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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局长的讲话稿。”
袁调度有他个人的不满,对邓副局长不满,也对我不满,抱着一种不合作的态度。
“袁调度,你这儿有没有这方面的业务书给我看看?”
“没有,我这什么也没有!”
“……好吧,我回去写。袁调度,这个稿件什么时候要?”
“明天!明天中午之前,一定要交上来!”
现在已临近中午了,就是说,我只有二十四小时的时间,去了吃饭,去了路程,去了接送孩子,再去了我抄写的时间及睡觉的时间,完全用于写稿的时间很紧很紧了。冬采冬运又是一个我不熟悉的行业,从生到熟再到写出来的话像邓副局长说的,我能做得到吗?
回到家里,我就把自己保留的所有能用得着的资料全找出来了,学习学习再学习,灌注灌注再灌注,在短短的时间里,我要把自己培训成个行家里手,写出来的文章还得别让内行人挑出纰漏来,还得让他们服。因为我代表的已经不是我自己了,而是邓副局长。稿件写的好,长了脸,也不仅是我个人的脸;稿件写的差,丢了脸,同样也不是丢我个人的脸。我连多想的时间都没有,我只有尽力去写。
噢——单位里还有些文件可作参考!
天已经黑下来了,为了节省时间,我打了一台出租车——这是我平生第一次打出租车。
司机问我:“去哪儿?”
“材料处。”
“怎么走?”
“你……你是不是刚来的?”
“啊……不是,我没去过那儿。”
“走吧,我告诉你。”
在路上,我的脑子也没闲着,从哪儿写?怎么写?写什么?……
“停车——”我惊呼。
“嘎——”,车停下了。
我说:“你吓死我了你!你真不熟悉路哇?”
“我是外地的,我今天刚来。”
“你知道前面是啥吗?”
“啥?”
“大山沟子!这是个九十度角的弯,你按那个速度再开下去,咱俩就翻到沟下去了!”
差点没出车祸!
我拿回了文件,又坐了他的车回来了。
那个晚上,我只睡了几十分钟。
我如期交了稿。
正文 九十九
邓副局长看了,他用手挠着头,“是这么写的吗?……工作展望也没写呀……袁调度没给你提供材料吗?”
“提供了。”
“都有什么?”
“他写的总结和几个部门的总结。”
“别的呢?”
“没有了。”
“他没再给你提供别的?”
“没有。”
“你去把袁调度叫来,让他把他写的总结也拿来。”
袁调度兴冲冲地来了,看了我,眼里还有点幸灾乐祸。
“邓副局长……”袁调说。
“啊,你写的那个呢?”
“这儿呢!”袁调度双手把自己写的总结递了上去。
邓副局长看了他写的总结,挠头挠得更甚了。看了半天,就看不下去了。
他把那稿子往桌子上一拍,说袁调度:“你这是写的什么呀!你会不会写总结呀?你在大学没学过呀?这总结让你写的……你这写的啥?我给你念念。‘总调下基层,看见枝桠清理得不好,说了几次,还不改!以后可不客气了!’这话你也敢往上写?这在大会上说出,不让人笑掉大牙呀!要用你那个稿子呀,哼……这还亏得伊依呢,整理成了现在这种程度,还真不错了!”
袁调度站在桌子前,干搓着两只手。
我坐在沙发上,低着头,我不想表现出自得来,因为邓副局长把对我的表扬和对袁调度的批评是对比着来的,虽然扬的是我,抑的是袁调度,我也不爱做这种对比。
“你回去吧!”邓副局长对袁调度说。
袁调度走后,我说:“邓副局长,后面要添的那部分,我再写吧。”
他的声音和气了很多,说:“别写了,来不及了,明天就开会了,这么地吧。谢谢你了,伊依。”
“不用谢。”
这个任务完成了,我又去上班。
沈书记第一个进了我的办公室,他坐在沙发上,像很不安,脸上的表情令我琢磨不定。他干笑了两声,说:“邓副局长……找你……写讲话稿了?”他坐在沙发上,几个手指轮番地敲着两边的把手。
他知道的,还问。
我说:“啊。”
“邓副局长……怎么找你写了呢?”
“不知道,可能是局里的秘书们也忙吧。”
沈书记的话我听出来了,他在打探我和邓副局长到底有哪方面的交情,有多深的交情,这个交情会不会影响到他个人。
我不想让别人对我的事不塌实,我还是把实底交给他吧,免得他猜。
我说:“我和邓副局长也不怎么熟,就是在局工会时,我给他写过一次讲话稿,别的也没什么。”
“啊——”沈书记打了个长“啊”,他坐得稳了,双手放心地平放在沙发的把手上,“那……你忙吧。”他又恢复了书记的威严,“我那还有几个要写的,你先休息休息,明天再写吧。”他站了起来,“我走了!”
人还是在各自的角色里更自然。
颜如给我打了个电话,“伊依,小袁要请你吃饭。”
“哪个小袁呀?”
“俺家那个,总调的。”
“啊,袁调度?”
“对。”
“你俩是一家?”
“是啊!他说邓副局长的讲话稿是你写的,总调说让他请你吃饭。”
“不用了不用了!”
“不行,你一定要来!天秀和小郝两口子也来,咱们几个会一会。”
“写个稿也不算什么。”
“小袁说了,把这个任务交给我了,一定要我把你请来!”
“再说吧,有时间的我再去。”
“下班时,你别走,我去接你!”
我不爱参加那种场合,没等下班,我就向领导找了借口,提前往回走。
没等我走出办公楼的大厅,颜如就来了,她还拿着伞,外面正下着雨。
正文 一00
“是不是又想溜哇你?”颜如拍打着我,“我一猜你就不想来,所以我就提前来了,你还真想走?”
“我不想去了……”
“不想去什么呀?我都来接你了,你不去,我咋向小袁说?走走走!”
颜如的盛情我不好再推了。
在路上,颜如和我说了一件事。
“景翔入党了,你知道吗?”
“知道,在‘七·一’党员大会上,我看见他在主席台前宣誓了。哎——你的重点培养时间不是比他还早吗?你怎么没入党?”
“党委的人下来考核时,大家一致看好的是我,群众反响和领导印象,对我都好。但是景翔请了党委的人,请了调查组的组长吃了饭。那个组长是钱部长,他回党委后,做了汇报,景翔就入了党。钱部长后来才知道我和小袁是一家,他们在一个楼里办公。钱部长一再向小袁说不知道俺俩是一家。我入不入党和俺俩是不是一家有啥关系吗?俺家小袁也没说啥,说啥呀?如果能秉公办事,还用得着道歉吗?”
颜如像我原来,以为靠自己认干,就能干来个公平。
她说:“伊依,你也就是走了,离开工会了,我才和你说这些话的。”
人往往是离得越近,越不说真话。
景翔的社会经验要比颜如的多,对人的了解要比颜如来的透。他知道人需要什么。
我们去了饭店,除了天秀的丈夫之外,其他的人都到了。天秀还带来了她的女儿。
袁调度代表总调,代表邓副局长,向我表达了谢意。
袁调的同事却说,我写的稿件还不完整,还有遗漏的部分,邓副局长也并不……
袁调度说:“不!邓副局长看了当晚的新闻了,放了咱们开会的情况了。他说很好,尤其是那几个大标题。”
那天晚上的新闻我也看了,邓副局长在全局冬采冬运大会上的讲话,念的就是我的那篇稿子,播音员也将我写的几个大标题摘录下来,作为一个概要播出了。
有了这个结果,我安下心来。我的身家性命都要搭进去了,别人再说不好,我就白干了。
天秀调到了局党委,关于她的调转,还有个插曲。
天秀在局工会,工作做了很多,但是她始终是干事,始终得不到提拔。她也有一肚子的怨气。工会干事得不到提拔是很普遍的现象。
解副主席说:“是顾主席太软弱,拿不来名额!你看在党委的干事,干个两三年,几年,差不多的,都提拔了。你再看看工会的干事,有干到十年了,还是干事。顾主席就是不硬气,在党委那,人说什么是什么。如果让我干,我就争取!一年,你党委给我多少名额,要不然,这工作我没法干!你越不争取,人家越不给你。”
在评选全局十大杰出青年时,工会这个系统也报上了名额,但不是天秀。
这个评选是归党委管的。天秀给几个党委书记写过讲话稿,彼此很熟,于是她做了个大胆的举动,她把自己历年来的资料,尤其是获奖情况一一整理,没有经过局工会的领导,包括顾主席,而是直接送到了党委书记的手上了,并力陈其在工会系统所做的贡献。
结果呢?天秀被评上了全局十大杰出青年。
天秀和我说:“你知道评上‘十大杰出青年’有啥好处吗?”
我说我不知道,在机关工作是有秘诀和窍门的,我始终是没找到。
天秀继续说:“提的快!邓副局长就是评上了以后,提升的副局长。他才四十来岁,多年轻啊!”
天秀的工作里掺和了现实利益。不久,她就被调到局党委,任秘书。
虽然她通过个人努力,评上了全局十大杰出青年,但是,局工会的领导对她不能没有看法,因为她走的不是组织程序。
天秀说:“伊依,咱不是说的,你看你走的时候,多风光!左一悠,右一悠地送。顾主席多看中你呀!我走的时候,和你简直没法比了!就是小范围的吃了一顿,他对我连个正确的评价都没有。我在局工会干了那些年,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吧?多让我寒心哪!”
我本人是不喜欢那种排场的,我向她说:“我走时,如果是我自己,可能也不会有那么大的场面。因为部长和我等于是同时走的,同时办理的手续,再加上又新来一个部长,我是沾了他们的光。”
“不管怎么说,我走时是冷冷清清的。”
我问她在党委的情况怎么样。
正文 一0一
她说:“像咱这样的,到哪还不是挨累!同样是秘书,你看游秘书,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那张脸,这么画,那么画。她的工作是啥?就是打麻将,陪那些书记呀,局长啊,打麻将!”
天秀的性格没有改,还是爱说,太直。我真替她担心。
颜如问天秀:“小郝怎么还不来?”
天秀说:“不知道又上哪去了!成天就是喝呀!不是上这喝,就是上那喝。去了计划处,更是喝了!这个家快成旅店了!他不管家,也不管孩子。我上班那么累,他连帮都不帮我。一说,人家还有理呢,忙啊,工作呀,不上班也是工作!我是不跟他过了,俺俩正闹离婚呢!”
“净瞎扯!闹啥离婚……”
大伙都在说她。
“真的!离婚书都写好了,就差他签字了!”
正说着,小郝来了,已喝得发晃。
天秀说小郝:“继续和人喝去呗,还来干啥呀!”
“想我姑娘了,看看你们。”他抱起了女儿。
天秀说:“出息了!还知道想你姑娘了!你在家的时候咋不这样呢?你今天回去就给我签字!”
“可别说了!别说了!”
大伙劝着。
吃饭结束时,还有人在说着我们局工会的“三只笔”:天秀去了党委,颜如留在了工会,我去了基层。
按照我们三个的走向上看,我应该是最差的了。
不久,劳保部的干事小魏被提拔了,当了某基层单位的工会主席。几年不提一个,冷不丁提了一个,大伙还都挺意外。在局工会的干事中,有点阴盛阳衰的趋势,女干事太能干了,一个赛一个,一个比着一个干,都在暗地里使劲,把男干事比得像一点能力都没有了。
小魏就是男干事。
天秀和我说:“你说谁想到了,啊?提拔谁能提拔到他呀?”
但是,小魏就是被提拔了,我们谁也猜不出来原因。
沈书记对我的态度好多了,我的处境也好多了。我写的稿件没有太大的出处,大多数都能顺利通过了。
在机关里,有个人很特别,她姓池,我叫她池姐。她不与机关里的人说话,机关里的人也不与她说话。她到我的办公室里聊了,人像是很开朗。
后来,我对她的情况就有了更多的了解。
她在年轻时就入了党,她的工作能力强,表现好,老一辈退休职工对她的印象都很好。但是她与前任的夏处长的关系并不好。
夏处长与原局长沾了亲,他们家在我们当地很有名气,当官的多,有钱的多,夏处长升的也快,是这个单位的行政处长,说了算。
我见夏处长过两次,一次是顾主席领我来时,再有一次是他调走后,处里的领导请他吃大虾、螃蟹宴,因为我要赶写个材料,中午就没回家,领导们也让我去吃了。当时那么多的人,我没认出来他,只见大家都对他极为恭敬,他像个这里的主人,嗓音亮堂,说话风趣,长得人高马大的,一表人才,从他的皮肤上就能看出他是常坐机关的人,很像个大领导,他也确实是个大领导。
我只吃了几口,就赶着写材料去了。到了办公室,才想起,他就是夏处长。
夏处长是个年轻的领导,有权,有财,还有貌,凭着这些,他也吸引了很多的异性,民间也传说他得到过很多的女人。关于他的私人生活,我也有过耳闻。我听下面的人说,夏处长和财务室的别的女的都跳舞,就是不和池姐跳。也有人说,除了池姐,夏处长和财务室的其他女的都有染。这只是传闻,无可考证。但是有一件事是可确认的,就是我的一位同学向我爆出了一个实情。她也在这个单位上班,她有着极美的外貌。夏处长亲自找过她,和她明说,要和她睡觉。我的这位同学的家庭也很有背景,当官的也有一批人。她拒绝了夏处长,她说:“男女之间还是应该有一定的感情才能说那件事。”
夏处长说:“操!什么他妈的感情!”
我的同学没有与夏处长发生那件事,她接下来就开始了大量的贪污行为,利用职务之便,把不少钱弄到了自己的腰包里。她说:“夏处长很清楚她贪污,但是他不敢拿她怎么样。”直到她预感到再贪下去就要出事了,她才不干了,辞职了,用那笔钱投资,做起了商品批发。
在我来之前,天秀就向我说:“材料处的女的,一个比一个会说,你得留心点她们!”
我去了几趟财务室,对她们的会说就领教了。若有一个领导进去了,就像掉进了八哥阵,被她们围上,唧唧喳喳,嘴皮子一个比一个利落。领导们也很爱上财务室。
财务室的林姐,来我这里几次。她说:“伊依呀,你别成天光写呀写呀的,你得出去走走,与我们玩玩,打打麻将,劳逸结合嘛!你不出去走走,时间长了,不脱离群众了?你们党员也有这一条,脱离群众可不好!”
正文 一0二
从这些话中,我就看出了她不是善茬子。虽然我工作很努力,每天就是写写写的,快累成机器了,但她还是看出了我的不足。她是党外人士,但她对党内的情况也很了解。我因为没有时间到处走,没有时间陪她们打麻将,这要是在过去,脱离群众,我得被打倒了。
林姐的丈夫是包工头,我们单位的篮球场和排球场的活儿就是他承包的。
林姐和我在走廊时,看见了她的丈夫跟我们单位的领导要去饭店吃饭。她和我说:“天天让请他们,包这点活,都不够喂他们的!”
我说:“院里是绿化带,怎么想起建球场了呢?”
“哪个当官的上台不搞两个工程啊!”
“为什么呀?”
“不搞工程,他们贪啥呀?!”
“咱这球场打的水泥路面,是不是可费钱了?”
“当然,这还不是按正规的打呢,公路上的路面花的钱,他们说是把一百元的大票立起来,往路上码都不够!”
在机关里,被公认的最会说的,还不是她,而是古姐,她也是财务的,到我这儿来的勤,一走一过,就能进来一趟。
古姐刚到四十,留得一头披肩长发,皮肤上有光,眼角处只有少量的鱼尾纹。她的身材保持的很好,再加上她又很爱穿戴,这些因素都使她像二十几岁的人。
下面的群众说,每次组织机关义务劳动,古姐都很少去,她去哪儿呢?去夏处长的办公室。干部们劳动,她陪夏处长聊天,就形成了对立。
夏处长家每个月的电脑上网费,是古姐家给交的。但夏处长调走了以后,古姐就不愿意交这笔钱了,但又不好表现的太明显,还没想出怎么办好呢。
古姐不光是眼睛向上。虽然她不参加义务劳动,但她靠着她的那张很会说话的嘴,也笼络了很多人。工人也有对她评价好的,说她不势力眼,对谁都一样,嘻嘻哈哈的。她也确实是这样,她不是一个讨人烦的人。
古姐的哥哥也在材料处,党员,科长,管采购的,他的职位也是个肥职。在一次劳动中,有的科室快干完了,他们科室的两个党员还没动。有人问他们咋还不动?古姐答说,他们科室有钱,想雇两个民工帮着薅草。但是,有两个党员的科室这样做,影响不好,他们就自己薅了。古姐也去帮着薅了,但她的哥哥终究不愿吃这个苦,到底雇了几个民工。民工干的很是快,古姐的哥哥站着看着他们,当然他们也很快地完成了任务。
古姐和她的哥哥两个人都是工薪阶层,可是家里的条件都比工薪阶层的好得多。古姐的衣服、鞋,都要买名牌,她的一双鞋要三百多块钱,一条裙子要八百多。他们的花销要远远地超出了他们的工资,下面的工人虽然议论,也奈何不了他们。
古姐在夏处长的跟前得宠,有人劝她入党,她的哥哥却不同意,他说:“入党干啥?什么事还得干好,你干不好,群众还说。”
古姐听了这话,也就不入了。
关于古姐和她的哥哥,下面的人也有传得不好的,说他们兄妹俩伺候夏处长。
我听到的也都是传闻,对传闻,你可以当真,也可以不当真。
再回过头来说池姐。
池姐失宠于单位的领导,与她做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有关,这件事是我到单位以后才听到的。
池姐向纪委举报了夏处长,说他套用了百万元的现款。此事一告发,对夏处长的处分是调到局机关任处长,也是个有油水的部门,但远不如材料处。在职务上是平级调动。
池姐说:“是上面有人保他,怕他咬出更多的人来。如果夏处长不那么嚣张,他不骂我,不说‘爱上哪告上哪告去’,我可能还不会走这步。”
她又向我谈起了他的丈夫,她说,她的丈夫是汽运处的副处长,处长走了后,局里准备让她的丈夫当处长,局长都找他谈话了,基本定下来了。但是公布的时候,却不是他,而是罗处长——就是我原先所在单位的罗厂长。她说,罗处长花了二十万,买下了处长一职。
池姐告完了夏处长,出了大名,满局的人都知道她了,她的日子却不好过了。首先是单位领导对她的钳制。沈书记在职工大会上,会含沙射影地骂半个小时。他的骂也是很文明的,还引用了鲁迅先生的话,说是警惕自己阵营里射出的暗箭。池姐坐在了第二排,从沈书记说话起,她就搬过脖子,向旁处看。沈书记说到了“暗箭”的话,全场职工符合着嘲笑。池姐仍是那个姿势——不动,她的定力极深。
正文 一0三
沈书记的话是有共鸣的。由于池姐的举报,使全单位职工的年终奖金没了,当年谁也没分到一分钱。领导们也借着这股劲,把恨全引向了池姐,领导们不让大家跟她说话,说职工们没拿到奖金,全是她的事。
池姐来我的办公室,沈书记在她走后,也向我说:“你少和她说话!”
从级别上及个人利益上讲,沈书记的话,我是要听的,我应该站在领导的一边,我的工作的调动是经过夏处长同意的。但是,按照社会上给予我的正面教育来说,池姐是对的,夏处长是错的。而在这个单位里,却好象反了,夏处长虽然已调走,但他的威势仍在,并且根深蒂固。领导们、干部们恭敬他,从那天我去吃饭就能看出来,大家都谦恭地听着他说。但我也有我自己的思考,尽管沈书记是我的领导,也尽管以大多数人的态度为对,当池姐进了我的屋子时,我没有冷淡她,仍像对其他的人一样,微笑着对她。
这个环境,池姐很不喜欢,每天强迫自己来上班,每天面对那么多讨厌她的人,要听那么尖刻的话。
我问她:“你有没有想调到别的单位?”
“哪个单位的领导还敢要我?到哪都一样,官官相护。咱这儿你还不知道,就像一个人,你动了这根神经,那个神经也跟着动。到了别的单位,也不一定能给我安排好,还不如在这儿呢,熬到退休吧。”
池姐说的,我能理解。我原先认识一个团委的干事,党员,人长得很秀气,对谁说话都很客气,很礼让,大家对他的评价都好。几年之后,我见了他,却不是这样了,他已升了官,到了某个业务单位当站长,外行管着内行,别人又不敢言语。他说话散漫了,嘴里还常喷着酒气。后来,我从我们财务人员林姐的口中得知,那是她的弟弟。我说他干得还挺好,升得挺快。她说:“他和范局长是联桥。”她连说了两声。家族关系是他们爱炫耀的,升得快也就找到原因了。
这也是党内的一种怪现象。当你在一线时,在下层时,你得好好干,得起先锋作用,模范作用,带头作用,比较专业的说法是:“一个党员就是一面旗”!当你干到了一定的级别,这些就对你像没有约束了,或者你不必受它们的约束了,不用跑到前面干了,也就是如我们的一位部长说的,“有腿儿了,支支嘴就行!”某些领导干部在忙着吃、喝、玩、乐、“一条龙”(桑拿、洗浴、按摩、找小姐)。一位局级领导干部的一家人出国旅游,回来后,拿了一大把的票子,问哪个基层单位能给报销?基层单位的领导抢着给报,还怕去得晚了,抢不上呢!
池姐原是财务科的科长,举报后,已降为科员。
我是楼上唯一一个跟她说话的人。
接任池姐的科长职务的,是原来的一位副科长,关姐。关姐是科班毕业,局里组织的财务人员考试,她虽不是太用功,但成绩总能名列前茅,她的聪明和基本功是可见一斑的。
关姐是我们办公室里长得最漂亮的,肤白,眉毛是修剪过的上挑眉,挺鼻,精巧的嘴,再加上尚好的身材,她还有一头不用染,就很黄的头发,很美。有一点不足的是,有了皱纹,她毕竟四十多了,年龄在那儿呢。
关姐和沈书记说话是很随便的,或者也可以这么说,沈书记在和别人说话时,领导的架子端的是很正的,和关姐说话却不端。别人说不了的,关姐可以说,沈书记也不反驳,眼里像也有欣赏。别人要不来的,关姐可以从沈书记处要。沈书记若装做不给,关姐则可以抢来,比如一只笔。
我去沈书记那儿,如关着门,我要敲一敲才进的,但有时,听不到他的说话声,我会以为他让进了,或不知里面有没有人,我推开门进去瞅瞅。那次就是,我进去了,却看到了我不该看到的一幕:沈书记和关姐并坐在沙发上,两个人挨得极近极近,他们的腿已贴上。两人见我进去,慌忙分开,沈书记拿着手里的一张纸,指给关姐看,像是要安排工作,关姐也像是在倾听。
关姐刚当上了科长,就承包了单位里的食堂。挂的牌子是职工食堂,真正的职工在里面吃饭的却很少。食堂的外面很简陋,那几个字掉了漆,退了色。食堂里面的装修却很豪华,像宾馆,还有包间。常在食堂里吃饭的是单位的领导,他们好象极少回家吃饭。他们不但在里吃饭,还打麻将。打麻将在我们那简直就是一种“风尚”,白打的少,几乎都动钱。有一次,我遇到了工作上的事,要请示书记和处长,我就去职工食堂找他们。祖处长和沈书记正昏天黑地地打麻将呢!每个人的一旁都有钱。他们已打了一宿。
祖处长见我去了,说:“咱们收了吧,让下面的人看见不好。”
他们这才散伙,也实在是打累了,至少需要半天的休息了。
我出门前,听祖处长向沈书记说,“局长从咱们这儿拿走了一百万,连个票子也不给,咱还得想办法把这笔帐平了。”
财务室的人忙得要命,古姐来我这时,我问她:“你们在忙什么?一个星期了,怎么连饭都顾不上回家吃?”她们天天在单位吃,食堂的人把饭给送到办公室去。
她说:“做假帐。”
我说:“我们文字工作有做假的,你们财务帐应该是一笔是一笔,怎么能做假呢?”
“啥做不了假呀!要不也不能这么忙,我们做的是两笔帐,一笔是应付上级检查的,一笔是自己的内部帐,不能给上边看的。”
正文 一0四
关姐承包时,又赶上年了底,正是财务最忙的时候,忙工作,还要忙着陪领导打麻将,黑天白天连轴转。她实在熬不住了,向领导们说,她可不可以晚上不玩了?领导们说不行!关姐说我给你们找个人陪着,领导们说就得关姐陪!机关的人也有同情关姐的,说关姐真有战斗力,搁一般人,早“撂片”(指不行)了。关姐也和我们说:“有啥办法呢?非让我跟着玩,不玩不行。”关姐还真能,工作没仍,麻将也没仍。
有一天早上,我刚进了办公室,就听见一帮人在议论,打扫卫生的朱姐和别的人上来问我:“你看到墙上写的什么了吗?”
我说:“没看见,哪个墙上?”
“大门哪儿的墙上。”
“没看见。”我进大院时,因怕迟到,骑自行车的速度太快了,光顾着赶时间了,根本就没往墙上看。
“写的……没看见就算了。”
赵副处长也来问我看没看见?他还让我去看看。
这时,有人说擦掉了。赵副处长问是谁擦的?有的说是楼下的两个人擦的。
赵副处长又问我:“写的是沈书记和财务小关的事,说他们两个……哎呀,你没看着,太可惜了!”
那上面究竟写的什么字,没有一个人向我完整地说出来,但我从他们欲言又止的话中,能猜出个大概:沈书记和关姐的关系不正常。
沈书记上我的办公室来了,问我:“看没看到墙上的字?”
我说:“没看到。”
“我怀疑是赵副处长写的。因为每天他来的都是最早的,他对我有怨恨,他是最有可能,也最有机会写的。”
我劝他说:“赵副处长不能做这种事。”
沈书记说:“我猜就是他!”
沈书记走后,赵副处长也来我的办公室了,他也提起了墙上字的事。他说:“沈书记怀疑是我写的,还来骂我来了,我也骂他了,俺俩干起来了!你没有根据就赖我写的呀?他凭啥就赖我呀?他还去了财务室,坐在桌子上骂半天呢!”
这件事越传越广,全单位的职工都知道了,也传到了单位之外。沈书记也是很会主动做工作的人,他知道这种事会传到他的直接上级——党委。沈书记就把党委的人请来,主动向他们汇报这件事,至于怎么说的,只有他和党委的人知道。谈话的结果是沈书记没有受到任何处分。
上面的事摆平了,还有下面的。
沈书记在职工大会上,首先做了发言,对发生的事先是以高姿态向职工们认个错。接下来就是对那件事的全面分析,自身的行为分析得少,更多的时间是用来分析那上面的字是哪方面的人所为,从他那抑扬顿挫的发声中,我听出了他把矛头直指向了赵副处长。骂完了,赵副处长就上了台,不是与沈书记对骂,而是安排工作,说完了就下来了。
对这场讲话,沈书记是做了充分的准备的,他是照着稿子念的,这篇稿子,他没有用我给写,恐怕是太信不着我了,他也知道我说不出那样的语言,况且对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也不便跟我说。
他这么一讲,全处的人都听出了他是在职工大会,泻他个人的私愤。有话语权的,充分享受话语权的,只有他自己,别人不能上去说。而且,沈书记的语言很激烈。全处的人好象只有他一个人气愤,不,应该还有一个——关姐,但关姐没有像沈书记那么表现。
开完了会,沈书记去了我的办公室,说:“怎么样?我讲的还行吧?为了这个讲话稿,我一夜没睡!他们挑不出啥来!”
关姐仍像平常,不过不太上沈书记的办公室了。
在单位里出了这事,最乐的人应该是赵副处长和池姐了。
那几天,池姐也表现得很高兴。她上我的办公室来,像发现了大秘密似地问我:“你发没发现沈书记走道偏?”
“偏?”
“就是往一边倒,不走直线。”
“……是有点偏。”
“你看,是吧!他是脑子有病了,所以,老往一边偏。在走廊里,你再仔细看他,走着走着,就往一边去了,他再往回拐。回来了,走着走着,又跑偏了。这是我最先发现的!我和几个人说了,他们也都说是。”
沈书记的那场讲话,使他的威信大大降低,在民主测评中,仅差几票就不合格了。他的民众威望低于刚来的祖处长,低于在材料处呆的比他的年头还长的赵副处长。如果沈书记没有达到规定的票数,他的职位就将动摇。
我们每周五例行的党员会议照开不误,用沈书记的话说是:雷打不动。
沈书记事先找好了报纸,选好了文章,从挨着他的人开始,每个人念上一段。他选的,当然都是好文章了,但是,党员们听没听得进去,就难说了。有的党员在会上剪着手指甲,沈书记说了两遍“别剪了”,我们仍然听到了那清脆的“咯——咯——”声音。沈书记大怒:“谁在剪脚趾盖呢?!”那声音才没了。
沈书记和我说:“书记本来就没实权,你越不抓,越没人吊乎你。”
我们那儿的人爱用“吊乎”来形容“勒”,形容“理”。
沈书记带我们念的、学的,与他自身的行为有很多不相符的地方,我能看出来,他自己也并不全信那报上写的,我们开完了会,他仍去后院打麻将。有人说,看一个人爱好什么,信什么,不是看他在工作期间的表现,而是看他在八小时之外做什么,他在什么上投入的时间多,他就是爱什么,总是坚持做的那个,肯定就是他喜欢的。根据这个,我推断出了,沈书记爱麻将,信麻将。
正文 一0五
我接到了一个通知:邓副局长让我给他写另一篇讲话稿——在全局安全生产工作会议上的讲话。
还是那个程序,我克服了不熟悉业务的困难,写完了。
在我送稿子时,还碰上了顾主席。他见我在邓副局长的办公室,奇怪地问:“你……你怎么也在这儿?”
没等我答,邓副局长就向顾主席说:“你不是说有个能写的去材料处了吗?咋的,伊依在你的手下时,我不能随便用;现在不归你管了,我还不能用啊?”
顾主席走后,劳资处的处长进来了,他对邓副局长说:“上面下来一笔款,是给困难职工的补助,咱们往下发不?”
邓副局长问:“一共多少钱?”
“八万多块钱。”
“那几个钱还发啥!”
“你是说不发了?”
“不发了!”
“不发,我就不做这个表了?”
“别做了!”
八万多块钱,对领导们是个小钱,对职工就是大钱了,特别是对困难职工,虽然分到他们的头上,人均没多少,但也许能帮他们度过关坎。
上边的政策到了下边,执行起来,就有变动。
这次写稿,除了大家对我的恭维之外,我也听到了另一种声音。
古姐来我的办公室说:“邓副局长总找你写稿,这就像剪头的一样,用惯了谁剪,就老爱让谁剪,不爱找别人给剪了。”
她说邓副局长是我的一个回头客。这个比喻令我不舒服,好象仅仅是邓副局长的一个习惯,那个艰巨而又被很多人羡慕的任务就落在了我的身上。把我的努力、学习、奋斗给抹杀了,把我几夜不睡、苦思冥想的成果给抹杀了。但又一想,她说的也是对的吧?做得好了,人才会再来找你。
这两次特殊的任务也传到了工会,黎部长给宣传的多。
黎部长要我给他写个大的汇报材料,与邓副局长的正好碰上了,要的都很急,一宿写两个大稿,我整不出来,我向他如实说了。
黎部长说:“伊依行啊,你还给邓副局长写讲话稿呢!行!你写吧。我再想想办法。”
这真是个怪现象,别的领导想安排给我的工作遇到邓副局长布置的工作,都自动给让路。这不是我个人的能耐,而是邓副局长的权力影射。
还有一个人的宣传,就是赵副处长。在局工会的部长们全来我们单位检查工作时(顾主席有事,没来),赵副处长说:“你们局工会不行,留不住人才!伊依让你们单位给甩出来了,你们不用,到了俺们单位,人家邓副局长用了,给他写!”
部长们没有一个人搭话的,很多人低着头。
我下基层,与部长们没有关系,当然也不是说怨顾主席,当时的条件就是那样,作为顾主席,要全面综合把握。我谁也不怪,只怪我来的不是时候。
赵副处长也是好意,是为我说话,但他说出来的话,也会使有些人有想法。
邓副局长完成了他的讲话任务,我完成了我的写稿任务,对邓副局长和我都属于工作,但是对我的周围却起了很大的反响。尤其是沈书记对我的态度,转变的特别大。再就是别人对我的评价。颜如说,局工会的人有的往上调了(如天秀),有的办内退了,只有我一个人下来了,其他的都没动。换句话说,我是局工会唯一的被裁下来的、被甩出来的人。虽然顾主席做得很周到,为我一个人,跑了几趟材料处,但是,这仍然改变不了大众的看法。邓副局长有秘书不用,偏用我这八杆子打不着的刚被减下来的人为他写稿,这就使公众对我另眼相看了,他们也公认我不是“庸才”,邓副局长也不能用一个庸才为他写稿子,那么,我就很自然地被人归为“人才”了。
局里召开了宣传报道员会,我们单位的领导让我去了。
在会上,我受到了表彰,得了个证书。
会议快结束时,组织部门的人向我们大家齐的钱,每人交二十元,全体去了饭店。
项梁总编也去了。
他向我说了招聘的内幕。
他说:“当时,党委书记保了一个,党委副书记保了一个,我推荐的是你,他们不让去,非让他们的人进报社。报社里有个闲人了,让写稿写不出来,我再整俩这样的人来,都不干活,出不了‘菜’,我成天下去跑……”
他说的是小宁吧?
项总编说:“我也来了犟劲了,我推荐的人,你们不是不用吗?那么,你们推荐的,我也不用,咱谁的也别用!我就这脾气!你看着了吧,公开招聘,招聘完了,报社一个也没要,就电视台的要了一个播音员。”
招聘的真相浮出水面了。
出于对招聘的不满,我说出了我给邓副局长写讲话稿的事。
你说说我这个人,这不爱要我,那也不爱要我,真正写东西时,想到我的人又多了。我也窝着一股火呢!不是看我不行吗?还有看我行的呢!
正文 一0六
项总编一拍大腿,“伊依,行!我肯定把你整报社来!只要你愿意来,你放心,不超过两年,我在这个位置上,肯定让你来!”
我的工作局面刚刚打开,我妈就从北京回来了,事先连个电话也没给我打。
妈妈说:“我这次就是来接你和孩子的。你明天上单位把工作辞了,去北京。伊水和伊江在北京卖书卖的可好了,一天卖两千块钱都是少的,还不爱去呢!你去吧,伊水说了,一年保你挣十万!”
“我不去!我在这工作好好的,我也不想挣那么多的钱。”
“不去不行!你不和领导说,我去说!我明天就去,说你不上班了,我给你把工作辞了!”
“妈——你不能……”
“上北京去!那么好的条件,还不去?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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