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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主席看了号,没接,倒说:“打麻将去了。”
黎部长下基层了,怎么是打麻将去了呢?
顾主席走后,景翔来了,我向他说了此事。
他说:“顾主席肯定知道黎部长打麻将去了。”
“顾主席也是这么说的。”
“你看,我说的没错吧!你别把电话号给顾主席看哪!”
“黎部长说有急事打这个号的呀!”
“你打呀,你别给顾主席呀!”
“黎部长真是打麻将了吗?”
“打,天天打,和贮木场的华书记,还有检察院的,他们总在一起。”
“那我以后,不能给别人看这个号了?”
“别给。谁问,都说下基层了,下哪个基层,你说不知道。有大事,再找部长,小事都别找。别人问我去哪儿了,你也这么说,下基层了。”
黎部长和景翔,每天都能来单位一次,看有没有什么事,不是开会,不是特别大的事,他们就天天下“基层”去了——黎部长打麻将,景翔做生意。
景翔上着班,还做着个人的买卖。工会的三产原来有局里给拨的木材指标,三产黄了后,景翔把客户拉去了,每年往外地发几车木头,一年能挣十几万块钱。
我没猜了多久,黎部长就给我安排工作了。有两项:一是熟悉部里的工作情况,多看资料,二是把近三年的文件给归档。
只要有得事干,只要别让我闲着,拿着那份工资,我才会心安。
归档的工作并不难,我曾是专业档案人员,黎部长对我的要求并没有那么严格,他说只要你把它们归拢好了,我想要什么,能查到就行了。别人对我的要求虽然低,但是我不能降低对自己的要求,我完全是按照专业档案的标准,把内部档案全部归了出来。这不仅达到了黎部长的要求,甚至还远远地超过了他的要求。
上面下来个表,有一个是让报上全局的下岗职工有多少,我拿不准,在黎部长来时,问他,他说:“没有。”
我说:“有哇!光大集体就已经下岗两千多了!而且还得有一批下的呢!”
“没有,就是没有!有,也是没有!”
“那么多下岗的,都知道哇!要不咱少写点儿?”
“没有,一个下岗的也没有!这都是拍脑袋的数,想添啥添啥。你就按我说的写吧。”
黎部长说,有一个林业局的工会主席,在汇报工作时,为了突出成绩,把以前的问题写了一大堆,什么治安不好哇,队伍不稳定啊,偷啊,抢啊,都写了。上级领导听了说:“你们的问题这么多?原来咋没报哇?”一句话,把成绩也给抹杀了。
他说汇报工作是有技巧的,避重就轻,对问题一笔带过,或干脆不谈……
我在那一栏上工工整整地写了两个字:没有。
黎部长签了字,上报了。
对上层的统计数字,我再也不怎么相信了,下面的不准,到了上面,还能准吗?他们的数字是不也是拍脑袋拍出来的呢?是不是也在隐藏问题呢?
经济部还负责对全局推荐上来的劳模的考核工作。国家对劳模有很多的优惠政策,在坐车、工资待遇等方面都有倾斜。
基层某单位的张副主任是去年的劳模。他应得的这些实惠,黎部长早和他说了,还说,这劳模,不是你们报上来谁,我们就批谁。有名额限制,我们得考核,觉得谁行,才能批谁。张副主任也明白,向黎部长说: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办的,尽管说。
黎部长也真没少找张副主任,他说:“张副主任好办事。”
在春节前,张副主任还拉来了一车的鲜玉米,给我们机关每人一箱。
正文 七十五
黎部长说:“张副主任这人行,今年还让他当劳模。”
张副主任听到这个信后,特意跑来找黎部长,他说:“说啥我也不当这个劳模了!”
黎部长说:“你当的不是好好的吗?”
张副主任说:“当劳模太累了!不但工作要干好,关系也要处理好。你让别人当吧,我不当了,你怎么说,我也不当了!”
张副主任推掉了应该再次落到他头上的劳模。
用于表彰全局先进的那笔款批下来了,十九万元,这在工会,就是很大的一笔钱了,由经济部支配,买奖品。
春节的头一天,黎部长说:“伊依,别写了,咱们出去办年货!”他又问景翔,“咱们一家半个猪够不够?”
景翔说:“够了。”
“再买糖、瓜子、水果……你想想,有啥要买的,列个条子。”
我一听他们列的年货单,就不想去了。我挣的那一个月的工资,只够我和孩子正常生活的,稍有一点事,就得出现赤字,不敢多花钱,错花钱。过个年,哪怕我自己不吃不喝,我也得给领导上点礼呀,一百二百的,好干啥呀!
我说:“我不去办了,我家里有,什么都有。”我是把话往反了说呢,我说我什么都没有,我再拿不出钱来买,我不更难看吗?
“你别的不用买,怎么也得买一半猪肉回去吧?”
“我们家里的人不怎么吃肉。”
“不用你拿钱,咱们部自己搞福利,不带别的部的。”
我不能说部里给拿钱,我们家的人就爱吃猪肉了,我说:“我不买了。”
“那……你不买呀?”
“不买。”
他和景翔办年货去了。
过了年,正开全局的职代会时,黎部长和景翔准备去外地买奖品——是发给全局的先进个人的。
黎部长关上了门,小声地对景翔和我说:“顾主席……他从我这拿走了六千六百块钱,我怎么入帐啊?”
景翔说:“他怎么说的?”
“他说他用,也没说干啥用,我也不敢问哪!”
他们走了后,周一,我听顾主席在职工大会上说:“文化宫走廊里的玻璃我说了几次了?下了班把窗户关上,听吗?有一次刮大风,我看见了,我把它关上了。玻璃安了两次了,还是碎,我看也没人管。我不说拿公家的东西像爱护你自己的眼珠子那样去爱护吧,你怎么也得差不多吧……”
黎部长打来电话,说他们没带钥匙,让我在办公室等着,要很晚才能回来。
晚上九点多钟,他们拉回了一大车的货,是包装精美的毛毯。
我听部长对景翔说:“亏得你去了!要是我,他们要的那个价,我就给了。你这个价,我可坎不下来。你坎价是行,再有这事还得带你去!”
景翔用毛巾掸着身上的灰,说:“他们不给我,我还上别的家找去!有的是,非得在他们那买?咱们要的量大,价格压得下来。”
景翔会做生意,也敢压价。
黎部长和景翔不但带回了用于表彰的奖品,还给工会机关的每个人都分了一个毛毯,包括干事。他们两人在机关的威信直线升高,因为这在以前是没有的事。虽然我们是搞精神文明建设的,但是,也经不起物质文明的诱惑,工会是个穷部门,给一点点的好处,就能听到一大堆的感激话来,不是虚伪,是真的感激。
中午,景翔开着自己家的车,送黎部长和我回家。在黎部长家的门口,他们从车上卸下了两个很沉的东西。有一个大的,我看见外面的图片是像带音响的录音机,那个小的,我没看清是什么。
黎部长又指着车里的另一个包装很好的东西,对景翔说:“那个,你拿回去。”
景翔点头。
我们再上班时,景翔说:“黎部长够意思!”
黎部长也说:“有钱别一个人花,一个人花就是病!”
顾主席出国的手续办下来了,去的是亚洲的几个小国,正好赶上很多单位开不出资的时候,有的职工有怨气,说,我们都快吃不上饭了,当官的还出去玩!
局里的其他主要领导也都出过国,去的是欧美国家,他们赶的时候好,内部形式还很安定,没有招来太多的抱怨。我在参加局里的一个会时,一个副局长从美国带回来的棉花糖给开会的每个人发了一块,我也吃了一块,和中国的棉花糖一个味。
顾主席让黎部长上他的办公室一趟。
正文 七十六
黎部长回来时,颇为恼怒地说:“顾主席说要和我算算那笔费用是怎么花的……”
景翔说:“咱们不是算好了吗?你给他个总数呗。”
“我是按照咱们算的说了,他说让我列出个明细来,什么,怎么花的,算清楚。”
“你怎么跟他说的?”
“我算不明白呀!我说我想不起来了。他让我回来想,说想明白了,再告诉他。来来,你帮我想想,怎么跟他说。”
景翔在一张纸上列着单子。
黎部长探过头来说:“这个……这么写多不多呀?”
“不多,你按我写的说吧。”
景翔列完了,把单子给了黎部长。
黎部长说:“我自个得抄一遍。”
他抄完了,又像没底儿,问景翔:“我这么说行啊?”
“行,你说吧。”
没到五分钟,黎部长回来了,把单子往桌子上一扔,“又没通过!”
景翔说:“咋没过呢?”
“说我写的不对!”
“哪儿不对呀?”
“我也问他哪儿不对呀?他说就是不对!让我好好想想,到底是什么没写对。景翔,你再看看,哪儿不对。”
景翔拿过单子,“哪儿不对呀?”
“就是呀!我也没看出哪儿不对呀,他就是说不对,还不跟我说哪儿不对。闹不闹人哪!”
景翔又给改了给,黎部长抄好了,又去了。
这次回来得更快,我们一看他的脸色,就猜出来了,没过。
黎部长“呼通”一声,坐在了沙发上,眉头紧锁,猛吸着烟,说:“顾主席是咋的了?把单子给我扔地下了!说‘不对’!让我想明白了,再找他!”
下班的时间到了,黎部长说他先走了,下午,顾主席还和算帐。
黎部长走后,景翔说:“黎部长的嘴跟不上趟儿。要是我,两句话,顾主席就没话说了。”
“你说啥呀?”
“……那还用教哇!”
那笔帐算了两天,也没算清。
黎部长耷拉着脑袋说:“我不想在这干了,找个单位调走!干不下去了,怎么整也不对……”
到了晚上,他去了顾主席那里,回来后,情绪突然好起来,他对我俩说:“顾主席明天就走了,出国,明早七点,车来接他。我和他说了,我要送送他,顾主席挺高兴。明早上,我六点多就得来,我给他带几千钱块钱去。”
次日,黎部长来的比每天都早,手里还拎了个黑皮兜子,他去了顾主席那里。
顾主席出去了半个月,他回来后,黎部长与他的关系又好了,黎部长也不提不干的事了。
在机关会议上,顾主席说向大家汇报了他出国考察的情况。他这次是和其他企业的工会主席及省工会的领导去的。他说,韩国的传统文化保护的很好。比如,有个村子,政府给拨款,让村民们保持过去的生活状态,不让骑摩托,不让开车,不让用液化汽,现代化的东西不让用。村民生活虽然很不方便,但是可以得到丰厚的补偿,以此来吸引大量的游客。
再一个是说咱们省里的一个领导去了就找“小姐”,到了驻地,就搂上了负责接待他们的一位服务员,说,你跟我住一宿,我给你多少钱。服务员会点汉语,说,我不提供这项服务。顾主席说,她们的态度好,不跟你住,也不跟你翻脸,始终微笑。
他只说了这两项汇报内容,我也只记住了这两个。
我们工会的干事有了很大的变化。
一个是蓝典,她是打字员。天秀曾用很瞧不起的语气说她:“打字员是工人编制。”但蓝典却比天秀先入了党。
天秀和我说:“你走了以后,蓝典和钟书记等几个人搞成了帮派,整天吃吃喝喝的。钟书记管入党的事,党委也有人,蓝典就入了党。”
天秀后来也入了党,但要比蓝典晚一批,这让天秀这个工作干将极为不悦。
蓝典被工会的部长们称为会花,这里的原因是她有一项特长——唱歌,很高很高的高音她都能唱上去。因此领导们一有活动,就要带上她助兴。这些事是不能让干事们知道的。黎部长在一次聚会后,把让蓝典陪领导们吃饭、喝酒的事说出来了,蓝典瞪了黎部长,黎部长也眼明,把嘴闭得严严的,不说了。
正文 七十七
机关里的很多事是不透明的,别看大家都在上班,真正的猫腻是在工作之外,真正的较量也在工作之外,就连年终评选先进也不透明,评了谁,选了谁,常常是在云里雾里,被评选的人被告知了,也不能向外张扬。表扬是好事,可以鼓励大家向先进看齐。但在机关,评比和奖励像是背着人的,像见不得人的事,很怕别人知道,它使人不磊落。
蓝典不不仅唱歌好,为人处世也很了得。天秀说,她说不过蓝典。蓝典究竟怎么会说,我没见着,但蓝典通过这几年的修炼,也确实成了顾主席面前的红人。
还有一个是盈雅,她生完孩子后,从一个小女孩变成了一个风韵十足的**,她能放得开。在组织节目上,在舞场上,在宴会上,她都是个活跃的人物,她也修炼成八面玲珑的人物了。
颜如就是女工部干事,她是学绿化的,通过她父亲的关系,她调到了我们单位。抛开她父亲的关系不说,她自身也是个很要强的人,也能写各类办公文体文章了,工会的大型材料,好多已是她写了,包括顾主席在职代会上的工作报告。看着她准备带回家工作的一大堆材料,我也有些抑郁,那些工作曾经是由我来做的,现在,我却沾不了边,别人干的也很棒,也很出色。
蓝典是党员,天秀也是党员,颜如还不是,但已经是重点培养对象了,正在考验期。考验期尤为重要,如果在一年之内,表现很好,不出什么大的差错,基本上就能入党了。
局工会的干事中,党员多了,重点培养对象也多了,所以,这一项指标已不能看作评价工会干部的重要指标了。角逐的重点区域逐渐从这里移开了,移到了另外一个竞技场——个人能力的竞技、社会关系的竞争、人际关系的竞争上来,前者是明的,后者是暗的,是暗交易,不易为外人所知所觉。
每个人都不是全才,每个人都有特色,每个人都想把自己的特色发挥到极点,因为谁都知道,你不能拿你的弱项同他人的强项去比,但你完全可以拿你的强项同他人的弱项去比,你也完全可以比得过人家。用一位基层单位干部的话说是:“你们工会的干事都不简单!”
我遇到的几个领导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是:你把工作做到位了,他们绝不会埋没你的成绩,不但当面夸,背后更是向人夸,能干哪,能吃苦哇,聪明啊等等,他们绝不惜自己的口才,我的名气与他们的一夸再夸是有很大的关系的,可以说,遇到他们是我的幸运。
天秀与我的境况就不同了,她有才,她的部长也有才,有句话叫文人相轻,他们两个谁也不服谁,作为干事的天秀,处境更为不利。她说,她在他的手下干了好几年,部长在外面从不夸她,还打压她。她很羡慕我,说黎部长在外面总是夸我。
我刚上班不到一个星期,上级就要一个我们部里的大材料,需立刻上报。从我写材料以来,我遇到这样的事太多了,这对我又是一个考验,我必须在规定的时间里赶出来,为了完成任务,中午,我没回家,没有休息,也没有吃饭,这才争取了时间,如期把它完成了。
黎部长知道了这个情况后,在下午的机关会议前,他向顾主席说了,他在给我表功。
顾主席说我:“不吃饭可不行!要不你回家吃饭去吧?”
我说不用,因为马上就要开会了,饿上一顿也不算什么。
下面的干事说的话却比顾主席还多。
天秀说:“黎部长,你也太不像话了!你的干事跟着你干,还挨着饿呢!”
颜如说:“黎部长,你太能剥削人了吧?”
盈雅说:“黎部长,你快赶上周扒皮了!赶明儿,别管你叫黎部长了,管你叫黎扒皮吧!给你干活,你还让人挨饿……”
“对!叫‘黎扒皮’!”
“‘黎扒皮’!”
……
黎部长实际上是个好相处的人,平时爱开玩笑,跟干事也不摆谱,大家也都很喜欢他。正因为这一点,跟他说话也是深的浅的都说。
黎部长像捅了马蜂窝,被这帮女将们扒扯得快体无完肤了,他的嘴又说不过她们,干坐在那里,说我也不是,说她们也不是。
我在那里更是如坐针毯,不知该帮谁,这场嘴仗是因为我打起来的,原本是为我说话的黎部长,我却一句也帮不上他。我很恨自己,不如她们伶牙利齿。
景翔说话了,“你们干什么呀干什么?!不就是一顿饭吗?值得你们大惊小怪吗?”他的嗓门粗,一下子把那帮女将们的声音全压下去了,这才平息了一场嘴仗。
正文 七十八
开会的中间,顾主席做了个手势,天秀过去了,低下头,他向她耳语了几句。天秀又向我走来了,她用手捂着嘴,低低地说:“顾主席让你回家吃饭。”
我说我不饿,不吃了。
“你回去吧,他让你回去呢。”
顾主席又看我,我向他也摇了摇头。
我没有资本,我唯一可以算做资本的,就是工作,好好地工作,拼命地工作,我非常敬业,我把工作看的非常非常地重。在工作里面,融入了我的热情,也融入了我的生命。
从顾主席让我吃饭这件事上,天秀也看出了,顾主席对我还是挺关心的,天秀的眼里,我也看出了不一样的神情,那就是我是一个她不可轻看的人,我的重量不可小看,我对她的威胁也不可小看。
一个单位里,就像一个王国,坐在最上面的,拥有绝对的权威,这个人对你的态度就会影响和带动甚至是改变其他人对你的态度。一荣百荣,一辱百褥,我说的这可不是玄话。顾主席对我的态度左右了大家对我的态度。他不喜欢我,大家摸得清了,自然也不喜欢我;当他表现出对我的关心时,别人也不敢轻看我了。
在一次酒桌上,顾主席向我们讲起了国外和国内的不同。
他说:“在国外,如果男女两个人好,那就好,外出吃饭,AA制,女方也要掏钱的,不像咱们中国,要男人掏钱。”
顾主席说完这话,就对我说:“伊依,吃完饭,你留下来,我有事要和你说。”
顾主席的这两段话如果分开来说,别人不回想什么,但他是连起来说的,这不能不使人产生联想,包括我,包括在座的部长和列位干事,我们都在揣摸着顾主席的意思。吃完饭,大家自动退桌,把我和顾主席落在了后面。
等他们走出一段路后,顾主席问我:“伊依呀,你不能老是一个人过呀,你得重新组织家庭。一个人带孩子过,难处多着呢!你听我的,这事我给你张罗!”
他向我推荐了一个人,并积极为我牵线搭桥。但由于对方不同意,也就作罢。
顾主席找我说的事,机关的人并不知道,我也没有向他们说,但是,我明显感到他们对我的态度变了,不冷了,也不嘲讽了,语气里还有了热度。
作为主席,他对下面的人说话,有时是不必多想的。如果下面的人对上面的人,就要仔细了,因为很有可能因为你一时不慎,说了不该说的。不管别人是误解也好,还是曲解也好,顾主席的确是改变了我周围的环境,对我客气的人多了,把我当人看的人多了。
在单位里组织的一次联欢活动中,盈雅在台上说谜面,刚说了第一个,我和天秀是挨着坐的,我边想,边用嘴叨咕,叨咕了两个,我就猜出了,盈雅公布了正确答案,正是我说的,我也得到了当晚的第一个奖品,一位老部长向我伸出了大拇指:“聪明!还是伊依聪明!脑瓜好使!”
天秀流露出了一种不相信的眼神,她问我:“你事先知道答案吗?”
“不知道哇!盈雅没和我说。”
“你原先看过这个谜语吗?”
“没看过。”
这两种表现我“不聪明”的可能都被天秀说到,但也都排除了。
我确实不知道那个答案,但我在猜谜语上,还是训练过自己的,这不是有意识,而是兴趣。我从没猜对过到猜对了一个,才对它产生兴趣的,谜语不是天书,是有规律可循的,要善于从谜面上找规律,这里面肯定有你要找的东西。我看过这类的书,猜对过很多,也有很多猜不中的。但看了谜底,还是恍然一笑,这就是谜语的乐趣所在。
盈雅又出了一个,又是我第一个举的手,我说出了答案,她说不对,这也符合了大多数人的意愿,谜底不能都让我一个人猜中。我给出的答案提醒了蒋部长,他又给出了个答案,与我的答案只差一个字,他答对了。我没有猜对,也更好,更加验证了谜语是我自己猜的,也验证了我不是特别特别聪明的人,但也不是特别特别笨的人。
我们经济部在全局搞了个技术竞赛活动,在表彰大会上,要有主管生产的邓副局长讲话。邓副局长是我们局最年轻的局长,才四十出头,给他写讲话稿的任务就落在了我的身上。
天秀跟我说过,每个领导讲话都要有个人的角度,同样一件事,如果你代表的是行政,就要从行政的角度讲;如果你代表的是党委,就要从党委这个角度讲;如果你代表的是工会,就要从工会的角度讲。她最厉害的一次,是一个活动的党、政、工的讲话稿全是她一个人写的。
我很愿意学习,尤其是像天秀这样有知识、有经验的人学习。我从心里是很佩服她的,她的中文底子比我好,对工作又极其负责。
正文 七十九
我写好了稿子,送给了邓副局长,他只改动了几个字,就说可以打印了。
邓副局长改动的那几个字我看了,字体竟与我有惊人的相似,结构搭配的观感上,更在我之上,让我想到了几个词:凌空欲飞,草原奔马,气势磅礴,恢弘壮阔……我不是想拐着弯捧自己,不是!我愿意赞美美好的事物,我也愿意效仿美好的事物。
“三·八”妇女节到了。顾主席有事,让办公室的冷主任带我们女干事们去饭店吃一顿。
冷主任点的菜。他是好心,想让我们吃好,有一半以上的菜都是肉菜。但是,女士们却并不买他的帐。
“冷主任,你这是点的什么菜呀?”
“这么些肉,怎么吃呀?”
“这一桌子菜,我们不吃了,你自己吃吧!”
“冷主任,你会不会点菜呀?你不会点,别点!”
“就是,我们自己点哪!”
……
女士们一边吃着菜,一边数落着冷主任。
在宴会结束时,顾主席来了,庆贺我们过节的声音刚说一句,女士们就说开了:
“顾主席,你看冷主席怎么给我们点的菜?能吃吗?”
“肉!肉!来,顾主席,你数数,几个肉菜?”
“顾主席……”
“顾主席……”
……
冷主任平时做事就不太招顾主席待见,这下又把顾主席惹恼了。
“冷主任!花了钱了,是让你招待好她们,你呢?整出这些意见来!你怎么什么事也干不明白?!……”顾主席说的最严厉的话是:“你能不能干了?不能干你回去!”
冷主任并着腿,低着头,接受着众人的批判。
有一个更大规模的宴会开始了。顾主席不但带了我们女士,还带上了机关的男士们,全体机关人员去了特别高档的饭店,两层楼。
顾主席在开场白上说:“昨天是‘三·八’节,女同志们没吃好,主要原因是冷主任……”
大家全把目光投向了冷主任。
冷主任有点坐不住了,在椅子上动了动。
顾主席说:“为了庆贺妇女们的节日,昨天没吃好,咱们今天重新吃!”
鼓起了掌声。
顾主席说:“女同志们,这个饭店,你们满不满意?”
“满意!”
“满意就好!如果不满意,咱们再换!男同志是借光来的,要陪好女同志!我和你们说明啊,这次不是冷主任点的菜,是景翔点的。有什么不可口的,女同志们随时可以提出来,你们想吃什么,也尽管说!咱们就是为了吃好,玩好!”
女士们对景翔点的菜,给打了一百分,其中,糖醋口味的“三八”菜很受女士欢迎。景翔会办事,顾主席也信任他。
一个节日,女士们吃了两顿,当然高兴;男士们陪吃了一顿,也跟着高兴。冷主任是唯一吃了两顿的男士,他却是最不高兴的人,也是吃得最少的人。第二轮,他干脆就没吃,而是躲在楼梯角掉眼泪去了。
“冷主任哭呢!咱们是不是过分了?”出纳员最先看到了,她和我们说。
女士们陆续地去劝冷主任。
“冷主任,快去吃吧。”
“你别想的太多了。”
“瞅瞅让咱们整的,大过节的,还让冷主任哭。”
……
冷主任不去吃,说不怪女同志,是自己不会办事。
不会办事,在办公室主任那个位置是坐不长的。
吃完了饭,顾主席又带着众人上歌厅唱歌去了,蓝典是挎着顾主席的胳膊走的。我没有去,我不会唱歌。
天秀来收党费了,我把我的交上了,黎部长不在,我把他的也交上了。
黎部长从天秀处听说了此事,要给我他的党费钱,他拿来的是一百的,我又没零钱找给他,我说:“算了吧。”
黎部长几次和景翔说了他的党费是我给交的,他这一说,我更不能要他的钱了。
正文 八十
单位里召开了党员会议,中心是讨论文工团团长从林入党的事。
书记先让丛林谈谈。
从林喝了酒。
他说:“我追随党的路程应该是在我满十八岁时,那时,我是真想入哇!申请书,思想汇报,写了多少?在业务上,我是一点也不含糊,指挥,伴奏,团里的那样乐器我都能拿得起来!你是说下基层辅导哇,还是各种汇报演出哇,参加上级的比赛呀,我不说是都做得好,但是我能保证让领导和群众都满意。我在省里得的奖有多少,顾主席知道……”
顾主席点了头,说确有此事。
从林说:“年轻,想进步,入党啊!人家能入,咱差啥?咱也能入哇!我从二十来岁追求到了三十岁,从三十岁追求到了四十岁,也不知道是为啥,党的大门就是不向我打开!我现在都快五十岁了,我想好了,爱他妈的入不入哇,我也不寻思它了!……”
党员们笑声一片。
天秀凑在了我的耳朵上说:“从团长也太唬了,啥都敢往外说!”
下面就是大家谈对从团长的看法。
在座的党员都说了,都挑好的说。
顾主席做了总结,最后说:“我宣布上级党委的一个决定:正式批准从林为中国共产党正式党员!”
他的话音刚落,我们就听到了呼噜声,寻着声音找去一看,从林已坐在沙发上睡着了!党员们的笑声也没把他笑醒,他旁边的人把他硬拽醒的。
从林睁开了朦胧的眼睛,说:“啊?拽我干啥?……啊,开会呢……”从林这才清醒,并坐正了。
顾主席笑着说:“批准你入党了!”
从林:“啊?批了?”
“批了。”
丛林抱着拳说:“谢谢谢谢谢谢……”
从团长在党员们的一片笑声中入了党。
我们工会的裁人指标终于下来了,部长以上级别的不用慌,再怎么裁,也裁不到他们的头上。干事们却人人自慌,谁也不敢保证哪一天,那个名额落到自己的头上。
下来的文件上写着“能者上,平着让,庸者下”,如果按文件上的办,在干事这个位置,我能坐稳。因为写文章是干事必备的一个很重要的素质,这又是我的一个强项,天秀、颜如和我,被外人称为工会的“三只笔”,这个命名,是对我们三个人的工作能力的肯定。每个部门,每年都要下发大量的文件,上报大量的材料,如果一个干事拿不起来这些活,部长会对你不满,别人也会说三道四的。我们有个程干事是体校毕业的,体育项目很好,但是到了劳保部,大小材料,她都不写,就得有人写。上边要个什么材料,蒋部长就跑回家去了——写材料。天秀对我说:“蒋部长可真行!什么都亲力亲为。”言外之意是说程干事不行,该她干的,她不干,推给部长。
既然我是工会的三大笔杆之一,我就不必与其他人的竞争了,因为下去的人,按照文件上的说,就不会是我。
但是我的估计恰恰错了,我忘记顾主席在我临来上班时说的话了。
顾主席把我找了去,他说:“材料处这个单位很好,每年的奖金很高,他们现在正缺一个能写的,你愿不愿意下去?”
我也很爽快地说:“我愿意!”
我为什么这么说呢?顾主席提示了我,我不走也不行。材料处的现任书记姓沈,他是原局工会的副主席,和我在一个单位呆过。他下基层时,我听天秀说,如果干不上去了,最好像沈副主席(即沈书记)那样,找一个效益比较好的单位,工资开得出来,年底再有效益奖,得点实惠得了。机关里的很多事情是天秀教给我的。既然顾主席为我找了路子,我也就借坡下驴吧。
顾主席说:“你太让我头疼了!当初是我把你要来的,现在我又不能不管你。怎么安排你?减你吧,你家里这种情况,我怎么减你?传出去,别人该说我怎么样了;不减吧,都看着呢,把别人减下去了,谁服?我好几宿都睡不好觉。正好,材料处这个单位不错,你去吧。沈书记又是咱们这儿原先的副主席,你们认识,工作上也不会太生疏。”
我离开工会,是众望所归,必须先拿我开刀。
顾主席说:“既然你答应了,我马上给材料处的夏处长打电话,我先送你过去,让他们看看,把这事最好是定下来。到处喊减人呢,咱们不去,别人就有去的了,基层单位也是满满的。”
正文 八十一
顾主席把我送到了材料处,夏处长、沈书记等领导全见了我。
顾主席问夏处长说:“怎么样?你们同不同意?”
夏处长说:“顾主席给送的人,咱能不同意吗?这是看你的面子呀!”
顾主席说:“别看我的面子,我这也是给你们输送人才来了。”
不管他们各自怎么说,打着哈哈,我的事就定下来了。在顾主席的催促下,我的调转手续一天就全办下来了。
我调动时,部长里也有了变动,杜部长被调到了汽运处当书记。汽运处也是效益很好的单位,在局里也是数一数二的。汽运处的房书记与杜部长对换,他们基本上是同时调动的。局工会的领导组织全体机关人员为我和杜部长开了座谈会,在会上,每个人都发了言,夸了杜部长,也夸了我。夸杜部长的,我不用说了,太多了,我也记不住,我只说我的吧。
有人说我特别勤快,每天早上都是比别人提前半个小时上班,然后打水,打扫卫生,几乎就没看见我迟到过,一天、两天这样,不足为怪,他们说我上班就是如此。
有人说我不管对谁,态度都和蔼,谁上我们办公室,我都主动地给沏上一杯茶,不分人等,不用有色眼镜看人(注:茶叶是黎部长搞来的,在工会,只有我们这个部门才能一年四季喝上茶,别的部门则是白水,想喝就自带)。
黎部长对我的工作给予了极高的评价,文字能力呀,档案管理呀,都说到了。
……
大家夸完了我,最终落到一个主题上:我还得走。
顾主席做了个总结,说希望我把局工会的工作作风带到基层,他也相信我在新的岗位能干好等等。
@奇@我向大家也表示了一定要干好工作的决心。
@书@开完了会,原班人马又都去了饭店,开始了欢送晚宴,喝酒,敬酒,劝酒的话说了很多,有冠冕堂皇的,也有发自肺腑的,总之,我走了,是值得很多人庆贺的事。
在宴席上,杜部长向我说了两个秘密。他说:“如果你不考记者,顾主席也不能让你走。”
我去考了,又没有考上,但既然有走的心,顾主席就不想留我,这也是我必须下来的原因。但是,顾主席已经给我安排了很好的去处了,我也很感谢他,我不能什么事情都怨别人,别人也有别人的难处。
杜部长说:“你去考记者之前,项梁总编去过我家,我们两家是上下楼,邻居。他向我了解了你的情况,他们想要你。但是后来,凭你的关系,你就考不上了……”他见我不懂,又说:“即使你送上去四、五千块钱,你也拱不动人家。”
我问他:“是谁呀,我拱不动他(她)?”
杜部长半天没说话,“你……别提了,已经都过去了,问也没有用。”
我当不成记者,更是必然了。
杜部长又问我:“伊依,你愿意去材料科处吗?”
“既然领导这么安排的,就去呗。”
“咱俩私下里说,你想不想上汽运处?我刚去的这个单位?”
“我刚到新单位,再去汽运处,不好吧?”
“你先别管别的。你去材料处,是一般的干部;你到汽运处,我给你股段级,这个我敢跟你打保票!我和汽运处的处长说,他肯定也能给你,他不给你,我给你!你就说你来不来吧?”
杜部长喝了很多的酒,对酒后的话,我不能太当真了。
他见我不答,说:“你回去好好想想,再给我答复。”
这件事,我以为就过去了。
只过了一天,我在家就接到了杜部长的电话,他问我想没想好调到汽运处的事。
我对去汽运处是有顾虑的,因为该处的现任处长罗处长正是我原单位的领导。在一次机关义务劳动中,我们单位的档案员来办调转手续,罗处长向机关人员说:“咱们单位谁调走我都放,只有会计和伊依我不放。”
他这话刚说了两天,闵厂长要我去他的单位,有个更好的职位给我。闵厂长与我的父亲是世交,爸爸要我答应了。
当初,罗处长不想让我走时,我走了;现在,我又想去他的手下干,他要不要我,就两说了。
我和杜部长说了这件事,我说,我还怎么回去?
这是我不去的主要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刚到的这个单位,也是顾主席费了很大的心思,才把我弄去的,没等站稳,我又想挪地方了,我是不是太对不起人了?
杜部长见我这么说,就不谈了。
正文 八十二
局工会那面的人又传来信,说还有一顿饭局要我去,顾主席和几个领导及杜部长也去。
我推迟不掉,只好去了。到了饭店,才知是何然姐个人请的我们大家,杜部长是她的老上级,她是想表达一番心意。
何然姐在我们工会是特别特别好的人,为人耿直,不争,不贪,不斗,她与天秀的私人关系更好。
黎部长在饭桌上又夸起了我,说交给我什么活,不用吩咐,我就能做得很好,他又提我归档的事,说我把几年来的档案弄得整整齐齐的,等等。
他的话一说到这儿,就被人挑出了刺儿。
顾主席说:“啊,原来那几年,你们的档案都没归档呀?”
解副主席也接着说:“顾主席的意思是你们干啥去了,让伊依给归?”
房书记也来了。他很有文才,口才也了得,他们家里也是我们当地的望族,他是我妈妈家的邻居潘阿姨的妹夫,报社小宁的姨夫。
房书记与这帮人很混和,他也趁势说:“黎部长,工作没做到位吧?”
那几个领导都说黎部长,黎部长又不好为自己辩解。
虽然大家都是嬉笑着说的,不必当真,但黎部长快顶不住了。批评终归是批评,不是表扬,领导又都在。最坐不住的是景翔,因为归档的工作是干事该干的活,大家明里是说黎部长,暗里却是在说景翔。
黎部长和我说过,一个部里的人,一定要团结,合起伙来,一致对外。现在这种形势,我该上了。
我端起酒杯说:“我说两句吧。”
由于我的声音太小,他们的吵闹声又太大,绝大多数的人没有听到我说话。
我又重复了一遍。
何然姐听到了,说:“伊依要说两句!”
大家全听到了。
“啊——伊依要说呀!快说吧,让伊依说!”
他们静了下来,在等着我说。
从本质上说,我做人是很低调的,我不爱和人争功,我更不愿意为了提高自己而去贬低别人。我愿意靠后,坐在后面,抬别人,向前推别人,这就是我从小就喜欢当秘书的原因,我的性格也真的接近这个职业的要求。上学做间操时,我都往后靠,吃饭时爱坐在角落里,我爱当观众,看着别人。
我说:“感谢何然姐为我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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