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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记得这首歌么?毕业前我们一起看过的最后一部电影。”
几声钢琴的重击后,我听到黄仲昆沧桑的声音穿越了96年的时空,瞬间兵临城下,令我无从防备。
常常责怪自己 当初不应该
常常后悔没有 把你留下来
为什么明明相爱 到最后还是要分开
是否我们总是 徘徊在心门之外
谁知道又和你 相遇在人海
命运如此安排 总叫人无奈
这些年过得不好不坏 只是好像少了一个人存在
而我渐渐明白 你仍然是我不变的关怀
有多少爱可以重来 有多少人愿意等待
当懂得珍惜以后回来 却不知那份爱会不会还在
有多少爱可以重来 有多少人值得等待
当爱情已经桑田沧海 是否还有勇气去爱
我的心在那一刻似乎被人掏空了一般,闭上眼睛,泪流满面。
07
飞机再一次把我从大洋的彼岸带走。
爬升速度将我推向椅背
模糊的城市慢慢地飞出我的视线
呼吸提醒我活着的证明
飞机正在抵抗地球我正在抵抗你
远离地面快接近三万英尺的距离
思念像粘着身体的引力
还拉着泪不停地往下滴
逃开了你我躲在三万英尺的云底
每一次穿过乱流的突袭
紧紧地靠在椅背上的我
以为还拥你在怀里
回忆像一直开着的机器
趁我不注意慢慢地清晰反复播映
后悔原来是这么痛苦的
会变成稀薄的空气
会压得你喘不过气
要飞向哪里能飞向哪里
愚笨的问题
我浮在天空自由得很无力
回到广州的第一个电话我打给了石方。
电话里石方的声音显得很空旷,有回音。我有点儿奇怪,就问他在哪里,他说在看楼。
我愣了愣:“你丫准备结婚了?看楼?”
石方骂道:“靠,非得结婚才能看楼啊?”
“那你看楼干什么,无端端地,怎么想起买楼了?”
“什么跟什么啊,不是我买楼,是公司要买楼,我跟老唐这几天都在看呢。你回来了?哎,你等等……老唐问你累不累,不累的话过来看看吧,我们在中信广场。”
走出电梯的时候,我被瞬间的黑暗弄得恍惚了一下。
整个楼层一片狼藉,显见的是有公司刚刚搬走,而且走得颇为匆忙,或者说狼狈。
我小心翼翼地踩着遍地的垃圾慢慢前行,然后很快闻到熟悉的烟草味道。我大声地叫了两下,就听到了石方的回应,转个弯就见到了他和老唐。
石方迎了过来,一个月没见,又是距离遥远的一次分别,不知为何,心里竟有些想念。此刻见到了,彼此都不免高兴起来。石方一边帮我点上支烟,一边带着我走到窗边。
老唐也笑眯眯地看着我:“怎么样?一切都顺利吧?”
“还好,不过这次时差倒得不好。”
我们站的地方是中信的四十多层,看下去人和车都有蚂蚁的感觉。我看到我们原先所在的写字楼就在不远处矮矮地伫立着。
“东楼,你说我们这次是租还是买下来?”
“怎么会突然想到要换地方?”
“是这样。我们北京的项目要启动了,另外又签了两个城市证券公司的系统改造。所以下一步还要大量招人,地方显然是不够用了。”
“又要招人?”我心里默默核算了一下,“大概要招到多少?”
石方接过话来,“根据项目的工作量来估算,大概还要招50人左右。除去我们这次招生很快会到位20多人,还要招20多个有一定工作经验的熟手。”
我点点头,心里下意识地对如此迅速的扩张感到忧虑。
“但是这么大量的技术人员比例,在中信租楼是不是成本太不划算了?我们可以考虑在软件园那边成立研发中心啊。那边我有关系,再找一下华总,我有把握可以拿到一年免租期和两年的半价期。”
老唐走过来搂住我的肩膀:“这也正是我今天要跟你们商量的事情。上市的事情我们必将提上日程了。我已经得到十分确切的消息,国内创业板的开放指日可待,而我们作为软件行业的领军企业,机会可以说十分之大。那么我们下一步就是要融资两轮,把资产在上市前进行重组。我们目前的固定资产部分很小,对下一步融资前的准备不是很有利。而且我前段时间在北京跟两家很大的机构基本谈妥了合作意向,准备成立合资公司,在一些行业外延的硬件生产方面要作些投入。这些对我们将来上市的整体包装都是非常有必要的。因此……”
“因此我们需要相当大的资金量?”
“对。所以我最近有一系列的打算,是关于融资的。稍后我们找个时间开会讨论,其中第一步我们就是要借这次搬迁,一是提高形象,二是贷款购置一部分不动产。然后合适的时机再以产权抵押出去,进行二次融资,把我们的流动资金滚起来。”
我有些迷惑地说:“为什么我们不现在就跟风险投资接触?我这次在美国也接触了两家赫赫有名的风投机构。用风投的钱不好过我们自己去贷款融资?”
老唐笑了笑:“我们如果以现在的状况去谈风投,真是太亏了。举个不恰当的例子,我们就是把粗加工的产品以半成品的价格卖掉了。为什么我们不去借点钱把它精加工后按照精品的价格出手呢?”
石方在旁边也开口道:“其实我跟东楼的顾虑差不多,这样会不会风险和负担太大?”
老唐说:“没有风险哪来的利润?跟了我这么多年;你们真要把身上的书生气洗掉些才是。”
整层楼光线很暗,只有窗边有强烈的日光照进来。我们三个说话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在楼层里回响着,还有我们吞吐的青色烟雾缭绕着。
石方问道:“这层楼原先是什么公司?怎么忽然之间就撤走了?”
老唐把脚下的烟头踩灭:“好像是一家做外汇的还是做期货的,赔了,赔得一干二净。”
我笑了笑:“接过来会不会不吉利啊?”
老唐用力挥了挥手:“怕甚么!我们的命肯定比他们硬,哈哈!”
停了一下,老唐出神地看着窗外,缓缓地说:“做生意就是这样,你要永远记得你脚下踩着的是别人的尸骨,淌着的是别人的鲜血,这样你才会提醒自己,我不能输,如果我输了,有一天我就会成为别人脚下的尸骨和鲜血。”
窗外夕阳西下,残阳如血,照进来室内,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08
我跟谭剑铭坐在天河城七楼的西餐厅喝红酒。
谭剑铭抽着我从美国带给他的古巴雪茄,笑眯眯地。
我出神地看着对面的中信,谭剑铭他们的公司就在中信60多层,有着3层之多,都算是中信广场的大客户。
“你们真的决定要买中信的楼?”谭剑铭眯着眼睛看我,身子埋在舒适的沙发里。
我抓起他的包砸过去:“靠!电话里不都跟你说了么!”
谭剑铭笑着躲开,坐直身子,顺着我的目光看出窗外:“东楼,你看中信广场像什么?”
“像什么?像写字楼呗!”
谭剑铭笑着摇头:“再看看,再看看。”
我疑惑地又看了看:“靠,你个淫贼,你不会想说它像那什么吧?”
“嘿嘿,一点儿都不错,就是像男人的阳具。你看两边副楼的比例和位置,不就是配套的睾丸么?哈哈。”
被他这么一说,我越看也觉得越像,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谭剑铭接着说:“我可不是信口开河,这座楼可是有日本人的股份的,设计据说也是日本的设计师。日本人对生殖器是有崇拜情结的。”
转过头,他认真地看着我:“你们这么做,可是负担不轻,看来老唐是真的准备走资本运作的路线了。不过我觉得你们目前这个阶段这样做,风险大了点儿。”
我点点头:“我跟石方也是这个顾虑,但是老唐坚持得也不是没有道理。”
谭剑铭说:“你们做软件行业的确原始积累太过薄弱,也许这个途径是个办法,不过一定要谨慎;再谨慎。”
谭剑铭沉吟了一会儿,拿出手机:“我帮你问问价钱,看底线能去多少。”
我知道他神通广大,就笑着点头。
红酒喝得差不多的时候,谭剑铭才把手里的电话放下,这一通电话足足讲了半个多小时。
“怎么样?能便宜多少?”
“你们去跟物业谈的多少钱,他们的最后报价?”
我报了个价码给他,他笑了笑,点头,然后重新把雪茄点上。
“哈哈,东楼,我们有机会发笔小财了。”
看我不解,他拉过一张纸,在上面划了几个数字,说:“我有渠道可以拿到比你们现在的价格低八个点的条件。”
我大吃一惊,“便宜这么多?怎么可能?”
谭剑铭喷着青色的烟雾:“我自然有我的门路,嘿嘿。然后,你觉得你们公司直接去谈还能砍下来多少?”
我想了想,实话实说:“撑死了,再砍下一个点,就这我也没有太大的把握。”
“那好,你跟公司说你可以拿下比最后报价低四个点的价格就好了,已经是功臣了,这起码给公司省了几百万了。”
我愣过神儿来:“剩下四个点呢?”
“我们分了它啊,我要想独吞还会跟你说实价啊,靠。”他又把身子窝回沙发,“正好我又想换辆车玩了,剩下的给东莞的那个小妹妹买栋楼算了。”
“我说东楼,你那辆本田也该换换了。拿到钱换辆好的,剩的在珠海再买套房子,把咱爸咱妈也接过来享享清福。”
我沉默了一会儿。的确,一两百万唾手可得。这不能不说是个诱惑。毕竟做了这么多年,公司虽然风生水起,但是谁也没有一次性在个人腰包里装过这么多钱。
看我不出声,谭剑铭大概猜到了我在想什么:“得了哥们儿,你们公司这一点绝对有问题。不给大家在物质上极大丰富,怎么刺激大家再去拼啊,你要知道,人就是要越有钱才会越喜欢钱,知道么?就靠那点儿事业心,迟早有你们疲倦的一天!物质的刺激最有效!”
我笑了笑:“不行,这钱我不能拿。我拿了我不知道以后怎么面对老唐和石方。没办法,该着我不能发财,呵呵。”
谭剑铭骂了我一句,没再出声。
“你的两个点我可以跟公司说,没问题。”
谭剑铭淡淡地笑:“别扯淡了,我也不要了,你丫我是不想以后跟你赚这些钱了。不过有机会倒是要把你拉过来跟我一起干,真他妈让我放心。”
我还想说什么,他伸手过来捶了我一拳:“行了别说了,我们之间要是这么谈钱就没劲了。我能伸手横眉竖眼要钱的朋友多的是,可不差你一个。”
我一口喝掉杯里的红酒,骂道:“不过,想想这笔钱,还真他妈的心动,哈哈。奶奶的!”
谭剑铭看我,无声地笑。
买单出门的时候,谭剑铭搂着我,特别紧。
09
公司召开高层会议,老唐宣布了近期一系列资本运作的计划后,反对声占了绝大多数,多数人都觉得太过冒险不可为。
在最后举手表决的时候,我跟石方犹豫再三,还是投了赞成票。毕竟,我想我们还可以也必须要理解老唐的良苦用心。
我俩的表态使得最后的决议得以顺利通过,老唐看着我们,欣慰地笑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微笑着看回老唐时,嘴里突然有说不出的苦涩。
两个月之后,我们顺利搬迁至中信办公。最终是以首付五成,其余按揭的方式买下了这一层不动产。
公司搬迁后上班的第一天,谭剑铭、海群和华总等一些朋友都派人送来了花篮表示祝贺。同时上门送花篮道贺的还有两家风投公司广州OFFICE的负责人,不过奇怪的是他们送来了三个花篮。
我一边把他们请进会议室,一边留心去看花篮的落款。上面写着加州华人商会,心里大概猜到了几分。
我把老唐和石方请过来一起沟通,双方聊了许多概念性的东西。两家风投表示愿意联手对我们进行两轮投资,重视程度令我们都有些吃惊,最后他们留了资料,约好过阵子再过来谈具体事宜。
回到我的新办公室,这里比我以前的办公面积至少大出了四倍,十分宽敞,而且巨大的落地窗看出去令人心旷神怡。
我靠在大班椅上闭目养神,忽然听到笃笃的敲门声,回过头看到石方站在门口做绅士状:“萧总,我可以进来么?”我骂了他一句,俩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石方拿起我桌子上的烟给自己点上一根,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东楼,你这次出国卓有成效嘛,那两家风投公司似乎颇有诚意。”
我也拿过烟来点了一支:“他们不是对我们有诚意,是对钱有诚意。现在国内创业板开放在即,一批高新技术企业上市的架势简直是呼之欲出,他们不过是看准一家投钱进去占住股份,等到一开盘就抛出去变现而已。”
石方说:“那也是,大家各取所需。不过,那个华人商会怎么也对我们这么热情,难道他们也有什么可图?”
我心里隐隐动了一下,沉默地抽了两口烟:“你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的毛毛么?”
石方眯起眼想了想:“记得记得,你大学时的女朋友对吧?”
我点点头:“嗯,我在美国碰到她了。”
石方惊奇地说:“不会吧,这么夸张?”
我把前因后果大致跟他讲了讲,他睁大眼睛,一边听着,一边不住地说:“靠,真够浪漫的。”
等我说完,石方笑着问我:“怎么样,要不要我跟老唐说等上市之后,在美国开个分公司把你流放过去?”
我笑了笑:“靠,你就想把我踢走。唉,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很糊涂。”
“糊涂?不知道下面该怎么办?”
“那倒不是,而是我现在弄不清楚我对毛毛到底是份什么样的感情。这次见面之前,我一想起她,心里就觉得很痛。可是这次见面过后她向我暗示了她依然还在爱着我,可是我却不能确定自己的感情。”
我重重地叹了口气:“我觉得她似乎那么熟悉,但是又是那么陌生。”
石方沉默了一会儿:“东楼,我想,时过境迁,你对她的那份感情已经像块化石一样,封存在过去的记忆中了。就像一块琥珀,你们的爱永远地停留在那一刻,一旦敲开,可能很快就会碎裂。”
我心里既茫然又难过,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石方把手里的打火机抛来抛去:“东楼,顺其自然吧。你们并不是没有机会了,不过可能大家要重新认识重新开始,而不是重拾旧梦。”
夏日的午后,窗外没有一丝风,一切都似乎静止在那里。太阳照在地上和建筑物上,白花花地,十分耀眼。而就在这么一个午后,许多忧伤马不停蹄,纷沓而至,踩在我心里最柔软的那块地方,踩痛了我还来不及难过的心绪。
10
我将美加之行关于硅谷的部分感受整理了一篇文字性的东西,提交给上级主管部门并随手投给了一家热门的IT杂志社。我在文章中除了写到硅谷成功的主要因素,还很真诚地写到:
“硅谷是我们研究高科技园区的有价值的实例。作为信息社会的雏形,高科技人才的家园,硅谷既是乐土也是苦海。高科技公司之间竞争残酷,表面上是高利润的事业,其实也暗藏高风险,成败往往在一瞬之间。”
“硅谷成功的背后,也曾付出环境污染、家庭解体、文化贫瘠以及难以克服的阶级差别等沉重代价。因此,美国人说:硅谷只有一个,或许将来也永远只有一个。硅谷人从事的信息产业和他们的行为方式,为未来社会的经济结构和文化形态提供了有益的样板。”
“关心和支持中国高科技事业发展的人不可不知道这段历史,我们还应该始终注意其新的发展趋向,作为我们的借鉴。”
这天上午我正在布置手下的人做我们公司杂志的创刊号时,华总打电话给我说带了一批电视台和报社的记者来我们这里参观采访,问我欢不欢迎。
我打着哈哈说简直受宠若惊,这就列阵接驾。华总哈哈大笑说20分钟后到。
说实话最近这段时间各类颁奖包括给企业的、给个人的时有出现。邀请参加各种论坛、会议的请柬堆满了文件篮;各路风投机构嗅觉良好,蜂拥而至;银行也不甘人后,上门帮我们出主意解决流动资金的融资方式;还有各大高校邀请我们到其校园宣传演讲,顺便召开校园招聘会。至于投到我们公司来的个人简历更是雪片一般,多不胜数。
石方对于这一切变化感到十分不适应,我在各类场合把他宣传塑造成盛世软件的技术领头人,把老唐树立成我们的精神领袖,在我看来,虽稍嫌夸张,但也算得上贴切。
对我个人来讲,我除了对多数重复性的事情逐渐厌倦和反感以外,更多感受到一种企业开始走向社会的兴奋。
所以华总这类事情我们最近也接触了不少,故而毫不慌张。我迅速安排人做好准备事项,迎接客人到来。
人到了之后我才发现这次的阵仗相当之大。几家杂志都是重量级的刊物,电视台也是一些影响力颇大的国家级机构。于是我拒绝了一个人讲话,把老唐和石方都搬了出来。
采访完毕后,老唐和华总都是第一次见到我在媒体面前的表现,颇为讶异,石方是见惯不怪了。
老唐说东楼你可以啊,这么多镜头对着你还侃侃而谈,一遍就过了。
华总也说,不错不错,刚才那些记者都说这边拍得最顺利,萧总配合度很高。
石方却说,这家伙是人来疯,遇强则强,越大场面他越兴奋。
寒暄几句后,华总到我办公室去坐,坐下后他拿出一本杂志来翻开给我看,原来上面刊登了我的那篇关于硅谷反思的稿子。
华总说:“写得很好啊。看完这篇文章,我真的觉得你应该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
我笑:“现在做的这些事情我也喜欢啊。”
华总看着我,忽然微笑:“也许吧,不过我想你终究会明白,有些事情到了身不由己的地步时是一种悲哀。更何况,许多东西不过是过眼云烟,一旦风云突变就会散得一干二净。”
我听得莫名沉重:“大哥你今天怎么了?”
华总长嘘了口气:“好了,一时感慨而已。其实人在局中,往往都是说一套做一套。”他指了指外面的一堆记者,“我这不还在帮你制造云烟么?”
我们俩一起笑了起来。
我按桌上的座机,要办公室主任安排记者们的午饭和礼品。
他问我什么规格,我看了看华总,华总耸耸肩,我想了想:“就东海吧。你陪他们去。”
回过头我跟华总笑了笑:“我们俩去喝粥?”
华总点头:“好,我们去喝粥。”
11
项目的增多加大了人员招聘的工作量,人员的流动性也居然开始增加。
这天谭剑铭从楼上下来看我,我正苦口婆心地跟一位技术骨干沟通,原因是他提出辞职。
谭剑铭敲我的门时我们的谈话已经接近尾声,那位项目经理终于很勉强地说他再考虑考虑。
谭剑铭坐下后我接了杯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愁眉苦脸地坐在沙发扶手上。
“发愁了?”
“是的,很发愁。”
“说到底,人手不够了是不是?”
“是,不够了。新的没进来,旧的也开始有部分流失。”
谭剑铭扔了一根软包的斑点中华给我,自己点上一根走到窗前:“其实很简单,东楼。你看看楼下的广场,什么最多?人!”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人多但是找不到合用的,对吧?我也知道在人力资源方面你是专家,招聘也好,激励也好,职业生涯设计什么也好,你比我强。但是,关键时候不是靠这些,是靠经验。我没学过人力资源,但我的公司从来没有缺过人。”
我不作声,听他讲下去:“首先,非常时期,你不可能用常规手段去招聘。你们现在项目繁多,最缺的肯定不是应届毕业生这种生手,而是熟练工人,有一定开发经验的程序员甚至是项目经理,对不对?”
“对!因为我们最近接触到了一些新的领域,比如政府行业的OA软件开发。”
“那我问你东楼,这些人哪里有现成的?”
“当然是同样做这些项目的公司了!”
“也就是你们的竞争对手对不对?釜底抽薪,一举两得!”
“你的意思是直接从对手那里挖人?”
“没错了。看准之后,把整个技术团队挖过来!”
我也点上烟:“人家为什么要过来?”
谭剑铭走回沙发坐下:“找一家专业的猎头公司去操作,并且开出高薪给这些挖掘对象。”
“有用么?我试过用比现在高的薪酬标准招人,效果并不理想。”
谭剑铭冷笑了一声:“那是因为还不够高。你就告诉猎头那边,让他们做薪酬调查,完了之后用他们收入的两倍去挖人!”
我倒抽了一口冷气,还没开口,他又接着说:“这世界上,每个人都有一个价码。你我也一样,之所以有时候我们还觉得自己清高或是讲道义,有原则,那是因为价码不够。也许你比较贵而已,嘿嘿。”
“可是,这么高的成本我们怎么承受得起?”
“乱世用重典!项目做完了,就把工资降到一半,不愿做的,就滚蛋!我想,在项目期间,你的人员培训会进行的。”
我听得身上只冒冷汗,却不能不承认谭剑铭的办法的确可以最快解决目前的困境。
谭剑铭把烟蒂掐灭在烟灰缸里,站起身来:“我走了。你考虑一下,猎头公司的电话我那里有,想明白了给电话我。”
下午的时候,我在会议室开会,接到了一个意外的电话。
“大教主!在忙什么?”
我愣了一下,走出会议室:“杨洋?”
“是我。萧总还记得我,真让我感动。”
我本来心情颇为复杂,但是想到那次电话里的冷淡,不由得也把语气放得十分公事化:“怎么样?杨小姐有什么好关照?”
电话那头似乎毫无察觉,依旧嘻嘻哈哈:“没什么好关照,我是通知你,招安计划就要列上日程了啊,呵呵。”
我心里冷笑了一下:现在的形式,想招安的可不止你一家了。但是嘴里依旧客套:“哦?那我怎么接驾啊?”
杨洋换了副口气:“萧总,江川先生下周到我们上海的中国总部,你能不能安排一下上海分公司的工作,他想先从这里看起。”
我认真思索了片刻:“这样,我安排一下工作,然后周末就飞到上海。你们的考察我全程陪同。”
杨洋笑道:“萧总这么重视,我可有点受宠若惊了。”
我也笑道:“哪里,应该的。”
事情讲完,我准备收线,却听到杨洋细细地叹了口气:“好久不见了,你最近好么?”
我拿着电话愣在那里,一时间心潮澎湃,不知是悲是喜。
12
回到会议室,我匆匆结束了会议,叫上石方到老唐的办公室去。
我约略地讲了江川良集团的行程安排,并说出了我的打算,俩人都未表示异议。
老唐问了石方项目的进展状况,石方表示一切都还顺利,但是人手问题很快就会上升为主要矛盾,并且目前的人员结构也很不稳定,已经有两个项目经理提出辞职。
老唐面色凝重,询问了那两个人的名字和负责的项目,思索了片刻,抓起电话打给深圳一家公司的老总:“Stephen,你丫不够意思啊,开始挖我的人了?”
我愣了一下,旋即明白老唐这番话既有判断也有试探的意思,果然对方装了一下糊涂也就承认。放下电话,老唐有些愠怒:“至少有一个是被他挖走了,另外一个还不知道。”
我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你们放心!我去上海之前会解决这个问题!”
进到谭剑铭的公司时,前台的小姐很礼貌地拦住了我,由于我很少来他们公司,故而少有人认得我或者知道我跟他的关系。
“我找你们谭总。”
“请问您有预约么?”
我笑着摇头:“没有。”
“那对不起先生,我们这里……”
我挥挥手示意我明白,并拨了谭剑铭的私人号码,告诉他我在门外。
片刻,谭剑铭的美女助理迅速走了出来把我接进去,前台的小妹妹目瞪口呆,不知道我是何方神圣。
进去谭剑铭偌大的办公室时,他正怒气冲冲地对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发火:“我不知道你们的困难是怎么样的,我只要看结果!”
见我进来,谭剑铭示意我在偏厅的沙发上坐一下。
那个老人看起来像是学者模样,气度不凡,他恳切地说:“谭总,这个研发计划目前有许多违规的地方,难度很大,具体原因我已经都写在给您的报告上了,您先看看……”
话音未落,我看到谭剑铭将一沓纸摔向老人:“我已经说过了,能干你就干,不能干的话不用写报告给我,你可以直接滚蛋!”
老人满脸胀得通红,胸口起伏着,过了片刻,他蹲下来捡起一张张纸,“谭总,我再去想办法。”
谭剑铭也缓和了口气:“赵工,你也是技术上的老总,有什么事情要替我分忧才行啊!”
那位赵工默默点了点头,准备出去,快到门口时,谭剑铭叫住他:“你儿子在英国那边怎么样?读书顺利么?”
赵工说:“挺好的,孩子还算争气,成绩不错。”
谭剑铭点点头,按电话把助理叫进来,写了一张单给她:“带老赵到财务部去,叫他们给英国那边汇一万英镑过去,账号地址问老赵。”
赵工嘴唇哆嗦了几下,想要说什么,谭剑铭挥挥手,示意他们出去。
人走之后,谭剑铭重重地吁了口气,走过来偏厅这边,在我旁边坐下。
“这老爷子是我一直在研发的一个新项目的总工。这项目我总共投资过亿了,耗时也有三年。”
他说出这个赵工的名字时我吓了一跳,说这不是北京某大学的博导么?他可是这个领域的专家权威啊。
谭剑铭淡淡地笑,是啊,就是他。
我说你丫这么对人家,就不怕他给你撂挑子?更何况,学者都要面子。
“他不会走的。这个项目很多家都想做,这三年来,高薪挖他的可是不止三五家。”
“你给人家多少钱,让他这么死心塌地?”
谭剑铭笑笑说:“不多,年薪一百万。”
我有点疑惑:“出得起这个价钱的可不止你谭剑铭一家,他为什么要在你这里受气?”
谭剑铭说:“可是我给他锦绣香江最好的花园别墅住,给他配加长林肯,费用随他签单从不过问,时不时还给他北京的家里寄钱或是解决一些问题,这些东西他已经离不开了。”
“就算是别的公司开出两百万的年薪,都要考虑到了那里他能不能过上这样的生活。说句题外话,他现在的小情人都是我忍痛割给他的。”
“现在你明白了东楼?这才叫员工激励!”
我笑了笑,没作声。心里感到极大的震撼。
“对了,怎么有空上来看我?是不是来找我要猎头公司的电话?”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身回到办公台旁边,找了一会儿,回来时递了一张名片给我,“就找他吧,说是谭剑铭的朋友就行。”
回到办公室,我刚刚坐下,助理就过来说要辞职的那个项目经理等了我很久。
我微笑着说让他20分钟后进来吧。然后我拨通那家猎头公司老总的电话,开门见山指定他去挖两家公司的技术团队,那边满口答应,并且承诺其中的A公司可以在半个月内搞定。
没多久,有人敲门。
项目经理进来后坐下来就跟我说,萧总,A公司的人找了我很久,答应给我很好的待遇,我上次也考虑了您的话很久,但是还是决定……
我笑着打断他的话:“他们给你多少钱?”
他犹豫着说比这里多三千,我说那很好啊,你应该跳槽。他愣住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接过他手里的辞职报告,刷刷签上我的名字,递还给他,他没接住。
那张纸盘旋着落在了地毯上,无声无息。
我把头靠向椅背,疲惫地转向窗边。
从窗户反射出来的角度看过去,里面的我很陌生。
13
从虹口机场出来,就看到上海分公司经理高四清微笑着站在那里冲我挥手。
在车上,我问四清准备得怎么样,他说基本妥当,我点点头,告诉他下午我会跟他们大中华区的首席代表杨洋见面,问清楚状况后周日我们还有一天时间调整,以求万全。
四清问我:“还需要我安排什么?”
我摇头:“不用了,明天我们在公司碰头。”
在建国大酒店住下后,四清告辞让我休息。
我抽了根烟,然后打电话给杨洋。
杨洋问清楚我住的酒店和房间号,说好一个小时后来接我。
门铃“叮咚”响后,我打开门,杨洋穿着一身粉色网球衫站在我的面前,笑盈盈的。
在车上我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场面稍嫌尴尬。
我侧脸看正在开车的杨洋,她的头发扎了个马尾翘起来,露出光滑的颈部。脸颊和颈部的皮肤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几近透明,淡青色的脉管轻轻地游动着,我的心跳竟然不自觉加快。
杨洋注意到我在看她,脸微微泛红,笑道:“你在看什么?我今天刚打完球,可是没化妆。”
其实素面朝天的她在我眼里是更加美丽的,但是我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是么?我倒没看得出来。”
或许是刚运动完的缘故,她身上散发出好闻的气息,不是香水的味道,淡淡的,不知道是什么。
车子很快在一家很漂亮的会所停下,杨洋熟门熟路地把我带进去落座,点了一份cheesecake和一杯咖啡给我:“萧总,我能上去换身衣服么?一身的臭汗。”
我虽然并不觉得她有“臭汗”,但还是点点头:“杨小姐请便。”
杨洋莞尔一笑:“那失陪了,很快。”
通常来说,女人换衣服怎么都不会很快。
果然,在我抽到第四根烟的时候,杨洋才娉婷而至。她换了一身介乎休闲与正式之间的长裙,头发也盘了起来,脸上精心地化了淡妆。
我站起身给她拉开椅子,她微笑:“萧总今晚要吃什么?”
我摊开手表示随便:“我对上海菜的确没有太多兴趣,所以也无甚偏好。”
杨洋托着脑袋想了想:“要不,就在会所里面吃法国菜?这里的大厨很出名。”
我点头同意。这里是一个高级公寓区,大抵是江川集团给高管们租住的地方。我注意到WAITER们的英文都十分流利,整个会所的服务也极其规范和严谨,出入的客人都俨然架子十足,个个作绅士淑女状。
我们点好菜之后,开始聊起正题。交换了意见后,杨洋提醒了我许多关于江川良的习惯与偏好,并且强调了他的认真。我一一记下。
杨洋说:“萧总,你们现在应该也接触了不少风投机构了吧?”
我看了看她:“有那么几家。杨小姐的消息很灵通。”
她笑着说:“不是我消息灵通,而是趋势必然。国家要开创业板,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我把一份新做的公司简介递给她,她拿过来认真地看,过了一会儿略带惊讶地问:“你们搬家了?”
我点头:“是,规模扩张得比较快。”
杨洋说:“我们广州办事处的筹备也列上日程了,选址也在中信,以后倒是方便。”
说话间,菜陆续上来。鹅肝煎得非常香嫩,令我对这里的厨艺刮目相看。
杨洋问我除了佐餐的红酒以外是否还需要另点酒水,我摇头说不必了。她说也好,并问我晚上有什么安排,我说回酒店休息就好。
杨洋说:“有没有兴趣跟我去酒吧坐坐?晚上我约了一个客户拿份意向书,大概十分钟的事情,因为事前工作都已完毕。之后我就可以全程陪同了。”说完笑笑地,眼神里却有着期待。
我犹豫了一下,点头答应。
杨洋显得很高兴,我忍不住问道:“你平时晚上也都很忙?”
杨洋有些奇怪:“还好。一般来说,我基本上不把工作带回住处,也不强迫员工业余时间加班。其实我老板对我这一点颇有微辞。”
我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晚上也经常开会么?”
“很少吧。除非有特别紧急的事件。”她越发觉得奇怪,不明白我为何对这个问题如此大的兴趣。
我把杯里的红酒仰头喝干,鼓足勇气问道:“记不记得大概两个月前有天很晚我打电话给你,但是你还在开会。”
杨洋笑:“记得。萧总一共就打过那么一次电话给我,我当然记得。”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像个傻冒一样跟她探讨这个问题,心里十分沮丧。冰雪聪明的她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用手捂住嘴轻轻地笑了起来。
“我那次是跟客户到纽约谈一个项目合作,当时在主持项目论证会,那里是白天啊,傻瓜。”
不知为何,我心里竟然像烟花爆裂了一般,有着说不出的释然和欢喜。
杨洋说完傻瓜后神情温柔可人,似笑非笑看着我。我像个懵懂的少年一样心里无比慌乱,但是表面上还是一副坦然自若的样子:“啊!对啊,那奇#書*網收集整理里有时差。”
杨洋仔细地看着我,似乎想从我的眼睛里判断我的想法,但是还是有些失望地收回了。我想,我掩饰得很好。
14
谈判的气氛是友好的,但是空气中依然有着浓浓的火药味。
因为我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什么叫做谈判桌上的一个让步就意味着数以百万计的损失,也越来越明白成功绝无侥幸。
这已经是正式谈判的第四天。
上海分公司考察完毕后,我当晚就陪同江川良一行人回到广州,老唐石方设晚宴接待了他们。第二天,江川良参观了我们的总部之后就开始了这次的正式谈判。
对方的准备工作应该说做得十分细致,对我们其他分公司以及合资公司,甚至重点客户,都委托第三方做了详细的商业调查。当然这一切也都曾在上次杨洋来广州时经过了我们的同意。我们坚信这些调查只能让他们更有信心。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谈判初期,江川集团提出了一个试探性的方案,打算全盘收购盛世软件,掌握控股权。应该来说他们开出的条件是十分诱人的,不仅老唐石方我们三个可以一次性套现过千万,而且江川集团进一步的资金追加和研发以及市场方面的投入力度都是十分惊人的。但是,无论如何,将公司的控股权让出都不会是我们的初衷。
这一轮谈判的惟一结果就是我们看到了江川良的野心和他们的诚心。
当然我想他们也从我们坚决的拒绝中看到了我们的野心和我们的决心。
第二阶段的谈判江川集团退而求其次,希望能够收购我们40%的股份,从而成为原始股东以外最大的股份持有者。这种做法几乎就是以绝对优势杜绝了以后外来掺股者的更大企图。考虑到下一步两轮融资上市的计划,我们感觉如此操作后给风投留下的空间太过狭窄。我们提出最多在初期出让20%的股份。
这一轮的谈判却使我们探讨清楚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江川集团的动机与风投机构有着本质的区别。杨洋说:“唐总,萧总,我们投资盛世,绝非想趁你们上市后就抛出股份套现。我们希望的是长期合作,是真正意义上的业务合作。”
如果换在半年前,我们毫无疑问会选择这样的合作方式,因为这样才是真正有利于企业长远发展的做法。但是,今时不同往日,我们没有理由在上市在即的情况下,把一个大股东拉进来分享胜利果实。
最后,江川集团方面询问我们20%的股份出让成本时,我们的报价令到他们几乎崩溃。
于是谈判在昨天几乎陷入僵局。
客观环境的变化导致本质的出发点和利益的冲突,使得这次本来酝酿已久的会面竟然变得水火不容。
双方按兵不动,却又谁都不肯退兵。说白了,大家都知道,我们的合作必将是个双赢的局面,但是作为一个准上市企业,我们的条件令对方很难接受。但是,如果按照我们的理想,等到上市融资完成后再谈合作,江川良也明白绝无任何便宜可占了,因为到时大家手里握的筹码绝不相同了。
今天的谈判桌上,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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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广州的一场春梦(正式修订版) http://www.xshubao22.com/2/215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