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妇生活 第 11 部分阅读

文 /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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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饭时爱坐在角落里,我爱当观众,看着别人。

    我说:“感谢何然姐为我们提供了这么个机会……”我说了几句客套话,“我还想向大家澄清一点是,我和景翔哥的工作是各有分工的。我刚来时,黎部长就向我说,我负责内业,景翔哥负责外业。我觉得外业比内业辛苦得多。为什么这么说呢?就我的工作来讲,基本上是在室内,冻不着,也累不着。但是,外业的却不一样。有一次我们部里的三个人去州里报表,填写资料,景翔哥开着车,我在后面坐着,坐到了州里,下车时,我的腿已经快冻僵了。我去的也只是那一天,而景翔却常和黎部长在外面跑,外业的辛苦程度远大于内业。关于档案的归档工作,我只是做我了我的份内工作,这并没有什么,谁来做,也会做得很好,甚至比我更好。”

    解副主席的反映快,他说:“大家听着了吧?景翔是管外业的,伊依是管内业的,两个人的分工不一样啊!”

    房书记也说:“黎部长,他们分工的事,你咋不早说呀?顾主席,他俩内外有别呀!”

    顾主席也说:“啊,是这回事呀!”

    黎部长和景翔像被我拔掉了身上的刺,如释重负。

    我继续说:“我和黎部长、景翔哥在一个部里,相处了几个月,我从他们的身上学到了很多的东西。比如黎部长,他为人的不拘小节、慷慨、热情、大度。比如景翔哥,他能从领导的角度处理事情,办事能力很强,等等吧,这些都是值得我学习的。”

    房书记端起酒杯说:“来,伊依,我得敬你一杯。”

    我没弄明白他说话的意思。

    房书记又说:“你太会说话了!我得向你学习!你得教我几招,真的,你太会说话了!”

    何然姐向房书记说:“伊依可有才了!真的,她可有才了!说呀,写呀,都行!”

    何然姐对我的评价是真心的,她没有半点讥讽我的意思,她是第一个出来支持我的。

    正文 八十三

    我猜不出房书记是什么心理,“你太会说话了”,如果说一遍,我还能接受,还能认为他是在赞赏我,但他连着说了几遍,那几遍里,我听出了话外音,不是善意的夸奖,而是带有讽刺。一个书记说来向我学说话,他又是那么一个被公认为有口才的人,他不是讽刺我是什么?

    但是,我的那番话确实扭转了黎部长和景翔的局面。

    我练着说话,是被逼出来的。在下基层检查时,你不说话,“查壶煮饺子”,倒不出来,别人就认为你没水平,甚至说你不称职。每个星期的办公会,也必须要说,你不说,你就是没做。你做了工作,没说好,别人也认为你没干好;但是,如果你没做到那儿,或者你没做哪个工作,你编上了,凑上了,说上了,也把你的工作显得很满,很有节奏。像我那种光靠实干就想让别人认可的想法根本行不通,我从不想说、不会说,到必须说。说话是我工作的一部分,我不说不练,就等于是不想工作。

    天秀是我在局工会学着说话的第一位老师,检查时,我常是和她分在一个组,看着她怎么和别人说,怎么样体现出水平来,怎么样说的人心服口服,怎么样让人佩服你,都是学问。好在,这也不算太难懂,我悟出了一点,就是把写的文字换成一种工具,用嘴把它们说出来就行了,会写了,再练说就不难了。

    什么会说不会说的,房书记爱咋想就咋想吧,我和他又不在一个单位了。

    顾主席向房书记说:“她,”顾主席指着我,“刚办完调令,贮木场的华书记就来找我,说要伊依。我说你晚了一步,她调到材料处去了!”

    在人事变动中,我怎么又香起来了?

    我去材料处报到的那一天,材料处的人员也有了变动,夏处长被调到局里了,从局里又下来一位当材料处的处长,姓祖。我去时,祖处长不在,我就直接找了沈书记。办公室里,我也不认识别人。

    沈书记在局工会时,我给他留下过非常好的印象,这次,顾主席和他一提我,他就同意了,他说他们缺一个写手。

    沈书记的门敞着,他正坐在椅子上。

    我说:“沈书记,我来报到了。”我的语气里尽量让自己保持自信。

    沈书记抬眼看是我,竟把头和身子全转了过去,朝向了窗户,给我了一个后脊梁。

    沈书记是什么意思呢?他是不爱要我来吗?可顾主席带着我来的那一天,他也很热乎呀!是顾主席的安排强沈书记所难了吗?可沈书记也说他们需要一个会写的人了,他们需要的人不是我吗?他需要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我这不是拿着自己的热脸对着人家的冷屁股呢吗?——有什么话,就有什么事。

    不管沈书记怎么对我,我已离开了原单位,这个单位就是我的新单位,这个单位的人将与我共事,沈书记又是我的顶头上司,他再怎么冷,我都不能冷下来,我得保持一点温度,保持一点做人的起码涵养。

    于是,我又说了一遍:“沈书记,我来报到了。”

    又是几分钟的沉默……

    “沈书记……”

    “……啊——”沈书记像才缓过神,把他的那个大转椅转了过来,他的正面也跟着转了过来,但没瞅我,而是瞅着他的桌子说:“你去……找……赵副处长,让他给安排!”

    “沈书记,那我走了。”

    沈书记绷着嘴,不肯吐出半个字了。

    我找到了赵副处长,我说:“我来报到了。”

    赵副处长:“来来来!你来可太好了!把我可解脱了!工会这摊文字工作都交给你吧。我早就跟领导说过,我是搞业务的,工会这个工作我干不了,换个别人吧。领导不干,非得让我兼职干,我是真不爱干!正好你也是工会下来的,轻车熟路,你就看着整吧。我们给你单腾出一间办公室,你写材料,屋里太闹不行,得静!走,我带你去你的办公室看看。”

    我的办公室确实是个单间,与领导的办公室只隔了一个走廊,里面已摆好了办公桌、办公椅及沙发。

    赵副处长说:“办公用品呢,你去找办公室主任,让他给配齐。笔……你得有一只好笔!”赵副处长指了指身边的一个人说:“去,你去把小王叫来,咱们开车给伊依买笔去!”

    我急忙摆手说:“不用了不用了!赵副处长,我用一般的笔就可以。”

    不必为一只笔这么兴师动众,在书写工具上,我并不讲究。

    赵副处长说:“那哪儿行!你总写字,跟我们不一样,一定得给你买只好笔!”

    我说:“要不然我自己买吧,不必让大家再跑一趟了。”

    赵副处长很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咱们这办公用品必须是办公室主任统一买,而且要在指定的柜台买。”

    既然这样,我也不好再说了。

    正文 八十四

    赵副处长问:“小王——小王来了没?”

    有人答:“来了,正发动车呢。”

    “走!咱们买笔去!”赵副处长又叫上了财务的两个正闲着的人,还有办公室主任。一帮人等随着赵副处长正要下楼梯,赵副处长见我还不动,说:“伊依——走哇!”

    这些人就是为给我买一只笔,这真是让我过意不去!我不去吧,又觉着对不住赵副处长的热情。正在犹豫之时,我被他们拉下了楼。

    上车时,我见沈书记也坐在了里面。

    沈书记是去局里办事,司机把他送到局办公楼后,就带我们去了百货商店。

    司机小王与我原在一个单位了,后来,我就调走了,后来他也调走了。他认出了我,我们还简单地聊了聊原单位的情况。

    我们到了指定的柜台,赵副处长问我:“伊依,你自己挑吧,看上哪个,咱们买哪个。”

    我挑了一只很便宜的,赵副处长从我的手中拽出笔,放在了柜台上说:“这哪行啊!挑个好的!”

    “这只就行。”

    “行什么行!你用不好的笔,给咱们单位丢面子!挑好的!你不挑?你不挑,我给你挑!”他问服务员,“哪个最贵?”

    服务员拿出了一只。

    “多少钱?”赵副处长问。

    “八十。”

    “就是它了!一顿饭钱多少钱呢!少吃一顿饭就有了。别看咱们单位是基层,咱单位有钱,比局工会有钱!局工会是清水衙门!”

    买完了笔,又去接沈书记。

    在快到单位的大门时,小王来个紧急刹车,我们全向前倾了,向后归到位时,他又来个急转,我们在车里也随着这个大转,向一边倒去。

    凭我的直观判断,在这个路口的刹车和急转,小王一定是有意的。因为没有过往车辆,路口也很宽敞,完全不必那样的急速、那样的刹车来完成。小王是直接对着我来的吗?可我和他也没有过什么过节呀!是买笔的缘故吗?他看不惯机关的腐败?如果我一来,就站在了工人的对立面,这可不妙。

    小王是小车司机,他不顾忌我,他也不顾忌领导吗?车里有沈书记,有赵副处长,下车时,他们没有一个人指责小王的。小王还用脚用力地踹了几下车轱辘,带起了灰,他说是看看气足不足。

    那么小王是对谁呢?

    赵副处长让我买一台摩托车,机关的人也让我买,说骑自行车上班多慢,多

    累!

    赵副处长说:“机关里的财务人员、各科长们每个月都有小票,是处里给发

    的。凭票加油,油钱不用自己掏。这个政策只对这部分人,其他的人享受不到这个待遇。如果你买了摩托车,也享受这个待遇。”

    我说:“我不买,我爱骑自行车,爱锻炼。”

    我是没有买摩托车的钱。

    我该给顾主席打个电话了,向他报知我的情况。

    我把电话打到了他的家里,是顾主席接的。

    我说:“顾主席,我在材料处已经正式上班了。给我安排了一个单独的办公室,领导们对我也挺好的,还特意给我买了一只笔,挺贵的呢!”

    顾主席说:“挺好的就行!好好地工作,你错不了。”

    “谢谢顾主席啊!为了我的事操了不少的心。”

    “别说那个了。”

    就这么几句话,我就撂了。多年来,大家也都彼此了解,不说,我对顾主席的感谢,他也知道。

    至于说其他的,我没向顾主席说,我不爱多说别人的不是。

    早上,我刚到单位上班,顾主席和解副主席就来材料处了。他们和沈书记、赵副处长都来了我的办公室,我见到了顾主席也很高兴。

    顾主席问我:“习不习惯?”

    “习惯,都挺好的。”

    “你要有什么困难,就向领导们提,别不说。”顾主席很了解我,我是那种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的人。

    “没有没有。”

    解副主席对我说:“顾主席是让我陪着,特意来看你的!顾主席是特意来看你的!”他强调了后面的一句话。

    我很惊异,“顾主席不是来办别的事吗?”

    解副主席说:“不是!是特意来看你的!看你怎么样,适不适应。”

    “我挺好,请领导放心!”

    赵副处长说:“看看,顾主席对你多关心!那么忙,还特意来看你!”

    顾主席说:“那我们就走了,那边还有个会等着开呢。”

    赵副处长说:“伊依,还不让让主席?让主席中午在这吃饭。”

    主席那么忙,我让他,他也不能在这吃呀!

    赵副处长见我不说话,说:“你让让啊!你让一让,咱不用你掏钱请主席,单位给拿钱请,你有句话就行。”

    顾主席笑着说:“你可别逗她了!我们马上就走了。”

    正文 八十五

    顾主席走后,我想过,他特意来看我,是怕我有失落感。我刚从机关出来,更需要别人的关心。我一个小小的干事,哪敢劳顾主席的大架呀!

    没过几天,局工会下来检查工作了,顾主席出差了,没来。我把该做的也都做了,工会的人也都很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正常检查结束后,赵副处长就把工会来的人全叫到了单位的内部食堂会餐。

    赵副处长向大家说了两层意思:一是材料处工会对局工会的领导的检查表示欢迎;二是说我曾是局工会的人,工会的人来了,我应尽地主之宜宴请大家。

    赵副处长在给我戴高帽子,往我的脸上贴金。这顿饭的所有费用当然是单位出的钱。如果我不在这个单位,所来检查的人可能有一半,但赵副处长却通知了工会的主席、部长、干事们。

    赵副处长在酒桌上说:“伊依是顾主席的肉子……”

    他说了两遍,我不懂,便问他:“什么是肉子?”

    全桌子的人都在笑我,也没有一个人给我解释。

    “肉子”是什么,是与顾主席的关系非同一般才称为“肉子”的吗?

    我与顾主席除了工作上的关系,什么也没有,顾主席关心我,但他也避讳传言,所以,他会和副主席一起来看我。

    我在路上碰到了贮木场的华书记,他也曾是我的原单位的领导,他与我还有过过节。

    那时,罗厂长和华书记是新调来的两位领导,罗厂长的年终工作报告先由一位干部写了个初稿,他看后,皱着眉,拿去让华书记给改。华书记的理论性很强,他的大笔一挥,给罗厂长写了几页稿纸的提纲。罗厂长又把华书记的提纲和原稿给了我,让我写,并说了一句:“一定要写得有水平!”

    那个时候,我的年纪太小了,对领导的心思揣摸不透,以把工作做好为目的,其结果却并非如此。

    写文章是一个人一个思路,一个人一个想法。华书记的文笔很流畅,党性很强,但我写不好那样的文章。我的思路和他的很不一样,我不太喜欢重复别人和自己。我想在文字的创新和特色上下工夫,充实具体的例子,贴近生活。按照我的思路来,原先的格局就得全打乱了。

    我把我的思路讲给了罗厂长,他说:“你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吧。”

    我把我写好后的稿子给了罗厂长,他几乎没改。我在他的手背上还看到了一个字,是用拼音标的,也正是我在工作报告上写的字——“成绩裴然”的“裴”。

    我写的这个稿子,华书记看过后,当时并没有表现出什么,而在以后,却为我带来了一连串的“路障”。

    在我写好另一个上报的材料时,准备给华书记审。他的屋子里的沙发上坐满了人,他们正在开会。

    我说:“华书记,我写好了,你给看看吧。”

    华书记说:“你的水平高!”

    他来的这么一句,把我给说愣了,我的水平怎么就高了?

    我仍说:“请你给把把关吧。”

    “你的水平高!你的水平多高哇!你的水平比我高!”

    谁都听得出,一个上属对下属说这番话,可绝不是捧你!他又不是背着人,而是有那么多的人在场。

    他在羞辱我!

    我什么地方做错了呢?

    除了那篇工作报告,还能有什么?华书记推翻了原稿,我又把他写的洋洋几大页的提纲推翻了,这不是显摆自己是什么?我这不是显示自己比他的水平高还是什么?

    咳,我怎么这么不懂事!

    从那以后,大场合,小场合,华书记就时不时地给我两句。我和他的这种矛盾,单位的同事也能看得出来。这令我很难过,虽然罗厂长对我一直不错,但是华书记总是令我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因为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要给我难看。我几次想缓解,他都不予理睬。

    那时我就在想,只要我和他在一个单位,我就永远也改变不了他对我的成见了。

    从这件事中,我也得出了一个教训:就是领导的漏洞,你可以补,可以填;领导定好的事,或者是领导的错误,你是绝对不可给纠正的,你给改了,或者你给纠正了,你就等着穿一双一双的小鞋吧。

    这也对我以后的性格造成了严重的影响,就是不敢抗上,不管领导对还是不对,我都不敢说,在顺从领导和坚持原则上,我会没什么犹豫地甩开后者,遵从前者。领导的想法就是我的想法,我没有主见,我也不敢有主见,极其地乖,极其地听话。缺少判断事物的能力,以致于这种功能都要丧失。奴性占了上风,这是我的性格缺陷。

    直到我四十岁以后,我才认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我为什么不坚持对的而去盲从错的?我可不可以不这样做呢?我周围的很多人对我的这一点都提出了看法,说我不能坚持自己的意见,别人说什么,是什么。

    错的就应该改,对的就应该坚持,这是常理,小孩都懂。

    在过了很长的一段不开心的日子之后,我终于盼来了一线曙光——华书记要调走了。这对我,是个大喜讯!如果我说华书记走,我不愿意,那肯定是假的。他不爱看我,当然也不能使我爱看他。

    在欢送会上,别人给他敬酒、劝酒,说着送别的话。我坐在那里想:他可走了!他总算走了!

    等到他们给华书记敬酒敬得差不多了,我不去敬,也不好看,我也想与他冰释前嫌。我之所以想与他解开矛盾,还有一层原因,就是我的妹妹伊水在他去的那个单位上班,是团委干事,正归他管,我不想让他对我的怨恨带给我的妹妹。

    我鼓了鼓勇气,虽然我还是怕他在机关人员全在的场合给我难堪,但我必须走向他,向他说明我要表达的话。

    正文 八十六

    “华书记,你要走了,我有一句话要对你说。如果我以前有什么做得不妥的地方,不对的地方,做错的地方,请你多多海涵!”

    华书记从机关人员向他敬酒开始,就是点头喝酒(实际上是水)。我说了上述的话后,他也像先前,点头,喝“酒”。没等我撤下来,下一波的人又上来劝酒了。

    华书记到了那个单位,竟与伊水特别投缘,对她特别的好,这倒出乎我的意料。

    伊水有一定的文采,在单位的演讲中,获得过一等奖,而且,据他们单位的人说,她是他们单位里最有气质、最漂亮的女孩。我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因素使华书记对妹妹特别的好,只要他对妹妹不像对我那样就行。

    妹妹已经二十五岁了,团委干事也干不长,她在我们那儿又是大龄青年。她的心气很高,不想把自己困在那个小地方,想往外走,想去北京,但是家里又没有钱,她就想了办法。

    她先向华书记说她想出去学习。

    华书记说:“你学理发吧,单位里也需要这样一个人。”

    她说:“我没有钱,单位能不能给我出钱?”

    华书记说:“动钱的事,我得和厂长说说。要等,等到厂长高兴时再说。

    华书记真把这事给办成了,厂长答应给借了五千块钱。

    这些钱,伊水并没有全拿走,而是帮家里还了很大一笔债,她只拿了一小部分去了北京。她并没有学理发,而是自己找了个外语学院,学外语去了。

    她一走,就抱定不回来了。

    单位的领导到我们家里催了几次,要这笔钱。伊水要妈妈一定要还上这笔钱,我们家的条件当时也确实还不上。后来单位的领导急眼了,华书记从中帮了忙,结果妹妹却一去不回了,钱钱见不着,人人见不着。有人给定案了,说妹妹是诈骗,骗取了领导的信任,骗了单位的钱。单位里来了一帮人,到我们家,很壮观,有头头,也财务人员,把妹妹,把爸爸,把我妈,痛贬了一顿,说我们家里人是骗子。

    妈妈东借西借,把那五千块钱终于给还上了。

    妈妈给伊水打电话说:“书,你先念着。只要你想念,我就供你!我卖血去,也得供你!”

    伊水想:我能让妈妈卖血去供我念书吗?得了,这书我也别念了。

    伊水念了一个月就退了下来。

    我和伊水常谈起这件事,她说觉得特对不起华书记和厂长,因为他们确实是想帮她,但是她确实不想回到家里那个小地方了。家里那么困难,她实在是没路子,才想的向单位借钱。

    伊水从家里出来,在我们当地是一条新闻,说啥难听的都有,比如,什么一个女孩家呀,上外边能干啥好事?等等。在家里,连她最好的朋友也在传着那样的谣言。

    伊水说:“在外面就得扛!扛住了,就挺过来的;扛不住,就完了。”

    她扛住了,在家里面的人看来,也算成功了,她在北京站稳了脚跟,买了房,也有了一个书店。

    那个时候和现在的情况还不一样,没有那么多的选择。

    我和伊水等于都做了对不住华书记的事,这次碰到了他,他像忘记了以前的事,问我:“伊依,你上不上我们贮木场?”

    顾主席的话得到了证实。

    我说:“顾主席刚给我安排了工作,我不好再动。”

    “材料处的领导对你怎么样?”

    “挺好的。”

    “如果不好,你就来我们单位!”

    “挺好的。”

    不记仇,不记怨,人和人的关系是可以改善的。

    我在材料处工作没几天,司机小王就去了我的办公室,他问我:“我那天开车,你知道我为啥那么刹车,那么开不?”

    想必是有原因,但我猜不出,从他的语气上看,不是冲我来的。

    他说:“我是冲着沈书记去的,他那个人贼坏!财务用车是正常的,存钱、取钱了;沈书记那儿没多大个事,他也用,报个表,他也要跑一趟,小事大事都用车。我和夏处长的关系铁,我是给夏处长开车的。夏处长用车,沈书记也用车,我当然要听夏处长的了。沈书记就对我不满,处处刁难我。

    “这次夏处长调走了,如果是沈书记说了算,他肯定要把我拿下!你看见我这嘴上的泡起的,就是上火上的。拿下我,我干啥去?祖处长来时,我和祖处长谈了一次,我把沈书记的事都说了,还有别人不知道的事。祖处长说了,夏处长的人,该干什么还干什么,他不动,继续用我。有了夏处长的话,沈书记就拿不下去我了,他也不敢拿我,不敢把我怎么样,他的底细,我清楚。”

    我不知道我的哪一点让小王这么信任我,连这些话,他也对我说。

    正文 八十七

    沈书记对我的态度也不全像是我来报道时那样了。自从我来了之后,党务那方面的文字资料也让我完成了,他要我写东西的时候,也很客气,态度也很好,对于我所需要的党务方面的资料,也会很积极地为我提供。但是对于行政方面的,他就不很积极了。

    上级来了个文件,要立即上报单位的半年工作总结。

    沈书记以一种很是快慰的语气说:“伊依,我要考考你了!我什么资料也不给你,让你一个人在屋子里,看你能不能憋出来。这对你可是个考验啊——”最后那个“啊”字还拉了长声。

    我以为沈书记是开玩笑,就又向他要以前的工作总结看,以作参考。

    沈书记仍说:“我都说了,什么也不给你!让你闭门造车,看你能不能造出来,这对你可是个考验哪!”

    “沈书记,我……”

    “我什么也不会给你的!”

    沈书记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我再跟他说也没有用了。

    回到办公室,我坐在那里想:沈书记也是经常搞文字的人,他应该清楚我最需要他向我提供什么了,为什么却一个字也不给我提供呢?“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米都不给,我拿什么做饭?沈书记想封锁我吗?如果我真的按他说的闭门造车,我是肯定造不出来的,我也肯定是被他封锁住了。我写不出总结来,就是没干好工作,就是失职。

    我不能困在这,我要突破!

    我去找了赵副处长。

    赵副处长一见我来,就说:“来,伊依!”

    我说:“赵副处长,我需要写一个咱单位的工作总结,明天上报。我刚来,对单位的情况也不了解,你这儿有没有资料?”

    “有!有!等一下,我给你找啊……”赵副处长从他的办公桌里、书柜里翻出了一大堆,“这些都给你吧!你自个找去吧,我留着它们也没用。这里面还有工会的总结呢,我写的,不知道你能不能用上。”

    “太好了!谢谢啊!”

    “都是单位的事,我们应该支持你!”

    “赵副处长,我还想问问,你能不能给我提供几个事例?”

    “能!有!”

    赵副处长给我说了,我做了详细的笔记。

    我们正说着,沈书记进来了,见我和赵副处长正说着,他一怔:“干吗?采访呢?”

    我说:“啊,收集点资料。”

    沈书记讪讪地笑着,向赵副处长说:“我和她说了,憋憋她,什么也不给她提供,看她怎么写!”说完,他就很不自然地走了。

    赵副处长问我:“他不给你提供资料哇?”

    “……啊。”

    “什么也不给提供,写什么呀?这不是难为人呢吗!伊依,没事儿,你想问什么,来问我。只要我这有的,我知道的,你问什么都行!”

    同样是领导,赵副处长的热与沈书记的冷,他们在待人上,真不同!

    从赵副处长那儿,我的收获不少,但我还是缺少单位的很全面的参考资料。工作总结,我上哪儿去淘弄呢……

    档案员!档案员童卫卫那儿一定存了档,一定有以前的工作总结!

    童卫卫说:“都有!党政工的都存在这了。你要哪个?我给你找。”

    “行政的,这两年的。最好是都拿来,我看看。”

    有了这些,总结就不难写了。

    沈书记没有难住我。

    赵副处长也常来我的办公室,在没人时,他会向我讲起他与沈书记的矛盾。他说:“沈书记仗着是从大机关来的,就压制着我,他使的招儿可多、可坏去了!你在这挺长时间了,也能品出来他是什么人,看你没能耐,就使劲欺负你。你说,他是不是这样的人?”

    对赵副处长的话,我不好回答,也不好评价。

    赵副处长见我不表态,就追问:“他是这样的人吧?伊依,我今天就要你给我说句话,他是不是这样的人?”

    领导之间,我还是应该把他们往好了劝,虽然我个人的看法更趋向于赵副处长,但沈书记不在,我是不是应替他说话,也能让赵副处长想得开些呢?

    我说:“沈书记是不是有他做事的道理呢?”

    赵副处长见我这么说,以为我是倾向于沈书记,他立即不与我说了。

    沈书记在闲着时,也爱给我讲他的经历。

    正文 八十八

    在“学吉化”最热的时候,他曾是局里吉化办的主任。他说,他在任时,只做了两件事。一件是和局领导给上边的人带去了很多当地的土特产,木耳呀,蘑菇呀,猴子腿呀等等;另一件事就是请了上边的人吃饭。

    “你别小看这吃饭。我和咱们局里的这几个领导为了请他们,从长春追到吉林,从吉林追到长春,冒着大雨等他们,车都被水泡了。上边的人看我们的心这么诚,感动了,学吉化达标单位就给了咱们。我就做了这两件事!”

    那个时候,学吉化可真是热门!我在单位也是吉化办的,还到吉化公司去参观学习去了。局里要求的特别严,为了学好吉化,我的工作就是沉浸在大量的资料堆中。没有的要建立,不足的还要补写,有人曾戏称我们在写“回忆录”。学吉化也不光我一个人学,还要落实到班组。按照要求,我向每个工队发了班组记录本,学吉化记录和安全记录都要写,有重复的,但也要分成两个本子写。这是工作,大部分的工队都能按时完成,并把记录交上来。只有一个队没有完成,队长姓朴,他是我原先所在队的队长。

    朴队长喝了酒,进了我的办公室,把本子一摔:“我写不了!”

    “你不用记的太多……”

    “还记多?少了都不想记呀!”

    “你每天上班,记一句话就行。”

    “一、两句也记不了!”

    “你……”

    “你别劝我,我不记,你爱记你记!”

    “你不记,那我这工作咋完成啊?”

    “你完不完成别跟我说!俺们工人一天天的在外边,忙的要死,累得要死,哪有工夫记这个!你寻思俺们像你们呢?你们倒好,坐在办公室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就把钱挣了。我看你真了忘本了呀,你忘了你当初当工人时啥样了?……”

    他终于把我说哭了。

    闵厂长又正从我们的门前过,朴队长挡住了窗户说:“伊依,别哭了,我错了,我错了……”

    闵厂长推开门问:“怎么了?”

    朴队长说:“没怎么没怎么,厂长你忙去吧。”

    闵厂长又问我:“伊依,怎么了?”

    我说:“没怎么。”

    闵厂长见我们都不说,也就走了。

    我说朴队长:“这又不是我非让你们写的,是上边这么要求的,我有什么办法。”

    “我知道,不是你让写的。这么的,伊依,我拿回去写,你别哭了,别让厂长看见,厂长要是问,你千万别说是我把你整哭的!我拿回去写了啊——”

    从朴队长的话中,我也在反思我的工作。我们学吉化,究竟是在学什么?吉化的模式是否适合每个单位,每个班组?我们做的工作都是在补,在编,跟生产没有多大的关系,即使我们不做这些工作,生产仍然照常进行。我工作的价值,就是应付上级的检查。朴队长对我的态度,也体现了一部分一线工人的态度。工人不喜欢表面文章,不喜欢花架子,不喜欢形式,非要强求他们去做,肯定要引起他们的抵触。

    在我一方面要应付上级的工作,一方面又要求工人补写记录,自己处在矛盾的心理时,上级下了个文件,取消各单位的学吉化办,以后,政府会逐步减少对企业的干预。

    所有学吉化的资料全部停止,不再补写了,工人解放了,我也解放了。

    沈书记很善于收集资料,也很有他的一套。他有各种各样的剪报,将它们粘贴在不同的本子上。他自己粘了好多本,后来又找打扫卫生的朱姐帮他粘。有了朱姐帮忙,粘贴的工作就甩手了,沈书记只是剪报。他对粘报纸的活要求的也很严,不能粘斜了,也不能有起边的。

    材料处是个好单位,好多人是有背景才进来的,朱姐也是,她扫地是过度,最终目的是进机关。她有个当厂长的哥哥,所以,她也不太听沈书记的。她先是帮他粘了一些,粘烦了,就不认真去做了。沈书记一时又抓不到别的劳工,只能将就。

    沈书记的资料供他自用,或者我给他写东西时,才能用,否则,他是不外借的。什么样的文章怎么写,该添什么,该减什么,他对我的要求是很严的。如果几个要写的资料赶到一起,实在来不及了,他也有对付上级的办法,比如把去年的总结的日期换上今年的,就是今年的总结了,让我抄一遍就上报了。他说:“报上去了,也没人看。”

    正文 八十九

    他说的也确是如此。我在局工会时,基层上报来的总结,别说是主席,就是部长,连翻都不翻,顶多看看皮儿,就让我存档。只有我在写总结时,才会认真地看,更主要的是看例子,看数据,以便充实到我写的总结中。

    沈书记是见过世面的,他的智商肯定很高,不然,他在官场上不会做得那么久。我从他的身上能学到知识,当然是想学良性的知识了。

    一个阶段,沈书记对我挑得特厉害,我怎么做,写什么样的文章,他的嘴好象总撇着,使我产生了很大的压力。如果我连一个基层的文书都做不好,我就该卷铺盖回家了。

    沈书记终于向我说出了他的不满:“你怎么搞的?!怎么总也写不好?!”

    我那么小心,那么谨慎,那么尽力,我还是不能达到他的要求,我给不出答案来。

    他该收拾我了,像收拾赵副处长和司机小王。

    沈书记上午说完这句话,下午,赵副处长就跑到了我这里说:“伊依,你可来大活了!邓副局长让你给写个讲话稿。”

    邓副局长?邓副局长怎么能让我给他写讲话稿呢?

    我说:“邓副局长不是有秘书吗?”

    “人家邓副局长用你呀!这次是专门点的将,点的你,让你给写!这回呀,咱单位的材料你先全放下,咱们一切给邓副局长让路!这几天,你把邓副局长的稿子写好了就行。”

    沈书记也把他交给我的活全拿回去自己写了。

    我去了邓副局长那儿,他要我写的是他在全局冬采冬运工作会议上的讲话。

    邓副局长说:“你去找袁调度,需要什么向他要。”

    袁调度在总调度室,他给我提供了他写的一个草稿——只有潦草的几页,另有几个业务部门的总结,也不全,还有几个部门没有交上来的。

    我问他:“你这还有别的资料吗?因为我对冬采冬运根本不懂,没接触过。”

    袁调度说:“没有!我这什么也没有!你看着写吧。邓副局长点的人是你,你写吧,你能,你比俺们能!俺们不行,俺们写不了局长的讲话稿。”

    袁调度有他个人的不满,对邓副局长不满,也对我不满,抱着一种不合作的态度。

    “袁调度,你这儿有没有这方面的业务书给我看看?”

    “没有,我这什么也没有!”

    “……好吧,我回去写。袁调度,这个稿件什么时候要?”

    “明天!明天中午之前,一定要交上来!”

    现在已临近中午了,就是说,我只有二十四小时的时间,去了吃饭,去了路程,去了接送孩子,再去了我抄写的时间及睡觉的时间,完全用于写稿的时间很紧很紧了。冬采冬运又是一个我不熟悉的行业,从生到熟再到写出来的话像邓副局长说的,我能做得到吗?

    回到家里,我就把自己保留的所有能用得着的资料全找出来了,学习学习再学习,灌注灌注再灌注,在短短的时间里,我要把自己培训成个行家里手,写出来的文章还得别让内行人挑出纰漏来,还得让他们服。因为我代表的已经不是我自己了,而是邓副局长。稿件写的好,长了脸,也不仅是我个人的脸;稿件写的差,丢了脸,同样也不是丢我个人的脸。我连多想的时间都没有,我只有尽力去写。

    噢——单位里还有些文件可作参考!

    天已经黑下来了,为了节省时间,我打了一台出租车——这是我平生第一次打出租车。

    司机问我:“去哪儿?”

    “材料处。”

    “怎么走?”

    “你……你是不是刚来的?”

    “啊……不是,我没去过那儿。”

    “走吧,我告诉你。”

    在路上,我的脑子也没闲着,从哪儿写?怎么写?写什么?……

    “停车——”我惊呼。

    “嘎——”,车停下了。

    我说:“你吓死我了你!你真不熟悉路哇?”

    “我是外地的,我今天刚来。”

    “你知道前面是啥吗?”

    “啥?”

    “大山沟子!这是个九十度角的弯,你按那个速度再开下去,咱俩就翻到沟下去了!”

    差点没出车祸!

    正文 九十

    我拿回了文件,又坐了他的车回来了。

    那个晚上,我只睡了几十分钟。

    我如期交了稿。

    邓副局长看了,他用手挠着头,“是这么写的吗?……工作展望也没写呀……袁调度没给你提供材料吗?”

    “提供了。”

    “都有什么?”

    “他写的总结和几个部门的总结。”

    “别的呢?”

    “没有了。”

    “他没再给你提供别的?”

    “没有。”

    “你去把袁调度叫来,让他把他写的总结也拿来。”

    袁调度兴冲冲地来了,看了我,眼里还有点幸灾乐祸。

    “邓副局长……”袁调说。

    “啊,你写的那个呢?”

    “这儿呢!”袁调度双手把自己写的总结递了上去。

    邓副局长看了他写的总结,挠头挠得更甚了。看了半天,就看不下去了。

    他把那稿子往桌子上一拍,说袁调度:“你这是写的什么呀!你会不会写总结呀?你在大学没学过呀?这总结让你写的……你这写的啥?我给你念念。‘总调下基层,看见枝桠清理得不好,说了几次,还不改!以后可不客气了!’这话你也敢往上写?这在大会上说出,不让人笑掉大牙呀!要用你那个稿子呀,哼……这还亏得伊依呢,整理成了现在这种程度,还真不错了!”

    袁调度站在桌子前,干搓着两只手。

    我坐在沙发上,低着头,我不想表现出自得来,因为邓副局长把对我的表扬和对袁调度的批评是对比着来的,虽然扬的是我,抑的是袁调度,我也不爱做这种对比。

    “你回去吧!”邓副局长对袁调度说。

    袁调度走后,我说:“邓副局长,后面要添的那部分,我再写吧。”

    他的声音和气了很多,说:“别写了,来不及了,明天就开会了,这么地吧。谢谢你了,伊依。”

    “不用谢。”

    这个任务完成了,我又去上班。

    沈书记第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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