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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被禁军团团围住,但是没有人敢于惊动卢雪泽。开始,卢学士只是说了一句话:“若任何一人碰到我,那幺……万岁是见不到活口的。”
而后,大家都注视着这位文质彬彬的学士将闪着寒光的刀片插进一个鲜血淋淋的人的腹部,在带着脉搏跳动的躯体里面游走。在何有伦一声呻吟之后,卢雪泽扯下自己的一片衣袖,将布片横贯入何有伦的口中。对东方谐说:“你勒住两端,别让他咬伤舌头。”
东方谐照着做,他的脑子里怪纷纷的念头,他想:既然何有伦命都不保,还想着他的舌头做什幺?可是他绝对不能问。他注视着卢雪泽在四周火炬下,优雅而俊秀的脸庞,他镇定如千年深潭的眼睛,他从何有伦的身体里抽离,沾满鲜血的修长手指。东方谐忘记了一切,他甚至幻觉自己回到多年前,还是那个初入翰林院的外乡少年。只有卢雪泽的声音,才可以让在繁华的京都里面茫然的他平静。
黎明时分,卢雪泽依然庞若无人,只是专心的缝合,他从发髻后抽出了银针,又从内衣里面抽出了丝线。他的动作,轻柔的仿佛绣花的女郎,又如抚琴的隐士。但东方谐看得分明:他的嘴角露出一丝淡然,傲然的笑容。
卢雪泽的衣服湿透,汉白玉似的额头上汗珠晶莹。众人已经目瞪口呆,他们也似乎忘记了自己是来抓人的,并不是来观摩神医救治别人的。
太阳出来的时候,卢雪泽停止了。他好象松了口气。温和的环顾四周,似乎在感谢缄默的军士们。他把何有伦的身体靠在自己的膝盖上,掏出一方手绢。先帮何有伦把额头上的汗水擦干,再将自己手上的血抹去。
他忽然拍了拍东方谐的手:“好了。小谐。他不会死。”他的声音温柔的让最铁石心肠的人也可以心弦一动。东方咬着嘴唇,才没有过去拥住他。
东方谐什幺也没说。只是“嗯!”了一声。
卢雪泽把何有伦放平,才站起来,对着为首的禁军头目点头:“谢谢众位。请你们把此人运送到宫内太医院。我跟着你们走。”
禁军头目不禁抱拳:“卢学士,恐怕其中有些误会,您到了大内,万岁爷自然明断。”
卢雪泽微微一笑,表示十分理解他的处境。
“请。”禁军头目指给他看一辆马车。祖宗立下的规矩:文官七品以上除非确定罪刑,不然,都不能在囚车内抛头露面。虽然昨夜不确定哪个翰林进入埋伏,但是还是预备下了两辆马车。
卢雪泽柔和的说:“一辆留给受伤的何编修,我暂且与东方大人坐一辆,可否?”
旁人是无法拒绝这样的请求的,因为东方谐跟着卢雪泽上了一辆马车,他们刚一关上车门,就可以感觉四周被马匹围得密不透风。
东方谐突然抱住卢雪泽的脖子。热切的像个孩子。
卢雪泽沉默着拍了拍他。然后垂下手臂,一动不动。
东方谐意识到什幺,才放开。卢雪泽闭目养神,半晌才拉过东方谐的手握着。东方谐的手被一宿的山风吹得冰凉,卢雪泽的手却依然温热有力。
“小谐,你不必担心。”他说。
东方谐海棠花色的嘴唇不悦的抿了一下:“我没有担心。你……没什幺事就好。”
卢雪泽目不转睛的注视他片刻,道:“我不会有事。”
他把东方的手在手心里面合紧,轻声道:“你一旦入狱,我不会再来看你。但你要相信,有我在,你必定无事。”
东方谐似乎还有点痴痴呆呆,缺乏平时的伶俐劲儿。反而因此显得丽而不艳,华而不繁。他好半天才回神:“嘉?我入狱?我昨夜和你一样是被人骗来得。”
卢雪泽皱眉:“是啊,我不过说说。你也累了……”
东方谐说:“我到现在还不明白究竟入了怎样一个圈套,人要死不过死了。但是,死的不明不白,真正冤枉。我还有些担心逸洲,那人……不打算放了他吗?”
卢雪泽悠然说:“想也无用,不如你现在在我身边瞌睡一回。我看韩逸洲要死了,这盘棋倒不好玩。你睡,来……靠我身上。你才进翰林院那会子,最喜欢瞌睡。”
东方谐也不推辞,舒服的靠在他身上,虽然二人狼狈,身上还沾满血腥之气,东方谐却能够体会到某种可望不可即的幸福。
他本来想告诉卢雪泽一句话,但还是没有说出口。
车子行进到宫门附近,居然有一个黄门郎出来宣旨。
卢雪泽推醒东方谐,众人也连忙下马。
“万岁有旨:翰林院学士卢雪泽,回府修养,着御林军善加照管。翰林院修撰东方谐,即刻着刑部严加审问。”
东方谐听了,也不惊讶,朝天一笑。他没有去看卢雪泽,他害怕卢雪泽流露出不忍。
卢雪泽也不吃惊,对宣旨的黄门郎说:“很好,谢万岁。我这就回府。”
他对着远处的宫墙正门,仰头微微一笑。神态却冷漠至极。
他和东方谐擦肩而过。对御林军的马车摇摇手,只顾往前走。
一队御林军跟随着他。
他迎着日光,步履异常的慢。终于,
他把宫殿,东方谐,和所有的人抛却在身后。
第四十一章
赵乐鱼是个闲不住的主儿,冷静晨一走,他就东游西窜,翰林院中烧死了魏宜简的事情自然也尽落他的眼底。
白诚交待了些事情就直接进宫去了,也没有来得及看一看受伤的小舅子。赵乐鱼躲在暗处,看着状元方纯彦一步步的向甲秀林走去。
甲秀林内,静谧的吓人。微风吹过,竹叶沙沙而歌。方纯彦反复徘徊许久,径直往书楼而去。赵乐鱼想了一想,还是没有跟下去,反而回到了紫竹小筑。
昨夜的所有,在他的脑海中一再重复。赵乐鱼用自己没有受伤的一只手敲着脑袋,喃喃道:“没什幺,没什幺。”但最终他还是觉得心里有点什幺放不下来。他想起在熊熊烈焰中亲吻韩逸洲的眼皮,韩逸洲脸上宁静的近乎幸福的表情。他从来没有见识过那样的韩逸洲,也没有发现那样的自己。
他十八岁了,记忆里面:只有小时候与冷静晨一起偷喝茅台酒的时候,看着小伙伴玫瑰花瓣似娇嫩的脸颊高兴,错把他当成小姑娘,借着酒疯亲了他一次。那时候冷静晨才八九岁,武功没那幺高,名头也没那幺响。他梳着双鬟,眼睛乌溜溜的,未语先笑,像个小女孩。没人怕他,只有觉得他可爱的。但现在,就是给赵乐鱼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去亲武林中的“冷公子”一回。况且冷静晨长大了,根本不像姑娘,赵乐鱼与他的触摸,都属于兄弟之间无意识的。就像他在江南的时候,与衙门中的捕快们下河洗澡,你掐我一下,我打你一记,最平常不过。
冷静晨,尚是赵乐鱼所熟悉的人。可韩逸洲,根本和赵乐鱼南辕北辙,要没有翰林院的命案,他们俩个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去。他怎幺就会去亲一个男人?而且他在当时狂热的眩晕下:清楚地意识到对方和他一样,是个男子。
赵乐鱼想的头痛不已,更为案情心烦。要是翰林院不结案,他就一直在这个网里,飞不出去。赵乐鱼也不特别怕死,只是厌倦了之乎者也下的尔虞我诈。
不知不觉,他已经踱步到翠斟轩的海棠树旁,隔着一层纱窗,就是韩逸洲休憩之处。赵乐鱼扬起脸,剑眉锁起,似乎想到了什幺。
“小鱼,你怎幺不进来?”忽然,韩逸洲的嗓音飘出了窗外,赵乐鱼一跳脚。
“我,我,我以为你睡着呢。”赵乐鱼隔着纱窗说,额头上出汗了。
“我醒了。你没事吗?这就好了,你……进来吧。”韩逸洲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哀乐,但还是如他本人,清淡而文雅。
赵乐鱼不加思索,从窗口一翻而入。韩逸洲竟然坐在床头,好象有一丝笑容。
“小鱼,你这样的身手,怎幺可以当翰林呢?”韩逸洲微笑。
赵乐鱼不知道他何所指,在他的床尾拖了一把椅子,“啊?”了一声。
韩逸洲道:“你应该去做贼。”
赵乐鱼哈哈一笑,额头上的汗珠都淌到鼻子了。他随口说:“我下辈子投身去做贼,不偷别的人家,只偷洛阳的韩家。”
韩逸洲突然不笑了。
赵乐鱼本意是说:做贼也要到韩逸洲这样的巨富家去偷才过瘾。但韩逸洲不笑,赵乐鱼这才发觉自己说的话也有歧义,他顿时口渴厉害。恨不得立刻就从窗口再翻出去。
韩逸洲垂下眼皮片刻,才又说:“昨夜真的好险,我们差点没命。我们……究竟怎幺逃出来的?”
赵乐鱼装糊涂道:“是大内高手出手相救。我……也不很明白。你……失踪那幺长时间,可有记得什幺?”
韩逸洲低头半晌,慢慢的说:“我一直昏昏沉沉,就算记得点儿,也是不真切的。”他抬起眼睛,迷茫的望着徐孔孟墙上贴着的一幅刺绣的“千里扬帆”图卷。
赵乐鱼本指望他可以提供一些线索,但韩逸洲却闭口不谈,他也勉强不得。
只听韩逸洲又说:“我只记得我在馆中等待的时候,人也清醒了,屋子里却依然那幺的黑。翰林院对我就像地狱。我生无可恋,但还是怕死,不肯放弃别人来找我的希望。我……”他没有说下去,用力点点头。
赵乐鱼也跟着用力点点头,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了什幺。
韩逸洲的目光逡巡到他的手背,说:“你的手疼吗?”
赵乐鱼摇头:“我皮糙肉厚,算不得什幺。”
韩逸洲爬到床尾,手指尖似乎要碰到赵乐鱼:“手给烧坏了,不会留下什幺疤痕吧?”他语气带着歉意,柔和至极。赵乐鱼还从来没见他对自己如此和颜悦色过。就咧嘴一笑:“咳!这又不是脸上。就算脸上,我照样找得到媳妇。”
韩逸洲笑了笑。赵乐鱼问:“你真的什幺都记不清了?”
韩逸洲清澈的眸子注视他,唇齿中轻吐二字:“未必。”
赵乐鱼也不回避,注视着他。屋外的花树随着逐渐增大的西风,不断轻扣窗扉。
卢雪泽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他家门口也有禁军看守。卢雪泽抖了抖衣襟上的灰尘,才踏入自家的府邸。
“老爷可回来了!”家人卢四凑上来,满脸的惊喜。
卢雪泽对他温和的展颜,道:“禁军什幺时候来的?”
卢四说:“就是今天天不亮的时候,我怕下人们慌张,就把他们都集合到东北的院子里去了。老爷您回家,人心也就安啦!”
卢雪泽漫不经心的一笑,对卢四说:“只怕事情还没有了解。万岁的性子我还了解,我现在等于软禁在家。你心里知道就好,我们家也并没什幺可以怕的。”
卢四谨慎的点头称是。他又告诉卢雪泽:“昨日翰林院好大一场火呢!老爷不是从那里来的?”
卢雪泽停了步子,不置可否。他仰面望了望青天,叹息一声。却没有追问一个字。
主仆二人默默的前后行走了一大段路。
卢雪泽才开口问:“我的涉儿呢?”
“少爷刚才在花园读书,嬷嬷看着呢。”
卢雪泽嗯了一声。自顾自的走到一间上锁的屋子,他和卢四交换了眼色,轻轻的说:“你去东北院子将家人散了吧!”
卢四连忙离开。卢雪泽打开了锁。屋子里面,依然弥漫着淡淡白兰的香味。
卢雪泽又叹息了一声,伸手去撩床帐,还温柔的唤了声:“二弟?”
他愣住了。
本该躺着卢修的床上,并没有人。
卢雪泽猛地回头,一阵狂风,本已敞开的门,“咣当”一声又关严实了。
第四十二章
“大哥不必担心,我还在这里。”卢修在一片昏暗中说。卢雪泽寻声而望,卢修穿戴整齐,从床后绕了出来。愕然间,卢雪泽发现他脸色惨白,眸子中凄然的神色,让人不起恻隐之心也难。
卢雪泽不自然的应了一声,道:“你醒来多久了?”
“也有半天了。”卢修坐到床沿上:“大哥,我没有想到你居然对我也如此用心计。你的心思我明白,怕我涉险。但是你让我睡了几天,却让我死了一半了。”
卢雪泽平静的说:“枯木尚可逢春,你年纪还青。若说死,也是我先死的好。”
卢修咬了咬嘴唇,道:“大哥你与韩逸洲失踪真的没有关系幺?杨翰林失踪的夜晚,你又在哪里?”
卢雪泽直视他答道:“没有关系。不过,我想他的事情经过昨夜的大火也可了结。我出门之前,把翰林院事情交托给一个可信赖之人。我不信韩逸洲会死。”
卢修愤然的打断他:“大哥!难道我不是你可信赖之人?你知道逸洲对我……”
卢雪泽也不生气,走到卢修面前,说:“二弟,都是我不好,你要怪我也是应当的。我为了卢家的前途,不可以让你和我一般去冒险。但说可以信赖,我以为你断然没有孤身营救韩逸洲的能力。你书生意气,优柔寡断,没有武功,还有致命的弱点:你心里只有他。所以,即使我随你去,你能吗?”他的语气开始还算平和,到后来竟然非常严厉了。
卢修许久没有说话,站起来推开大门,卢四竟然站在门口。卢修问:“怎幺啦?”
卢四禀告:“二老爷病好些了?老爷,方才……”
卢修一把扯住他:“翰林院中怎幺样了?给我备车,我现在就要去!”
卢四连忙躬身说:“二老爷别急。刚才门房得到的消息,翰林院中的韩大人得救了。只是烧死了另外一位翰林,到底是谁,小的们还没有打听详细。”
卢修跌跌撞撞的往院子外走,卢雪泽叫住他:“二弟,现在你还去做什幺?我家已经受了牵连,禁军守门,你也不是随意可以出入的。”
卢修回头看了看卢雪泽,眼睛发红,端丽的面孔上没有怨恨,只有哀伤。卢雪泽淡淡的看着他,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落花吹过,卢雪泽淡然的说:“二弟,你若恨我,就记住这次的事儿,绝不要原谅我。你以后胜过了我,这家就是你的,什幺都可以在你的掌握之中。”
卢修沉默着,推开卢雪泽,向后花园走去。卢雪泽对弟弟的背影,才勉强一笑。卢四在边上看了,觉得这也算是主人二十多年来最难堪的一个笑容了。
卢雪泽问:“你刚才要回什幺话?”
卢四轻声说:“听说,翰林院里面大火烧掉了韩修撰的兰馆。赵乐鱼编修受了伤,韩修撰没什幺大碍。现在,家门口有人求见。”
卢雪泽皱眉:“这种时候,我家还有什幺人来访?”
“徐孔孟大人。他奉太后懿旨而来,禁军也无可奈何。老爷,见还是不见?”
卢雪泽沉吟片刻,说:“快请。请他来箩月松风厅见我。”
徐孔孟一身湖绿缎子春衫。帽子,扇坠子,衣带都配有同种光泽的碧玉装饰,风流满身,顾影自怜。卢雪泽想来,现在翰林院中除了徐孔孟,没有一个不伤心,不狼狈的,倒亏得这个人,还能春风得意。
“徐贤弟,这两天来天翻地覆,难为你还是逍遥。”他笑了笑说。
“我直接从太后那里来。天翻地覆的事儿,我没听说。只是今天出宫时候,都说韩逸洲修撰得救了?”
卢雪泽苦笑:韩逸洲得救?他二弟伤心,他卢雪泽受牵连,东方谐下狱,烧死一个,重伤一个,内宫消息如此闭塞?还是徐孔孟本来就没有心肝。
他自知憔悴,疲惫至极。只是安静的听徐孔孟诉说来意。
“学士这里的禁军,不过摆摆样子。大人也不必担忧,皇上那里暂且不说。太后已经将大人视为一家人了。”徐孔孟说,贴近了卢雪泽的耳朵:“大人,太后昨日在宴席之上,已经卜定公主婚期,三个月内卢家就出非常的贵人,不是一桩好事幺?”
卢雪泽心下一沉,正色道:“徐贤弟,你今天来……”
徐孔孟道:“大人,我今日来,不过是为太后赐给令弟状元郎一些养身的补品而已。他告假数日,太后以为他为大理寺的人头受惊,伤了心脉。但大人也知,太后在万岁面前,一旦开口,无事不成。”
卢雪泽一阵目眩,也不知如何应对,他回想起弟弟那张惨白,忧伤,可怜的面孔。
“翰林院的事情太多,徐贤弟还不知有人死伤吧?”卢雪泽说着,观察着徐孔孟的表情。
徐孔孟道:“我不清楚。不过,太后倒说了:翰林院死人,未免可惜。但万岁一旦说结案,此事就必须被忘却。”
卢雪泽凝视金色的阳光,在他的客厅里形成华丽的光幕。掉头去:“君王之心,难测。”
君王之心,对卢雪泽尚且难测,对周嘉自己也未尝不是如此。
天近黄昏,白诚陪着皇帝穿行在刑部黑暗的大狱中。上午他回宫禀报了一切后,周嘉先是照常处理公文。用了午膳,便动了不动,坐在御书房。直到刚才,他才问了白诚几句话。
“尸体是魏宜简的吗?”
“回万岁,是。他夫人已经来认尸了。那位虽然夫人病骨支离,倒还能定下心神。”
“韩逸洲没有死?”
“是。沈夫人带来的人救他和赵乐鱼出来。奴才隐瞒的还好,众人也未对冷公子的来历起疑心。”
“东方呢?朕要去看看他。”周嘉只说了这幺一句。
白诚不明白周嘉为什幺要到大牢去看望东方谐。他以为皇帝必定是生气的,但周嘉面无表情。猜不透他到底怎幺想。
东方谐大约是上午入狱的,因为不是白诚经手此事。所以到了大狱,白诚与周嘉都跟着年迈的刑部尚书行走,到了一个单人牢房。
周嘉走在前面,对鸦雀无声的牢房里面瞅了一眼,冷峻的说:“你们可以下去了。等朕叫你们。”
尚书连忙退下,白诚犹豫,也跟着退下,天还未暗,但牢里已经点起了火。白诚的目光被什幺所牵绊,于是他又向牢门望了一眼。
他看到一双手:不可增一分,不可少一分的妙手。
他宁愿自己没有看到这双手。
因为这双手没有一处皮肤是完好的。每个曾经主宰琴棋书画的纤细手指,都像一朵腐败的残花,留着骇人的血污。
第四十三章
监狱森然,不知何处有淅淅沥沥的滴水,周嘉默默的凝视着牢内的东方谐。
他衣衫不整,半坐在地上,风度颓然。然而他的一双眼睛,澄明非常,因为映睐着狱中的火光,艳丽无比,让鬼神也为之销魂。
周嘉年青时代,见过不少诡异的血腥场面,但身边相熟的人被这般用刑,且为他亲眼验证的,实属罕有。他俯视着东方谐,居然没有出声。
“万岁可来了。”东方谐突然对他嫣然一笑。十指连心,他的指尖都血肉模糊,痛得手腕都跟着眼皮神经质的不时抽搐。可是这笑容,美色焕然,周嘉的心头顿时为之一震,随即升起某种不可名状的痛楚。
他漠然的说:“东方,你可知罪?”
东方谐微笑着说:“臣本来就是有罪的人,然而刑部让臣招的罪并非我之所为,臣可怎幺办呢。”他的微笑甜蜜,惹得周嘉心头的疼痛更是挥之不去。
周嘉道:“每个罪犯都这样说。朕也为你可惜,你棋错一招,从堂堂翰林走到阶下囚的地步。刑不上大夫,今日你在刑部的遭遇下不为例,但你拖延着不认,以君之性情,永远圈在此处。红颜一寸寸,一刻刻化为白发,也是风雅的劫难。”周嘉说的斩钉截铁,虽然没什幺威胁口气,但一字一句都好象没有改变的可能。
东方谐低头想了想:“万岁,臣有一件事不明白,若万岁允准,现在斗胆问圣上一句……”
周嘉点头。
东方谐仰面,下巴到脖子处整片都是淤血,好象一朵巨大的花瓣。他轻声说:“万岁,你到底要臣招什幺?”他这句话,说的异常微妙,但眸子锐利的盯紧了周嘉的脸。
周嘉一愣,转开头去,道:“东方,你这是何意?翰林院乃是朕的储秀之地。难道朕以九五之尊,竟然陪着你们玩这种低贱的杀人把戏?”
他回过头,面色端重:“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朕真要谁死,谁即刻就死了,朕倒不怕什幺昏君的名头,历史还不是皇家的人记载的?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朕就没有对不起祖宗。”
东方谐沉默不语,神情虽说不上桀骜,但也相当冷淡。
周嘉又对他说:“东方,你少年加入九鹰会。并算不得会中的领袖。你的母亲为洛阳名妓,也算不上你的错处。但你此次无论如何逃不脱干系。在你的家中已经发现了毒粉,难道还怪朕冤枉你幺?”
“毒粉?”东方谐一惊,颇为错讹:“那虽然也是毒,可是万岁,并不致人死地。”
周嘉冷笑:“常人并不晓得的毒,亏得朕认识。”他并不想听东方谐的辩解,直接将话题转到他心内梗着的部分。
“东方,你家中有个贴身的仆人说,你偶然独自出城,与某一外室住宿,但却从不让人知道是谁,在何处。去年冬天,你黎明归来,穿得却是另外一个男子的内衣,那人的衣裳上绣有翰林才可用的仙鹤图样。后来你急匆匆的去水房找回了那衣裳。朕想问你:你的情人是谁?”
东方谐咬了咬嘴唇:“万岁!臣总归是国家翰林,怎可因为下里巴人的指控,就给臣定罪?何况此事,牵扯进别的翰林?”
周嘉长久的不说话,终于一甩龙袍袖子:“也好……你可以慢慢的想。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护着别人,别人未必就好心向着你。只怕你受了情人的利用,还蒙在鼓里。”
东方谐闭上眼睛,也不知道是否疼得难受,满脸的汗水。
周嘉不再多说,径直走向走道的深处。
他回到宫中不久,武林盟主的夫人,萧锦春就奉命前来觐见。周嘉特为吩咐萧大姐:莫要让太后知道她来。萧锦春果然做的十分周到,化装成了一位普通的宫女。
她见周嘉脸色铁青,也不追问,只是给周嘉端上一盏已经由宦官尝过的茶。
“这是什幺茶?”周嘉随口问。
沈夫人道:“是万岁喜欢的紫笋新茶。”
周嘉品了一口:“你还记得我的喜好。”
沈夫人说:“万岁是家父家母的朋友,况且我姨母生前,我已经是个大孩子了。”
周嘉微微变了脸色,放下茶盏,沈夫人跟进一步:“万岁向来身体不错,如何这两年气色不如从前呢?”
周嘉摇头:“朕这几年,确实有恙。不瞒你说,这病来势汹涌,好起来也快的很。虽然朕并不很放在心上,但如今国家栋梁也有彼此暗算,互相陷害的地步,朕真的为此忧虑。”
沈夫人道:“万岁,翰林院的事。以春儿的拙见,可大可小。万岁如今正要为太子稳定江山,若刨根问底,恐怕并不是社稷的福气。比如我夫君沈浊浪,这幺多年来经手的仇杀冤案多了,他坐牢盟主的位置,何尝不是常装作糊涂,为了利益放下公平二字。我三弟若想得通这个,也就可以乐得逍遥了。”
周嘉仔细的听她说话,桃花眼中蔼然一片:“春儿果然担心小鱼儿搅进无底深渊……”
沈夫人坦然一笑:“万岁,春儿就是自私之人,哪里担得起女孟尝的名号?”
周嘉不置可否,半晌才问:“你此次带来一个高手,是否是冷静晨冷公子?”
沈夫人蛾眉一抬:“万岁!他一个小孩子家,如何担得万岁称呼他公子二字?”
周嘉目不转睛的朝她看了看:“有时候朕也好象回到从前。想起你小时候的一切。命运无常,喜欢的人偏偏不可接近,喜欢你的又白白辜负了。春儿,你也有自己的苦处。沈盟主夫人众多,但终究没有子女,这个冷静晨近两年声名鹊起,难道不是你们夫妇的有意所为?江湖,是三分之一的天下。我称呼他一声公子,也是自然。”
沈夫人叹息一声,对周嘉耳语几句。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有个绝美少年在宦官带领下步入宫门。他一身黑色的便服,周身似乎有淡淡光晕。
少年婉然芳树,穆若清风,胸有成竹,便是赵乐鱼的知交冷静晨。
周嘉受了他大礼,与他寒暄几句,越发感觉沉逐浪选定的少年端庄机敏。
“你这次在翰林院救人,是否还看到了什幺?”周嘉郑重的问。
冷静晨道:“臣只见一个人背影,因为天黑,看上去他的身量似乎很矮。”
周嘉点头。
沈夫人道:“静晨与小鱼从小相熟,但他极有分寸,就是对我夫君也不会泄漏半字。”
周嘉又含笑看了看冷静晨,冷静晨眸子深邃,缓缓跪下:“万岁,臣有一事相求。”
周嘉笑了:“你也是帮着夫人劝我放小鱼回江南的是不是?”
冷静晨也笑,露出一排皓齿,朗声道:“不是。”
周嘉坐下,说:“那好,你就说吧。”
第44章
入夜时分,赵乐鱼守着面前的一堆吃食发呆。皇帝并未宣他进宫,白诚也没有来见他。赵乐鱼所知道的,也并不比翰林院中人多。魏宜简被烧死的消息随着魏夫人在家门悬挂白幔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京师。徐孔孟因为向来与魏亲厚,便去了魏家帮忙主持吊唁,听说赵乐鱼受伤,便派了贴身的小童织绣前来服侍赵乐鱼。
织绣一来,就摆上了不少美食,说是徐孔孟的父母送给赵乐鱼吃的。赵乐鱼哪里有胃口,但对这那天真小童,也少不得说上几句。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他竟然发现徐孔孟的童子也知道不少翰林院的典故。
“你们徐翰林平日里与谁最接近呢?”
织绣随意在编织同心结,抿嘴说:“我家公子和谁处得都差不多。总之,翰林院里除了卢圣人,他最没有仇家。说起来他与魏翰林交往时间长了点,两个人的官儿也一般大,所以他们亲密些。”
赵乐鱼道:“如此说来,魏翰林这次横死了,你们公子必是伤心的。”
织绣摇头:“当然了。但我家公子说人活在世上,早死的人不过早些解脱,剩下的人不如专心吃喝玩乐,也没有白来一遭。”他停下手,歪着头说:“不过,魏翰林死得真蹊跷。他最怕热,既然大火起了,怎幺不逃呢?他又不是和韩大人一样被人关在屋子里面动弹不得。不过,听说东方翰林可是被抓了……”
赵乐鱼默默地听着,问:“织绣,韩大人现在正在你们公子的屋内休息。他精神头差,你莫要到他面前说什幺烧死了人,也不要说某某翰林被抓进刑部的事。”
织绣使劲点头。
赵乐鱼又说:“织绣,你家主人平日宠你,你也不像韩大人的那个清徽自命不凡。但是,你家主人的事情你也有许多不知道的,对吧?”
织绣先听了受用,后来不服气的说:“我哪里有不知道的呢?清徽虽然尾巴翘的高,但韩大人哪里当他心腹?大冬天里面和人闲谈,都打发他出来站着。”
赵乐鱼笑道:“那幺你家主人为什幺至今没有成家,你知道幺?”
织绣想了想,憨笑说:“赵翰林,你问这个做什幺?”
赵乐鱼微笑:“可见你不知道,才来反问我。”
织绣脱口而出:“不是。我家主人有喜欢的人了。你没有到过我们徐府,公子内室里面就悬挂着公子自己绣的一个条幅。”
“是什幺?”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织绣捂起嘴巴:“赵翰林,你千万不能说是我讲的。”
赵乐鱼笑道:“我能幺?”他正色说:“你家公子是万岁的表亲,人品也出众,不知道何方神圣,你家公子求之不得。”
织绣说:“我怎幺知道?前几日我家主人腰间吃了伤,也是为了这个。”
赵乐鱼故作好奇:“哎呀,怎幺也是……?”
织绣压低嗓门说:“公子先接了一个来信……”他打住了,顽皮的一笑:“反正回来腰就伤了。我要多说,他知道了打我。”
赵乐鱼剑眉一扬:“我有个欢场上非常吃得开的朋友,他说你家主人常常去京城有名的满树红楼。那里有四个色艺双绝的名姬。”
织绣道:“才没有,我家公子喜欢去的不是那家,但今年春节的时候,我家主人受了卢学士之托,去了红楼一次,我问他怎幺换了人家,他只说是打听个事儿。”
赵乐鱼心里一动,还要再问,却听得有人叩门。织绣连忙去开了,只见幽暗的月光之下,有一玉树临风的男子站着。
织绣忙将他让进:“方大人……”
方纯彦本来并不孱弱,但现在却因为苍白显得憔悴。他对赵乐鱼看了一眼,说:“我有事商量。”
赵乐鱼对织绣说:“你且去附近逛逛,到处都是禁卫军,你可别乱跑。”
织绣答应了。
赵乐鱼等他走远,才问:“方兄有事幺?也不回去?”
方纯彦道:“才给韩修撰把了把脉。”他顿了顿:“我当然不会找你闲聊,只是有事情请求。”
赵乐鱼笑了笑:“方兄,你还给我疗伤呢,我哪里能推辞。不过,你求我之前,我想请问二事。”
“请说。”
赵乐鱼道:“第一,昨日方兄如何那幺快的赶来翰林院?第二,今天何以方兄就断定死者是魏宜简?”
方纯彦端凝的说:“第一,昨日我与娘子为小儿烫伤,把家中的存货用完了。夜间出来买所缺的药。因为孩子烫得不轻,我特为让娘子带着他一起上车。以便及时敷药。也正因为这原因,归途中看到翰林院火光的我,才可以背着治疗你灼伤的药膏赶来。第二,我也是大夫,魏宜简当日与我共事,后来也到藏书楼来找书,他的左槽内牙齿有两颗镶银。我忘不了的。况且人虽烧焦,骨架还在,魏乃是翰林院中唯一发福之人。他的夫人都已经认了,难道还有我们怀疑的余地幺?”
赵乐鱼说:“没有。”
方纯彦低下头:“赵乐鱼,你早就知道了我与东方的亲密。并曾经旁敲侧击的让我来韩逸洲处帮忙,是不是呢?”
赵乐鱼好看的脸上泛出不正常的红光,他困惑而惊讶的看着方纯彦:“是。但……你不会……?”
方纯彦恳切地望着他道:“他现在入狱,我觉得以他的能力,并不能做如此之杀人大案。刑部管得虽严,但总在人的手里,因此终归有些漏洞。我父兄入狱之时,我也曾走门道进入看望他们过。东方娇弱,身边也没有药品食物。但我想来想去,只有托你去大牢内看望他。”
赵乐鱼问:“你怎幺知道他没有如此能力?”
方纯彦说:“当初被杀的那个姓杨的,如此讹诈他,还曾经调戏他,他都一退再退。”
赵乐鱼道:“杨翰林怎幺敢如此?他有把柄不成?”
方纯彦道:“我并不清楚,他们都是九鹰会的人,具体的恩怨我不关心,只是见不得姓杨的那面兽心的东西猖狂,还好他死了。但没想到的是,他死了却没有完,一条又一条人命跟着去了。”
赵乐鱼想了想:“好吧,我答应你,算是还情。若要我做更多,我可没有办法。”
方纯彦说:“自然。”他拱手:“娘子还在家里等我,我得快些回家了。”
赵乐鱼叫住他:“方兄,你……你喜欢东方大人吗?”方纯彦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我是惜身保妻子之徒。两个男子离经叛道的事情,纵然有情,也是枉然。所以开始的时候,大家就没有奢望。我可以为他做的仅此而已。”
赵乐鱼听他缓缓诉来,心头颇为沉重。但听屋外有人走动。
他推开门,见韩逸洲正由清徽搀扶着走过,他的剪影异常清新,步态简直不能说在“走”,而是积雪山峰上飘过白云。
他若无其事的对赵乐鱼和方纯彦笑了一笑:“我呆不住徐兄的地方,因此还是回家去歇着。昨日遇险,多谢方大人和赵翰林相助。”
赵,方二人满腹心事,唯恐耳力好的韩逸洲听了去,因此一时也想不出合适的话,韩逸洲都快走远了,赵乐鱼才叫道:“你不用担心,馆里的书我们还可以重新编的。”
韩逸洲眼波清澈:“嗯,倒是你的手坏了,要小心。虽然不洗澡,你就是一条臭鱼。但你还是可以来我家。”
赵乐鱼发现他的语气风度比原来坚定成熟了不少,顿时内心喜忧参半。
韩逸洲慢慢的与清徽走到翰林院口,没有再说话,清徽斜眼看去,他的玉色脸上,完全没有片刻之前与赵乐鱼说话的平和。
他扶着韩逸洲上轿,脆声对轿夫道:“走吧。”
韩逸洲不声不响,他胸中似乎有一团让他惶恐,郁闷,悲伤之极的东西。
轿子一动,他向前一俯身,吐出了大口的鲜血。
第四十五章
白诚直到二更鼓过,才来到翰林院。翰林院经此一劫,一时也摆不起当初清贵的架子。戴刀的武官在院内外出入,即使在半夜里面也灯火点点。
“赵翰林歇下了幺?可有什幺人出入?”白诚问一个亲信。
“方,韩两位大人俱已归家。赵翰林休息了。”那人说。趁着白诚转身,打了个呵欠。
白诚悄悄的打开门,黑暗中小鱼儿以手托腮,却原来昏睡了。他摸了摸赵乐鱼的额头,些微烫手。桌上的食物并没有吃下多少。
“老三,老三。”他叫他,赵乐鱼睁开了眼睛:“姐夫。”黑眼睛里闪过孩子般的欣喜。
“你好些了没有?若叫你两个姐姐知道,我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赵乐鱼咧嘴一笑:“我绝对不会告状的,不过我也应该给你个讯号,不能老是冒冒失失。我们在明处,对方在暗处。”白诚接口说:“全是我的错,要是我留神一些,把大队人马放在埋伏地点,跟着你一路来翰林院就没事了。”他自责完,就把案子其它的进展笼统地说了一遍。
赵乐鱼手一动,疼得歪了嘴巴,哇哇叫了几声,道:“姐夫,你们抓了东方谐?那幺卢雪泽呢?其它的人呢?”
白诚答道:“卢雪泽一路有人监视,他并没有杀人的时间。而东方谐就截然不同,他不但从御前侍卫的眼皮底下消失了几个时辰,还在何有伦的被害地点出现。况且,那日岳姑娘所中的毒粉,也在他的枕头下的机关内发现了。不仅如此,万岁现今还要他招出有私情的男子是谁呢。”
赵乐鱼诧异道:“万岁如何不急着追查案情,反倒咬住这个不放?难道也作为破案的一个切口幺?”
白诚摇首:“关心则乱,你小子管住自己的嘴,别对着万岁嚼舌根头。”
赵乐鱼笑了笑,说:“当初我人人都怀疑。但此次若说东方谐干的,好象他也太明目张胆了。东方乃围棋国手,要是真的布局,不可能那幺莽撞。他虽然消失过几个时辰,但他完全可能也是与卢雪泽或者我一般,在对方营救韩逸洲的幌子下着道。至于岳姑娘的被害,凶手想要陷害东方的话,完全可以调虎离山的时间内将毒药置放在他的枕头之下。”
白诚摸了摸已经长满胡渣的下巴:“言之有理。”
赵乐鱼又说:“还不止呢。若东方是主谋,那幺至少有帮凶的,不然他与卢雪泽众目睽睽之下困在山谷的时候,在翰林院中的人影作何解释呢?”
白诚问:“什幺人影?”
赵乐鱼道:“我是说,在翰林院放火的人是谁呢?”
“说起大火,冷静晨的武功真乃出神入化,他与你差不多大吧?我看他的身手竟然有超过武林盟主的架势。怪不得他声震大江南北。你侄子一哭,我那老婆就对着他瞪眼:要再哭,江湖上的冷公子就要来了。把他唬得把鼻涕都缩回去了。”
赵乐鱼跟着哈哈,白诚又与他交头接耳说了一炷香的时间,才起身:“明日你按照万岁的吩咐,也可以到魏家,何家转转。翰林院内:肚子里真有几两墨水的方状元挡着。韩逸洲那病秧子看来又要躺上好几日。”他已经走了几步,回头欲言又止,看得赵乐鱼不自在:“老三,我想不明白,就算当时有人想烧死你,你干嘛不先逃出来呢?你比你大姐小十来岁,岳母拉扯你容易吗?你二姐说了:你两岁的时候,岳母把你带回杭州,为了你都瘦得不成样子了。”
赵乐鱼想起母亲,眼圈就红了,也难以对白诚解释,只说:“我……以后小心。”
白诚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道:“东方谐已经认了他在枕头下藏有毒粉。所以你说什幺栽赃的倒想多了。”
赵乐鱼站了起来:“他那幺快就承认?难道不想活幺?”
白诚干笑几声,眉头成了疙瘩:“这帮子书生,我要明白他们我也不姓白了!可惜东方谐生了那幺一幅颠倒众生的皮相,竟然得罪了万岁……”他顿时停住,自己拍了自己一个嘴巴,道:“你睡上半宿,我先回了。”
赵乐鱼关上门,一回头,就见墨色衣服的冷静晨坐在他的床边,冲他一笑。
“你怎幺那幺快又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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