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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人和人是围绕着“利”联起来的,没有了利,相互的关系就不大了。我和伊水没有了共同的利益,我和伊江也没有了共同的利益,他们在忙着他们各自的利益,我也在忙着我的利益,他们挣钱是在他们各自的小家的范围花,我挣了钱也是在我的小家的范围花。用伊妹的话说是:都忙着自己的家。
伊江出趟门,给他的媳妇瑾儿带回个珍珠项链,给他的儿子伊望带回大型的车模玩具。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我躲在阳台上哭着:弟弟买的礼物中没有我的,他们才是一家人,我融入不到他们的家庭中了。
不光是看到弟弟家的人亲密,看到任何男女有亲密的举动,我都难受,别的女人有人疼,有人爱,我却没有。我不敢看,不看还想不起来,一看到了,就全想起来了……
当我把这些货一批一批地送到顾客的手中后,便把帐单给了伊江,让他帮我去结帐,我就离开他们了。
我把我的东西拉到了我原先住的学院的地下室的一个房间。
正文 五十七
我约了举凡,他好不容易才请出了假。
我们见了面,我说:“我要走了。”
“你去哪儿?”
“南方,挣钱去。”
“你去南方找谁?”
“谁也不找,我自己去。我要挣一大笔钱!”
“你干什么挣?”
“你别管了!我能挣着就行!”
“你是不是不想干好事了?”
“你别管!”
“我不让你去!”
“你管不着我!”
我哭得一塌糊涂,他也哭得一塌糊涂。
他说:“我没能耐,帮不了你,眼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往下滑……”
我说:“我不用你管,你管好你自己吧。”
“这个班我真不想上了!太受约束了!”
“你上着吧,能有个班上就不错了。你的工资很高,待遇也很好。”
“管的像部队,每次出来还有时间限制。又要到时间了,我还得回去。”
他是流着泪出去的。
当他走的一刹那,我再也控制不了自己了!这个唯一爱我的男人也要走了,再也不会有男人来爱我了,我再也不会有爱了,不会有了,没人爱我,没人爱我……
我像哭死人那样哭着……
门开了,举凡回来了,他哭着说,他听到了我的哭声。
我们又是一顿痛哭。
他说:“将来我有钱的,我要把你和孩子养起来,不让你吃苦,不让你受罪,让你享福,让你过好日子……”
哭痛快了,我们不再哭了,他回去的时间已不能再拖了,他是跑着回去的。
我买了一张去深圳的火车票。我没去过深圳,这次去,就是想当“三陪小姐”的,因为这是个来钱很快的职业。我在火车上听一个女的说的,她在深圳和她的姐姐开一个卡拉OK,养了小姐,一个小姐一年能挣十几万,还让我帮着她找几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带去。她说,岁数小的好管,岁数大的有主意,说她们,她们也不全听。我没有答应给她找人,也没有留她的电话号。
我也想这个路子了。我找了一个办假证的,花钱给自己办了假身份证和假学历证,把年龄改小了。
一年十几万,两年就是二、三十万。挣了钱,我就不干那个了,好好做人,买车,买房子,把孩子接来,还有我爸我妈,我好好地孝敬他们。
我是抱着赴死的心去的,不就是两三年吗?两三年,我就能打翻身仗了!我把家治起来,让别人看着我眼馋!
至于当“三陪小姐”,有什么具体的操作步骤,有什么猫腻,我就不清楚了。
妈妈忽然呼我,她有什么事呢?
我给妈妈打了电话,妈妈说:“伊依,你没事吧?啊?你没事吧?……”
“怎么了你?”
“有个男的给我打电话,说你要出事了,他特别急,让我不让你去南方。”
举凡,是他给妈妈打的电话,他说不了我,求助于妈妈了。他翻过我的电话本,记过家里的号。
“妈,你别听那人的。”
“他是谁呀?他特别为你担心。”
“他担心,也解决不了我的问题。”
“你想干啥去呀?”
“我挣钱去。你放心吧,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我做的事,不想让妈妈为我挂念。
在火车上,我怕碰见熟人,在桌子上趴了两个多小时。在确认周围没有认识的人时,我才放松了神经。
快到深圳时,广播里喊话了,说深圳的前一站东莞就要到了,去深圳的必须得有当地的公安局开的证明才能进入,没有开证明的,请在东莞下车。马上开始查验身份证明了。
我一阵惊慌,怎么出来个这么个说呢?没有证明还去不了深圳了?
我问了旁边的几个人,他们都是去深圳的,都有证明。
我说去深圳还这么不好去呢?
他们说深圳是特区嘛!离香港近,不能随便去。
深圳是去不成了。
我的假证在我的包里,被查出来该怎么办?
不能搁我手里!深圳没去成,别再惹出别的事儿来。
我怎么处理它们呢?往外扔太明显了,我已经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了。
几个穿制服的人进我们的车厢了,我不能再等了,要当机立断。
我拿了包,去了厕所。
我把花了好几百块钱买的证都撕了,顺着下面,扔了出去。
等我回来时,一个公安人员验了我的车票,把我的身份证收了上去。他让我下了车找他。
我还没干坏事呢,就被他们发现了?
正文 五十八
我怕他们把我送监狱去,那脸可丢大了!在我们老家,这辈子我也别想抬头了!
东莞到了,我下了车,就找那个公安,还挺好找,他就在下面。
“收上证的人我这来啊!”他喊。
有一帮人围上了他,他叫谁,谁取证。我的证也拿回来了。公安人员发完了证,也走了。
没事了?不蹲监狱了?
嘿——没事了!
我把我的特大的包存上了。
下一步,我该上哪儿呢?
一个开摩托车的上来问我:“小姐,你去哪儿?”
“多少钱?”
“五块。”
我上了车。
他问:“去哪儿?”
“随便去哪儿!”
“你得说个地方啊!”
“我上你家行不行?”
“不行!”他又问,“你上我家干什么?”
“我跟你走!”
他带我开了一圈儿,又停在了火车站。
他摘了摩托帽,问我:“你是不是受什么打击了?”
我没说话。
他说:“你回家吧,别外面转了,外面乱。”
我给了他五块钱,向他说了“谢谢”。
我在火车站的外面坐了一个下午。
在商场的门口,我看见了一个人。她的头发是染过的稻草黄,但发着光;皮肤是微白的,没有上装,但是很娴静,很美;那双眼睛柔得极易使人缺乏自信;她的上衣是纱质镂空的,那身装扮,一看就是小姐。若是脱了衣服,她的身材就是西方绘画里的美神了。
当小姐也是要有姿色的——我看着她,想。
我没有她的这种美,我当小姐也不够格。
我给妈妈打了电话,“妈,我不在外边了!你给我在家找个男的吧,我要结婚,我要有个自己的家!……”
我要有个人来爱我,让他想着我,让他也给我礼物,让他也给我买珍珠项链,像弟弟爱他的媳妇那样!两个人的钱不分你我,放在一块,混着花,谁有困难了帮谁,那才是一个家里的人,我想有那样的一个家。
我说:“妈,我要回家,我要上班……”
我哭得已不成样子,妈妈也和我哭。她说:“在外边呆不了,你就回来吧。家里啥时候都有你呆的地方。”
我先回了北京,告诉举凡,我要回老家了,当晚的火车。
举凡要送我,我说:“我不想让你送,才在今天走的。”
他说他一定要送,要我等他的电话,他去请假。
我等了有半个小时,他呼了我,我们通了电话。
他哭了,说:“伊依……我……唉,我没请下来假,头儿说太晚了,不让出去,不给我假。我和他吵了,我不干了!我不干了!……”
我一个人离开了北京。
我在单身后,特爱多想,别人的一句话,我也能想上几天,使自己郁闷几天,承受能力极差。
我们在北京住的小区里就有个寡妇,伊水家刚搬来时,邻居赶来告诉:你们得防着那寡妇,谁的男人她都想跟!
我听了伊水学了后,很气愤。因为邻居说的那个寡妇根本不是那种人,她就是一个北京的普通的老大妈的形象,带着一个孩子,每个月靠着那点工资,辛辛苦苦地过,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的。如果真是像他们说的,她不得美、不得浪、不得画、不得妖艳哪?干什么呀你们?寡妇是你们的敌人哪?别觉着寡妇都惦记你们的男人,都想勾引你们的男人,你拿着你们的男人当好丙,我们寡妇连半拉眼睛都没看得上呢!
这种外部环境就使寡妇越来越孤,别人不想跟你接触,你也不想跟别人接触,越整越特性。比如说我,我没有朋友。男人要么是躲着我,要么是不怀好意,我和谁说多了,也易使人产生戒心。女人更是提防我。我有话找谁说呀?没个地方说,没个地方崂的。我缺乏和人沟通的能力,啥也不想和人沟通,一个人闷着,想起个什么事了,马上去做,一刻也不想等,让我等人,等时间,都能把我等爆炸了。碰了壁,再回来。听风就是雨,想一出,是一出的。
正文 五十九
我认识一位大姐,她也不爱和人说。
她和她的丈夫都是部队的,两个人干得都很好,她的一个哥哥还是一位师级干部。她的丈夫有了外遇,要和她离婚。她向她的丈夫提了一个要求,说离婚之前,她要见一见他找的是什么样的女人,是什么使他非要离婚。他答应了。他们三人见了面。
她说他:“那么一个风骚的女人,你也能看得上?”
他说:“我就是得意她的风骚劲儿!”
他被部队开除了。
他们离婚了。
他和风骚女人结婚了,过了几年,他出国了,没干起来,又回国了。做了几次买卖,都赔了。两人还没过长,风骚女人跟别人跑了。他后悔了,来找她,说要复婚。
她没答应他。
他回去后,就自杀了。
她说她认识的很多人都不知道她家的事。有人问她,她的丈夫是干什么的?她就说,110的。他们还信了。有的人还求她,让她的丈夫给自家的亲戚落上北京市的户口,并问她,十万块钱够不?她说,十万块钱搁以前,能办下来,现在办不下来了,涨了。
她向我学着这事时,还乐着。
她得了一种病,脖子上长了个瘤,已长到半个大鸡蛋大了,连说话和咽吐沫都疼。大夫说,这种病就是心里面有事,老是不和人说,老是憋着,憋出来的。瘤子大了得手术,并不能根治,以后还得长。
这位大姐爱说的一句话是:坏人多着呢!
爸爸说我没出息,没志气,如果当初能坚持下来,哪怕是雇车送书,现在是不是把房子也该买下来了。伊水和伊江说我不该回去,因为我们几个跑直销,数我跑的最好,我和顾客的关系建立得最稳定,顾客也信得过我,一天订出了我在家一年上班的工资了。有很多的办法,但我没有去想怎么样更好地解决。那个时候正是挣钱的好时机,我却错过了。
我想回家,九头牛都拉不了我了。
只有妈妈接纳了我。妈妈就是妈妈,不管我做了什么,不管我要做什么,妈妈都会说:“来吧,孩子,上妈这来!”
正因为有了妈妈的那句话,我才什么也不顾地回家了。
到了家,情形却并未好到哪里去。
妈妈给我找了几个人,他们都嫌我有孩子,不想和我结婚。妈妈让我别急,说这事得慢慢碰。
举凡来电话说:“我把工作辞了。”
“怎么辞了?”
“我想去你家,见你!”
“你可别来!我们这儿的地方不大,真被人看见了,我还咋呆?”
“我就想见你!”
“别见,别见,你可千万别见!”
“我不上你家呆着,我在外面找地方住还不行?”
“不行!咱俩不行!你找别人吧。”
“你知道我为你留了多少泪吗?”
“……知道……但是,你一来,我就完了,我受不了别人的议论。”
……
举凡找了其它的工作,工资没有原来的高。
他向说:“你以后别告诉别人你是寡妇。”
“为什么?”
“你别问了。”
“是不是有人会欺负我?”
“别问了。”
“你是那样想的吗?”
“我不让你说,你就别说!”他动了肝火。
他仍常给我来电话,常唉声叹气。
他的电话引起了妈妈的注意。
我一听到电话响,心跳的频率就快,不是激动,是害怕,怕妈妈知道。
妈妈问我了,“他是谁?”
我向她说了。
妈妈说:“他想跟你,你就跟他呗。”
我说:“我想要的是合法的婚姻,他不能给我。”
与妈妈说了后,举凡再来电话,我就不怕了,也不背着妈妈了。
正文 六十
我向单位的领导提出了想上班的申请,顾主席给我的答复是:“等着吧,机关人员正满着呢,有了位置,再安排吧。”
我回家等着,等了一个月没有消息,两个月还没有消息。
我处在了一个很尴尬的位置上。
也许是单位里的人确实很多吧,领导不好安排。还有一种可能是,单位的领导会想:你不是走吗?走了你倒是别回来呀!
我在家闲着,伊妹要我陪她做人工流产。
她烦躁地说:“怎么搞成了这样?怎么会这样呢?明明戴环儿了,怎么还怀孕?我的问题?他的问题?避孕的问题?医生的问题?到底是谁的问题……”
医生说,可能是环儿的质量出了问题,现在,戴环儿怀孕的太多了,伊妹只是其中的一个。过去,却少有这种现象,一个环儿戴到老,也没见有什么事儿。
伊妹倚着门,滑落的几根绒绒的碎发被呼出的起伏不均的气流吹乱了阵脚,眼里印行的血丝好似盘拧的龙须,交错、繁杂。
流产!必须要做流产了!
医生说,刮宫的时间要延推到四十几天以后,因为,早了,怕刮不净;迟了,又恐刮不得——需做引产。
会疼吗?会怎样的疼?疼到什么程度?能熬得住吗?同生孩子相比,哪个更疼?那样的痛苦每每想起,伊妹都如杯弓蛇影,心有余悸。
伊妹说:“他(她)是个小生命啊!他(她)是投奔我来的,我却不能让他(她)活!是我害了他(她)!我的罪孽有多深!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伊妹通过各种渠道,收集了有关流产的种种信息,使她有如芒刺在背,视流产如畏途。不胜其烦、蒿目时艰的等待引发了她的扁桃体发炎和感冒病症,孱弱的身体和欠佳的心态互为促进,互为恶化,整日的长吁短叹,食不甘味。唯一略感欣慰的是,下调了几公斤的体重使她回归于从前的窈窕了。
她因劳累过度而流血了——头一天,她还在用独轮车顽强地推着沙子。
“姐,你陪我去吧?”她问我。
“亚楼呢?”
“出差了,我不能耽误他的大事。”
通过亲戚,我们结识了一位姓黄的医生。
第一次去,黄医生说:“真不巧,下午有两个做手术的,排满了,你们明天再来吧。”
我和伊妹点头哈腰的,连说了几个“没关系”。
第二次去,黄医生和和气气地说:“坐着吧,手术器械拿去消毒了。”她打电话催了几次,“你们着急了吧?”她问我们。
“不急不急,我们有的是时间。”伊妹说。
黄医生抱怨了一句:“那边图省事儿,送多了才给消毒,赶上个大手术都来不及!”
我问伊妹:“怕不怕?”
“不怕了。化验那阵儿怕,特别是快出结果时,我的腿都快站不住了!”
“给打麻药吗?”
“打,我买了。”
“刮宫时,我陪你进去吧。”
“不用不用!我能行!”
我握紧了她的手。
有的医生在和别人唠着家常;有的正托着腮帮子,两眼望着光秃秃的树发呆;有的聚精会神地看着一本休闲杂志……
“嘟——嘟——嘟——”
看杂志的医生拿起了电话,“喂……又是我接孩子!我们这靠点儿,你又不是不……光知道喝!就你事儿多!”她挂了电话,大为光火,“俺家那口子,啥也指不上他!”
“可不,俺家那个也是,一喝喝到二半夜!”
围绕着这个话题,她们对各自的丈夫做了一番措词激烈、深恶痛绝的猛烈抨击。
手术器械到了,黄医生让伊妹进了产房。
过了一刻钟,黄医生开了门,对我说:“完事儿了,进来吧。”
伊妹见到了我说:“姐,我刚才让你来就好了!如果你当时在我身边,我可能不会那么害怕了。”
“我说我进来嘛,你偏不让。疼不疼啊?”
“还行。”
“那个床上咋还有人?”
“引产的。”
妹妹出了产房,便疼得蹲了下去。
“我背你出去呀?”
“不……歇会儿……我歇会儿再走……”
伊妹缓缓地站起,我扶着她,一步一挪地向外走去。
正文 六十一
伊妹说要在娘家坐月子。一者,她和她的公公、婆婆住在一个院,婆婆的身体不好,帮她照看她的儿子竟豪已是很累,再侍候月子,是吃不消的;二者,她的孩子粘上了她,她肯定休息不好。因而,我们直接到了娘家。
进了屋的妹妹蜷卧在炕上,“快点!给我买止疼和止血的药!不行了!”
妈妈剑步而去。
“淘气儿,这几天,你小姨在咱家住……”
没等我说完,淘气儿的小脖子一歪,瞪着好奇的眼睛,童声童气地问:“为啥?”
我顺口溜了出来:“流产了。”
“流产是啥?”
怪我,没把住门。我胡诌了一句:“流产就是肚子疼。”
“那我跟别人说,我妈妈也流产了!”
“不许胡说!”
“你忘了,在火车上,你的肚子不是也疼过吗?”
我只好改口,“肚子疼和流产是两回事儿。”
淘气儿许是瞧出了端倪,拽着我的衣角说:“妈妈,你告诉我,流产是啥呀?”他见我没有回答的诚意,便把手一甩,嘴一撅,“你不告诉我,我就到大街上喊:‘我妈妈在火车上流产了!’”
“你给我闭嘴!”
他这样大张旗鼓地宣扬,还了得!我对此人的秉性洞若观火,遇到他不懂的新词儿,得不到他能让他满意的解释,他是不肯罢休的。我想了想说:“流产呀,就是有一个小孩想和你的小姨成为一家人,但是现在不能了,他(她)走了。”
淘气儿没再细问,拿着一挺“机关枪”扫射雪去了。
这个雪天,我该怎么谢你呢?否则,真不知如何应对那小子了!打破砂锅问到底,有时,我倒是惧他这一点的。
“你小姨怕闹,这十天半拉月的,你别吵行不行?”
“行!”他异常爽快地答应了。
夜幕把窗外染成了清一的暗色,伊妹的疼痛略有微减,她轻抚着额头,若有所思地说:“姐,那个女的做没做完引产呢?”
“啥时候了,肯定做完了!”
“我听医生讲,做引产比生孩子还遭罪。女人最能理解女人的心了,我进去那阵儿,她笑着对我说:‘别怕,不疼。’实际上,她已经在产床上躺了几个小时了,满脸是汗,疼得直晃头。我们互相不认识,她在最痛苦的时候,还在安慰我,还在为我壮胆。我光顾着自己了,做完了,也没和她说两句话就走了。”
但愿那个人能平安地度过这一难吧!
坐月子的人是数着指头捱日子的。
我问伊妹:“你觉着坐大月子和坐小月子有啥区别呀?”
“坐小月子的心理压力大。一是没功劳。二是等吃等喝的,不舒服,不如出去干点儿活儿痛快。三是怕时间长了,别人该说我娇惯了,老辈人哪做小月子呀!四是担心落下什么病根。五是自己的孩子不在身边。大月子里,孩子一天一个变化,每天都那么充实,这呢……”她一气哈成的说了几大条。
“你带着这些思想包袱还咋做月子?快别胡思乱想了!”
“你问的,我才说。”
伊妹除了看电视之外,拣头发是她打发时间的另一种消遣方式了。掉在炕上、衣被上的头发不是很多,但耐心地找,还是有所收获的。每拾到一根,她都在手指上一圈一圈地缠,然后,搓成个麻卷儿,放进自制的、纸糊的彩色笔筒里,积攒多了,统一的烧掉。
伊妹和她的儿子竟豪有个事先的约定:暂断往来,这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下下策。竟豪有个突出的个性:只要他想做的事,他会持之以恒地把嗓子哭哑,直至达到目的为止。如因妹妹的撩扰,他向大家要起妈妈来,我们是难以应对的。
从路过的门玻璃中,我瞟到了正窃窃私语、勾肩搭背、鬼鬼崇崇的伊妹和淘气儿,我猛地一开门,“干啥呢?”
行迹泄露的伊妹吞吞吐吐地说:“啊……给竟豪打个电话……”犯了戒律的她满怀歉仄地追加了一句:“我不和他说,让淘气儿打,我只想听听儿子的声音。”
我也是做了母亲的人,又怎能忍心割断她对孩子的思念呢?
“奶奶,我是淘气儿,让竟豪接电话……”
伊妹搂着淘气儿,右耳贴在听筒处,脸上的笑好似溅了一粒石子儿的湖面,荡起了幸福的涟漪,由近而远,由密而疏,向四处舒展着……
淘气儿转身对伊妹说:“奶奶叫你。”
“给我吧……妈,我是伊妹……嗯……喂,竟豪,我是妈妈呀!竟豪,接电话……竟豪……竟豪……竟豪……好吧,好。”
伊妹放下了电话,我问:“他说啥了?”
“人家没接。”
“咋没接呢?”
伊妹翘起了大拇指,做了一个颇为洒脱的手势:“玩儿玩具呢,没功夫理我!”她把这当作了一种荣耀。
“你有啥感想?”
“不理不理呗!”
“这也就是自己的孩子,换了外人,不断交才怪呢!”
在母亲的心中,孩子的缺点和不足尤如维纳斯的断臂,反而成了他(她)的圣洁之美的一种独特的标志了。
正文 六十二
竟豪不在我们这儿,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儿,都能引起伊妹对他的联想。“我不跟你玩了”,她对淘气说出的这句稀松平常的话,见猎心喜,如获至宝,“你咋也说呢?竟豪在撒娇时,不高兴时,愿望得不到满足时,可爱说这句话了!‘我不跟你玩了!我不跟你玩了……’”她抚摸着淘气的头,眼里闪着慈母般的光,一遍遍地重复着,仿佛要从淘气儿的身上提炼出她的竟豪来。
“姐,啥时把孩子接过来吧,我受不了!”伊妹的嘴唇连动着下巴,微微颤抖着。
“哭了?这有啥难的,明天就接!不,现在去接!”
“……别,来了该闹了。”她用毛衣盖住了头,良久,才揭开,“我很少哭,今天不知咋了……睡不着觉,我就想起竟豪从出生到翻身,从会坐着到会走路,心里还好受点儿……”
大礼拜到了,伊妹说:“淘气儿,你帮小姨个忙呗?你代表我,看看竟豪去,他干了什么,说了什么,哭不哭,闹不闹,你回来跟我说说。”
半柱香的功夫,淘气儿回来了,且领了个小人儿——竟豪。
伊妹一把将竟豪揽在怀里,“我的宝哇,宝!妈妈想死你了!你才是妈妈的财富呢!”母子之间做了几轮深情拥抱,“想不想妈妈?”
“想。”竟豪“嘿嘿”地笑。
伊妹从上到下审视着、欣赏着、亲吻着她的儿子,舍不得离开半寸,“长了!胖了!妈妈都抱不动了!你奶奶给你穿得可真干净啊!”
“竟豪,等着,大姨给你做吃的去。”
油锅里的薯条未等炸好,伊妹叫道:“姐,竟豪要回家,你送送他吧。”
“马上好了,吃完再走吧。”
“要走就走吧,他高兴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送走竟豪,我又把薯条回锅炸了一遍,盛出一碗,“淘气儿,你给竟豪送去吧。”
“我看动画呢,不去!”
伊妹走了过来,低声下气地说:“淘气儿是最懂事的孩子了!从来不惹大人发火,可疼小弟弟了!乖,听话,别凉了,快去吧。等你回来,小姨给你果冻吃。”
淘气儿是最不耐夸的,端起了碗,飞也似地跑了。
晨起,伊妹驻足于窗前,对着后院(那是一条竟豪每天通往幼儿园的必经之路),望眼欲穿。“我想看看他的脸……”她自语着,嘴里哼出的京剧小调儿的歌词全部换成了反复不变的“竟豪”。
“看不清吧?”我问。由窗户上封严的几层塑料布和室外的一道木板夹致的杖子设为屏障,把移动的和固定的一切演化得朦朦胧胧。
“看个影儿也好。”她说。
伊妹站了许久,才安静地躺下。
“哇——”孩子的哭声使她神经质般地跳起,“竟豪!”待到仔细确认,“不是他……”她又还原了睡姿。
下午四点多钟,伊妹早早地行动了:后腰处倚了个枕头,身上围着个大被,坐在叠了几层高高的垫子上,眼巴巴地向外张望着……
“没见着竟豪呢?”她问。
“没送吧?她奶奶在家看着他了吧?”
“嗯,是吧。”
过了几天,伊妹念叨着:“竟豪在家呆的还挺老实的呢!……姐,你给我找两双袜子。”
“干啥?”
“太冷,多穿点儿,我要出门。”
“上哪儿?”
“去家里。”
“这不是家吗?”
妹妹只笑不答,“你给我找吧。”
当她穿上大衣,我才醒觉,她所说的“家”,是指她自己的家,而不是我们这边的家。
“扣子系串了。”我说。
“啊?可不,要见着我的儿子了!”她改了过来,捂得严严实实地走了。
伊妹把竟豪接了过来。
刚冲好的奶粉被竟豪碰洒了,伊妹端来半盆水,边用麻布擦边问:“这是谁整的?”
竟豪也感到自己做错了事,自动地站在了墙角,嘴里却说:“你整的。”
“谁整的?”
“你整的!”
“咋不承认呢?”
竟豪的小脸憋得变了色儿,他径直朝门走去,“找奶奶!找奶奶……”
伊妹撇下抹布,一把抱起了竟豪,“别回去了!妈妈错了!妈妈不说了!你打妈妈吧!是妈妈不好。你看看这个,这个钟好好玩儿哟!‘当、当、当’,你想要啥?啊?告诉妈妈,妈妈都给你……”
伊妹已无心做月子了,提前回家了——回她自己的家。
正文 六十三
我在等待上班的过程中,在想:我该怎么办?我使自己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想上班,没有音讯;从北京刚回来,我又不想再回去。
我该怎么办?
我不能坐以待毙。
我开始了另一项工程:写稿,投稿,利用报纸,为自己造声势。
我写了大量的稿件,投往报社。报社与我们单位在一个楼里,报社在五楼,局工会在二楼。每次投稿,我都不想见单位里的人,不想见我所熟悉的任何人。
中国人有一种什么东西在作崇,好象在外面的人,就得做好,或者得钱了,或者得名了,或者得权了,这几样,你占住一头,你的脸上就有光。如果你哪样都没占住,你返回去了,你必定不受人欢迎,必定会被人瞧不起。我出去了,又回来了,不是衣锦还乡,而是灰溜溜的。“出去了还不如不出去,你出去干啥?”冷嘲热讽的话现成的,在这儿搁着呢,不用别人说,也能想得出来。成功的人毕竟是少数,平庸的人毕竟是大多数。有人很想回家,却不敢回,回家是一种负担。为什么老家的人不能开放的心态迎接我们在外面混得很疲惫、很不堪的人呢?为什么老家的人不能像母亲一样,张开双臂,迎接我们,不管我们是贫穷,还是富有?
我风光不起来。所以,每次投稿,我都是在办公楼里的人下班之后,中午,或者晚上,或者一大早,这几个时间段里,楼内的人少,我像做贼,东瞅西看,窜到楼上,从门底下的一条逢中,把稿件往里一推,就走人。
由于有原先的基础,我对我们当地的报纸还算比较熟悉,需要什么稿件,多大的篇幅能登,我能估摸出来,这也使我投稿的命中率很高,我投的,绝大部分都登了。同时,我还写了相当一部分的长篇投给了报社。我知道登的希望很小,因为太长,但我还是投,处于那样的境地,太想让别人承认我了!领导的一句话虽然就能决定我上不上班,我等了几个月,自己也要做些努力。
我的努力终于见到了成效,报社的总编给我打了电话,打到了我的家里,正好是我接的。
“你是伊依吗?”
“是啊。”
“我是项梁。”
“啊——总编!”
报纸我是见了的,那上面有总编的名字。有一位清洁工叫安萍,正好是打扫我们家那一片的卫生,她看见了我登上的文章,就会给我送来。
总编说:“你的文章我看了,文笔很好。”
“不不不……”
“你是什么意思呀?怎么总来投稿,却见不到你呢?”
“啊……啊……”我支吾着。
“你喜欢文学吗?”
“喜欢!特别喜欢!”
“你想不想干这个?”
“干什么?”
“当编辑。”
“想!当然想了!”
“咱们虽然没见过面,但我很欣赏你。我们这儿需要一个编辑,你想不想来?”
“想!”我不能放弃这个机会!
“那好!但是,我也得和你说,这只是我个人的一点看法,我是真心想让你来。我们这需要一个能独挡一面的人。我还得向上级请示,我估计,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吧。过两天吧,你在家听我的信儿。”
“好!”
我不爱自夸,因为我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和主编素未平生,他选择我,仅仅是在我们当地范围内的一个选择。但是,这个消息对我太重要了!那是我走在背运的时候,没有爱情,没有工作,没人想要我的时候。主编肯定了我,这对我,犹如拨云见日——太阳要出来了!
我要有新的工作了,我更不能停笔了,我加快了写作的步伐,把未完成的稿件尽快完成。
我们当地的电视新闻里播出了一条启示,面向社会公开招聘电视播音员及报社编辑、记者,下面还提了几项具体的要求。
我不用考了,总编已经推荐我了。
过了几天,总编给我打来了电话,他问我:“你看到电视上播的招聘启示了吗?”
“看到了。”
“你的事,我和我们的领导说了,领导说,反正也要招聘,不如让你也来应聘。领导的意见是这样,我也不好说了。要不你就考一考吧,凭你的能力,肯定能考上。”
既然张总编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我也只有准备去考试了,尽管我是那么地厌恶考试——有的考试并不能完全地体现出个人的真实水平来,那里面有机遇,有发挥的程度等,有很多其它的因素。
正文 六十四
参加考试的人需要到所在单位开个证明,单位同意你考,你才能考。我不想去单位,但是为了考试,还得去。
经顾主席同意,办公室的人给我开出了证明。
去考试的那天,我认识了两个女孩,她们也是来应聘的,都没结婚呢,一个叫姜春爱,一个叫汤荣。
汤荣紧张要命,说话都有点儿“卡”。她问我:“大……大姐,我……我看你挺稳的,你有把握了吧?”
“有啥把握呀!你别紧张,紧张也不管用。已经到这个时候了,考啥样算啥样吧!别怕!有十多个人报名的,就要两三个,咱要是考的不好,有和咱做伴儿的。”
她安定了,拽着我的手不放。
小孩儿,才十八岁,经历的太少。
姜春爱是我们这里最放松的一个。在局机关大院,她像进了自己的家。在哪儿能采到樱桃,哪棵树上开的花最香,她一一向我们道来。她不但对大院熟悉,对我们考试的程序也熟悉。她说:“咱们考试分两个部分,现场考试和笔试。一会儿就带咱们上外面转了。”
她的话我还不太信,因为考什么,怎么考,应该是保密的,既然没有人告诉我,其他应聘的人肯定也不会比我多知道什么。
姜春爱看出了我们不相信她,又说:“来个白车接咱们。车号是……”一辆白车驶进了院里,她的眼尖,“对,就是这样的车!我看是不是那个号啊……是!就是它!咱们上车吧。”
车上下来个党委宣传部的干事,他是我妈家的邻居方婶的姑爷,叫娄浩,我认识。
娄浩喊着:“有参加应聘考试的,上这儿来。”
姜春爱拉着我们,跑在了最前面。
娄浩点了名,人全到齐了。他说:“先开车带着大家转一圈,大家先看。咱们再出个题目:怎样搞好环境治理?报社的陶远征记者来了,大家就当他是主管环境的局长,你们是记者,在车里,正在开记者招待会。你们有什么问题,直接问陶记……他不是记者了,是陶局长。”
现场的人全乐了,气氛轻松多了。
车开了,我的脑子飞速地运转着:考试开始了!我们的成绩是在我们提的问题里,不提问,就等于这项成绩是零。
“请问,陶局长,”我第一个站起来说,“今年,咱们局在治理环境上有哪些举措?”
“陶局长”给我列了一、二、三……
我又问:“有些地方的垃圾是乱堆乱放的,局里在这方面有没有什么具体的措施?”
“陶局长”又做了解答。
他的回答,我并没有细听,我也没时间细听,他在上面说,我在下面想:下一个问题,我该提什么?
我连着问了五个问题。别的人也有问的了。姜春爱问了两个问题,烫荣问了一个问题。烫荣好多了,她在学校里当过广播员,提的问题也有针对性。有的人,一个问题也没有问。我是这里提问题最多的,这都得益于以前写宣传报道的经验。
车又回到了局大院。
娄浩说:“咱们还有下一项考试:笔试。十分钟后,大家准时到五楼的会议室。”
姜春爱是个什么人物?怎么一切都像她说的?……
四张卷子发下来了,我一项一项地答着。
党委宣传部的部长也来了,我认识他,他也认识我。他在团委时,团委要过我;他在党委时,党委也要过我。后来是我所在的单位不放,及其它我不知道的原因,我没有去团委,也没有去党委。
部长站在台前,用眼睛环视了一周,就上我这儿来了。我坐的位置是中间偏后,他一定是事先听说了我,他站在我的旁边看了半天。我闻到了一股强烈的酒味。部长是个做事很谨慎的人,今天的招聘考试又是党委宣传部组织的,部长怎么能在这种场合喝了很多的酒来呢?这与他惯常的工作作风不大相符啊……
部长又看了两、三个人的,姜春爱的,他也看了,然后,他就走了。
卷子中,概念性的题占了少半张,“新闻的几大要素”哇,等等,很初级的,我这几天突击看了,基本都答上了。还有两道是作文题,我只答了一道,达到了规定的字数,但时间也到了,来不及答另一道了。
交上了卷子,我问汤荣:“作文你都答了吗?”
“没有,时间不够,只答了一道。”
“我也只答了一道。”
姜春爱也出来了,我问她的作文怎么样?
“我都答了!卷子上写的满满的,纸还不够呢,我向监考的要了一张白纸!”
这使我又起了疑问。
正文 六十五
我写字是很快的,可以说是比一般的人都快,我上学时就这样,老师让听写或记笔记,我在我们班都是最先写完的,还要等着他们。我以这么快的速度答卷子,我才只答了一道作文题,而姜春爱,却把卷子全写满了,还向监考的老师另要了纸。她是个高中刚毕业的学生,在新闻稿件的写作上,我敢说,她没有我的经验多。那两篇作文,构思需要一定的时间。我写的那篇,等于是没怎么想,就直接往上写的,那个题目我太熟悉了,叫“你怎么看白色污染”,主要是针对我们在沿途中看到的到处乱扔的塑料袋,我采写过这方面的报道。我答得这么快,写得这么快,还是没有写过姜春爱!她得写多快,才能把卷子写满,还额外加纸?
姜春爱问我们:“你们上哪儿?”
我说:“回家呗。”
她说:“我不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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