却迎来了一场空前严重的金融危机。没有人预料到,这次始于1990年初的危机,居然持续了整整一个年代,使曾经高速增长的日本遭遇了“失去的十年”。

    431尼宏的黄昏

    431尼宏的黄昏

    日本金融危机的祸根,是早在1985年广场协议的时候就种下的。

    20世纪80年代初期,美国陷入严重的财政危机,赤字居高不下,外贸逆差不断增长,来自于德国、日本的廉价商品极大地冲击着美国自己的产业。在这种情况下,美国政府不得不考虑采取美元贬值的政策,以便增强本国产品的出口竞争力,改变国际收支不平衡的状况。

    1985年9月22日,来自于美、日、西德、法、英等五国的财政部长和央行行长齐聚纽约广场饭店,签署了五国政府联合干涉外汇市场、诱导美元对主要货币有秩序贬值的协议,这就是后来人们常说的广场协议。

    广场协议对日本经济产生的影响最为显著。在广场协议之前,美元对日元的汇率是1比250,在协议签订之后的三个月内,就下降到了1比200,此后更是一直跌到了1美元兑换120日元的低点。

    日元的持续升值,导致国际游资大量流入日本,使日本股市和房地产市场产生了井喷效应。据后世的统计,从1985年至1990年,日本股份平均每年上涨30,地价每年上涨15。与此同时,日本的外贸条件开始恶化,日元的币值高企,导致出口商品价格不断上升,失去了竞争力。

    为了应对这种情况,日本企业纷纷在海外建立子公司,把本土的生产转移到劳动力成本低廉的第三世界国家。日本本土的制造业逐渐形成空洞,大量的过剩资金被运用于股票、房地产等虚拟市场,经济的泡沫越搅越大。

    1989年,日本政府为了避免经济泡沫继续蔓延,出台了一系列紧缩政策。1990年初,紧缩政策开始显示出影响,股市和地价出现了急速和持续的下滑。银行发行的大部分房地产贷款在一夜之间就变成了不良资产。据推算,到1992年时,银行的不良资产总额达到了20万亿日元的规模,整个经济陷入困顿之中。

    这场突如其来的危机使许多投机商都输得倾家荡产,尼宏重工非常不幸地也成为遭到金融危机严重打击的对象之一。

    尼宏重工以生产制造化工设备起家,短短几十年时间,就成为日本国内化工设备领域的重点企业之一,股票市值达到近50亿美元。可就是这样一家颇具实力的企业,在近年来却迷上了虚拟经济,董事长石川明醉心于股票和房地产,把公司的流动资金大量地投向这两个领域,导致企业的技术投入不足,市场竞争力逐年下降。

    按理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尼宏重工虽然在技术上缺乏进取,但其多年沉淀下来的品牌和制造能力还是非常强悍的,这足以使其在国际化工设备市场上占据一席之地,一时还不至于崩溃。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林振华和他的汉华重工出现了。汉华重工的存在,似乎专门是为了与尼宏重工作对的。从最早那次汉华机械厂与尼宏重工在冰机主轴上的较量之后,汉华就不断地在蚕食尼宏的传统市场。一开始,汉华搞的是进口替代,抢了尼宏重工在中国国内的项目。随后,林振华又跑到泰国去抢了尼宏已经装进碗里的肥肉。

    再接下来,汉华的吃相就越来越难看了。尼宏重工为了保持对汉华的技术优势,投入资金开发了40万吨大化肥技术,谁料想汉华居然也同时拿出了这样的技术。两家的技术差距不大,生产能力也不相伯仲,但汉华的人力资源成本明显低于尼宏重工,这使得汉华相比尼宏重工拥有了无法抵挡的价格优势。

    左治义雄带领的尼宏重工营销团队在世界各地疲于奔命,试图维护住尼宏重工的市场。但褚红阳、舒曼等人如影随形,几乎总是与左治义雄同时出现在各家客户的门前,而且只要一出手,必然让左治义雄铩羽而归。汉华重工与尼宏争夺40万吨大化肥设备的订单,也争夺包括制药、高分子化工、精细化工等方面的订单。

    最让左治义雄感到崩溃的是,这两年来,汉华重工不但自己出手抢业务,而且还联合起了中国国内的几十家化工设备企业一起抢尼宏的市场。40万吨大化肥这样的核心技术,汉华居然说转让就转让,直接就送给了中国国内的几家石化设备企业。本来左治义雄还寄希望于汉华重工吃不下这么多订单,能够剩下一点残渣给他。现在这样一来,整个市场让中国人吃得连汤都不剩了,哪还有尼宏重工生存的空间。

    传统业务被扼杀的同时,金融危机来临了。石川明投入到股市和房市里的十几亿美元完全被套住,连一点翻盘的机会都没有。公司的业务完全停滞了,大批工人面临着被裁员的命运。股东们纷纷抛售手里的股票,尼宏重工的股票市值一日几跌,从近50亿美元跌到区区几亿美元的窘境。

    就在这人心惶惶的时刻,一位名叫何飞的中国人出现在尼宏重工的董事长办公室里。他告诉石川明,自己是汉华重工派来的谈判代表,谈判的内容非常简单,那就是要收购已经濒临破产的尼宏重工。

    “说说你们的条件吧。”石川明在沉默许久之后,这样对何飞说道。

    “汉华重工出资3亿美元,收购尼宏重工所有的有形和无形资产。尼宏重工在九州的两家工厂,将被全部拆除,所有设备由汉华重工运回中国。在福井和鹤冈的工厂将保留,由汉华接管后,恢复生产。

    尼宏重工在东京的研究院也将保留,所有工程师和科学家的待遇保持不变,负责承接由汉华重工交付的研究任务。尼宏重工拥有的地产和其他一些资产将被拍卖,所得资金用于偿付目前的银行欠款。”何飞侃侃而谈。

    对于尼宏重工这个老对手,汉华已经投入了大量的精力加以研究,目前这套收购方案,也是经过林振华、项哲等人慎重考虑,为尼宏量身定做的。

    “这样也好吧。”石川明低下了头,“就请何君去和左治君就具体事宜进行交涉吧。”

    作为石川明的心腹,左治义雄担负起了与何飞谈判的任务。这并不是左治义雄喜欢的一项工作,但他没有别的选择。

    谈判的过程是冗长的,伴随着令人窒息的屈辱感。尼宏重工已经没有了讨价还价的实力,答应汉华的条件,多少还能挽回一些损失,让股东和职工们得到最后的一些补偿。如果不答应汉华的条件,等待尼宏重工的,只能是更悲惨的结局。

    还好,谈判终于结束了,双方签订了收购协议,只等汉华重工把款项支付过来,尼宏重工就要改弦易帜了。林振华得到何飞的报告之后,组织起了一支接收代表团,专程从中国飞到日本,前来接管尼宏公司。

    “他们来了。”小泉次郎低声地说道。

    “他们终于来了。”左治义雄叹息般地说道。与林振华斗了这么多年,自己终于彻底地输掉了。昔日的对手,很快就会成为尼宏重工的新主人,也许会成为他的新老板,也许不会,因为他有可能会成为被辞退的员工中的一个。

    不管明天怎么样,至少在这一刻,左治义雄必须做完他的工作,那就是以谦恭的态度,迎接林振华,并且陪同他去与石川明会晤。日本人一向是尊重强者、蔑视弱者的,好吧,你愿意说这叫欺善怕恶也可以,谁让它是日本人祖祖辈辈遗传下来的品质呢?现在林振华是强者,左治义雄纵有再多的不满,也要向他低头、鞠躬,看着林振华把他曾经的骄傲踩在脚下。

    两辆大客车顺着公路缓缓地开了过来,左治义雄通知门卫打开电动栅栏门,然后亲自引导着客车开进公司的院子,停在办公楼前。客车的车门打开了,首先跳下车来的,正是林振华。

    “林先生,我是尼宏重工的全权谈判代表左治义雄,非常欢迎你来到尼宏重工,办理交接手续。”左治义雄一边向林振华鞠着躬,一边用英语自我介绍道。他知道林振华的英语水平是不错的,用英语进行交流可以不需要翻译。

    林振华伸出手来,与左治义雄握了一下,然后微笑着说道:“左治先生,我们是老朋友了。我知道,你是尼宏重工的老人,对于你为尼宏重工做出的贡献,我由衷地表示钦佩。同时,我也非常希望你未来能够继续留在公司里,改组后的尼宏重工非常需要像你这样有经验的营销人员。”

    看来,自己不会被辞退,左治义雄在心里默默地念叨道。他不知道自己应当觉得庆幸还是痛苦。时下日本经济疲软,找工作非常困难,如果能够保住在尼宏重工的职位,对于左治义雄自己以及他的家庭来说,都是一件幸事。不过,想到要成为林振华的下属,左治义雄的心里还是有一些苦涩的感觉。

    “小泉先生,我们又见面了。”林振华又向小泉次郎走去,同样伸出手与他相握。

    “林先生,非常高兴能够再次与你见面。”小泉次郎鞠躬答道,他与林振华已经见过很多次面了,不过每一次见面的感觉都难以让人觉得高兴。

    林振华道:“小泉先生,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还是在中国。当时,你的技术水平以及对质量的严格认真精神,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非常希望未来你能够为公司贡献出你的技术,帮助公司重新塑造辉煌。”

    听到林振华提起旧事,小泉次郎觉得有些窘迫,他连连鞠着躬说道:“林先生,在中国那次,我对诸君多有得罪,请你原谅。”

    林振华笑道:“此言差矣,中国有句古话,叫作不打不相识嘛。对了,小泉先生,这次与我同来的,还有你的老朋友,我来给你引见一下。”

    说罢,林振华一把拉过刚刚从车上下来的老钳工孙长远,把他带到小泉次郎面前,然后介绍道:“孙师傅,你过来看看,你还记得他吗?他就是当年和你赌过命的那位日本技工小泉次郎。”

    在孙长远看来,日本人的长相都差不多少,加上时隔多年,他也无法想起小泉次郎的长相了。听到林振华的介绍,孙长远拍了拍脑袋,呵呵地笑了起来,对小泉次郎说道:“哦,原来是你啊还真是个老熟人啊。”

    早有翻译把孙长远的话译给了小泉次郎,而小泉次郎也认出了眼前的这位中国钳工。他上前一步,对孙长远鞠了一个90度的躬,然后虔诚地说道:“孙先生,过去的事情,我非常抱歉,我一直希望有机会能够向您表达我的歉意。”

    孙长远听到翻译译过来的话,笑着答道:“好了,过去的事情就不用再提了,我们林经理说了,以后咱们两家就成了一家了。你们日本人的技术还是很不错的,我们中国搞现代化,也需要你们的技术。希望以后你不要保守秘密,有什么技术都要拿出来,知道吗?”

    “那是一定的,以后请孙先生多关照。”小泉次郎乖乖地说道。

    这一次让孙长远来日本参加接收尼宏重工,也是林振华的主意。他要让孙长远亲眼看到当年的对手已经成为自己的囊中之物,孙长远有资格去享受这种胜利者的荣誉。孙长远本来对日本人是非常反感的,但此刻他的态度却非常友好,因为他知道,这家工厂已经属于汉华重工了,这是自己的企业,眼前这位小泉次郎,以后就是自己的同事了。

    “林先生,我们的石川董事长在他的办公室里等着你呢,你现在是不是现在就可以上去?”左治义雄走到林振华面前,对他说道。

    林振华点点头:“好的,我也非常盼望早一点拜见石川董事长,那就请左治先生在前面带路吧。”

    其他人都留在原处,由小泉次郎负责接待。左治义雄与何飞一道,陪着林振华走进了公司办公大楼,前往位于大楼顶层的董事长办公室,完成一次具有象征意义的交接。

    432永远不要做房地产

    432永远不要做房地产

    尼宏董事长石川明的办公室在办公楼的顶楼,几乎占据了半个楼层。左治义雄带着林振华和何飞进去的时候,石川明正一动不动地站在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前,俯瞰着整个厂区。这曾经是他的帝国,但现在,这个帝国已经日暮西山,无法挽回地离他而去了。

    “董事长,林振华董事长到了。”左治义雄站在门口轻声地提醒道。

    “哦,那就快请他进来吧。”石川明转过身来,脸上带着微笑地说道。只有左治义雄能够看出,石川明的笑容背后隐藏着一种深深的悲凉。

    林振华走进了办公室,左治义雄为他和石川明做了相互的介绍。石川明依着日本人的习惯向林振华深深地鞠了一躬,说道:“林董事长,一路辛苦了。”

    林振华连忙还礼,也微微地躬了躬身说道:“石川董事长,非常高兴与你见面。”

    “我也一直对林董事长非常仰慕,今天有机会能够见到林董事长,我觉得非常荣幸。”石川明谦恭地说道,“林董事长,何先生,二位快请坐下吧。”

    林振华在沙发上坐下,同时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石川明。这是一位60岁出头的日本老人,一米六五左右的个头,长得敦敦实实,剃着小平头,一副传统日本男性的模样。林振华暗中想到,如果把石川明混在一群日本工人中间,他应当是无法分辨出来的。

    石川明没有回到自己的老板位上去,而是在另一个沙发上坐下。公司马上就要属于林振华了,石川明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摆出一副主人的架式来。

    “林董事长,我一直都知道你的名字,只是没有想到,你竟然是如此年轻。我想,你今年还不到30岁吧?”石川明说道。

    林振华道:“我刚刚过了30岁,按中国人的说法,已经算是过了……而立之年了。”

    说到“而立之年”的时候,林振华用的是汉语,没想到石川明居然听懂了,他点了点头,说道:“30岁,真是一个好年纪啊。我30岁的时候,我的父亲还在世。那是日本刚刚战败,整个国家一片狼藉的时候。我的父亲开办了这家公司,当时还只有一个小工厂,生产一些小型的化工设备。我当时是一名电焊工,我父亲是一名钳工,我们两个人是整个工厂里技术最好的工人,很多重要的安装工程,都是我父亲带着我一起去做的。”

    “原来石川董事长是工人出身。”林振华不由得有些肃然起敬了,他对于这种白手起家的企业家一向是非常敬重的。

    石川明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之色,他继续深情地回忆道:“那个时候,日本真穷啊。我们在工地上做重体力活,每天的午饭只有一个饭团,里面夹一点点咸鱼和咸菜。有时候,我母亲会在饭团里放一两个梅子,那对于我来说,就是一顿丰盛的午餐了。”

    “这种创业的艰辛,我是有所体会的。”林振华答道。

    石川明道:“我知道的,我虽然去中国的次数不多,但我也听说了中国人的奋斗精神,这和我们日本在昭和30年至昭和50年之间的情况是非常相似的。”

    “他说的是1955年至1975年。”何飞小声地对林振华解释道。

    “这段时间,是日本经济起飞的时期吧。”林振华对石川明说道。

    “是的,是经济起飞的时期。在那些年代里,整个日本民族都充满了活力,大家永远都不知道累,也不会抱怨生活的艰苦,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个美好的希望。我们的产品在海外打败了欧洲人,也打败了美国人。世界上的每一个角落,都有日本制造的商品。当时我们非常骄傲,我们声称我们可以买下整个美国,我们都相信,日本是不可战胜的。”石川明的脸上因为回忆而洋溢着激扬的神采。

    林振华默然无语了,他面前的这个老人,其实已经失败了,但却在回忆着胜利的荣耀。他当年的胜利越是辉煌,则越反衬出他今天的失败是那样悲惨。林振华不知道该对石川明说什么好,作为一名胜利者,他为自己能够击败尼宏重工而欣喜,但如果作为一名旁观者,他深深地为石川明的现状感到悲哀。

    果然,石川明在回忆完往事之后,话锋迅速地转回来了。他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可惜啊,所有的这些激情,不知什么时候全都消失了。日本人已经不愿意吃苦了,不但是现在的年轻人不愿意吃苦,甚至连我也开始懒惰了。过去这十年,日本的股票市场和房地产市场是如此的繁荣,任何一个人只要打几个电话,押中几支股票,就能够轻而易举地挣到几千万甚至几亿日元,有谁还愿意吃着饭团在工地上干活呢?”

    “但是,一个国家总是需要有人在工地上干活的。”林振华简短地评论道。

    “你说得对,你说得非常对。”石川明诚恳地说道,“我父亲退休的时候,他把公司交给了我。我当时问他,我应当如何管理这家公司。他只对我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林振华问道。

    “永远不要做房地产。”石川明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说道。

    屋子里的几个人全都惊呆了,尤其是左治义雄,他是在石川明的父亲还当董事长的时候就已经进了公司的,但他也从来不知道老董事长居然对现任的董事长有过这样一个嘱咐。

    要说起来,老董事长当年留下这样一句话,实在有点莫名其妙,因为当时尼宏重工根本就没有做房地产的意思,它在化工设备市场上正做得风生水起,有谁会想到去做房地产呢?可是,放到今天来看,老董事长的这番话真是英明得让人唏嘘了,尼宏重工这些年,不就是因为依恋房地产市场和股票市场上的暴利,而使自己一步步走入深渊的吗?

    石川明看出了众人的惊愕,他凄然一笑,说道:“当时,我根本没有把我父亲的话当一回事。我觉得他是老糊涂了,尼宏重工怎么可能去做房地产呢?这不是一句废话吗?后来,日本的房地产开始兴旺起来了,我认识的一些朋友,都转行去做了房地产,而且迅速地赚了大钱,比我做一年的化工设备挣的钱都多得多。于是,我便忘记了我父亲的叮嘱,也开始把公司的资金转向了房地产市场。”

    “那么,老石川先生呢?他难道没有阻止你吗?”林振华问道。

    “他已经去世了。”石川明说道,“在他去世前,他还是坚持那句话,叫我绝对不要去做房地产。但我即使记得他的话,又哪里会相信呢?我觉得他不过是一个思想过时的老人而已,他哪会了解现代社会的商业机会呢?”

    林振华说道:“也许,老石川先生是从历史经验中得出这个结论的吧?历史有时候会惊人地相似。”

    “是的,年轻人,你能够想到这一点,非常不容易。”石川明像对自己的子侄那样对林振华说道,“年轻人,记住我的教训吧,老人的话有时候听起来像是过时的,但其实永远都不会过时。他们所拥有的经验,是我们这些做晚辈的人永远都无法超越的。”

    “谢谢石川董事长的教诲。”林振华诚恳地说道。

    在来日本之前,林振华设想过种种与石川明见面的场景,唯独没有想到石川明会如此推心置腹地给他讲自己的故事。老石川留给石川明的那句话,尤其让林振华感慨万千,如果石川明能够遵循父亲的遗嘱,如果整个日本民族能够保持前一代人的奋斗精神,他们也许不会输得这样快的。

    80年代之后的中国,正如50年代至70年代的日本那样,大家心里充满着创业的激情,在最恶劣的条件下,做着最艰苦的工作,创造出了一个举世瞩目的增长奇迹。林振华在心中暗暗想到,这样的激情在中国人心里还能够持续多久呢?中国的下一代是否还能够像上一代人那样艰苦奋斗呢?

    永远不要做房地产这句话听起来似乎是十分武断,甚至十分迂腐,但其中蕴涵的思想却是十分深刻的。老石川留下这句话,并不仅仅是希望自己的后人不要去做房地产这个行业,而是指永远不要贪图那些来自于虚拟经济的暴利。虚拟经济就像一个赌场一样,它能够让你一夜暴富,也可以让你一夜破产。一旦迷上了这个行业,那就永远也不可能再回到踏实创业的路子上去了。

    “何飞,你帮我记一下,回到公司之后,我要把老石川先生的这句话写下来,贴在我的办公室里。不管未来汉华有多大的规模,不管市场上有什么样的诱惑,我们永远都要守着自己的根,那就是工业”林振华说道。

    “明白,林总。”何飞答道。

    石川明有一些中文基础,他大致听懂了林振华对何飞的交代,这让他觉得非常欣慰。听林振华说完,他微微笑着说道:“都是一些陈年往事,说出来让林董事长见笑了。如果我的这些经历能够对林董事长有一些启发,那我会觉得非常高兴的。”

    林振华道:“石川董事长,您刚才说的这些,是我这次日本之行最大的收获。”

    433悲情的石川

    433悲情的石川

    怀旧的话说完了,石川明回到了正题上。他向林振华详细介绍了尼宏重工的情况,包括技术水平、人力资源情况、客户关系、政府关系等等,这些信息对于林振华接手尼宏重工都是很有用的。林振华拿着本子认真地记录着,不明白的地方还要详细地追问几句。

    石川明在这一点上还是有些“费厄泼赖”精神的,虽然企业已经被林振华收购了,但他并没有把林振华当成自己的敌人,而是将其视为一个接替人,似乎自己不是输掉了这个企业,而仅仅是年龄到了要退休了而已。

    左治义雄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石川明的话。偶尔遇到石川明说的某件事涉及到他时,他便一低头,应一声“嗨”,十足一个电影里小鬼子的形象。不过林振华和何飞看到此情此景,还是有颇多感慨的,不得不说,日本人的服从精神还是有其可取之处。

    石川明介绍完了情况,似乎有些如释重负的样子,又似乎有些怅然若失。他指了指左治义雄,对林振华说道:“林董事长,左治君是我们公司的老员工了,为公司服务了20多年,如果有可能的话,请多关照他。”

    林振华转头看看左治义雄,然后对石川明说道:“石川董事长,你放心吧,我与左治先生也是曾经打过许多次交道的,对于左治先生的能力以及敬业精神,我一向是非常欣赏的。”

    说到这,他又转向左治义雄,说道:“左治先生,我在此再次向你发出邀请,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希望你仍然能够留在公司里工作,负责公司的海外业务开拓。”

    左治义雄道:“林董事长,非常感谢你的关照。不过,贵公司的褚先生和舒女士,都是非常优秀的业务人员,我想,我对于贵公司应当是没什么作用的。”

    林振华笑道:“左治先生,红阳和舒曼的确是非常不错的业务人员,但他们对你的能力也是赞赏有加的。过去你们是对手,未来你们就是同事了,你的业务经验也有许多是他们所无法企及的,我还希望你能够多多指导他们呢。”

    “愿意效劳。”左治义雄深深地鞠着躬说道。照常理来说,他也许是不应当在石川明面前向林振华表示效忠的,但既然是石川明专门向林振华推荐了他,他自然也就应当表现出一个明确的态度了,否则,便是拂了石川明的好意了。

    石川明微笑着点了点头,接着又向林振华推荐了几个他认为非常不错的人,其中也包括了小泉次郎。对于石川明所推荐的人,林振华一概表示了愿意接收,他相信,石川明不会向他推荐不合适的人。汉华重工接收尼宏重工之后,还要维持在日本国内的几家工厂以及最有价值的尼宏研究所,维持管理体系的稳定性是非常重要的。有了石川明推荐的这些人,整个融合工作就会更加容易了。

    交代完所有这些事情之后,石川明凄凉地笑了笑,对林振华说道:“林董事长,实不相瞒,我不是没有想过我的尼宏重工会破产倒闭,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挤垮了我的企业,并且收购了我的企业的,竟然会是一家中国公司。”

    “这个嘛……”林振华不知如何回答了。

    石川明摆摆手,示意林振华不必勉强答话,他继续说道:“其实,把我逼上失败道路的,并不在于你们汉华重工,而是我们日本自己的企业。”

    “此话怎讲?”林振华问道。

    石川明道:“10多年前,中国刚刚开始搞现代化,那时候,中国非常需要化肥,而日本既是化肥生产的大国,也是化肥设备生产的大国。中国一边从日本进口化肥,一边又从日本进口化肥设备。我们尼宏重工,就曾经为中国建造过十几套化肥设备。”

    林振华不知道石川明为什么会说起这件事,不过他还是客气地回答道:“这一点我是知道的,对于尼宏重工为中国现代化做出的贡献,我表示感谢。”

    石川明摇摇头道:“不,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我要说的,是在当时,有许多日本的化肥企业都向我们抗议,说我们为中国提供了化肥设备,使中国自己能够生产化肥了,就不用再从日本进口化肥了。有一位化肥公司的董事长,他是我的好朋友,还专门跑到我的办公室来和我大吵了一通。”

    “这算什么逻辑?”林振华随口说道,不过,在他的心里却非常清楚,日本化肥企业的想法是有道理的。卖化肥是授人以鱼,而卖化肥设备是授人以渔,二者对于中国的效果是不同的。从日本企业的利益来说,当然是卖化肥比卖设备更长远。

    石川明继续说道:“当时我也是这样说的,他不能光图自己挣钱,就不让我挣钱。结果,他气乎乎地离开了我的办公室,从此与我绝交了。我至今还记得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他说,你们会后悔的”

    “他是什么意思呢?”林振华问道。

    石川明道:“我当时也不理解这句话,不过,后来我理解了。”

    “你理解了什么?”

    石川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似乎是说起了另外一件事:“后来,中国的企业开始自己开发和制造大化肥设备,不过,大化肥设备的制造,需要一些高端的机床和焊机,这些装备,恕我直言,目前中国人还无法制造出来。”

    林振华点点头:“确实如此,不过,我相信我们迟早能够把这些设备制造出来的。”

    “是的,是的,你说得非常对,我毫不怀疑这一点。”石川明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得那样诡异,让林振华一时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自己的话到底有什么可笑的。

    “林董事长,你心里是明白的,如果不是包括我们日本西乎公司等一批机械企业向你们提供了高端的制造设备,你们是很难在短时间内制造出40万吨大化肥设备,并且一举将我们尼宏重工挫败的。我也曾经像那位化肥公司的董事长那样,去央求过西乎公司的董事长,劝他不要向中国出口高技术装备。可惜的是,他的态度正如我当年的态度一样,完全是置之不理的。”石川明说道。

    林振华开始有些明白石川明的意思了。当年,尼宏重工向中国出口化肥设备,使中国具备了自主生产化肥的能力,从而导致日本的化肥企业破产。而随后,西乎公司等机械企业又向中国出口了高端机床、焊机等设备,使中国人能够生产出大化肥设备,并最终导致了尼宏重工的破产。从石川明的角度看来,这就属于报应不爽了。

    “尼宏重工的失败,一半在于我们自己,另一半则在于西乎公司等企业不顾我们的死活,为你们提供了装备。你们是用我们日本企业生产的设备,打败了另外一些日本企业的。”石川明说道。

    林振华沉吟了一会,说道:“我不否认这一点。不过,石川先生,我也可以告诉你,至今整个西方世界,包括日本在内,仍在对中国进行着高技术装备的制cai。我相信,即使有这样的制cai,中国也同样可以崛起,当然,也许时间会长一些。”

    “我看不到这么远的事情了。”石川明摇着头说,“我只知道,我们尼宏重工已经失败了,日本的化肥设备产业,被你们咬掉了一个缺口。你们从产业链的底端向上吃,先是吃掉了我们的化肥产业,现在又吃掉了我们的化肥设备制造产业。你们的下一个目标,也许就是西乎公司自己了吧?”

    林振华耸了耸肩,不置可否。不过,他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他的心迹,那就是他的确已经把西乎公司这一类工业装备制造企业当成了自己的目标,只是现在时间未到,他还不能把这话说出来。

    石川明的脸上露出一缕幸灾乐祸般的光芒,他说道:“我真希望我能够有机会看到西乎公司的董事长向你交出权柄的场景。我相信,这个时间不会太远的。”

    林振华无奈地一笑,对于石川明,他实在是无话可说了。在向林振华交代尼宏重工的各项事情时,石川明就像一个宽厚的老人,丝毫不以林振华为敌。而在谈起西乎公司时,石川明却像换了一个人,满脸都是阴恻恻的表情,颇有一些自己下地狱也要拉几个人垫背的意思。在他的心里,林振华并不是他的敌人,而西乎公司这些为中国人提供了装备的企业,才是他真正的敌人。

    林振华不愿意就这个问题再讨论下去了,他站起身来,对石川明说道:“石川董事长,我今天过来,就是来和你交流一下的,如果你没有其他的事情,那我就先告辞了。”

    石川明笑笑,以示理解林振华的心思。他也站起来,对林振华说道:“好吧,我们今天已经谈了很多了,希望我对你说的这些,能够对你有所帮助。最后我还有一件事……”

    说到此,他整了整衣襟,郑重地向林振华鞠了一躬,说道:“林董事长,尼宏重工是我父子两代人的心血,今天,它虽然已经不属于我们石川家族了,但我希望它在未来还能够保持辉煌。所以,拜托了!”

    林振华连忙也向石川明还了一礼,不管他的本性中对于日本人有什么样的反感或者敌意,对于一位60来岁的老人,他还是有一些最基本的谦恭的。更何况,在此前听完石川明说的创业史之后,他对这位老人还多了一份尊重,撇开各自的民族不说,石川明毕竟曾经是一位工人,是一位工业前辈。

    “你放心吧,石川先生,我会让尼宏重工重新恢复生机的。”林振华承诺道。

    石川明道:“我要和你交接的事情,已经交接完了。从现在开始,这间办公室,以及这个公司,就属于你了,你随时可以开始接手工作。不过,如果你允许的话,我想再占用这个办公室十分钟的时间,处理一些自己的事情,可以吗?”

    “当然可以。”林振华说道,“石川先生,您如果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办的话,你尽管使用这个办公室,直到您希望回家去休养为止。至于我,完全可以先在其他地方办公的。”

    “不用了,只需要十分钟就可以。”石川明说道。

    林振华带着何飞退出了石川明的办公室,左治义雄也跟了出来,三个人站在门外,面面相觑。

    “要不,左治先生,你在这里等待石川先生吧,我和何飞先下楼去了。等石川先生离开之后,我再来接收办公室。”林振华对左治义雄说道。

    左治义雄道:“不必了,林董事长,你还是稍等一下吧。董事长……对不起,我说的是石川先生,一向是非常守时的。他说需要十分钟时间,肯定只是用十分钟时间。”

    “他也许是在收拾自己的个人物品吧?”何飞猜测道。

    “不会的,石川先生前两天就已经把个人物品都拿走了。”左治义雄说道。

    “那他在干什么?”何飞反问道。

    左治义雄摇了摇头,不吭声了,石川明是他过去的老板,他不想去议论老板的是非。林振华是他的新老板,他也不想在新老板面前表现出自己是个多嘴多舌之辈。

    何飞见左治义雄不说了,觉得有些无聊,便转回身没话找话地对林振华说道:“林总,我怎么觉得,石川明刚才那番话,挺像是在托孤啊,味道不对。”

    “是吗?尼宏重工也算是石川先生的孩子了,你说他是托孤,也说得过去……”林振华不经意地答道,他正待再说点什么,突然脑子里一个念头闪过,不由得惊呼了一声:“不好!”

    左治义雄也在这一刹那醒悟过来,他也顾不上什么上下尊卑了,回过身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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