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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瞪着眼睛说:“老板请你来是干活的,不是来站着玩的,不管有没有事,你就是不能停下来。说句不好听的话,你们就得像这个机器一样。那你去擦玻璃!”他把我当成机器用,本来是无可厚非的,但我并没有享受到他对机器的那种尊重。
夜班混着白班上,生物钟颠倒的乱七八糟,非洲男说他困得看见了马丁·路德·金站在机器上演讲。只是皮肤黑点,他还真把自己当成非洲人了。我又何尝不是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头昏沉的要命,微微的有些痛,用尽吃奶的力把眼睛勉强睁开了一条缝。看着那些机器模糊的左右晃动,张牙舞爪,挪动着坚硬冰冷的身体,长长的带有吸盘的触角朝我伸了过来,吸盘里面长着白森森的牙齿。我一下子就被惊醒,无尘帽都被冷汗浸湿了。
我拿了工作卡片和钥匙,手猛的一抖——被卡片上的静电触到了,还好不是很痛,又拿了一个塑料袋把卡片装好,对非洲男说:“你不能吃一点苦就退缩了,在工厂里熬一段时间或许能往上爬一点,做个经理什么的,就可以享福了。”社会本来就是一个金字塔结构,塔顶的少数人在社会活动中起支配作用,享受到更多的权利。
“工厂里等级制度森严,别自以为是,到时候在厂里头发胡子都熬白了,还是会被资本家一脚踹,你的意义全部都在这一点剩余价值上了!”
“可贵的是,我永远都具有剩余价值,直到我生命结束不再劳动。但这是不是生命意义的所在,我就不是很清楚了。人作为一种物资存在于物资社会里自然有它物资上的意义,生命的意义是一种社会属性,只有在社会环境中实现和衡量它的价值。”
“哎,也许我去了麦加,就会得到解脱。”
在美洲男热情洋溢的解说英超那诱人的一团乱麻中,时钟艰难的爬上了七点。很难说他是不是为足球而生的,但他的头就像是一个圆球,包括肚子和四肢。我放好产品,窗外的太阳已经出来了,红彤彤的色泽饱满,像很近又像很远。
金黄的光线斜射到地上,顿时有了一份生机,一份活力,一种机器完全不具备的东西。最喜欢窗外斜射进来的阳光,它从地板上站起来,伸个懒腰,像个老朋友一样挽着我的肩膀说:“哥们,下班了,走吧!”
第六十三章 闪回
更新时间2011…7…30 17:18:28 字数:2492
时间在流动,匀速而规则的流动,它在高速环境中变慢,在高温中不知道是否也会变慢。
烘烤房里面的温度在不断的升高,我的动作越来越缓慢和困难。我把隧道烘干机的门打开,从里面把产品拉出来。金属化学品,不好惹的化学产品,用白眼看着我。烘干机像一头张开血盆大嘴的野兽,我小心的操作,突然灯忽明忽暗,烘干机上的红灯亮了起来,一摇一摇的,产品拉不动了,我使劲的拉。
金属化学品却退进去了,烘干机门口长出了獠牙,伸出血红的大舌头叼到了我的手,想把我整个身体吞进去。我慌了神,用脚蹬着它的下巴往外拽自己的手,仿佛听到了自己手指骨骼咯咯作响的声音。情急之中我用手猛的一按它身上的紧急停止开关,它终于缩了舌头动弹不得,我浑身无力的躺倒在地上。
醒来看时,自己的身体完好无损,只是右手上的无尘手套没有了。差点就成为机器的食物了,这讨厌的机器,竟然连饲养人都不认了。我如何才能修复同它的关系,互为猎物的关系。保全自己应该是一门艺术,重要的生存哲学。
太阳硬嵌进山里,挤出一抹血红,稀释在天际,令人有些怅然。想起了应炀的诗“朝云浮四海,日幕归故山。行役怀旧土,悲思不能言。悠然涉千里,未知何时旋。”乡愁一不小心就会像潮水般涌过来,而且将人淹没,眼睛鼻腔和喉咙里面都会感到涩涩的。脆弱的情绪变得更脆弱。月光下的家园变得越来越遥远,却更加贴近心灵。
洗澡可以冲走疲劳,哗哗的热水淋在身上真舒服,可洗着洗着,发现身上有点不对劲。手臂上的皮变厚了,角质层结成很硬的一块像松树皮,还泛着金属的光泽。金属上面可以看到很清晰的线路图,一道连着一道,就像一只机械手臂,我还是一个正常的人吗?这金属部件会不会长满我的全身,像一个蚕茧一样把我包裹起来,无法自如的活动,然后慢慢的死去或者变成一个金属机器人。
还好我并不感觉到怎样痛苦,手臂上的金属片并没有不停增长,还是可以活动。关节没以前那么灵活,经常发出咯咯的声音,转动的角度要小了一些,我无法用手臂抓后背上的痒。手上的力量加强了很多,但是触觉不那么灵敏了,感觉得到压力感觉不到痛。我可以慢慢的屈伸手臂,如果速度太快,关节处就会感觉到疼痛。手臂上的变化是个妥协的符号,是融入到机器里面了,或者说是被控制。
圣诞节的时候没有下一点雪花,南方的冬天根本就不能称之为冬天,不仅没有雪,而且还是一个暖烘烘的艳阳天。树都没有一棵,大家拿出又圆又直的钢管涂上绿色的油漆就当作是圣诞树。街道和往常一样冷清,这里的人们从来都不过节日,用一副冷冰冰的脸做着生意。除了成堆的廉价的香蕉之外什么水果也没有,五毛二分钱一斤,因为没有分币流通,卖主全都是分分计较的人,所以我必须五斤一称,死撑进肚子里,胀的像一个气球,手臂往嘴里喂香蕉的动作很机械化。
节日是非常短暂的,不能制造出轻松愉悦的好心情,节日也就失去它本身的意义了。那我相当于没有过节。第二天仍是一大早的去打卡上班,却发现卡没有了。过了上班的时间,来了一个胖胖的管人事的家伙说:“你被解雇了,马上收拾东西回家,这里是一百五十块钱的路费,刚好够买一张火车票和一瓶矿泉水。”
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无缘无故的就被人赶走,一个原因都没有。来了一个保安,一把抓住我的衣领猛一用力,把我扔出了厂门外,气势汹汹的说:“让你养病就已经不错了,还不快滚。”他们已经很仁慈了,在他们很强势的主观意识里面是这么认为。我爬起来,把摔断的机械化的右手臂连接上,收拾东西走了。
到哪里去呢?中途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被人撵出来了,有点没面子,都不知道怎么跟别人讲。实情是一定不能说的,不能说自己的困窘和失意,那只会让别人取笑,就算他们表面上不说什么,心里面还是会取笑。是人都这样。
其实可以趁机去麦加!只是,这路费,恐怕走不了多远就没了。还是回家吧,妈妈把菜端到桌子上,只说,吃饭了。幸好还有个家,温暖的家。先到学校落脚,休养一段时间,让手臂恢复一下。我还没有拿毕业证,名义上还是个学生,大学生,一无是处的大学生。
天气忽然变的很冷,天空暗的看不清云朵,像要下雪了,我跺着脚干着急,在一家很小的餐馆里面。餐馆老板说他有办法,他认识很多黄牛,可以弄到票。或许他自己就是兼职黄牛。我一直等,从来没有像这回等得这么焦急过,隔两分钟就看一下表,生怕错过了时间。
我不可能逃过时间的控制,只希望时间不要从我的眼皮底下溜走。门外似乎飘了一点白色的小颗粒,碰撞在玻璃和金属器皿上发出了沙沙声,落地就无形了。那废旧的火车站像一个牛棚,静候着他的牛儿到来。好不容易上了车,还是没有座位的,不过终于可以喘口气,而且车厢内也不似外面那么冷。
我像刚从地府中逃了出来。坐了一会,兴奋的心情慢慢平静,而长夜的寂寞像铁轨一样伸展开来,看不到尽头。明菊穿着粉红色的连衣裙,把几个大大的紫葡萄给我,在朝我微笑。她消失了。那应该是一种真实的存在,像是擦肩而过的两列火车,各有各的方向,感应只是一刹那。是漫漫旅途中的一个点,只留下呼啸的风,留下一些模糊的痕迹在记忆里。
我和乘客聊一些道听途说的别人的故事,既然是别人的故事,自然就缺乏足够的关心,准确性也被忽略掉,仅仅是用来消遣,消磨时间。换位思考一下,自己的事情在别人嘴里,也只不过是个消遣。
在我们的消遣中,夜退去了颜色,于是窗外可以看到高低起伏的白色的山。那白色的是雪,仅盖住了山尖,藏峰看起来也很漂亮,柔中有刚,像怀素的书法。走了一段时间,山又全是灰绿色的了,让人以为火车是从冬天开到了春天。
陌生而又熟悉的路,十分亲切,去过无数次的车站,依然会是那副模样,匍匐在城市中。灰尘依旧,皱纹如昔,地上的裂缝没有修补的痕迹,长长的公交车如同停歇在一起的温柔钢铁巨人。它们看着我,我察觉不到它们的变化,仍然以不变的眼光来看待它。它们没有变化,我有变化。
冬天的阳光一点也不温暖,但很亲切、舒服,像个若有若无的拥抱,给我无限的慰籍,却又不能扑倒在它的怀里。黑色的树枝伸向天空,和电网搅合在一块,有点乱。司机还很脸熟,抄着一口纯正的方言闲扯,有些味道。我用很奇怪的手臂提着大包小包,在纵横交错的街道上穿行,闭着眼睛都可以走到那个地方,无比熟悉。
抬眼望去,群山奔涌着退却,火车飞驰在无尽头的铁轨上。
第六十四章 饿
更新时间2011…7…30 23:04:25 字数:2845
太阳下坠的速度显然要快过火车飞驰,刚到站就已经是傍晚了。这老地方似乎并不那么清晰,而是扩散着的一团迷蒙夜色,很淡然。学校的大门是敞开着的,打着昏黄的灯光,结构有些扭曲。寂静,空无一人,那气氛抑郁沉重,显得有些吊诡。我提着包裹,穿过一片阴森的墓地,径直向前走,不敢回头。
虚汗,濡湿了几件衣裳,顺着手指滴落下来。推开门,一股霉味扑鼻,呛得人打喷嚏。老寝室里面没人影,石头的床上有一张席子,一个枕头,一本血肉模糊的《鹿鼎记》——这是他最爱看的小说,也许是承载了他太多的梦想。枕头沾满了烟草味和皮脂腺分泌物,不能用了。席子倒是可以拿来垫床,芦苇席子,也许是受了汗渍的浸染变成深褐色,有时间的味道。总是有一些不可磨灭的痕迹。总是有一点恐惧,无形的强大的敌人在周围控制着一切,青春的脸很快就会过保鲜期,岁月的痕迹很快就要爬上脸庞,去掉一些东西然后添加一些标识。
那些还引以为资本的粉面桃腮,朱唇皓齿都将缓缓的不易察觉的离去,剩下的只有苍老,疲乏。一顿饭的功夫,浏览一生。慢慢的消失在人世间,就像嫩绿的树叶过了春季就快速的枯黄凋谢,自然的生命历程无法阻挡。青春能长久保存,能永不衰老那该多好,可是人永远不能跟着光速奔跑,也不可能永不被自由基氧化,不被生活腐蚀。易锈的生铁。
补足睡眠是极其重要的事情,久违了柔软的枕头和平整的木床。闹钟不需要了,可以扔进垃圾桶里面。那些铁制的大块头全没有了,身心都轻松了许多。才躺下几分钟就进入梦乡了。夕阳下闪光的河流静静的缓缓的流淌,拐了一个又一个弯。
朗朗的读书声传进了耳膜,是好听的古典诗词或者是些散文,春风吹动着田野上的麦苗。麦苗被大火烧毁,就像火盆里面废弃的书本和纸张,发出焦糊味道,飘着一些黑烟。教室里面的半成年人都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斜着眼睛什么也看不见,只知道镜子里面会有一张漂亮年轻的脸蛋。父母在尽力的为自己服务,心情好的时候或许应该对他们做一个满意的笑脸。妈妈躲在墙角抽泣,她说生活的担子很重,而谁都指望不上。我用被子蒙住头,什么也不想听见。
只有名牌的衣服才可以在衣柜里面跳舞,所以秩序很乱。铁制的汤匙敲击在白瓷碗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人们都爱那些漂亮的瓷器,时光烧制成的薄胎,润滑如玉的皮肤。老师总戴着一副眼镜,浑浊的老化玻璃。老鼠啃着木头床板磨牙齿。
老师伏在我的面前哭,他揉碎了试卷,把三角尺和圆规扔到教室外面去了。他苦口婆心的说,你能不能认真学一点东西,就算为你父母学的怎么样。其实是在为自己学东西。可是我一点也不知道,我能做些什么呢。常常是拿着书本翻不到两页就睡着了。做梦可以算做是失眠的一种,全不受大脑控制。老师,我错了,应该听你的,起来吧你。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只是知道。我就是我,以个体来表现人性的个体,藏在众人当中。
阿红用手碰了一下鼻子说,你想我了吗,兄弟。他自己都不好意思的笑了一笑,满脸绯红。我当然应该说,是的。失去了以后才知道珍惜,眼前一片清洁安静的河流。你对张郎太好了一点,超越了界限。可不可以不要那么说,真挚的东西永远是最为可贵的,如果你看到躺在臭水沟里面的麒麟,一定要把它带回家好好照顾。可我始终认为在臭水沟里面的东西没什么好货,说不定就是我和更多人。盖上被子有点热,若不盖则又可能会感冒。
我踩在灯管上了,发烫的白炽灯,红火花一闪就灭了。大地在摇晃,剧烈的摇晃了。恐惧从地缝里面钻出来,张开爪子,吞噬许多无辜善良的生命。房屋倒塌了,塌成一堆土渣,掩埋了书桌和课本,掩埋了鲜活的小花朵。道路和河流拧成一团,悲惨的景象,脆弱的生命倒下去了,消失了。许多人站起来,活下来了,涌动的暖流像天边的彩霞,不断的热情的鼓励和呼喊。那是生命的赞歌,对自然的顽强抗争。被褥和枕头一定湿了许多。
一定是要战胜种种困难的,更好的生活下去。可不要再遇到那么难缠的机器,有巨大的吸盘和牙齿。父亲说,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有目标就应该去努力。坚持就是胜利。他有白发和皱纹,以及偶尔愁苦的表情,紧锁着眉头嘴角耷拉下来。谁知道他当过多少回孙子,溜须拍马的活没有少做,笑的时候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也许是非常快乐的。中年人也会有一颗童心。我翻来覆去,床似乎不合身,被子太大了,蒙的死死的。我看不见蓝蓝的天空。
678说,看什么书啊,别装了。他一个人偎在床上翻像册,见到我,并没有很吃惊的表情奉送,理了理头发说:“回来了啊!”
宪法是国家的根本法律。我想当一名律师,维护正义的律师,真的。天底下最大的笑话莫过如此了,他仰天大笑道。笑人缺齿曰狗洞大开,他的扁桃腺大得出奇,我把拳头塞进他的嘴里,可能会咬坏我的手指。可能我真的做不成律师了,我一点儿法律的皮毛都不懂。人制造铁的枷锁想套在别人的脖子上,结果却套在自己的脖子上了,真是个讽刺。人人平等的谎言,利益双方达成的妥协与谅解。铁匠使劲的锤打着铁块,红屑四溅,光着膀子流着汗。真不如不要兵器。
越睡越疲劳,打呼噜连自己都不知道。我说龙虾长得像头驴,除了穿鞋子和没有尾巴之外。他昂昂的大声叫唤,可能是发情的季节到了。他说,交配和爱情本来就是两回事,有时候人就是一个纯粹的动物,所有行为都由本能驱使。理性和多元化慢慢的爬到床上来了,世界往哪个方向发展并不确定,我只要简单的快乐和享受。
龙虾总在那边没完没了的脱衣服,他搂着一个女人。真是个肉欲主义的臭流氓。优美的曲线,明菊半裸着身体坐在床沿上。我好想念你,只怕再也见不到你了。每次我在河坡上散步时,总能看到一些淡黄色的并不怎么起眼的野菊花。静静开放的野花,美丽自由的生命,悄无声息的轮回,扎根在泥土里,看着阳光微风和月色。不需要思考和忧烦,用天真的美来点缀世界,而不自知。
《围城》并不是一本那么值得看的书。我曾经翻过几页,纸缝里面有兰梦的脸,忧郁的眼神。她的生活也许过得并不怎么愉快,吃完饭,躺在床上对着孤灯。奢豪也好清贫也罢,总会沉浸在漆黑的夜里,一天接着一天的过去。她有一个温暖的怀抱么。空空的木板的声音,是该看看书了。专业方面的,娱乐休闲的杂志有漂亮的彩页。一张张的白纸黑字。
睡到自然醒,自然的睁开眼睛,朝四周打量一番,确认自己回到了现实世界,熟悉而陌生的似乎未变而一直在变的现实世界。阳光从镶钴玻璃的蓝色铝合金窗户上射进来,有些刺眼。刺眼无所谓,起床是因为饿了,确实非常饿,洗嗽完毕已经是下午一点多钟。我说:“做饭吧,我快饿毙了。”
678在厨房里翻了翻说:“昨天买的菜都吃完了,米也没有了。就是隔壁那个家伙,懒在这里白吃白喝几天了,像个寄生虫一样!”
“他确实是没钱,还算很听话了,每天帮忙做些事情的。”张郎小声说。他还是认为做一些交换是有必要的,用劳动换取食物是很通行的方法。
678的声音就更大了,几乎是在怒吼:“没钱,没钱就别吃!上网倒是有钱。除了玩网络游戏,什么都不懂,看他什么时候饿死在网吧里。”
他的话听起来非常刺耳,不知道是不是在指桑骂槐的说我,真是可悲。我既然没钱请隔壁兄弟吃饭,也就没权利说什么。他会不会饿死在网吧,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的肚子确实是饿了,非常饿。
第六十五章 工蚁
更新时间2011…7…31 13:41:18 字数:2588
风在操场上晨跑,后退着跑回时间的涡流中。C园静静的躺着,一只假寐的狐狸。舞池张开巨大的兽嘴,随时有把人吞下去的可能,就算吞不掉他的身体,也会吞掉他的青春。我对它来说已经是引不起兴趣没用的弃物,想用它来重温旧梦也变的很奢侈。我不该装模作样的捧着一本书看,他说我不可能再学得进什么东西了,因为心绪已经乱了。
“只有出去碰碰壁,才会想到知识多么重要,学习多么必要。我应该抓紧时间再学一些东西,我们还很年轻,不是吗?”我合上书本给678说理。无意之中时间就溜走了。
“学校教的这些东西,书本上学的这些东西,在以后的工作当中确实用得着吗?你是因为ABC不好才回来的吗?”他悠闲地荡路,似乎是很自在自得。白发和皱纹使他变得十分苍老,那也是时间流逝的结果,但是陌生感并没有加重。
“不是,如果英语好一点,那就是另外一种情形了。”我不想理他,翻开书,目光却落在叽叽喳喳乱叫的小鸟身上,鸟飞走了。我的目光落在铁的电线架子上,冰凉冰凉的,电在流通。白云在天空中一点一点的飘移,似乎很潇洒似乎闪着泪花,不言不语。微风拂面,有如美酒,‘暖风熏得游人醉’真是句好诗,却是一股幽怨的情绪。兰梦非常瘦,但是她的英语成绩却非常好,不知道她是怎么学来的。
草慢慢发芽,变成了绿色,生命力真强。桃花道上换了一批更年轻的参观者,是的,他们也只是参观者。池塘里有几杆绿荷,靠着塘边的野草探出水面,瘦弱得让人怜惜。瘦弱的兰梦曾送给我一本书——《四大名著》,很薄字数很少,扉页上写着“喜欢疯言风语的你……”。我反复看了无数遍,纸张都被翻烂了。每次看完,很感慨,都会产生一些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如同被念了紧箍咒的孙悟空或者是犯了病的曹孟德,有些头痛。
乍暖还寒的天气,总是下雨,只能呆在寝室,哪儿也去不了。坐在窗边,对着外面的球场发呆,冷雨打在玻璃上,手凉得发抖,翻起书来都不利索。天空泼满淡墨的乌色云朵,翻卷成深浅不一的痕迹,雨丝细且疏,却冷,淋湿了地面。
球场上贴地而生的野草变得枯黄萎靡,露出下面的黄土,像快秃的中年男人的头。高一点的一年生草本植物已经彻底死去,茎叶开始腐烂,呈现一片难看的黑褐色,把这块欢快的地描上阴暗的色调。院墙外长长的直条水泥路漫反射出冷白的光,像一把利剑,直刺入城市的心脏。
张郎偎在床上抱着一本计算机书在看,678在床上打呼噜,我准备掐一下他的屁股。“不要惹他,他玩了五十个通宵的网络游戏,差点死在网吧里了,刚回来睡觉。”张郎摇摇头说。我打掉他的书,说:“看什么书,想‘考研’啊,明明就只会‘烤烟’。别看了,聊聊天。”
“聊什么!”他质问似的看着我。
“我有了新发现,在工厂里工作这一段时间之后,我就发现了剩余价值的规律。”
“老弟,人家马克思早就发现了,你发现晚了。”
我故作惊人的说:“马克思的那点货不算什么,我有新发现。而且马克思并没有计算包括资本家的价值在里面,并没有完全说清楚剩余价值,我可以算出资本家的价值,得出一个剩余价值指数。首先,在一个封闭的空间内,价值是守恒的。比如,地球上的价值量是守恒的,所谓创造了价值只是促成一种量的转移或是具体概念的转移。可是,首先这个所谓的‘封闭空间’是不是存在的?然后——”
678迷迷糊糊的叫着“魔法师,魔法师……”把我的思路都打断了。等我理顺了词语,准备再侃时,张郎却用书蒙住头,大声的思考起来了。
疫病洪水暴雪地震等等天灾像一个让人难受的冷笑话,淫威总不会逗留太久,在人们众志成城的气势中灰溜溜的走了。人类在不断的改造大自然改造客观世界,总会遇到一些小困难,但是人定胜天。一位踩着大球前进的巨人英雄,永不会跌倒。
生活还是要继续,接下来的工作很难找却在意料之外。我们仍然用老方法,招聘信息看了无数条,去了很多家公司,在老板面前使尽浑身解数说的天花乱坠,可别人就是不卖帐。只觉得没道理,为什么用同样的方法,以前很灵而现在却失效。好比在一个路口打车,以往十分钟就能等到一辆,而现在一小时都没见一辆空车,看看表才醒悟过来——现在是下班高峰。
确实是高峰,人才招聘会门票价格翻了一倍,进场都要排一个小时的队。好不容易挤进一家公司的面前,看着招聘者手上一米多厚的简历,我就觉得希望渺茫了,说几句话递上简历便走人,只是自己应付自己一番。几场招聘会挤下来,经济和精神都快崩溃,便得出一个结论——招聘会纯粹是纸人纸马,全部是激烈竞争浮起的幻觉的缩影。我们误入玩偶山庄,该及时清醒。
报纸还是必不可少的,张郎说:“我在报纸上终于看到了一份好点的工作,明天一起去看一下。”
在学校时间就是过得特别快,而且没有什么感觉。几十天就像一天,不知道气温怎么升的如此迅猛,身上的汗就是止不住,明显已经是盛夏了。晚上,已被太阳烤昏头的墙壁还在散热,室内温度居高不下。怎么也睡不着,便到外面透气,一阵凉风习习吹来,十分清爽。一弯新月挂在斜上方,不易察觉地缓缓西移,没有星星做伴显得很孤寂。即使有星,也相隔很远,各自守着各自的位置散布在天际,各有各的轨迹,基本上没有相逢的机会,相逢却是灾难。
月还没有走完一半的路程,夜已经很深了。我回到房子内,洒了水吹着电扇又睡了。闹钟在早晨六点种就卯足劲的响,闹钟只管闹,起不起床就是我的事了,关了闹钟又睡了半个小时。三个人都爬起来,二分钟就洗嗽完毕一起出发。
坐了一段公共汽车之后,又坐轮渡,想起上一次坐轮渡还是一年多以前,是柳茜过生日的时候。时间真是过的太快了,这渡船还是那样的破旧,是浮在水面上的一堆废铁。我依然扶在栏杆上吹风,黄色的江水向东流去,速度很慢,波纹错乱交织,有一块一块的地方形成灰色的阴影,连成一片。于是江水活泼了起来,轮船的后面拖出一道很深的凹槽,卷起的浪花好似一千堆白雪,在阳光下显得很耀眼。
不远处,青黑色的长江大桥横亘在江面上,像一条连接龟山和鳖山的铁链,紧紧锁住大江。不动的是江堤,江水仍旧在流,白天黑夜都不会停止,而且会带走许多东西。心绪随着浪涛起伏跳跃,时高时低,时而澎湃汹涌,时而轻摆低吟,总之是没有镜平的时候。
“我们可能成为十分成功的销售员,非常非常成功的那一种。”
“有多成功?”
“至少年薪几十万吧!”张郎理着他被风吹乱了的头发说。我们望着远处笑,仿佛置身于那些高楼的顶端。
一幢幢非常高的大厦,水泥筑成的坚固的立体,冰冷威严地矗立在对岸。许多蚂蚁在上面生活,繁忙的工蚁,强壮的兵蚁,臃肿的蚁后,都按部就班的在行动,机械的完成自己的任务。
第六十六章 一僧一道
更新时间2011…7…31 17:44:59 字数:2859
饥饿总是一种强烈的感觉,让人无法忽略。附近没有我吃得起的餐馆,一个商店都没有,不远处有一个人在卖鸭蛋,便跑过去买了一只,捏在手里很舒服。鸭蛋真的是件很优雅很艺术的东西,可是,只能被粗鄙的人拿来果腹了。
我一边吃一边看旁边的一个年轻人,在做签名设计,脚底下放着一张纸,他则像一根长在纸旁边的甘蔗,见我在看,他就转过头四处张望。我蹲下来看那纸上的签名,龙飞凤舞,那青黑色的点画线条,像埋伏在掩蔽处准备袭击猎物的饿虎,又如举着刀臂阻挡坦克的强壮螳螂,好似蝎子盘尾放毒液让兔子受惊吓逃窜,而雄鹰却在空中紧追不放。我不觉沉迷其中,可是周围都是些贩夫走卒,并没有什么人来欣赏。我摸摸口袋,没有钱捧场,看看愁眉紧锁的同龄人,走了。
一个人很落寞的走在路上,觉得很滑稽,看到一只头破血流的老鼠横尸街头,失败者竟如此醒目,人类却正好相反。张郎说:“你还记得龙虾吗,听说他开了一家电器修理铺,混得不错。我们不妨去找一下他,或许能帮一点忙。”
“算了吧!不好意思去。”
不好意思还是得去一下,找找混得不错的龙虾。在一条拐角处的长廊里看到一个蓬乱着头发,脸颊瘦削,身材高扁的家伙,一手拿着不干净的锡纸,一手拿着火机在锡纸下面灼烧。口中衔根塑料管子像吸烟一般的吸,不时还打一个大哈欠,像腾云驾雾般畅快。
678拉了我一把说:“你总看个什么,没见过吗。”
“电影里面是经常见到,我怎么觉得那个家伙好面熟,有点像是咸鱼。”
“不要乱说,咸鱼怎么会是个瘾君子,他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的。”张郎很肯定的说。
“希望是我看花眼了。”我知道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近视眼。脑海里咸鱼的印象还是很深刻而清晰的。他把钱丢进捐款箱里,大笑着说,**的别担心,那个叫陈稳的家伙换了肾还是可以正常交配的。
我突然觉得眼睛非常肿胀,情绪泛滥难以自制,乱七八糟的的巷子把人都转晕了。不想找了,我们回去吧,龙虾混得好就可以了。
“现在工作真的是很难找,我有点慌了,只要有工厂要我我就去工作。有份工作就不错了,先干着再说。”我把心里的忧虑都讲了出来,转而对678说:“你就不用慌了,你有那么多富亲戚,随便投靠一个就行了,不必为生计发愁。”
“你这就说错了,虽然我没有什么大志向,却也要做一个自尊自强的男人。流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靠天靠地靠祖宗,不如靠自己。我宁愿在外面受苦也不愿在家里面看着他们的脸色过日子,人总要靠自己,我是不会去求他们的。”678以从未有过的严肃表情说。我小看你了,兄弟。
张郎很气的说:“我们好歹也是个大学生,跑到工厂里做操作工岂不是太可惜了,找也要找个象样一点的工作。”
“读几年大学,什么都没有学到,什么都不会,就跟没读大学一样,连高中生都不如。”
“也是的,我只能算个初中三年级的水平”
“我连汉语拼音和标点符号都没有学好,那就只能算小学一年级的水平了。”我自嘲的笑道。真是令人垂头丧气。
一直圈养着的填鸭,嗉囊里面总是饱饱的,可它觉得自己很饿,而且从未吃过可口的食物。它在呱呱的吵闹叫嚷了。难道我不是一直都在教室里面吗,在里面度过人生开始的全部光阴,在里面吃食。
可是我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被教育过,一直跋涉在迷途中,没有人给我引路,引领我去一个我想去的地方。一个难以形容的境界。也许我永远都到达不了那里,因为没有引路人,没有路。执着而又可怜的刘子骥,寻病终。填鸭被拔毛去肚挂在烤炉里面,加工,许多人看着肥美的烤鸭,流下了口水。
“哎,话也不是这么说的,不能这么算。或许有其它看不见摸不着的玩意,不知不觉的武装到我们身上了。”
“是的,我明显感觉身上的体味要浓了许多。”体味对找工作毫无裨益,还要花钱买块香皂来洗澡,顺便带份别人看过的求职报回来研究起来。找到两家马马乎乎还可以碰一下的公司,登门求职,结果碰了一鼻子灰。
在不远处的草坪上有一个很熟悉的身影在晒太阳,早晨还算温和的太阳。我走近去一看,吃了一惊,原来是老林。我跟他打了声招呼便也躺在草坪上,老林黝黑的皮肤闪耀着健康的光泽,一个文身都没有了,身上穿着一件很普通的棉布短袖,一条休闲裤,光着脚板连袜子也没有穿。
他的脚踝有些异样,我问:“好久没见到你了,你在干什么?你的脚怎么了。脚踝肿起来了,不用穿那双混合名牌球鞋了吗?”
“那次我在打篮球,被一个吃多了药的疯子用刀砍了,砍断了我的脚筋。我就回家休养了半年多,筋是接好了,但是从那以后就再也不能跑步了。”
“不能肆意奔跑,那岂不是要了你的命!”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也不用再穿着那脱不下来的该死的球鞋睡觉和洗澡了,我的脚自由了,我的心还是在奔跑,不停歇的奔跑。更遗憾的是我和那个很辣的女孩麦杜莎失去联系了,真是可惜。”
“你心里还想着她?”
“也许是吧。不说这个了,我是来学校找工作的,你的工作找的怎么样了?”
“现在正准备去应聘那家公司,该来了吧,都等了好久了,你去不去看看?”
“当然去,我正是在等这个,找工作不容易啊!”
笔试完毕,老板讲了一下工厂的大致情况,以及待遇。他话音刚落,张郎,678,老林和另外的两个人起身走了,老林拽我的衣服说:“这样的苦工厂你也去,是快饿死了吧!”我动了一动,屁股还是没有离开椅子,和剩下的两个家伙呆坐着。老板问我:“他们都走了,你为什么留下来?”
“我有病!”我傻傻的说,语气中明显有一种无奈,手臂活动发出咔嚓声。通常来说,老板都喜欢听话的傻子。
“我那边工作并没有我刚才说的那么苦,他们就被吓跑了,现在刚毕业的大学生太好高鹜远了,沉不下心来。你要在我工厂里努力工作五到八年,一定能成功的,难道在工厂里的成功就不能算作是成功吗?”
“当然也算了,我妈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我会努力工作的,请您放心。”我忧喜参半的说。庆幸自己坚持留下来了,有机会看了老板的底牌。当然不需要那么长时间的承诺,我可以先出一张牌,慢慢再看。阿红说,牌桌上无君子,一定不能放松警惕。好牌要慢慢出,切不可一把丢光。
出了门,我连忙和将来的两个同事打招呼,我问:“你们是哪个专业的,我好象从未见过二位。”
“我们是玉皇大帝派来的,专门惩奸除恶,维护世界和平,哈哈。”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想这将来的同事也太有幽默感了。正纳闷着,一辆白色的吉普车开了进来,车上挂的牌子是XX精神病院。从车上下来几个穿白大褂的人把面前这两个有幽默感的同事连捆带绑的抓上了车,调转头开走了。
汽车远去,天色阴暗了下来,空旷灰白的校内,回复死寂。原来的所在都已经是一座连一座的低矮坟墓,长满衰草,模样古怪。大小不一的坟墓前立着一个个破旧的木碑,碑文是“某某的青春之墓”,我仔细看了一下,有“张郎的青春之墓”,“678的青春之墓”,但是并没有看到“兰梦的青春之墓”,以及我的青春之墓。我想,坟墓一定是有的,只可能是还没有立碑罢了。
巡视完毕,我转身欲走。忽然迎面走过来两个人,一个癞头和尚与一个跛脚道士,生得骨骼不凡,丰神迥异。他们说在找人,寻找一个穿着大红猩猩毡斗篷的年轻男子,要带他走。我说,没见过这么个人,你们上别处找吧。
他俩满脸疑惑的盯着我,用手扯了扯我身上的红外套,很神秘的笑了笑,穿过坟地,消失不见了。
第六十七章 完结篇
更新时间2011…7…31 21:15:49 字数:3098
天空被乌云遮盖的严丝合缝,燕子贴着水面飞行抓潮湿的小飞虫,似乎一场大雨即将来临。踩着熟悉的鹅卵石,好象接着上一次回家的脚印在走,然而久经雨水冲刷,石头都有些松动,让人陷下去。脚下总有许多深渊。
“弟弟到哪里去了?怎么没有见到他,他高考考的怎么样?”我最关心的事情。如果一个人的希望破灭,那么就应该在另一个人身上开始希望。
父亲的脸上忽然有了一丝光彩,加高了语调说:“他还是很争气的,考上了一所很有名的大学。重又点燃了希望,他应该会更有出息,一浪强过一浪才是社会发展的规律。”
“真是好啊。我看到了即将涌起的巨浪,真是充满了希望。那他人呢,跑到哪里去了?”我心里像吃了几把薄荷糖,清凉处生出火热的自豪感来,似乎有了极其强大的保障。
“不知道他跑到哪里去了。要么他自己出现,否则是很难找到他的。”
妈妈放下碗筷说:“你慢慢吃吧,我去街道上打麻将的,等我赢几块钱再回来洗碗。”
晚上有点热,吹电扇又有点冷,打开窗户却会有无家可归的蚊子飞进来投宿。我折腾半夜还是睡不着,跟着闪淡绿色微光的萤火虫出来在院子里站会,萤火虫一身轻松的飞了去,我却沉沉的站在原地,想想父亲,想想弟弟,想想自己,感觉眼眶一阵发热,赶紧抬起头来看星星,那星星可真亮。
“我都打算好了,是该说给你们听听。我和我的女朋友订婚了,过段时间一起回家去承包几亩山地,种果树和茶叶树。我家村口就有一个很高的荒山,一直都是荒着,怪可惜的。山脚下是一条清澈的河流,终年都不会枯竭,是个养鱼的好场所。还可以养养猪,烂果子就能把猪养的膘肥肉厚,肯定很不错。”张郎趁着酒兴很大声的说。果树、鱼和猪在他脚下茁壮的生长。
“田园生活,阿红生前也跟我描述过类似的生活梦想,只是也许并不那么容易实现。首先要有钱投资。”
“我认为理想和金钱没有太大关系,重点在于实践。”
房间里的旧电视是在二手市场里买回来的,便宜得让我每次打开电视都要偷笑,播放的效果还不错。多数时候都是在看球赛,看贝克汉姆。
“小贝也老了,不中用了。如果回到他的巅峰状态,肯定不会连主力位置都保不住,岁月不饶人啊。”678在一旁感叹到。我也心生感叹,不知道明菊有没有看到小贝的不精彩表现,她又会作何感想。
我走到附近的一家电话超市里给明菊打电话,左右都坐着人在打电话,粗犷难懂的方言转移了我的注意力。我拍了一下桌子再努力竖起耳朵听话筒里传过来的女低音,恨不得伸手把她的声音抓过来放到耳朵里。
“你有没有看过小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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