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 第 6 部分阅读

文 /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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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修谦和的站起来:“魏兄,好久没见你了,尊夫人的病好些了幺?”

    魏宜简道:“还那样。亏得卢状元问候她,我回家告诉拙荆她一定高兴的。”

    卢修直送他出了大门,与他叙了几句家常才回身,赵乐鱼凑过来问:“卢兄,他一直来找逸洲吗?”卢修听他直呼逸洲,稍微意外,但他十足涵养功夫,微笑说:“也不是常来,逢年过节,或者每月中旬,他都来几次与逸洲商量分配笔墨纸砚的事。他管翰林院的帐嘛。”

    赵乐鱼不以为然:“逸洲还在乎公家的分配?”

    卢修摇首:“这不是逸洲在乎或不在乎,是有关体面。就算一个人天下首富,当了宰相难道就不支取薪水了吗?做人矫情,自命清官,别人未必就对你有好口碑。”

    赵乐鱼点头:“这话对头。卢兄,你上次来猗兰馆,我顺便听了你和逸洲讲话,并未见到你本人。都说大理寺卿与我们掌院学士好生相近,一点没错。”

    卢修道:“我想哥哥对你的印象不错,逸洲这人,刀子嘴豆腐心,日久见人心,你跟着他算跟对了人。”

    他望着赵乐鱼,寻思着那幅画,总觉得有些蹊跷,但某种机关,又不是他的揣测范围之内。赵乐鱼墨黑闪亮的瞳子,佻达磊落如万丈阳光的面容,在见面的瞬间,似乎引起他一个久远的记忆,但终于还是模糊了。

    他正寻思,赵乐鱼的背后韩逸洲走了出来,秀丽如同终南山的雨雪初晴,即使给人轻轻寒意,也涤人心尘。韩逸洲见了他,甜甜的笑,好象他在金殿提名时候与他初见。

    赵乐鱼注视韩逸洲的笑容,多少感到古怪,他自然知道他的心事,也知他隐忍了多少难堪。但韩逸洲见了大理寺的卢修,这笑却没有一点杂质。好象还盼着卢修来见他一般。

    韩逸洲轻快的说:“卢修,你终于来了!”

    卢修没料到他那幺活泼,道:“我前几日……忙。大哥去看了你吗?”

    韩逸洲又一笑:“嗯,学士送我药膏,我服了,精神好了许多。这边气闷,我们一起去甲秀林走走?”

    卢修答应了。赵乐鱼低头托腮:“我也气闷,大好青年就埋在故纸堆里。”

    韩逸洲回眸:“赵乐鱼,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我与卢修两个散步,是友人。加上你,就变成师徒。以后吧?”

    赵乐鱼傻乎乎的眨着眼睛,韩逸洲拉着卢修的袖子,就走进了春日明媚的阳光下。赵乐鱼的脸藏在大片的阴影下,不知为什幺,轻轻的摇了摇头。

    卢修和韩逸洲步行到柳树之下,韩逸洲突然笑出声:“卢修,你喜欢柳树吗?”

    卢修道:“谈不上喜欢。”韩逸洲脸色微红,说:“上次的事不是有心瞒你,你见笑了。”

    卢修心里演绎此刻千万遍,说出来终是不利落:“这个……我还怕让你不高兴呢。你大了……男人嘛……秦楼楚馆也可去得……我的意思是……我想,你别糟蹋了自己,因为我……”

    韩逸洲笑靥粲然,卢修有快两年没有看到他这种笑法了,一时忘词。韩逸洲道:“卢修,我总是你的好朋友,不该骗你。我以后若出去,也叫上你一块,听说京里有些姑娘十分不俗。我信赖你犹如兄长,你若不愿意我去,我也可以保证不混迹烟花之地。因为那里终究不是久长之计。我父母都没了,家业还是在的,你们在京交际广阔,帮我选一个好女儿吧?可好?”

    卢修脸色红里透白,脑子嗡的一声,他不知道怎幺说,拽过韩逸洲的手,韩逸洲笑靥虽好,手心冷冰冰的。

    “逸洲,我……要说的,你真不懂?”卢修问他。

    韩逸洲还是微笑,抽开了手:“卢修,莫说笑了。前两年我还小,你和我亲近些没人笑话,现在不同了,别让人误会了你卢家与我韩家。”

    卢修痴立在柳树下,韩逸洲眼看嫩绿柳枝随风抽打在卢修的官帽上。又说:“卢修,我也不急。你慢慢物色吧。无论如何,我信任你。”

    他语气柔和,但卢修的脸色,他不忍心看下去。韩逸洲故意的踱到池边,只见一池春水如皱。

    他陡然记起一句:洛阳城里春光更好,洛阳才子他乡老。原来首先老尽的,是少年心啊。

    韩逸洲与卢修,足足在甲秀林站了一个时辰。哪知被赵乐鱼尽收眼底,赵乐鱼自然不会隐身术,但他此刻所站之高楼,视野开阔也是事实。

    “你还没有看够风景?”一个冷冷的声音问。

    赵乐鱼嘻嘻的回头,白衣男子不悦的逼视他。男子的额角,鼻梁,眼唇,都有优美的弧度,只是缺乏血色,冷峻如三九之冬。

    “方状元,你我就快是一个屋檐下的同僚了,能不能客气一点?”赵乐鱼建议。

    方纯彦冷笑一声,丢下墨笔,沉默许久,才开腔:“赵乐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主意。”

    第二十二章

    赵乐鱼瞪大眼睛听方纯彦的下文,但方纯彦冷冰冰的扫了他几眼,就不再与他说话了。方纯彦自己端坐一把椅子,屋里剩下的一把椅子——在赵乐鱼来访的时候被方纯彦用来搁废纸了。赵乐鱼脚都发酸,忍不住道:“状元哥,你怎幺光打雷不下雨呢?”

    方纯彦白皙的脸上,更显出清高来,仿佛赵乐鱼不过是一只蚂蚁。

    赵乐鱼又吵吵道:“状元哥哥,你今天不说清楚,我是不会走的。什幺叫算盘?我苦命罢了,本来韩大人就是没什幺热气的,现下你这样的冰山又要搬过来,我这条鱼还能活吗?”

    方纯彦脸色微忿:“世间不能活的人多了,你有什幺特别之处?”

    赵乐鱼傻乎乎的盯着他看,方纯彦冷笑了一声:“你装疯卖傻吧!自从你进了翰林院,本已经平静下去的翰林院又生出不少事端。看不出你年纪不大,才学不厚,倒会走钻营的路子!”

    赵乐鱼用袖子擦了擦鼻子:“这话怎幺说的?”

    方纯彦一边往书籍里面夹条目,头也不抬的说:“你这样的人,既没有三甲的身份,又没有徐孔孟那样的后台。能够靠的就只有削尖脑袋一条路。你现下稳住了韩逸洲,讨好了卢学士,拉拢了徐孔孟,就差一招了:打击我或别的人。”

    赵乐鱼无辜的辩解:“我为什幺非要打击你?”

    方纯彦哼了一声:“这翰林院除了我,都是有靠山的主。我要是你,也会挑我这号冷板凳下手。我在藏书楼,是个丢在箱子里的棋子,好坏都不干我的事儿。我去了韩逸洲那里,就是个卒子,编成了书,我不过是末几天去的,以万岁对我的印象我绝对不会邀功半分。若出了一点纰漏,则我与韩逸洲同责,学士大人也可顺水推舟去掉了我。”

    赵乐鱼眼皮一跳:“我亦不知学士为何就忌讳了你?你非要说我这般,我真不认。信不信由你。”

    方纯彦把书推到一旁:“学士大人从不犯错,我不受待见,自是我不善经营人缘。我也并不说学士,就算我明儿死了,翰林院里谁会惋惜一声?”

    赵乐鱼眉头一皱,压下了话没说,他沉思着。好久才对方纯彦说:“方大人,翰林院中的扬编修惨死,你惋惜了幺?那天徐兄中毒,请问你在什幺地方?”

    方纯彦愣一愣:“我在书楼。”

    赵乐鱼似宽容一笑:“嗯。方兄有所不知,那日飞云阁出事,因为闲远楼离飞云阁近。织绣小童怕叫学士耽误了时间,先来了这里找你。你并不在,卢学士则是织绣在路上碰到的园丁先去通知的。”

    方纯彦脸色更加苍白:“叫我做什幺?”

    赵乐鱼道:“为什幺?因为你懂得医术,而且不是懂一点半点。我是已经知道了的,织绣在翰林院好几年了,自然也是知道。”

    方纯彦的眼睛似流质的黑白水晶:“啊。你果真‘练字’去了。”

    赵乐鱼好象不解弦外之音,露齿笑道:“千古是非心,故园情难解,飞花逐水流。你随便写的也都是药名。远志,当归,香附?都是妇科解热之药,方兄你不仅给自己看病,还替人治病,不是吗?”

    方纯彦扬起下巴:“你既然那幺能猜,我就不必告诉你究竟如何。就算徐孔孟出事的时候我不在,又是怎幺样呢?我和他本不熟,就是我在,我未必肯用下刀子的法子救他。”

    赵乐鱼蹲下来:“一点不错,我可不能管你的闲事。但方大人,我并不想拉倒你。翰林院人人平衡,动了一点势力,其它人也跟着变化。我如果要绊你,你前天晚上去京城的某处做了什幺?”

    方纯彦心潮起伏,一时怒道:“你跟踪我?”

    赵乐鱼摇头:“我可没有,我不过凑巧碰见你出门罢了。再说我一直好奇你究竟给谁看病来着。你家里的娘子,身体很康健不是?听说你清贫,家中只有除了妻子儿女,只有一个老女仆。看你袖子上新缝上的竹叶图案,好别致,针脚麻利。上了年纪的女人哪有这样的气力?你的身形,就是换了装也不会变的。因为韩逸洲没来,前日我很早就空下,不过跟着你走了一段,发现你去了京城一处小园,夜晚的时候偏门进出人不少,且男女老少都有些。其中有三个人,出了院子就去了药铺。一张方子我看了,并非你的手迹。你也不想别人知道你参加了景教会不是?”

    方纯彦再也拿不住笔:“景教崇拜天神,与皇道有何牵涉?”

    赵乐鱼捧住脸:“你不要激动,实际上我也参加了你们的‘小舒园’教会了。你看新近的有个叫肖欢的人,就是我了。我并不觉得有何不可。但万岁在十年年九鹰会后就特别讨厌民间结社,你不知道?”

    方纯彦直视着少年的脸庞,他的大眼睛睿智,嘴角的笑,如春江花月,并没有方纯彦所熟悉的黑暗气息,他叹息一声,转开了脸。

    赵乐鱼从闲远楼下来,已经过了中午,因为春盛,天气转热。他出了一身汗,口渴不已。远远看见了柳树下面,韩逸洲还凝然站着。现在就只有他一个人了,消瘦的影子落于满庭芳华之阴处。

    赵乐鱼望天喘了口气:翰林院啊,翰林院,早晚得给你窒息死。怎幺个个都是这样的怪人?

    他大步流星,一句话不说,拉到韩逸洲就走。韩逸洲回过神:“你干什幺?”

    赵乐鱼也不答话,他脚下飞快,带着韩逸洲跑起来。

    桃花竹林,都如掠影在他们身后闪过,韩逸洲隔间疼痛,要叫住他也喊不响了。

    到了甲秀林角楼边的一片茵茵草地,赵乐鱼甩开韩逸洲,眼睛望着蔚蓝的天空,韩逸洲上气不接下气,捂着胸口:“啊……你……你……又疯了……”

    他嗓子里血腥气直冲,从树荫下转换到阳光灿烂之地,眼前一片白炽。

    “你别怪我,这样跑着跑着,你心里就少些郁气。”赵乐鱼说:“放心,方纯彦会鼎力助你编书的。”

    “你知道什幺?”韩逸洲喘了半天,问他。

    “逸洲你应该问:翰林院有什幺给我知道的?”赵乐鱼笑容毫不褪色,两腮红润:“马上就是宫中会了,但愿风平浪静才好。”

    赵乐鱼大约是翰林院里唯一盼着宫中翰林会的人,因为他很快就可以知道的更多,也可以很快见到那个天下至尊之人。

    第二十三章 禁宫第一幕:梨花台各展风流

    “闲洒阶边草,轻随箔外风。”韩逸洲冠冕堂皇,站在宫城的梨花树下,轻声吟咏。不管人心如何,春日景象万千,把小我化于大自然中间。

    忽然梨花后冒出一个脑袋:“黄莺弄不足,衔入未央宫。嘿嘿,我也知道是王维的诗。但黄莺为什幺要飞到宫里这种死气沉沉的地方?莫非……偷看美女?”赵乐鱼接口。他的手指甲顺手就在梨花树皮上画了个“鱼”形。

    韩逸洲也不去管他,只道:“你在这里?何不去宫门口前见学士大人?”

    赵乐鱼笑说:“刚才我抓蝴蝶,跟着蝴蝶跑,蝴蝶没了,只有你。”

    韩逸洲微微一笑,就迈步走开。

    赵乐鱼跟在后面傻笑:“逸洲,我们一起进宫!”

    长乐宫的门前,卢雪泽早在等候,身边跟着徐孔孟,何有伦,魏宜简三人。卢雪泽穿从一品官服,戴着御赐的金蝉翼帽,恰似春风中人。

    “逸洲?赵贤弟?既然大家到齐了,我们一块入内吧。”他点头招呼。

    韩逸洲默默走到他背后,各位编修也鱼贯入门。赵乐鱼一扭头,方纯彦远远的尾随他们,颇有斯人独憔悴之感。

    赵乐鱼忽然大喝一声:“哎呀!东方修撰在哪里?”卢雪泽笑而不答,魏宜简白了他一眼,韩逸洲面无表情,倒是徐孔孟说:“他?不用等他了。”

    翰林们拾阶而上,登临长乐宫的梨花台,卢雪泽体贴的扶了一把韩逸洲。

    赵乐鱼眼前视野顿时开阔。卢雪泽说:“此台北据高原,每青天霁景,视终南山犹如指掌。”

    韩逸洲也解说道:“名为梨花台,就是因为这台下梨花雪海。”

    赵乐鱼啧啧赞叹:“好地方啊!要不是翰林,我今生就无缘这里了。刚才我心中遗憾,以为看不清传说里的宫中妹妹,现在登上此地,各宫路坊,一目了然。果然美女如云!”他说得动情,馋涎欲滴。

    卢雪泽咳嗽几声,把他往台里拉了一拉。韩逸洲也威吓他:“赵乐鱼,你不要在梨花台上写什幺到此一游的字样,可是死罪!”

    赵乐鱼还不死心,踮着脚尖张望,韩逸洲因他是自己的下属,恨铁不成钢,牙齿又作痛起来。

    正在此时,皇帝周嘉已然驾到。赵乐鱼跟着大家一起行跪拜之礼。周嘉绣着龙头的朝靴晃到赵乐鱼的膝盖跟前,又移开了。

    等他叫了“平身”,赵乐鱼才发现皇帝背后侧立一人,韶靓可喜,美目盼兮。东方谐与他眼波交汇,眼神戏谑,面上却一片庄重。

    “各位卿家,今天的春日诗会无需多礼。本来想作诗,但朕又嫌作诗老套,大家不如各展其才。朕出一个题目:半个时辰内,各人交上份有关的雅作,就可以下台到长乐宫内参加宴会。胜出者朕赐给手中太宗皇帝亲书御扇一把,各位意下如何啊?”众翰林就是不喜欢他的主意,也不可能说不好。周嘉桃花眼一挑,轻轻击掌,宦官们给每人面前抬上一张小桌子,笔墨纸砚均有。

    周嘉轻摇扇子,随口吟道:“朕试诵兰亭序一遍: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群贤毕至,少长咸集。……”

    当世之风,吟咏每个音节都有讲究,周嘉中气十足,嗓音优美,众人如身临其境。他一念完,东方谐先说:“臣好了。”他已经书写了一幅行书兰亭集序。他方才并没有坐下,左右手都执着毛笔,匆匆写就,笔迹工整,流畅清俊。

    周嘉赞道:“东方不仅快棋,而且快书,真是快人快哉!”

    话音刚落,韩逸洲从袖子里面取出一支碧玉短笛,即兴追奏,音乐清扬,连鸟儿也徘徊不去,他不用语言,春日兰亭的景象历历在目。一曲完了,韩逸洲眼眸清澈:“万岁,这是臣听万岁吟诵时候谱的新曲,名字就叫兰亭觞。”

    东方谐笑着盯着韩逸洲,对周嘉说:“万岁,后生可畏,韩大人出新思,自然占了上风。”韩逸洲听他说话,转头去看卢雪泽,卢雪泽道:“万岁,逸洲真乃顾曲知音,臣也是老朽,只能记下这个,权当给逸洲陪称。

    周嘉走过去一看:“你记下全谱了吗?”

    韩逸洲明白自己新曲曲调繁复多变,就算京城里最杰出的伶工不听上三遍也不能吹奏,可卢雪泽竟然已经完全记下了乐谱,他拿过来一瞧,半晌对周嘉说:“万岁,学士大人一点也没有疏漏。”

    周嘉更为高兴,凑近卢雪泽轻声说:“你当年是神童考试第一,现在还是有当年的神童风采,是老神童。”

    卢雪泽当作没有听见,并不搭理。这是徐孔孟和魏宜简已经完成了作品。徐孔孟道:“臣不聪明,就随手做了这个。”他手中是一张迭起的纸头,缓缓展开就是一幅竹林名士图。这本是小家玩意,但徐孔孟手边并无刀剪,只靠手指可以做出精巧图案,也颇不容易了。

    魏宜简死死板板的说:“臣书法不如修撰大人又好又快,也不会其它才能,臣也写了一首兰亭,万岁可以过目。”赵乐鱼好奇的探头,才发现他写得兰亭,是全部倒过来的,看他的笔势,是从末一个字倒背过来,也还新鲜。

    他心道:会周易的人心算都强,这魏宜简也许真的能掐会算。

    他又去看方纯彦,方纯彦袖手旁观,竟无一点动静。周嘉扫了他一眼:“方编修,你的书法好,不也露一手?”

    方纯彦恭谨答道:“万岁,臣和其它大人比没有胜算,臣写书法,也弄不出花样,因此自愧不如。”

    再看何有伦,画成了一幅兰亭图,他是丹青名家,不会失手。但短短时间,就勾勒出飘逸的人物线条,周嘉连连点头。

    周嘉也不多言语,最后走到赵乐鱼跟前:“你呢?”

    赵乐鱼献宝似的呈上一张纸:“我也画了一张画,还配了一个题目。”

    周嘉仔细一瞧,忍俊不禁。上面乌七八糟的一大团泼墨,还歪歪扭扭写了两个字。周嘉故意骂他:“赵乐鱼,你滥竽充数,戏弄朕吗?”

    何有伦和徐孔孟也瞅了一眼,何俏问徐:“他画的是什幺?”

    徐孔孟压低声音:“不好说,似乎是乌龟。”魏宜简插嘴说:“哪里是乌龟,就是一个长着血盆大口的怪物!”

    韩逸洲听了,心里稍微有点担心。当初在狱中之时,他曾答应赵乐鱼帮他立足在翰林院,谁知道他在皇帝面前出丑如此,真是极难补救。

    赵乐鱼不慌不忙:“万岁请看臣的标题:大同。王羲之为什幺要写兰亭序,就是因为要天地间存有一个‘大气’,大人,大量,大国,不是小人,小气,小邦。王羲之为什幺要举行兰亭会呢?因为南北不统一,众人喝酒玩风雅是表面,实则上就是想要求朝廷把中国合二为一。所以,臣写大同,把他一篇文明说的和暗地里想的都囊括了。”

    卢雪泽微微一笑:“万岁,他这幺说也有道理。”

    韩逸洲眼前一亮,附和道:“赵编修的图画粗看似乎只是一片混沌,却正应了盘古开天,天下一元的典故。我的曲子,用此模糊之图,也恰好表达了意境。玄妙之处,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

    赵乐鱼听他给自己说话,微微对他抱拳,笑得合不拢嘴。韩逸洲虽帮他脱险,还是见不得他的怪样子,赶忙掉头。又见东方的漠视眼光,心中一紧,只好看着桌面。

    周嘉朗声笑道:“你是无心插柳!……”他还没说完,猛然大风吹过,掀开了梨花台边的一道帘子,众人都顺着帘子的响动看去,却都隐约看见了一个女子的袅娜身影。她的裙摆虽然给人惊鸿一瞥,但华美至极。

    周嘉压了压眉毛,对身边宦官耳语几句,宦官们连忙挡在了帘子前面。赵乐鱼早就听说公主想要借此选婿,如果不是刚才大风唐突,也许没人注意到悄无声息的女子呢。他环顾四周,已婚的男人都不动声色,未婚的翰林也个个事不关己的面孔。

    大风穿过梨花台,自然也要在禁宫回旋。卢修身在太后宫中抄写,也被吹飞了几页佛经,他自言自语:“今天是翰林宫会幺?”

    一个红衣美少女弯腰帮他拾了纸头:“是啊。”卢修抬头看她,秋波明净,皮肤也似吹弹破。他礼貌的转开视线,也不与她说话,继续写字。

    不多久,太后的话声就传入他耳中:“卢修,你忙了半天,来与哀家喝杯茶吧!哀家方才看你低头的模样,与你的哥哥分毫不差。十几年前,你大哥为先帝治病,是常往来内宫中的。”

    卢修连忙站起来:“太后,臣那时还小,不过皇家的恩典是我记得的。”红衣宫女转到太后的背后,太后似又欢喜的说:“你家的忠心是尽人皆知的,只望你青出于蓝,也能为万岁效力。”

    卢修听见远处传来奏乐声,太后道:“万岁在长乐宫宴请翰林院中人。我们这里就冷清,你若要想去,也可以去。”

    卢修皱眉,有点难受,忙说:“臣就不去了,臣留在这里抄写,也长些佛性。”

    赵乐鱼和大家进了长乐宫,宴席丰盛,管乐齐鸣。可皇帝的位置空着,周嘉居然还没到。赵乐鱼记起周嘉许诺的奖品,众人胜负难解,可不是不了了之?

    周嘉当然不是存心抵赖。

    他此刻身在梨花台上,面对帘中美人,话已经说完。

    “你看得清楚,听得清楚?”他又追问一句。

    “是。”美人答道。

    周嘉展开扇子,长乐宫宴席已开,今夜无眠。

    第二十四章 禁宫第二幕:曲终人散双星会

    酒宴正酣,赵乐鱼以手支头。燕赵舞姬,琼浆玉液,夜光酒杯,素手如玉,交织成宛若天宫的画面。再看满座之上,万岁爷之倜傥,卢学士之高雅,东方谐之美艳,韩逸洲之秀丽,方纯彦之清冷……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

    赵乐鱼醉眼迷离,衣襟散乱,他觉得周围的一双双手,似染着罂粟红色的血,层迭起一道脱身不得的迷障,编织起一张使他晕眩的网。

    徐孔孟拍拍他:“赵兄,莫醉了,回家的路也找不着。”

    赵乐鱼对他一笑,眼睛如春日晨曦。徐孔孟也开心的斟满了酒,目光转到舞女们身上去。方纯彦一声不响的喝闷酒,何有伦与魏宜简小声地交谈着。东方谐坐在皇帝的右方说着趣闻,皇帝左手的卢雪泽含笑聆听。

    韩逸洲就在赵乐鱼的对面,挺直脊梁端坐。他滴酒不沾,目光空洞,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和他不相关,只是东方和皇帝一唱一和笑声响了,他的眸子才蒙上一层雾气。等赵乐鱼细瞧他,那层雾气又没有了。韩逸洲虽身材修长,但骨骼细巧,脑袋也长得不大。可他偏生就是摆出一副牛犊才有的执拗样子,在此处活活受罪。赵乐鱼也想对他笑笑,终于忍住了。

    “诸位爱卿,今日夜深,你等可以住宿在枢密院的值房。一会儿自有宦官领你们前去。”周嘉下了旨意。遇到紧急大事,枢密院和内阁官员也会住宿在皇宫之内,当然,和内宫是绝不连通的。今夜周嘉特许翰林院人住宿宫内,似乎是极大的恩典。

    赵乐鱼闻言,哈哈笑着对徐孔孟说:“正好,我醉了也有人收尸了。”

    此时,从周嘉开始,传递下来一小坛酒,卢雪泽道:“这就是‘乾坤仙’,坛中红酒绿酒决不混合,碧酒甜,红酒烈。各位大人只选一种喝上一盅。”

    赵乐鱼兴奋的盼着酒坛传到他,可偏偏他是末一个。轮到了他,他从“八卦”的中心舀了一勺,猛地灌下喉咙。他吐了吐舌头:“乾坤仙?什幺味道?”

    周嘉开口道:“活该!谁让你贪心来着?”

    赵乐鱼回话:“万岁,臣哪里是贪心,但这酒也有交界处不是?我只要红酒,绿酒就自动滚进来了。”

    周嘉对东方谐笑道:“这赵乐鱼入了翰林,你们也多些笑料吧!”

    东方谐齿如编贝:“可不是?水晶宫里边游来一条鱼,大家都奇怪,这鱼怎那幺胖?后来才知道,这鱼不长鱼鳞,身上贴了九层牛皮。这就是赵翰林给臣讲的笑话。”

    除了韩逸洲,每个人都笑了。赵乐鱼挠挠腮,也讪讪的笑。

    他极轻声咕哝道:“乾坤仙,该是黑白。这酒红红绿绿,叫‘欢喜佛’还差不多。”

    对面的韩逸洲嘴角一勾,微笑如焰火骤然。

    曲终人散,各人都被宦官引去休息,周嘉退到长乐宫的后殿,银月水泻,有人留下来等他。

    “小嘉,你今天还要回家去?就不能和我聊聊?”周嘉苦笑。

    卢雪泽从帷幕后走出来:“当然不能。我不在,我的涉儿睡不踏实。杨青柏遇害之夜,要不是你突然发病,我也不会留在宫中。”

    周嘉皱眉:“嗯,这病好几年没有发作了。你也给我试了许多药,为什幺到底不能根除?”

    卢雪泽望着他说:“我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控制它而已。幸好白诚行动迅速,我也来得快。宫人们终究也不会知道。”

    周嘉漆黑的桃花目中一片温柔:“小嘉。也许总有一天瞒不住。所以,扶助太子都靠你了。今日我长女选婿,不知翰林院人怎幺想呢。”

    卢雪泽微笑:“公主不是在太后宫中吗?”

    周嘉一愣,旋即默认,卢雪泽道:“那台上的女子是谁,我不想知道。你有许多事不告诉我,我也有些事不告诉你。十分公平。”

    周嘉说:“我倒希望你有时候来问我。你要想知道,我会骗你?”

    卢雪泽摇头:“你知道我是不会问你的。但我了解你,你要我二弟到太后宫中抄经时,我就知道你想选他为驸马。不然,为什幺非要他?你不会考虑翰林院中人,因为你不信任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周嘉不语。卢雪泽继续说:“我二弟生在盛世,可以成为一代良相。与你的长女结婚,作为太子唯一同胞姐姐的丈夫,你也可以放心这种亲缘。”

    周嘉挨着卢雪泽,与他并排望向殿外的星空:“你二弟的心事能否断了?”

    “他的心事?他是痴性而已。若说韩逸洲,我不赞成。并不止是韩逸洲并不钟情他,更因为韩逸洲是一个棘手的人物。因为你的态度。”

    “我?”

    卢雪泽狭长的眼,平静无波:“是。你对翰林院何时放心过?特别是韩逸洲。表面上他风光无限,受到你的器重。但他在翰林院里,比方纯彦更没有前途。他将来无论如何出类拔萃,都不会进入执政圈。你怎幺放心他的家业?他七岁的时候,你去了趟洛阳韩家,回来对我说:小嘉,我们算白活了。从那时候起,你就处处防备韩家势力。你用种种方法,把韩逸洲一个孤儿圈在京城。但你并不出于惜才,只是担心他回到了洛阳,有一天会和他父亲一样成为朝廷的心病。”

    周嘉顿了顿,悠悠的说:“你不喜欢我的做法?”

    卢雪泽摇首:“我同意,因为你是皇帝。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皇权。虽然韩逸洲并非一个有野心之人,但他的金钱太多了,多的连我也怕。我前几日因翰林院经营上那几处地方,财产暂时无法掉头,就差老魏去问他借。他从京师一处,随便就可以拿出四十万两现银来。他的条件是要方纯彦帮他编书,我应了。”

    周嘉道:“方纯彦是有才之人,虽然愤世嫉俗点……,我当初并没有忍心将他从翰林院除名。”

    卢雪泽扫了他一眼:“你看似对翰林院中人人有心,但你对谁都无情。你让方纯彦留在翰林院中,他的愤懑才变本加厉到今天的地步。若你当初把他放出官场,以他的才学,早就可以成为大儒。快哉山水,不是比如此小家心性强?再说东方,你也说是爱才,但他少年曾加入九鹰会的事,你终于耿耿于怀。”

    周嘉微微一怔:“你知道……杨青柏也是九鹰会员吗?”

    卢雪泽点点头。

    周嘉拉住他的手:“那为什幺从来不对我说?”

    卢雪泽推开他的手:“我觉得没有必要,杨青柏入了翰林是造化。如果只是因为一个历史上污渍,就埋没了人的一生。毫无必要。九鹰会解散十年了,你的……你还担心什幺?”

    周嘉盯着他许久,清风徐来,他们的影子在宫殿前似乎成了一个。他轻声说:“我有我的想法。小嘉你可以看透我,我也不再多说。只说你弟弟,我只是赏识他的一片痴心,喜欢又舍不得碰。和我一样。”

    卢雪泽端庄的脸庞上,有了一丝轻灵如少年的神采:“你自己选择了,就不该后悔。”

    周嘉爽朗的笑了:“我从不后悔,正因为我们选择做现在这般的朋友。你才能在我的身边共赏星河灿烂。你助我,我也敬你。我纵然拥有美人无数,到来生也只是想着你……因为……”他的桃花眼一眯:“得不到,永远是最好的。”

    卢雪泽淡淡的笑,金蝉翼冠勾勒得他俊秀的脸一片光华:“越说越不正经,都要当爷爷的人,还是这幺样。我怎幺和你叫一个名字?还好你当了皇帝,我可以用家父给我起的字:雪泽。”

    周嘉用扇子敲了他的肩头一下:“我也想叫你小雪,你又不肯……。我只好还管你叫小嘉。放眼九州,如今只有你一个人还可以和我共享这个嘉字了。”

    卢雪泽温存的瞥他一眼:“还好我是大臣,你是君主。我弟弟卢修要和你一样,我倒担心中国又出个曹操。”

    周嘉殷勤的给他递来一盏宫灯,伴随着他走出宫门,临别才对他说:“他是长厚之人,也有自己的福泽。我作为皇帝,却不能过于仁慈。”

    卢雪泽理解的点了头,转身离去。

    周嘉在宫门口看着卢雪泽的背景渐渐远去。他长叹一声:那个男子——只是翰林院的主人,而他周嘉——是天下的主人。可是,他望了卢雪泽十多年的背影,一如既往,卢雪泽从来没有回过头。哪怕一次?也没有啊!

    宫墙边上,赵乐鱼跌跌撞撞的进了房。陪同的宦官按照惯例,必须在内宫敲午夜鼓之前回去,因此到了门口,就匆匆告别了。

    赵乐鱼出了一身大汗,也觉得累了,但房中黑咕哝咚,他不得已,才摸索着点亮了灯。

    灯火燃起的一刹,他闻到一股奇怪的气味,这种气味随着啪哧的火芯,丝丝弥漫在房间中。

    “不好……”赵乐鱼刚意识过来,只哼一声,就倒在了炕上。

    瞬间,屋中,重新陷入了黑暗。

    冷月无声。

    第二十五章 鱼自天地活水来

    白皙似透明的手,在莹莹月光下,似乎沾上清露的优昙花。它们顺着赵乐鱼的衣襟向上,只是拉开幕布一般,少年的身体就袒露在夜色中。

    他肌肤紧致,宛若涂蜜的缎子,细腰宽肩,畅诉着青春的生命力。魔力般的手只是在他的胸口稍作逗留,就使炕上的少年不自觉的泄出几声呻吟。

    春葱十指,意外的收于少年的喉咙,片刻窒息,暗影中的来客,就亲吻了赵乐鱼的嘴角微翘的薄唇。

    那唇的感觉比丝绢更美好,无辜的,带着清新的味道,似乎任人采撷。

    突然,舌尖下如嫩芽破土而出,以强势攥取上峰。在唇与唇的厮缠中,本来已经人事不觉的少年发出了一声隐在喉头的笑声。

    赵乐鱼伸手揽住对方的腰肢,一个翻身,就把他压在身体下。在月色中,赵乐鱼的眼睛明亮如山鹰,他的笑更亮如白昼。

    “啊?东方大人,要奸尸不是太不好玩?我们不如打开窗子,点上灯,大干一场如何?”赵乐鱼的手钳制住身下的美人,在赵乐鱼说话的当口,东方那双有力的手瞬间变得柔若无骨。

    他的容颜在月光下根本让人难以抗拒,而他的笑容,惊破千年红尘,更是美到极点。他倒不像吃惊的样子,对赵乐鱼还以一笑:“何必用那幺大力气?你在上也不是不行。”

    他凝视赵乐鱼,加上一句:“如果你知道如何做的话。”

    赵乐鱼也不慌不忙:“我劝你先想清楚,怕你失望。”

    东方低声道:“你怎幺会让我失望?你喝了乾坤仙酒,还不醉。真是能人!”

    赵乐鱼摸了摸他光滑的脸颊:“大美人。我是吃了红酒和绿酒,但不代表我真喝下去。其实我最讨厌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酒,当着万岁我不好说。不过,即使我不喝酒,你刚才在灯芯里放的‘千夜华梦’也算得一顶一的迷药了。我还没倒下,哈哈,大概是我生来怪胎,皮厚的百毒不侵。”

    东方心知他早有防备,咬了咬唇:“你进屋之前,就知道有人。”

    赵乐鱼点头:“是的,我打开门的时候,就闻到一种淡淡的香味,你不知道自己身上有这种销魂的味道?”

    东方笑道:“你的鼻子也未免过于灵些。通常只有和我最相亲的人才能嗅出一点。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将来小心变成没有鼻子的人。”

    赵乐鱼压住他,凑近他说:“呵呵,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幺选我下手?我又不是状元文曲星,又不是玉做的小财神。你要我就范,为了什幺?”

    他说了文曲星,小财神,东方已经知道他话中意思,微微变色,嘴上只是嗔怪似的:“你这个调皮鬼,什幺也没有也足够惹人疼了,我也不知道你这样滑不留手的小东西进翰林院来究竟为什幺?”

    赵乐鱼嗅了嗅他的脖子,反问:“你说呢?”

    东方没有说话。

    赵乐鱼又说:“你今天无论如何,是打错了算盘。你既然会下毒,难道徐孔孟中毒,就是韩逸洲一个有嫌疑?而你为什幺非要毒徐孔孟,这就只有你自己知道,我也懒得管闲事,但今日你入了我的屋子,我就告诉你……别再留下什幺把柄。你以为世间人都聪明不过你吗?”

    东方谐媚然一笑:“好可怕的口气,不要说徐孔孟中毒与我无关,就讲今夜你我的事,有什幺把柄呢?酒是第二个传到我手上的,你是末一个,下药?我能够幺?而就算按你所说,我使用千夜华梦迷魂散,它一旦燃烧,药效挥发,就毫无痕迹,你凭什幺说我?”

    赵乐鱼身子一震,东方谐也跟着他一扭腰身。赵乐鱼的大腿一紧,旋即松开他的手。赵乐鱼开玩笑般说:“既然你那幺懂药,不如给我些春药还管用些。”

    东方谐摇头,黑发如瀑布散开:“我从来不用那个。难道看了我,你还需要春药吗?”他并非挑逗赵乐鱼,简直是在讽刺和挑衅了。

    赵乐鱼胸脯起伏,毫无预兆的低下头,亲了一下他的嘴唇:“哎。卿本佳人,奈何做贼。你在我的屋子里,若是我不欢迎你,你怎幺也是错了吧。”

    东方谐注视他,突然狂笑:“赵乐鱼!到底谁才是贼,你出去瞧一瞧门口的白色宫灯。然后,请君随意。”

    赵乐鱼眼光一闪,将信将疑的爬起来,他迅速的穿好被剥开的上衣。跃到门前。住宿的房前,都悬挂着白色灯笼,上面用蝇头小楷书写当夜住宿官员的名字。刚才那个宦官送赵乐鱼进来的时候,赵乐鱼并未留心。

    微弱的光下,宫灯一角书写六个字:翰林院,东方谐。

    赵乐鱼一愣,回头望着黑压压的屋内,竭力回忆着那个外貌十分平常的宦官的模样。

    只听东方的笑声传出:“你请离开吧,你总找得见自己的屋子。”

    赵乐鱼一跺脚,也不跟他言语,顺着房檐。果然看到了自己的屋子。门虚掩着,他用手一推门。可这一回又是出乎他的意料。床上已经有一个人和衣而睡。

    不是旁人!正是韩逸洲,赵乐鱼心下叫苦,用手探他鼻息。不知什幺缘故,他睡得特别沉。赵乐鱼又小心的摸摸他,确信他的身体无碍,大约睡醒了就没什幺。

    韩逸洲为什幺出现在自己的屋里?赵乐鱼已经来不及细细思考,他将韩逸洲抱起来,送回到隔壁书写韩逸洲名字的屋子。帮他掖好被子,关上了门。

    宫中已经敲一更的鼓,赵乐鱼双脚点地,腾跃过花墙。

    他要去见一个人。好象每次见到他,都是他这个臣子迟到。

    还是没有例外,周嘉在琉璃殿中,举起一个手指:“你怎幺又迟了?”

    赵乐鱼下拜:“万岁恕罪!”

    周嘉笑道:“朕派你苦差事,自己坐在宫中逍遥,要是今夜还不见你……比方你大姐难道不抱怨?”

    赵乐鱼出了一脸汗,脸蛋显得尤为年青红润:“大姐怎幺敢抱怨?大姐她嫁给沉逐浪以后,只为了万岁才下过厨房。”

    周嘉笑道:“沈逐浪是武林盟主,倒也配得起她这样的美人。除了她的手艺,你的厨艺也可以算天下前几位。可惜入了翰林院,你倒不能自己开灶了。”

    赵乐鱼俊美的脸,因为皇帝提起他的亲人,变得更加帅气可爱:“臣本带着烧饭的家伙。但是,入京以来统共就烧过一次鸡。”

    周嘉点头:“言归正传,今日你我谈论翰林院案情之前,我先请你见一个人。”

    赵乐鱼应了一声。

    琉璃殿的屏风前,出现了一位风致娟秀的美人。她身轻如燕,眉如新月。

    赵乐鱼低下头,瞧见白天在梨花台所一瞥的华丽裙裾。

    周嘉对美人说:“他是朕派出的。你对着他说,也无妨。”

    女子对着赵乐鱼盈盈一拜:“见过大人。奴家……名叫岳雯。”

    第二十六章 青楼名姬忆往事

    岳姑娘细诉往事

    赵乐鱼微感吃惊:“岳姑娘?我多方查找你,难道你竟然一直身处禁宫之中?”

    岳雯欠了欠身:“是的,万岁差人将奴家秘密的接进宫内,已经月余。”

    赵乐鱼看了看周嘉,周嘉和颜悦色地对岳雯说:“你尽管把事情原原本 (:

    ) ( 翰林院 http://www.xshubao22.com/2/23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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