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雄赋 第 201 部分阅读

文 /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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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甫轻眉从惊诧的情绪中抽离出来,看清身边的萧云,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居然还能笑得出?

    萧云更觉得不可思议,但还是忍住了没问,望了望四周,问道:“张至清跟半日仙呢?”

    皇甫轻眉倒没觉得自己行为有多乖张,平静地拨了拨被风雨吹乱的青丝,指了指悬崖的方向。

    此时,玉山峭壁底下,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半日仙站在来时的那艘小船上,于海浪中起起伏伏,身形却四平八稳,温静的眸子古井不波。

    十几米开外的一处黑色礁石上,张至清执剑而立,举手投足间都流露出浑然天成的帝王霸气。

    一串鲜血从剑尖上滴落,嘀嗒嘀嗒,很微弱的声音,比海浪小得多,在这一刻却显那样刺耳。

    剑很普通,看不出什么异样,剑刃上甚至有些锈迹,就连剑柄,也是随便用麻绳缚了一层,看上去有些破旧。然而就是这样普通的一把剑,并不怎么反光的剑面,却耀着一丝令所有人感到畏惧的强势与寒意,尤其是剑身上的血水缓缓向剑尖聚集,再缓缓落下,似乎是让看到这把剑的人们,都感觉自己心尖的血,也在随着这个过程往体外流着。

    血滴缓缓坠下,滴血的声音,甚至比山顶那座龙王庙的钟声更能荡涤人们的心灵。

    因为这是皇甫寺的血。

    原本皇甫寺与半日仙正打得如火如荼,俩人一个如火,一个似冰,一个刚猛,一个沉稳,两极。

    而一直袖手旁观的张至清瞅准一个时机,身形翩若惊鸿,极速掠去,手中长剑一声清脆龙吟。

    嘶!

    剑尖依旧一触即收。

    接着,张至清又迅疾后退,站稳时,像是从来没有移动过一样,傲立的身姿依然是挺拔如松。

    但是所有人都惊呆了,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因为中剑倒下的,居然不是半日仙,而是皇甫寺。

    一代宗师,竟孱弱得如此无还手之力?

    随即,半日仙顺着来时的麻绳跃下悬崖,张至清紧跟不止,两个人就站到了现在所在的位置。

    “呵呵,最终还是瞒不过你啊。”半日仙摇摇头,对着张至清自嘲一笑道。

    是的,他才是真正的皇甫寺,也难怪皇甫轻眉看着死去的“皇甫寺”没有一点的悲伤。

    “14年前,无影跟那位皇甫寺在紫禁城之巅决斗后,我就知道他是冒牌货。”张至清平静道。

    “你知道我是?”半日仙撩了一下湿润的青袍。

    “不知道。”张至清很老实,轻声道,“那位皇甫寺,要么是名不副实,要么是个替代品。”

    “总之,你知道他不是大宗师,而我却和他打了个平手,所以就怀疑到我了?”半日仙问道。

    “推断合理。”张至清微笑道,算是认同了他的这个说法。

    “怪我自己太疏忽,没想到你也是玩了李代桃僵的把戏。”半日仙,或者称为皇甫寺更准确,看着张至清,轻轻叹了一口气。他两眼已将这件事情看得通通透透,所有的人都败了,败在对方三十六年的隐忍伪装之上。尽管他自己也是隐藏了身份,但由于小看了张至清的实力,而使得自己的计策功亏一篑。这是一个极其可怕而且可敬的对手,能够隐忍这么久,而没有让任何人嗅到风声,这比张至清本身是位大宗师的震惊真相,还要令皇甫寺感到敬佩。

    “这是天道。”张至清惜字如金道。

    “天道?呵呵。天听寂无声,苍苍何处寻?非高亦非远,都只在人心。”皇甫寺平静道。

    张至清不以为意,轻声问道:“有个问题,想跟你探讨一下。”

    “张书记客气了,这天下都快是您的了,还需要探讨?”皇甫寺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

    “我隐藏实力这么多年,是为了今天这个局,你舍去功名利禄,又为了什么?”张至清问道。

    “为了赎罪,这些年我走遍了祖国所有的城市,作慈善的资金超过100亿。”皇甫寺轻声道。

    “赎罪?”张至清不解道。

    “特殊时期时,我当过红卫兵,甚至批彭总我都有参与,内心太煎熬,呆不住。”皇甫寺苦笑道。

    “这么娘?当逃兵?”张至清不屑一笑。

    “可能这就是我跟你理念的不同吧,我们俩同样遭遇了那十年的荼毒,我选择远离尘世,你选择锐意上位,南辕北辙,却说不准谁对谁错。你说我远离尘世吧,但我也不停地作慈善实事,你说你锐意上位吧,却又不停地收割人命,甚至比那十年的性质更恶劣,你能说出个高低立判来吗?”皇甫寺轻声道。

    “我的最终目的,是让这个国家更完美,人民更幸福。”张至清铿锵道。

    “目的高尚,手段就可以卑劣?”皇甫寺轻声反驳,拂了拂被海风吹皱的青袍,继续道,“你是上位者,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影响着底下的民众,如果你作为最高领导人都是不择手段去追求结果,还怎么苛求这个社会循规蹈矩?举个简单的例子,一根小小的柱子,一截细细的链子,栓得住一头千斤重的大象,这不荒谬吗?可这荒谬的场景,在印度和泰国随处可见。那些驯象人,在大象还是小象的时候,就用一条铁链将它绑在水泥柱或者钢柱上,无论小象怎么挣扎都无法挣脱,小象渐渐地习惯了不挣扎,直到成了大象,可以轻而易举地挣脱链子时,也不会挣扎了。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历史,永远都是胜利者书写的。”张至清嘴角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

    “呵呵,是啊,历史说穿了,就是掩盖真相的过程,我有点太钻牛角尖了。”皇甫寺哂笑道。

    “谢谢在我儿子满月的时候,你送我儿子和儿媳妇一对上等羊脂白玉。”张至清表情轻松道。

    “不客气,我只是单纯喜欢你儿子而已,他可比你有人情味多了。”皇甫寺直言不讳道。

    “那么小,你就能看出他有人情味?”张至清问道,脸上却带着一个父亲应该有的骄傲笑容。

    “我半日仙的天大衔头,可不是浪得虚名的。”皇甫寺自夸道。

    张至清与他对视了一眼,接着,这两位世界上最顶尖的武术大师开怀笑了起来,相当畅快。

    就连山顶上,都清晰传来了这种笑声,萧云跑到悬崖边观究竟,他可不知他正是笑声的起源。

    “好了,家常唠够了,也该有个了断了。”张至清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擦拭了一遍锈迹剑刃。

    皇甫寺轻轻点头,神情安详而宁静,随即悠扬地吟起了一首《养心歌》:得岁月,延岁月;得欢悦,且欢悦;万事乘除总在天,何必愁肠千万结。放心宽,莫量窄,古今兴废如眉列。金谷繁华眼底尘,淮阴事业锋头血;陶潜篱畔菊花黄,临潼会上胆气雄,丹阳县里箫声绝;时来顽铁有光辉,运退黄金无颜色;逍遥且学圣贤心,到此方知滋味别,粗衣淡饭足家常,养得浮生一世拙……

    声音飘得很远,似乎已经达到了天际。

    第九十一章 四无

    “他不是我爸。”皇甫轻眉挽了挽耳畔青丝,抬头看了一眼正安慰自己的萧云,嘴角苦笑道。

    萧云一怔,吃惊地瞪着皇甫轻眉,然后又低头看了眼早已没有生命迹象的皇甫寺,一脸惊愕。

    他忽然发现,自己始终深陷在一个扑朔迷离尔虞我诈的大局中,这个局不是临时起意,而是花了几十年的时间去铺就,可能从他还没出生,这个局就已经开始酝酿了,像大西洋的一场飓风一样,一点一滴地开始积聚,到最后乌云盖顶,才开始肆虐人间。而他身边的那些人,不管是亲近如母亲、老爷子、丫头,抑或是若即若离的燕中天、皇甫轻眉、甄青衫,还是敌我难辨的张至清、皇甫寺、南宫伯玉等人,统统都清楚这个局的走向,唯一被当作牵线木偶般操纵的就是自己一人了。

    一种疲惫感、愤怒感、哀伤感铺天盖地般,疯狂袭来。

    “我也是在我爸,准确来说,是地上这个冒牌老爹跟鬼谷子在紫禁城决斗后,才知道真相的。”皇甫轻眉看出了萧云的神情变幻,瞥了他一眼,像个犯错的小学生,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我得知这个冒牌老爹重伤之后,就匆匆从非洲赶回家,还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我爸就出现了。当时他已经是半日仙的这副打扮了,他没告诉我这样做的原因,让我要保守这个秘密,又让我去替你爸办事,那时候我虽然没能想通其中的关节,但还是照做了,所以才有了后来的公子党。”

    “这些大人物真是够狠的,能抛妻弃子几十年,就为了布下这个局。”萧云长长吐了一口气。

    “你…张至清是人间枭雄,如果不是有两位大宗师牵制,真的没人能阻止他。”皇甫轻眉道。

    “呵呵,不光是你,我相信没有人会想到他本身就是一位大宗师吧。”萧云的笑容相当苦涩。

    皇甫轻眉同样也是苦笑点头,轻声道:“我原以为他只是权势大而已,除掉鬼谷子就可以了。”

    “能耐啊。”萧云仰天长叹,看了一眼青伞下的母亲,对皇甫轻眉道,“我跟我妈说几句。”

    皇甫轻眉轻轻嗯了一声,目光转到了那张冰冷的轮椅上,与那瘦削身影对视一眼,点头致意。

    燕中天拉了拉大腿上的毛毯,神情已趋于平静,尽管刚才张至清的大宗师身份让他始料未及。

    “妈。”萧云喊了一声。

    “对不起,孩子。”萧蔷薇看着萧云的眼神,毫不掩饰其中的柔情,但愧意更盛一些。

    “我理解。”萧云平静一笑,三个字,足以表达对母亲这么些年来一直隐瞒天尊身份的心情。

    “别怪衿丫头,是我让她瞒下你的。”萧蔷薇低声道。

    萧云望了眼不远处神情颇为不自然的许子衿,笑着摇了摇头,再次重复三个字:“我理解。”

    “妈妈知道这些年你过得苦,过得难,快过去了,今天就是个了断的日子。”萧蔷薇轻声道。

    “嗯。”萧云摸了摸鼻子,走进了母亲的靑伞下,就像小时候那样,总是赖在妈妈怀里看雨。

    “有些话,我从来没对你讲过,憋在我心里有二十几年了,是时候说给你听了。你的满月酒是在有凤来仪摆的,那晚我很开心,因为既是你满月,也是你跟紫竹定娃娃亲的日子,我平时不沾酒,但那晚也跟着你爸挨桌去给客人敬酒,不过喝了几杯之后,头就开始有点晕,你爸让人把我送上酒店客房休息,倒在床上很快我就没了意识。而当时送我上去的,是我在昊天公司的董事长助理,汪寒梅。当我意识清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我跟你三叔羡鱼赤身裸露的躺在床上,他还在昏迷中,然后房门就被踹开了,你爸领着你奶奶,还有很多人闯进来……”萧蔷薇默默流着泪,在儿子面前讲述着这段屈辱史,内心的创伤再一次被无情撕开,血淋淋的。

    “张至清下的套?”萧云深皱着眉头。

    “他那时候已经运作起了一个地下组织,不想因为我而前功尽弃。”萧蔷薇笑容苍白道。

    “你恨他吗?”萧云伸出手,替母亲擦拭去眼角的泪水。

    “不恨,他在我这里,就永远在我这里。”萧蔷薇指了指自己的心脏位置。

    “如果我杀了他,你会恨我吗?”萧云轻声问道。

    “不会,你在我这里,就永远在我这里。”萧蔷薇又指了指自己的心脏位置。

    这两个男人,早已经深深扎根在她的心里,不管世事变迁,沧海桑田,那份爱永不改变。

    “那你为什么还要成立天尊,与他为敌?真的为了这个国家吗?”萧云不解道。

    “你妈妈我从不是胸怀天下的一个人,我只是想把我男人拉回岸边,过小日子。”萧蔷薇道。

    “你觉得他还能回来吗?”萧云怜惜地凝望着母亲的脸庞,尽管仍风华绝代,但岁月不饶人。

    “回不来了。”萧蔷薇自嘲一笑,然后轻声道,“如果我跟你爸哪天去了,把我们合葬吧。”

    “不许说这么不吉利的话!”萧云连忙打断话头。

    萧蔷薇笑而不语,只是转头望向悬崖的位置,眉目处多了几分担忧。

    天色越来越暗。

    云中的翻滚挤弄似乎清晰可见,似乎有些不知名的能量正在那些变形、挣扎的云层中间蕴积。

    呜呜……风声呼啸,云间隐有雷声隆动,似乎是天地在痛苦地呻吟,雨水不要钱似的落下来。

    玉山脚下,一抹线自海上掠来。

    是一道白线。

    海浪如此之大,那抹白线却像是有一种超乎天地的力量,不为浪花所扰,反而静静默默地、清清楚楚地向着玉山绝壁下画了过来,就像是一只天神的手拿着一只神奇的笔,在这墨水一般的愤怒海水中,画了道线。这道白线,其实只是一道水花破开的浪,一柄带有锈迹的古剑,正在线头上方两尺处疾掠。

    白线所去的方向尽头,是一叶扁舟,站在其上的皇甫寺骤然发现自己四面八方都是海水,沉重的有如巨石一般压过来的海水,墨一般的海水,脚下那叶扁舟随着暗流的来回而不停地摆动着,看着就像一个被摔晕了的鱼儿,随时有可能被暗流裹挟着击打到暗礁之上,可他整个人就像吸附在了船身一样,没有丝毫的摇晃。

    剑势未至,剑意透体而出,将那叶扁舟前的一块湿黑礁石轻松劈开。

    在这柄剑的面前,礁石就像是黑色的豆腐一样,不堪一击。

    猛然间,皇甫寺完全睁开了双眼,眼瞳里一片平静,双颊渐渐地鼓了起来,用体内的气体压力与外界的海水压力构成了一个极其稳定的平衡,右手一探,在海水中同样激起一道线条,身子倏地腾空而起,退到了十丈开外的一块礁石角上,如同金鸡独立般,稳稳当当。而如此同时,那叶扁舟就已经被剑气击得粉身碎骨。

    随即,没有任何的停顿,皇甫寺的身形就纵入雨中,像一道灵光闪过,转瞬间来到长剑面前。

    最先接触到这把杀剑的,是皇甫寺的袖子,青衣麻布织成的广袖,在这一刹那变得极其柔软,就像是无雨时,玉山半山腰间常飘浮着的云朵,柔柔地层层裹叠在那把急速飞来的剑上。云丝寸断,青衣麻袖碎成蝴蝶在海面上飞舞,而那把剑,却似乎在这样温柔乡的厮缠中消耗了所有精魄,身上所携的寒意杀意,倏然间消失不见,变成了一把破铜烂铁,黯淡无光,十分卑微。

    然则,这把剑势来的太凶太厉,以至于向来无所畏惧的皇甫寺也不得不皱了眉头。

    皇甫寺的脸颊被雨水打湿,而双眼却是认真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剑,没有因为剑身的黯淡而产生丝毫的轻视,更没有因为自己被迫使出全力接下这一剑而有些许的不安。他只是极其认真地看着这把剑,握着这把剑,似乎这把普通的剑身里,蕴藏着无数的鬼神,下一刻便会跑出来,将山顶上所有的人吞噬干净。

    几秒后,他抬眸看了看站在不远处根本没动身的张至清,浮起了一丝苦笑。

    他是大宗师,所以他才知道,张至清的鬼殇剑意全数蕴在这一剑中,若自己此时再不出手,剑身便会全数刺入他的身体,可这一动,也使得他在顶级高手对决中落于下风,毕竟这种级别,最讲究个敌不动,我不动,毕竟大宗师之战,偶一动念,便天地变色,只需要一丝偏转,大势便已偏移!

    然则不动也动了,就像兵卒过了河,除了一往无前,哪还有退路可言?

    于是,皇甫寺发起了进攻。

    那双稳定如玉的手松开了剑柄,在跟前抱了一个虚圆,虎口相对化作一个圆环,而那柄哑然无光的锈迹长剑,却没立即掉下去,反而是在这半空之中颓然凌空静止着,随着皇甫寺的气势变强,也剧烈的颤抖了起来,在空中嗡嗡作响,重放光彩。但咻一声,皇甫寺的身形不见,这把剑也就像失去了磁铁引力的物体,骤然坠入汪洋大海,永无天日了。

    此时,雨还在哗哗下着。

    只是在这样的片断时光中,雨滴似乎在用一种奇慢的速度,细腻地感知着大地的吸引力。

    不再成丝成倾盆之势,而像是一粒一粒晶莹透明的珍珠。

    这就是皇甫寺的真正实力,让天地为之失色,就连从来都不将天下万物收入眼中的张至清也不得不严肃对待。皇甫寺自幼跟随武术名家习武,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练武奇才。他自创的四无拳冠绝天下,无人能敌。‘无天于上,无地于下,无主于后,无敌于前’,这出自《尉缭子》的古语便是四无拳的精骨所在,四无拳所追求的就是极高极远之境。

    双拳逆风所至,张至清伸出手掌极力阻挡,一声闷响,在皇甫寺与张至清身间响起,先前两道性质完全不同地真气相冲,声音却延迟至此时才响起,闷声如雷,如风云变幻。瞬间,张至清身体抖了起来,身上的衬衣就像是被电流袭过一般剧烈震动着,双臂上的布料全数被震碎,露出满是血痕地苍劲双臂。

    刹那间,礁石碎沫,巨浪滔天。

    随即,两人在海面上疾驰,如履平地。

    皇甫寺的双拳正在极速挥动,像吞食天地的两条巨蟒,打得张至清毫无还手之力,吐血不止。

    即便强悍如张至清也无法承受四无拳永无尽头漫无边际的冲击,忽然间,他心头警讯一闪,闷哼一声,右掌在身旁的礁石上一拍,霸道的真气汹涌地喷出,极为狂烈的力量,将身下的礁石拍碎了一角,而他的身体也随着这强大地反作用力,画了一道斜斜的弧线,用最快的速度堕进了海里,冰冷的海水不断地在向他的口鼻耳里灌注,令他无法呼吸。

    那片白色浪花,似乎对于有人敢轻视自己的威力,投入到满是暗礁的海中,感到无比的愤怒。

    嘭!

    化作千层雪。

    皇甫寺落在礁石上,看着汹涌的海面,眼神依然一片平静宁和。

    他摇头笑了笑,那位天下第一的大权臣真是能屈能伸,竟以最快的速度、最决绝的姿态跳海。

    如果互换个角色,他可舍不下这个老脸。

    他于四海游走若干年,为的便是今日这一刻,然则,却被迫提前动了。因为张至清的大宗师身份,是他从没有想过的。本来还跟尉迟无命商量好了,老道作箭靶,他就用假冒的“皇甫寺”诓骗一下鬼谷子,到时出其不意攻向张至清,因为他半日仙的真实身份,才是真正的杀着。可政客就是政客,张至清只用了这一柄身外之剑,便破了燕中天苦心经营的局,或者说张至清本身就是一个骗局,对天下人阴险狡诈,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其中蕴藏的智慧门道,远不是普通人所及的。

    念及此,皇甫寺不经意地一声叹息。

    第九十二章 最强者

    雨似珠帘。

    皇甫寺立于黑色礁石之上,远远望去,如同汪洋大海中的一尊青色雕像,风雨不动安如山。

    倏然间,皇甫寺沉静双眸光芒四射,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因为他感受到了一股惊天的剑意。

    淹没于海底的张至清竟然重新控制了那柄剑,那柄刚才被皇甫寺弃若敝履的锈迹长剑,震撼。

    噗!

    长剑执于张至清之手,劈出海平面,乘风破浪,像一股珠穆朗玛峰的雪崩,直奔皇甫寺而去。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皇甫寺极力镇定情绪,双手再次抱圆,强行镇住凄厉一剑,长剑戛然停驻在那双稳定的手掌。

    剑势荡荡然刺透了他身上所穿的青麻衣,恰似钱塘江的白浪重重撞到江边堤围后,直冲天际。

    刹那间,层层的珍珠雨帘像静止了一般,被张至清执剑生生撞破,剑上芒尖狂吐,如银蛇乱舞,气势逼人。皇甫寺的眼瞳里骤然间大放光芒,犹如流云裹日,生生吸取了太阳中的能量,闷哼一声,拱成圆环无极的双掌,向内一合!啪地一声脆响,空无一物的空气却像是坚硬的金属,片刻后被这双洁白的手生生压碎,一股脑合在了剑身之上!

    气冲霄汉。

    鬼殇剑凄厉疯狂地叫了起来,一身狂戾地剑气全数涌进了张至清手中的这把剑上,剑气涌入的速度是那样的快,以至于手掌握着的剑柄处竟倏然间变得高温起来,倏地一声蒸发了草绳上的所有水滴。令人恐怖的金石磨擦声音响起,长剑在皇甫寺紧紧合着的双手间,往前踽踽突进了一寸!

    身边的海水被两股大宗师的气势震得波涛汹涌,皇甫寺依然微低着头,双臂上的广袖早已化作了身周空中飞舞的蝴蝶,世上最稳定的那双手臂死死夹着那柄剑,片刻后,手上的皮肤开始寸寸裂开,就像是得了某种皮肤病的患者。皮肤老去,边缘翘起,看上去就像是建国初三年大饥荒中、那场席卷全国的大旱土地,丝丝寸寸龟裂开来,异常恐怖惊异。

    但皇甫寺那双温润的眼中全是宁然的目光,没有半分的惧色,如同看破红尘的得道高僧。

    看着掌中的剑一寸一丝地向自己的身体靠近,也没有一丝情绪吐露,只是吐了一个字:“无!”

    他两只已经被剑势逼得皮肤寸裂的手臂,随着这一个字偈,猛然间醒来,“无天于上,无地于下,无主于后,无敌于前”,其中的气势比海水更深,比湖水更柔,比河水更纯,比溪水更清,恰如那江南女子的眼波,也似草原女子的嗓音,一缕一缕地缠在了惊天一剑上,让那强大到了极点的剑势骤遇温柔,不得不在途中暂歇。

    嘭!

    剑身尽断!

    两位大宗师终于支撑不住,被各自的气势逼得猛然间贴着海绵后退了数十米,脚下浪花高耸。

    张至清没有任何停顿,以身为剑,势破天地,就这样须臾横纵十余丈,像一道电般再次杀去。

    咔地一声。

    就在这短短一秒间,天公极为凑趣赏了一道闪电,照亮了被乌云遮盖、显得格外阴暗的海面。

    闪电照亮了张至清那张永远古井不波的脸庞,只见他双眼里竟盈满了如野兽一般地狂野气息!

    从头至尾,张至清没有说一句话一个字,只是凄厉地尖啸着,啸声回荡在惊涛骇浪的海面上,不知道能使多少人噤若寒蝉。他是用剑的大宗师,即便手中没有剑,他也可以一马平川,因为他本身就是一把剑!身上的剑势随着啸声全数涌了出去,逾发得暴戾不可阻挡,无穷无尽地杀意,暴戾的气息,尽在这一剑中。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剑则无敌!

    这是张至清出世以来,刺出的最强一剑,因为是以他身体为剑身,抛却一切的阴谋诡计、城府腹黑,也没有位高权重、权柄滔天之分,只是由他整个人的生命、精神、信念凝结而成的一剑。剑势之凌厉暴戾。已有逆天之迹。在这片大陆上,以前从来没有人刺出这样地一剑,以后估计也没有。

    没有人能够阻挡,即便是强大如皇甫寺也不能!

    空中疾驰的张至清掌为剑刃,直刺皇甫寺的头部,皇甫寺微微侧头,掌剑恰好擦着耳边而过,可就在此时陡升变故,张至清拇指骤然微屈,就像在一杆通直的荷花梗上结了一个花骨朵儿,横向一挥,结结实实撞上了皇甫寺的太阳穴,好在皇甫寺已经运用起了精修数十载的大宗师气势,凝于太阳穴之间,硬抗了这美丽的一指!

    张至清微微蹙眉,左手指尖凸出,嗖的一声迅疾点出,再次直刺皇甫寺的胸口膻中。

    皇甫寺反应也快,右手大拇指一挺,妙到毫巅地迎上了那根食指,发出了噗的一声闷响。

    张至清食指再下,直刺皇甫寺中腹。

    皇甫寺满脸凝重,垂下眼帘,麻衣微挥,平指为掌。

    他的右掌就如同涓涓细流随着山势而流,自然无比地垂下,于腹前挡住了那一指。

    这一切,都进行得如此的理所当然,张至清的所有招数都被皇甫寺轻描淡写地一一化解了。

    然而,只有皇甫寺本人能察觉其中的诡异。

    张至清化身为剑的三指不是杀伐,不是摧毁,不是抵抗,而是馈赠施舍,就像皇帝大赦天下。

    皇甫寺知道,自己这一生中最致命的错就生在三指之前,他错误地估计了张至清化身为剑的必死决心,反应的速度太快了一些,应对的法门太充分了,以至于每一指的阻挡,都将自己的境界提升得过于完美,尤其以攻向太阳穴的第一指为最,他几乎是将所有的精力都提到了脑部,可没想到硬抗之后,才发现张至清的那一指并没有置他死地之意,反而像空洞虚无的山穴一般,后两指更是加剧了这种感官。

    但皇甫寺的每一次接招却是全力以赴,那一刻的他,便像是一座参耸入云的大树,伸展到了人间的最高处,就像是一湖秋水,已成浩浩荡荡之势,也像是十五的清白月亮,圆到了极致。可那个人只出了三指,便足足卸去了大概他体内一大半的真气。而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承受这一切的皇甫寺,就像是那参耸入云的大树,突然遇到地陷,巨大的躯干轰然倒塌,就像是一湖秋水,遇上了沼泽地,满满的湖水被疯狂吸附,也像那满月的十五遇上了天狗吃月,霎时全黑。

    雨势渐缓。

    一身麻衣尽碎的皇甫寺微微叹息了一声,颓然无力地掠向那叶起伏的扁舟上,盘膝坐了下去。

    他体内的真气已然消褪了七八成,五脏六腑也已是一片混沌,就像一盏即将油尽灯枯的油灯。

    大宗师的心境如果与凡人相较,已然近神,然而他们终究有自己的弱点,那便是自己的肉身。

    体内经脉终究有极限,肉体的承担能力,终究也有极限。

    皇甫寺被那三指一下子泄走了大部分真气,体内的经脉与肉体,受到了不可挽回的伤害。

    虽然已经到了人生的尽头,但他心头还有一丝大疑惑。

    这完全是人体经脉不能承受地速度。

    那个人,那只手的主人,为什么能够在这样短的时间内,通过身子卸掉出如此多的真气。

    脸色惨白的皇甫寺,吃力地抬起头颅,看向数丈外傲然立于礁石上的张至清,很想得到答案。

    然而一切……应该已经结束了。

    天上再次响起一道闪电,落在海面礁石的那个伟岸身影身上,将他的脸照得清清楚楚。

    张至清满脸苍白地站在原地,四肢都在颤抖,他之前一直被皇甫寺的四无拳压着打的时候,没有硬抗硬,而是通过不断消耗体内的霸道真气,来迎接皇甫寺的攻击,而到了他用上所有潜能化身为剑时,果真骗过了皇甫寺,将他身上的真气一下子灌注到了自己的体内,这是极为损耗身子的,此时他已经疲惫到了极点。

    不过,他还是笑了。

    尉迟老道走了,皇甫寺也走了,天下三大宗师,三个本不应存在的人,经此一役,只余其一。

    华国的势力均衡终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登基的最大障碍,从今以后再也不复存在了。

    他能不笑吗?

    此时,山顶上的古庙旧檐前,已经变成了一地残羹,满地瓦砾,泥石乱飞,看上去惨不忍睹。

    雨水与鲜血混杂而聚,形成了一滩滩惊艳的红水坑。

    龙王庙里传来的悠远钟声渐渐微弱,渐趋平息,如同这场风雨一样,不管是天上,还是地下。

    “姐,你说他们俩还能活下来一个吗?”燕清风站在悬崖边上往下看,震撼于大宗师的实力。

    “难说。”燕清兮微微皱着小巧鼻子。

    “如果真是那样,你觉得谁能最终活下来?”燕清风又问道,他已经把老道尸体收敛好了。

    燕清兮侧脸望了望不远处的萧云,还有同一把伞下的皇甫轻眉,重复了那两个字:“难说。”

    “如果我爸杀了你爸,你会恨我吗?”皇甫轻眉眨巴着极美的双眼,凝视着萧云。

    “我会感谢你。”萧云淡淡一笑。

    皇甫轻眉愣了一下,随即释然,收回眸子道:“其实你爸并不坏,只是野心太大,易出乱子。”

    “跟了他这么多年,被他的魅力征服了吧?”萧云微笑道。

    “没有,我是实事求是,换做乱世,他绝对是一位锐意改革的好皇帝。”皇甫轻眉柔声道。

    “也许吧,不过我的价值观很简单,要成就事业,首先要保护好亲人。”萧云嘴角微翘道。

    “这就是你跟他最大的不同,他能舍弃一切,而你有人情味。”皇甫轻眉的眼神愈发柔媚。

    “你不吃醋?”萧蔷薇侧头问站在她身边挽着她手臂的许子衿,嘴角的笑意多了几分玩味。

    “早就习惯了。”许子衿低着头,看不都不看几米开外的萧云跟皇甫轻眉在卿卿我我。

    “我家丫头心真宽。”萧蔷薇的笑意掩藏不住。

    “薇姨!”许子衿掐了掐萧蔷薇的手臂。

    “好啦好啦,不说了。唉,我家儿子真是看不住,连我这个做妈的也无能为力。”萧蔷薇道。

    “这就是他跟至清叔的最大不同,他感情丰沛,而至清叔用情专一。”许子衿不悲不喜道。

    “后悔吗?”萧蔷薇问道。

    “如果后悔,早就斩断对他的情丝了,何必要等到今天?”许子衿挽了挽耳畔的秀发。

    “呵,真是讽刺,我还真是等到今天,才要斩断对他的情丝。”萧蔷薇嘴角泛起一抹苦笑。

    许子衿一怔,转瞬明白了那个“他”的意思,下意识紧了紧挽住萧蔷薇的手,为她揪心。

    而接着,全场的人忽然陷入了一阵长时间的死寂,山顶上没有任何一丝的杂音传出来。

    因为一个人从悬崖边的麻绳跃了上来。

    此时,冷雨已经停止,苍穹已经渐渐露出真容。

    那些厚厚的乌云被劲风吹拂,以一种肉眼可以观察到的速度,快速向着西方的内陆上空行去。

    天上乌云骤然散开一道口子,露出云后瓷蓝温柔的天色,一抹天光就那样清清透透洒了下去。

    那片明湛湛的天光重新降临在了山顶,降临在悬崖边那位天下最强者的身上,恍若天上神明。

    皇甫轻眉脸色惨白,几乎快要跌倒了,还好萧云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可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

    因为她明白张至清出现的含义。

    她父亲倒下了。

    在这等时刻,还敢威胁这位大权臣的,整个天下,没有一个人。

    坐在轮椅上的燕中天喟然长叹,枯枝般的手指敲着冰冷扶手,呢喃道:“天注定,天注定啊。”

    “大势已去,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张至清独自一人,面对着那群甚为熟悉的亲朋好友。

    萧云在暗暗惊讶,这位大权臣与另外一位大宗师刚进行了一场殊死搏斗,真气居然没有减弱!

    怎么做到的?!

    *****

    (过了这一周,估计就能恢复正常了,苦海中。)

    第九十三章 轮椅碎

    宁波军港。

    一艘印着“105”军舰正整装待发,气势磅礴。

    军事狂热者可能会知道,这是已经退役的051旅大级导弹驱逐舰首舰,济南号。

    一个个身着迷彩服的士兵安静地列队等候上船,是南京军区的尖子兵,荷枪实弹,沉着冷静。

    离军舰不远的海岸边,两个人在默默抽烟。

    浓烟刚刚喷出,就被咸湿的海风吹散,雨后的空气还挺清新的。

    “能提个条件吗?”陆羽思虑了很久,才开口。

    “萧云不能留,他会是第二个张至清。”甄青衫不等陆羽说出个所以然来,直接堵了后路。

    陆羽一怔,随即苦笑摇头,轻声道:“你不了解他。”

    “我不会去冒这个险,你要记住立场,我们是官,他是贼。”甄青衫推了推厚重的黑框眼镜。

    “真的没得商量?”陆羽不死心问道。

    “没得商量。”甄青衫语气坚定道,倪红袖求情也没用,但其实他的内心何尝不是矛盾重重?

    然而,苦心布局了这么些年,终于有机会一次性铲去所有的毒瘤,怎么能有妇人之仁?

    风雨无踪,乌云消散,久违的阳光开始展露笑颜。

    偶有微风拂过,古庙屋檐挂着的一串风铃忽地响起幽谧的声音,令人的心境趋缓平淡下来。

    山顶边一簇簇青黄不接的草儿原本覆盖着一层薄雪的,风雨过后,雪化了,尖儿又冒了出来。

    几只栖息在树枝上的乌鸦闻到腐肉的滋味,想扑棱棱饱餐一顿,却被诡异的气氛吓得不敢动。

    此时山顶的气氛也的确够云谲波诡的,就如这人世间的无常,帝王们的喜怒,傻傻说不清楚。

    “我想跟你爸说几句话,你别跟过来,你们也别动。”萧蔷薇回身对萧云以及后面那些人道。

    “可妈……”萧云忧心忡忡。

    “别怕,他是你爸。”萧蔷薇拍了拍萧云的肩膀。

    萧云听到这句话,一愣,心里泛起五味杂陈,眼睁睁看着母亲走上前去。

    “真没想到你会是一位大宗师,连我也瞒过了。”萧蔷薇望着自己曾经的枕边人,苦然一笑。

    “皇甫寺和尉迟老道原来是一条鲤鱼,修行了500年,跳过龙门变成了龙,而我呢,原来只是一条泥鳅,先修炼了1000年变成了一条鲤鱼,然后再修炼500年才跳过了龙门,倘若我们仨一起失败,那他们俩还是一条鲤鱼,而我可就变回那条泥鳅了,你说我做事情怎么能不谨慎呢?”张至清淡淡微笑道。

    “你还爱我吗?”萧蔷薇顾不上羞赧,直接开门见山地问张至清。

    张至清眉头一皱,随即笑容如同河水一样缓缓流淌,掩不住的柔情,轻声道:“当然。”

    “能为了我,就此打住,我们一起过小日子慢慢变老吗?”萧蔷薇的眉目里迫切想听到答案。

    “薇儿,你知道答案的。”张至清平静道。

    “呵呵,可不吗?”萧蔷薇自欺欺人地一笑,两行清泪随即滑过脸庞。

    “我听过一句话,‘后轮爱上前轮,却知道永远不能和她在一起,于是他吻遍了她滚过的每一寸土地’,薇儿,这些年我都是如此做的,你永远是我心里的唯一所爱。我真的希望你能理解,并且支持我的志向。可惜我知道,人们常犯最大的错误,是对陌生人太客气,而对亲密的人太苛刻,如果能把这个坏习惯改过来,就天下太平喽。”张至清摇着头笑了起来,显然他自己都不信能改掉这个坏习惯。

    “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的那个打麦场吗?”萧蔷薇见改变不了他的主意,便索性转移了话题。

    “记得,当时你爸、我爸、燕中天、许重山四位老爷子因为在67年卷入了二月逆流,统统被罢了个官,贬到淮北的马桥村,我们也是在那里认识了晓峰。还记得那个打麦场很大,一群孩子在麦垛上翻跟头、溜滑梯,甚至在里面刨个洞藏猫猫,累了就睡在里头,软软的,暖暖的,空气中飘荡着阳光的味道。太阳下山了,村头大人们一声声地呼唤乳名,摸摸咕咕叫的肚子,急急忙忙就往家里跑。”张至清回忆道,眼神里多了几分人情味。

    “是啊,那时候的夏夜,蛙声一片,槐花飘香。收工的男人们就端着饭碗,蹲在树下拉家常,三皇五帝,忠臣孝子,家国天下,才子佳人,道不尽的沧桑,说不完的兴亡;女人们呢,就转着纺车,纳着鞋底,可着劲比谁家的媳妇心灵手巧;而我们这些孩子们就快活地在人群中穿梭,一会儿捉知了、玩泥巴,一会儿又争相往空中扔鞋,千方百计想罩住夜空中飞行的蝙蝠,我还记得你被晓峰扔的鞋子砸中两次,他被你狠狠揍了一顿。”萧蔷薇掩嘴笑了起来,美不胜收。

    张至清也被这段记忆逗得笑了起来,轻声道:“我还记得我们小时候最好的零食,就是村里供销社一毛钱十个的水果糖,一根麻花一毛钱,一个苹果切八瓣,一包点心从东家转到西家,等到最后长出绿毛,谁也没尝过是什么滋味,可这丝毫不影响我们快乐的心情。每年大年初一,从村头串到村尾拜年,一毛两毛的压岁钱上交给父母,又还给了别家的孩子。最大的幸福是从鸡窝里收回新下的鸡蛋,乐颠颠地喊奶奶‘炒蛋蛋’。那时候,一个鸡蛋的美味可不是一般孩子能够轻易享受的,收齐了十个蛋,到镇上能卖一块钱,可以够一年的盐钱了。我记得你当时为了吃炒鸡蛋,哭了无数鼻子,每次都是我给你偷俩出来,让我奶奶给你炒的。”

    “嗯,还怀念那个味道,可惜现在再也回不去那个时光了。”萧蔷薇低声叹息道。

    张至清没说什么,只上前两步,轻轻把这位已经近三十年没见面的爱人搂在了怀里。

    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再强大的枭雄,再心硬的铁汉,也会有柔情的一面。

    萧云的心情更是复杂,这是他既希望看到又害怕看到的画面,握成拳头的手指关节紧到发白。

    须臾,萧蔷薇轻轻推开张至清,在转身前擦去泪水,然后就折了回来,没有半点的留恋。

    萧云迎了上去,萧蔷薇摆摆手,示意他不用讲什么,挤出一个笑容后,就回到了许子衿身边。

    “小七,你还要跟你爸斗到底吗?”张至清狭长双眸很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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