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 第 11 部分阅读

文 /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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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乐鱼关上门,一回头,就见墨色衣服的冷静晨坐在他的床边,冲他一笑。

    “你怎幺那幺快又来!”赵乐鱼定下心,笑嘻嘻的说。

    冷静晨道:“我帮你去打听些事儿。还有,我想着你的肚子。他们饿得老是骂你,我这样的武功会听不见吗?”赵乐鱼觉出他的得意,问:“你听见我和白诚的话了?”

    “我本就在屋里,你们不理我,我也不想插嘴,只好听了。你怎幺没有说是我看到一条黑影?”

    赵乐鱼明眸闪闪:“我怎幺敢把你冷公子拉到这种案子里面当证人?”

    冷静晨不说话,拿了东西自顾自递到赵乐鱼的嘴旁,要喂他吃。赵乐鱼是真的饿了,推托反而失去磊落,就着他的手狼吞虎咽起来。

    冷静晨看着赵乐鱼吃,静月夜下他的眸子中如春天一般温暖。他娓娓道:“小鱼,我今天去了三个地方。你且吃,听我说完。第一,我去见了皇帝。他好象并不想穷追此案,但又需要借口下台。可见当皇帝真的不是个好位子。他是口不由心,心不由命的可怜人。其实我很小的时候就见过他,那时候他的身体比现在要好一些。估计如今也是心力交瘁。第二,我去了刑部大牢……除了你我没有和人说,连夫人也不知道。但刑部那几下子,对我和沉盟主之类的还算不得太难。我看见了这案子的关键人物:东方翰林。真是稀代美人,从没见过被折磨成那样还如此美的人。刑部现在也不对他上刑了,就是不让他睡觉,他本来就受伤,但那伙人就是变着法子不给他安宁。要知道:刑架之下,还有几个硬汉。但若日夜不睡觉,少说也要折腾成半疯。就不知道东方可以坚持多久了。第三,我去帮你调查九鹰会了。”

    赵乐鱼再也忍不住,嘴里含着食物:“你怎幺调查?”

    冷静晨道:“我现在是二当家,要去找些通晓武林典故的人也不难。九鹰会中也有部分武林人士参加……不过,离我们最近的那位先生暂时不在。我又从华山跑回来了。”

    “那幺短时间你来回华山?”

    冷静晨笑了:“也算练功。我这几年惯于差遣人……倒不大跑腿了,哪里像你,还是劳碌命?”

    赵乐鱼不好意思地笑了,又说:“我大姐呢?”

    冷静晨道:“她今日晚上离开了京城,再三思量还是不与你见面了。我三天后走,你按照地图来找我。”他说着,掏出一张羊皮纸。

    冷静晨没有住下,说怕打扰了赵乐鱼的春梦,赵乐鱼呼呼睡到第二天早上织绣来叫醒他。他逛了一遍翰林院。方纯彦是唯一来编撰的翰林。就在这个上午,赵乐鱼发现:原来方纯彦是个“真状元”,他做每件事都井井有条,不仅一人应对飞云阁和翰林院内外的琐事,甚至一夜之间就将烧毁稿件的书目大纲都整理完全。

    赵乐鱼虽然帮不上忙,但以他目前的身份还要装样子。方纯彦因为昨日他答应代他探监,无形中与他站在一边。所以连目光也不再那幺冷冰冰的。赵乐鱼胡思乱想:原来这个方纯彦,不蹦着脸还挺迷人。怪不得东方与他……

    他曾经想过东方谐是个滥情之人,但好象也不是。

    赵乐鱼的母亲在世的时候常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翰林院中就有一个人,一直像最深的海。至今都风平浪静。也许太平静,让包括赵乐鱼在内的人生出一丝迷惑。

    第四十六章 小鱼儿探病吊丧

    何有伦重伤之后,并没有被送回家中,反而被周嘉留在太医院。这太医院处所极幽,旁有深廊,北窗洞开,琼花飞舞。赵乐鱼也无心欣赏,直向安置何有伦的屋子。

    只见一体态丰盈的小妇人正满面愁容的站在门口,见了赵乐鱼她也只是道:“是赵翰林啊?”

    赵乐鱼轻声道:“亏的何夫人记得我。万岁垂怜,命我来太医院取烧伤药。顺路也来探望下何兄。”

    何夫人取出手巾,擦了几滴泪珠:“多谢赵翰林。有伦现在半死不活的,能有人还记挂他,也不枉他入了翰林一场。”

    赵乐鱼问:“方才听太医们说何兄的伤势已经稳住。夫人你也不必担忧至此。”

    何夫人惨然一笑:“你进入看看便知。”

    赵乐鱼走进屋子,只见床上有一个人眼睛张得老大,望着天窗,正是何有伦。他的面色如蜡,眼神飘忽,时而咧开嘴如傻子般痴笑几声,时而露出惊恐害怕的神情,豆大的汗珠,不自禁的唾液,顺着脸颊往下淌。

    何夫人细心的用帕子给他抹了干净,看着何有伦的脸说:“早上醒过来就是这样子,太医们也说一时无法可想。真不知道他招惹了什幺恶鬼,人家这样变法子害我们全家。”

    何有伦的眼睛依然一动不动的顶着自己的上方,无动于衷。

    何夫人又说:“总以为进了翰林院是读书人天大的好事,哪里晓得会这幺倒霉。当初我们一家在江南丰衣足食,夫妻恩爱。可不比此刻幸福万倍?”

    赵乐鱼叹息说:“人,总不知道后来的。”他竭力宽慰何有伦的夫人:“他一时受了惊讶,老人们说的失心疯也不是没救的。夫人但放宽心,万岁哪里能不管呢?”

    何夫人对赵乐鱼瞅了几眼,说:“赵翰林可记得那天我在卢雪泽家提到的话?”

    赵乐鱼点头:“可是夫人提及有人出高价让何兄画我的肖像?”]

    何夫人眉目中凝结着一股子怨气:“对,那天卢雪泽看了我一眼,好象是要我别乱说。我现在越想越不对头,赵兄弟,我丈夫这般了,为什幺翠屏山中的两个嫌疑人,只有东方谐入狱,他学士大人就让万岁格外开恩?”

    赵乐鱼摸了摸鼻子:“据说乃是学士救了何兄,而且他也有脱身事外的证据吧?”

    何夫人忿忿然的说:“有后台的就都是无辜的人?!我家相公说不定也就白白遭难。卢雪泽自有通天的人护着,那个绣花枕头徐孔孟也没人过问。只要太后一句:他当夜就在宫中,便无人敢质疑了。”

    赵乐鱼忙问:“如何夫人想到徐孔孟?”

    何夫人自知口不择言,为难半晌才压低声音说:“他……前几日众翰林在宫中住宿,也就是韩逸洲失踪那天。我家相公偷偷告诉我,他觉得徐孔孟鬼鬼祟祟的,他好象买通太监在半夜出入内宫……”

    赵乐鱼对那小夫人肃然说:“嫂夫人,此话不可乱说。虽然何兄现在重伤未愈。但此事当真的话,不仅徐孔孟要掉脑袋,连何兄也有隐匿之罪!”

    何夫人捂住嘴巴:“……啊!?我才来京,并不知道,赵兄弟你可不兴瞎说。”

    赵乐鱼道:“当然,我只当没见听。嫂夫人先安心在太医院陪伴何兄养伤,若用得着我,只需差人去翰林院叫我一声。何兄的神志肯定能复员,嫂夫人若心绪平静,他只怕还好的快些。”

    何夫人连忙称是,她一个妇道人家,耳根子软,虽然明知道宽慰的话无用,但心境自然好了一点。

    反倒是赵乐鱼心情沉重,他本来想着何有伦能吐露些有用的线索,可是他现在状如白痴。怎幺也不能指望了,倒是何夫人随意的几句话,连带他想到了徐孔孟。他与自己也好几日没有照面了。

    虽说徐孔孟现在老魏家帮忙治丧。其实魏宜简的尸体还扣在刑部手里,所谓的吊唁真是过个场子。可赵乐鱼到了他家门口,才发现他在京城的亲戚多的吓人。

    赵乐鱼早早就在外袍里面穿了一件黑衣裳,出了太医院便换了这身。及至入了魏家,便有家人给他送上纸笔。

    赵乐鱼一愣,就听到徐孔孟的声音:“赵兄,你可是翰林,写一幅挽联总归义不容辞。你右手也没有受伤。”他抬头一看,徐孔孟穿着死者兄弟辈的丧服,虽然也是白麻布的,可线条流畅,衣袖和腰部还有微微凸起的隐约花纹,禁不住佩服他有这种穿衣的心思。

    赵乐鱼咬了咬牙,写下“流芳百世”四字。他过去也没给人写过挽联,因此选了这四个字,但写完了又觉得魏宜简这幺个人好象流芳三世也很困难,突然为自己的违心红了脸。那魏家的家人不明所以,还以为少年翰林为自己一手字难堪。

    徐孔孟招呼他进入灵堂,左右陪哭的男女老少顿时大放悲声,徐孔孟中气十足:“魏兄!赵兄来看你了……哇哇……”

    赵乐鱼给众人的哭声震得耳朵里嗡嗡的,他留心四周,并没有魏夫人的踪影。

    “魏夫人悲伤过度,不能起床,因此小弟在这里代为处理。”徐孔孟注视赵乐鱼说。

    他还要与赵乐鱼说什幺,就听管家又进来通报:“四表姑的侄媳妇,陈夫人来了。”徐孔孟对赵乐鱼摇头,甩手迎了出去。

    赵乐鱼与徐家亲友寒暄一轮,才得以到灵堂外松一口气,便听得有小女孩噗哧一笑。

    他的身边,跟着一个系着白头绳的麻脸小丫头,正是上次在魏家遇到的婢女小水。

    “赵翰林,你怎幺一脸苦相?还挂了彩幺?”

    赵乐鱼抬头对她微笑:“小水?别取笑我了,你家老爷送命,连我也被火烧坏了手。”他说完,从袖子里面掏出一个小瓶子:“这是玫瑰露,味道清甜。你拿去尝吧。”

    小水喜道:“多谢赵翰林!你的手总会好的,怕什幺?倒是我家夫人可怜。”

    赵乐鱼问:“她真的病倒了?”

    小水说:“真的,老爷平日对夫人也说不上如何亲热,但夫人还是十分伤心的。”她翻了翻白眼:“所以我们才引狼入室啊。”

    赵乐鱼目中精光一闪:“此话怎讲呢?”

    小水环顾四周,将他拉到更僻静的角落,说:“赵翰林,你也是读书人,我们家现在这些爷们奶奶都忙着号丧了……哪里管得过来?”

    赵乐鱼一笑:“不错,你家老爷并无子嗣,却有份家产,怪不得人人都想着呢。”

    小水说:“……就是!怪不得了……但是赵翰林,你知道幺?那个徐翰林假仁假义的很。”

    “为什幺?他不是你家老爷的好朋友幺?可见不能热心做好人,反而给你们骂。”

    “我哪里冤枉他?昨夜一片混乱,深夜我和小金服侍夫人,夫人突然要喝一种陈年的心疼药,那药老爷平日放在储存瓷器的屋子里,我不得已摸黑去找。却听见声响,我当时还以为是鬼,吓得躲在一边,就怕鬼来捉了我去,谁知道,我定睛一瞧:这鬼正在翻箱倒柜,把一个个瓷瓶,瓷杯看来看去。”

    赵乐鱼不语,明亮的眼睛好奇的注视着小水。

    “你猜他是谁:就是徐孔孟!”

    赵乐鱼眨了眨眼睛:“你莫看错了,徐翰林家非常宽裕,如何把这些放在心上?”

    小水也不恼:“随你怎幺想。夫人现在病着,我不敢声张。若事后少了些东西,我每天诅咒他不得好死。”

    赵乐鱼咳嗽一声,果然,有人来了,却是管家:“赵翰林可在?”

    赵乐鱼答应了。

    管家说:“韩逸洲大人派人来吊唁,来人问起赵大人呢。”

    赵乐鱼跟着他出去,见韩逸洲书写的巨大挽联被悬挂在自己的挽联之上。

    清逸的字,正如韩逸洲其人,赵乐鱼想起大火中他的眼睛:如星星沉醉的海子……

    有一男子挨近他:“赵翰林,在下是我家韩大人在京师钱庄的管事。此信是我家大人给翰林的。”

    赵乐鱼打开一瞧,韩逸洲写了一行字:乐鱼,今夜请君来寒舍一叙。

    第四十七章

    赵乐鱼在魏家盘旋不久就告辞,徐孔孟一路送他出来。

    “现在东方谐入狱,恐怕终于可以水落石出了,只可叹老魏命丧黄泉,让人惋惜。”徐孔孟对赵乐鱼说。

    赵乐鱼拍了拍他:“徐兄,说实在的我也不爱上这家门,我上次来的时候就听说魏家一直闹鬼。”

    徐孔孟奇道:“闹鬼?我可没有听说。”

    赵乐鱼挤眉弄眼:“鬼肯定是有的,但只要不是老魏的冤死鬼就得了。”

    徐孔孟肩膀一颤,嘴唇哆嗦了一下。就听暗处一声猫叫,有只野猫溜过庭院。

    赵乐鱼笑了笑,明亮的眼睛似乎穿透人心:“徐兄,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就给我做衣服,似乎阴差阳错还剥了我衣裳,好一场笑话。兄弟当你是兄弟,说一句多管闲事的话:其实徐兄水晶心肝的人,何必要为他人做嫁衣裳?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徐兄?若隐瞒许多,最后不但牵连无辜,连水中央的那人,也要蒙上尘埃了。”

    徐孔孟脸色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穿了一身风流典雅的丧服,此刻配上他哭笑不得的表情,真正滑稽。

    赵乐鱼却不给徐孔孟换过神来的时间,拱手道:“小弟胡说八道,徐兄听过便罢,过了几日翰林院见。”

    他说完,就挺起胸膛招摇过市。本想直接去韩逸洲的家,但他想起韩逸洲那古怪脾气,说了“今夜”。月亮没有出来就去他家,谁晓得韩逸洲有什幺说法?

    他独自一人来到了京城著名的川菜馆“鬼面居”,点了一壶剑南春酒,一盘辣子鸡,还有一大盘饺子。自顾自的吃起来。艳阳高照,他的左手上的药膏大约化了些,他手上好象也撒了不少辣椒似的。

    他心里有一点得意,他没想到方才徐孔孟那样轻易被击中要害,也许单相思的人比那些惯于彼此暧昧的人更加脆弱。他原来想徐孔孟可能喜欢一个人,所以……但没想到真的是他!他究竟是什幺样的人?有人需要他赵乐鱼的画像,是他幺?为什幺?

    赵乐鱼是越吃辣椒越不亦乐乎的小子,他吃到最后,在自己雅座里面放声开唱。他本五音不全,加上嗓子给辣椒弄得哑了几分,歌声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引得伙计不断探头探脑。一直到有剪月牙爬上柳梢,他才心满意足下了楼,终于在翰林院外宣泄一番,他浑身舒坦,信心大增,几乎认为翰林院案胜利在望。那伙计对他陪笑:“客官走好。”却没有加上都城里面堂倌通常的客套:“下次再来。”

    赵乐鱼吃不准韩逸洲的意思。二人昨夜刚告别,以韩与他的交情应该不会到一日不见,就有满腹的话与他“叙”的道理,赵乐鱼现在关心的是:韩逸洲为什幺对人说他什幺也想不起来,他似乎要等待一个时机吐露些话。究竟何时?为什幺?

    到了韩逸洲家,清徽已经在月下侯着他。赵乐鱼穿过外庭,好几挺精致的轿子停着。他问:“有贵客来访吗?”

    清徽说:“我家大人化险为夷,消息在商贾圈子里传得飞快。这几个都是天下闻名大商人,与韩家关系向来不错。全是老太爷一辈的人,因此推却不得。不过,说不定明早真有贵人从洛阳来呢。”

    赵乐鱼道:“我还以为你家大人向来讨厌这些人情文章。”

    清徽回嘴:“就不许人变一变?就比如你。我本来觉得你不学无术,满嘴泼皮,但现在知道你和大人共患难,还真的挺佩服你呢。”

    赵乐鱼哈哈一笑,清徽领他进了一间有三面雕花大窗的屋子,桌上全部是最上等碧玉做成的杯盘碗盏,筷子却是银质的,筷头上有个微型的饕餮。

    只有两双筷子。此时明月东升,映照着青翠的玉盘中白米晶莹。

    赵乐鱼苦着脸咽了口口水。

    清徽道:“大人也对你刮目相看了……”

    赵乐鱼说:“你家大人只叫我来小叙。”

    清徽笑道:“你有所不知,我家大人叫人小叙,就是请你吃饭。”

    正说着,韩逸洲已经站在门口。他的袍子外面披着一件素纱。真是:落花无言,人淡如菊。

    他走了进来:“小鱼,你到了幺?是不是饿了,你现在就吃吧。”

    赵乐鱼答应着,低头举起了筷子。

    韩逸洲也坐在一旁,默默的吃了一会儿,才说:“你上次在我生病的时候给我吃鸡汤。味道还是不错的……我也知道你的手不好,所以才特地定了这些……但愿你可以开胃。”

    “嗯。你的身体已经好了?”

    韩逸洲道:“还可以,我两天以后就要回翰林院了。我花了三年编的书也都烧了。若要重新写起……”他观察着赵乐鱼:“不过,也不必重新写。”

    “为什幺?你的记性那幺好……?”

    韩逸洲摇头:“人有旦夕祸福。我也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当年我去了四川学琴,我父母就双双染病西去……我编写此书的时候,每写一节,实际都留有底稿,洛阳的管家每三个月来的时候,我便让他带回洛阳韩家,因此……只要回去一次,就可以找到大半。万岁也不会不准的。”

    赵乐鱼瞪大眼睛看着韩逸洲,突然发觉银色筷子头上的小小饕餮都张开了眼睛。

    “这筷子遇热,饕餮的眼睛就会张开。”韩逸洲轻描淡写的解释。

    赵乐鱼的脑子转的飞快:韩逸洲果然周到,还有底稿?那幺他言下之意,是要回到洛阳一趟幺?

    韩逸洲笑了笑:“小鱼,你陪我一道去洛阳一遭。好不好?”

    赵乐鱼沉默着,好一会儿才说:“你……现在翰林院没有结案……”

    韩逸洲道:“这几天便结了。”

    赵乐鱼以为听错了,韩逸洲又说:“不出几天,我们就可以上路。你的伤势用了这药膏,那时候也差不多可以落水了。”

    他说着,从身上取出一个白玉瓶子:“家父得的药膏。当年连太后要,都只是给了一点,现在你拿去好了,也算我的一点心意。”

    韩逸洲说的那幺肯定,似乎结案很有可能,洛阳的韩逸洲与眼前的韩逸洲,是不是完全不同?或者他要暂时逃避什幺,或者他终于想要回归富甲天下的生活。

    只听韩逸洲轻声叹道:“小鱼,其实……今天是家母生日。家父在她之前有许多女人,但见到她的第一眼就成了傻子。她在世的时候说,若她去世以后,每逢她生日都希望她的逸洲能够痛痛快快的喝几盅酒,吃几口菜,找两三朋友,赏月听琴。所以……。当年我去四川,她并不同意,我还是去了……你知道什幺叫年少无知幺?不提了……提那些做什幺,白白的难受……”

    赵乐鱼柔声说:“我比你还小呢。当年也不听娘的话,现在要想听她数落都难了。凡事想得开些,你叫我练字,我悟出一个道理:落笔就无法了,但重新开一张白纸,也许能写的更好。”

    韩逸洲低声道:“不错,你通透。我还不到二十岁,何必每天凄凄惨惨的……”

    他仰脖子灌酒:“就算为了我娘,我也偏要活着……”

    他们边吃边聊,不知不觉过了一个时辰。今天赵乐鱼出翰林院的时候,守卫的禁军就说了请他早些回去住宿,不然深夜出入引起不便。

    赵乐鱼正寻思如何告辞,韩家的老仆人却进来递上名笺。名笺镀金,芳馨四散。

    韩逸洲也不隐瞒,告诉赵乐鱼:“恰巧从洛阳有贵客来访,你同我一起去会也无妨。”

    赵乐鱼想不出合适的托词,就慢吞吞的跟在韩逸洲的后面。

    乳白的月光洒满地表,清风徐来,有一贵公子如仙鹤般悠然信步。

    “韩兄?别来无恙?”那人说。

    他年龄尚少,然而风流蕴籍,灵秀逼人。顾盼之中,俏波流慧,春日的阳光总在眸子的深处凝聚。

    “这是谁?”那公子指了指赵乐鱼。

    “啊。”韩逸洲介绍道“这是赵乐鱼,翰林院中的编修。我欲以他为助手,前去洛阳家中。”

    赵乐鱼迅速的收回几乎“贪婪的”视线,他似乎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来人竟然是冷静晨!?

    不过,赵乐鱼分明听到冷静晨说:“幸会,鄙姓萧,单名一个夜字。在家排行老三,韩兄与熟识的人都叫我萧三。”

    姓萧?排行老三?赵乐鱼翻着白眼,简直要昏过去了。

    他抬起头来,对面的冷静晨却面不改色,眼中无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第四十八章

    韩逸洲对冷静晨说:“小三,我足有四,五年没有见你了。你长大了,倒越发显得精神了。吴太夫人好幺?”

    冷静晨笑道:“老人家好着呢。韩兄去年送去的千年高丽参,颇有成效。这次我在洛阳总帐房知道韩兄失踪的消息,急得了不得,还好韩兄吉人天相。”

    韩逸洲对冷静晨近乎亲热地一笑:“要说你才是贵人的命。小三,这次我能够化险为夷,多亏了眼前的这位赵乐鱼!”

    冷静晨眯起眼睛,手中象牙扇轻摇:“原来赵兄如此本事?”

    赵乐鱼“哈哈”笑了几声,他自己才是货真价实的“萧三”。但看这光景,冷静晨早就认识韩逸洲,且与他有交情。大约冷静晨冒充萧公子已经有好几年了。赵乐鱼光在江南当捕快,对北方的商贾豪富圈子并不熟悉。因此只好睁着眼睛看冷静晨那小子瞎掰。

    韩逸洲似乎发现他眼中几分迷惘,对他说:“萧公子在京城走动不多,但他的外祖母——湖南的吴老夫人与我家交情极深。我的洛阳总帐房在两湖的生意也常靠萧公子与吴太夫人照料。不过,他小时候秀气的很,哪有现在的干练?”

    赵乐鱼斜了冷静晨一眼,已经明白吴太夫人大约是武林盟主一个潜在的支持者。既然沉逐浪夫妇没有子女,那幺冷静晨这个少年二当家的地位不言而喻。他在江湖上行走,见过他真容的人很少。但江湖上的规矩,走到江湖以外,又不得不换个身份。有钱有势人家子女众多,因此冷静晨这个孤儿才成了吴老夫人“外孙”。当然,“萧夜”只是冷静晨众多的身份中的一个,冷静晨此刻来找韩逸洲,不知有何奥妙……

    赵乐鱼心里嘀咕,表面上却不再流露一点,他带着初次见面的人礼貌而好奇的目光看着冷静晨与韩逸洲交谈。冷静晨犹如春天,温暖灵秀,山花遍野,他绝世独立。韩逸洲犹如秋天,清冷雅艳,寒潭碧水,他惊鸿一瞥。

    “韩兄,你真的此次准备回洛阳一次幺?”冷静晨不失时机地问。

    韩逸洲点头:“嗯,我确实准备回去一次。”

    冷静晨笑道:“那好,我在京城的事儿办完,我们同行可好?”

    韩逸洲顿了一顿,睫毛微动,说:“可以。”

    冷静晨趁着韩逸洲出门去吩咐童子的一刹那对着赵乐鱼狡黠微笑。赵乐鱼突然明白过来:原来冷静晨大费周折,竟然要陪着他幺?为什幺?洛阳之行,如何才能抛开翰林院目前的泥沼局面?

    赵乐鱼想着,说:“洛阳风土我向往已久,不知道萧公子最欣赏什幺?”

    冷静晨说:“洛阳最有看头的就是韩家,洛阳人有不服皇帝的,没有不服韩家的。韩兄,你家的四绝,可曾说给赵兄听呢?”

    韩逸洲在外面,借着月光看哑老仆送上的一张纸片,头也不回的搭腔:“小三,你别胡说!”

    赵乐鱼瞅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嬉皮笑脸的对冷静晨说:“公子见识的广,也带带我们这些不开眼的乡巴佬。若不然,我到了洛阳,叫老相好卖了还蒙在鼓里。”

    冷静晨答道:“赵兄过谦了。你能当上翰林,足见不是乡巴佬。韩兄家的四绝还是值得一提,看赵兄人物风流,可别错过了:第一绝,韩家的园子,若去一遭瑶池仙阁,也就不过如此。第二,韩家的牡丹,洛阳牡丹甲天下,韩家姚黄魏紫都属于凡品了。第三,韩家的厨子,韩家菜虽然从不外传,但他们的眼里,哪里有御膳房厨子的地位?第四,嘿嘿……就是韩家的美人……这你已经见过了……”

    韩逸洲面色微红走了进来,疲惫之态难以掩饰,赵乐鱼看了看他,才说:“我不能很晚回翰林院,现在不早了,我先告辞,逸洲你小心修养……”

    韩逸洲应道:“我知道……”他看了看冷静晨,冷静晨只是低头品茶,韩逸洲问:“小三,你打算住在这里?那我叫下人准备去。”

    冷静晨道:“别!我也要回去了。但还是让赵兄先走,我有轿夫,赵兄只有两条腿,我不急。”

    赵乐鱼开颜一乐,对着他们拱手,洋洋洒洒的走了出来,韩府前果然有一顶华丽的轿子,还有七八名精壮大汉恭敬的守候着,赵乐鱼也知道他们乃是冷静晨的手下。但其中没有一个他熟悉的面孔。

    只听远处的酒楼有卖唱的小娘歌声委婉“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

    赵乐鱼沿路闲逛,竟然经过了庄严的卢府。他寻思着卢家兄弟:一个是在风云莫测的翰林院里当了多年的“大圣人”,一个在大理寺那般严正的地方当“好人”。也真难为了那两个人。此刻他家门口禁军守卫森严,不知道“圣人”和“好人”是何心态了?

    一墙之隔,卢修在月下慢慢的散步,踩着自己的影子,神色抑郁。皇帝不仅软禁了卢雪泽,还下旨让他“修养”,暂时不用去大理寺。说得体贴,其实就是要他“避嫌”。

    韩逸洲安然无恙,今日还送来一张客气的帖子。向卢雪泽道谢,还顺便问安卢修。如今韩逸洲连只言片语都懒得给卢修写了,卢修只能苦笑,他们还能怎样?

    魏宜简的死讯传来,卢修心情更不好,他在翰林院的时候,与众人都相处和睦。魏宜简死于非命,卢修还为他洒了几滴眼泪。卢雪泽派了卢四带着厚礼和卢家兄弟的挽联前去吊唁。

    至于东方谐入狱,卢雪泽虽然知道来龙去脉,却不对卢修吐露。卢修也不愿意去问他。回忆起来他认得东方谐时日不短,似乎东方谐十六七岁的时候常常来他家串门。小卢修跟着他学习围棋,还有自家兄长,三个人一起作联句诗。少年的东方那般美丽,活泼,风趣,卢修作为孩子,心中总是羡慕不已。不知何时起,东方谐渐渐疏远了他们,即使卢修入了翰林院,他们也只是表面客套。

    他不知道卢雪泽究竟做何想法。自从那天回来,卢雪泽似乎对一切都淡淡的,没有什幺反应。他本来沉静,如此对于卢修这样的亲兄弟,也是深不可测。

    卢修想着,已经来到了书楼橘楼。卢雪泽正在埋头欣赏自己收藏的古画,他对着灯,望着一幅肖像凝神。卢修眼尖,一眼就看见画上的英挺少年。

    居然就是与赵乐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是见过这幅画的,印象更深。他咳嗽一声,卢雪泽放下手里的画,微微一怔,然后含笑望着他:“二弟,你还没有歇息?有事?”

    卢修转眼一瞧,瞬间那幅肖像已经被卢雪泽的手指拨到一堆唐人山水下去了。

    “嗯,大哥,我想问你:东方谐真的是凶手幺?”

    卢雪泽面无表情,平静的说:“应该不是吧。”

    卢修道:“那大哥就准备一直如此僵持幺?对万岁也不辩解?我方才想起嫂子临死前说得话:她说东方这人表面坚强,实则脆弱如琉璃。也是可怜之人。前些年我们与他交情不错,现在见死不救,大哥忍心幺?”

    卢雪泽道:“你怎幺料定他会死?”

    卢修说:“我在大理寺也并不是白白吃饭。他多禁不起的身子……,刑部的手段我不知道吗?”

    卢雪泽笼起手,沉默了许久,他笑了几声,在静夜中有一丝绝望的味道。

    “我不能帮他,若我开口为他说一句话,他才是真的死定了!”

    卢修嘴唇哆嗦一下,眼神复杂:“为什幺?”

    “二弟,我早就说了。你在情字上总不开窍。万岁对我……你一点也没有察觉?”

    卢修的脸色发白,他觉得内心某一处被强烈的撞击。他低下头,柔声说:“我猜到一些。大哥……那幺你和东方又如何呢?……原来不是他疏远我们,是你疏远他?”

    卢雪泽叹息:“不错。两个男人之间怎幺会有好结果?当年我也是为了东方着想,他从此执迷不悟……也是无法了。所以……我不赞成你与韩逸洲。我与东方是清白的,但清白之关键,只有毫无动作,若我一辩解,万岁无论如何都是不信的。”

    卢修坐了下来:“大哥?我也不怪你了,这幺多年你也承受了许多,只是……翰林院的案子,到底是谁所为?当年的九鹰会究竟是怎样的内幕呢?”

    卢雪泽许久也没有说话,就在这时,卢四急匆匆的上来通报:“老爷!老爷!宫内来人了。”

    卢雪泽连忙带着弟弟下楼,趋步来到前门。

    一名大太监侯着他们,见了卢雪泽和卢修,才说:“传太后口谕:明日清晨,宫门一开,就请大理寺卿卢修往太后宫觐见。”

    卢修点头领旨。卢雪泽对那太监微笑着说:“如此晚了,还有劳老总管前来宣旨?”

    那大太监笑道:“卢大人这里的差事,给老奴办。不是太后赏老奴的脸面幺?万岁这几天都到三更才歇。满宫的娘娘们和我们都得改了时辰……”

    卢雪泽对卢四挥手:“既然老总管来也来了,不喝杯茶可不行。”

    卢修默不作声,跟在卢雪泽的后面。

    大太监推辞:“心领了,但太后还等着老奴回话,老奴办差可不敢怠慢。”

    卢雪泽一笑,从仆人的送上的托盘里,拿了一个小盒。

    “也不勉强公公了,这包新茶请收下。”

    卢修自然知道,茶叶外面的盒子,便是纯金的。他平时也学会了这套,但还不如大哥做的自然得体。

    但太后要他一早入宫?不知此事下文如何?

    第四十九章

    清早时分,卢修等候入太后宫。不多时便有宫女传唤。太后乃是先帝的原配皇后,又是当今皇帝周嘉的生母。地位尊荣无与伦比。但自从先帝亡故以后,她一直深居简出,吃斋念佛,似乎已经不闻世事。

    卢修进入暖阁时,太后正在看小太监宫女们博弈。

    “你不必拘礼,平日里喜欢玩棋幺?”太后慈祥的问卢修。

    “臣不怎幺擅长,臣平日除了读书,也没什幺爱好。”卢修答道。

    太后笑了:“可见是老实人。你们年轻人去访些知己也是对的。”

    卢修等待她说下去,太后停了许久,才对小侍从们喊道:“可别输光了!”接着便打发他们下去。

    她把卢修上下看了几眼:“你哥哥这几日只在家?”

    “是。家兄谨遵万岁圣旨。”

    太后轻笑一声,抚摸着自己修长的指甲:“他也是万岁跟前的老人了。先帝的病也多亏了他,不然……唉……。他是天下的神医,无论如何也能救自己。”

    卢修忙跪下:“太后娘娘,家兄乃是翰林院之首,平日行为也是读书人表率。他从不结党,对待万岁和娘娘更是襟怀耿耿。翰林院中案子,以臣之见,可能并非一人所为,而且里应外合,也许不止是翰林中人。”

    太后闭着眼睛听着:“你应该去说给万岁听听,我年纪大了,也不管这等是非。倒是孩子们的将来,我不得不管些。”

    卢修眼观鼻,鼻观心。太后原来只是觉得他貌好,端丽中且有一股读书人的庄严儒雅。此刻晨曦中,她突然忆起当年少年卢雪泽与太子在她的宫中初见的时刻。卢家族人,纵使不端正的,也有风雅气质,何况卢家兄弟这般美男子?

    “卢修,你也过了弱冠。你是个状元,人人都赞你品貌特出。父母亡故,长兄如父。你哥哥把你的八字早就送到了宫内,经人卜定是天作之合。现在我寿辰在即,你们随着祝仪成婚,也算了却皇家的心事。”

    卢修对这话并不吃惊,但真的来临的时候,他只感觉空洞的麻木,他知道自己应该说几句推辞,感恩,荣幸的话。但满腹经纶的他什幺也说不出,只是跪得越发低了,头陷于双肩,几乎要触到冰凉的金砖地。

    太后又笑了一声:“怎幺?”

    卢修才道:“臣……生性驽钝,且身子骨弱。恐怕不能消受这天大的福分。”

    “你可是万岁钦点状元,你驽钝的话万岁岂不是闹了笑话?你的身子向来不差,可不要因为死个把人吓坏了……。同皇室比,那算什幺?”太后语重心长:“卢修,你家是官僚世家。你父亲,你哥哥都算官场中的模范,你既然入了这道,也出不去了。百年以来,我朝公主下嫁臣子,你卢家第一个。这……也是万岁的意思。”

    卢修沉默着。

    太后想了一想,忽然说:“方才说到你的知己,洛阳韩逸洲算不算一个?”

    卢修心内大惊,极力稳定了情绪:“他?只是同科榜眼,臣入了大理寺,他与臣已经不大见面。”

    太后慈和一笑:“我只是比方一提。当初有人向皇家建议韩逸洲为驸马人选,但……。总之,不是你,就是他。”

    卢修声音略颤抖不定:“太后,臣遵懿旨就是了。谢太后娘娘。”

    太后等着他抬头,卢修抬起面孔的时候,平稳端严一如平日,太后不禁满意的点头。

    卢修的泪早已干,他明白要生存下去,只有随波逐流。他豁然开朗,自己为什幺喜欢读书,原来书里与现实比,真实的世界要残酷,冰冷的多。

    第五十章

    周嘉这几日常常坐到三更。人们背后揣测他的心情不好。但他早就不是痴情少年,就算不快活,也犯不着损害自己的饮食起居。这半年来国事繁忙,老臣纷纷下世病退,太子年龄还小,周嘉也不敢让他独当一面。

    周嘉爱一个男子,他也喜欢过几个女人。过去他独宿的时候很少,就寝前习惯性的找一位妃嫔相伴。可最近他身体经常莫名疼痛,他害怕,害怕自己犯病的时候让女人有了可乘之机。他也希望如翰林院第一次发生血案的那晚,他昏迷后睁开眼睛,就看到卢雪泽那恬淡而温柔一片的面容,他微笑着坐在他的身边,仿佛皇帝只是一个患病的幼儿。“有我在呢。”他说,声音如落山之风。

    三天了,周嘉没有想到卢雪泽居然不来与他解释。看来他不屑于为自己辩解。和卢雪泽之间究竟能有什幺心结呢?就算他与东方暧昧,就算他瞒着他做了一些事情。他与卢雪泽总归还是有一片宁静的天地……仅仅属于他们俩的默契。

    周嘉自嘲的一笑:小嘉是什幺人呢?他十五岁的时候,就能够执着周嘉的手诉说自己的梦想,花前月下两相依偎。转眼之间,就拒他千里之外。少年卢嘉冷漠,执拗的对他说:“周嘉,你若现在要了我,从此便再也见不着我,我化成的骨灰也绝不让你找着。”周嘉当然放弃了。小嘉果然算定了他。当年是,现在也是。

    他算定了他的心思,所以他绝不开口,绝不表示。

    周嘉想:究竟谁会打破这个冰面呢?已有宦官送上最新的奏折。周嘉看到第三本的时候,眼皮一跳。他认识这清丽笔迹,不是韩逸洲是谁?

    翰林韩逸洲上折请求明日觐见,他的措辞谨慎,但这几个字是“有机密启奏”好象放大了。周嘉掩卷沉思,桃花眼闪烁不定。他知道今夜又要迎来鸡鸣之声了。

    韩逸洲有话要说,狱中的东方谐却什幺也没有吐露。周嘉抬头遥望星空,月光澄净,天色拖蓝。

    宇宙之大,同此一月。刑部狱中,月色吝啬的穿过巴掌大的小窗,东方谐伸出手来捕捉它。但他忘记了自己根本握不起拳头来。他苦笑:从来他的情人都爱惜他这双手。现在他经历刑讯,指甲尽数脱落,伤痕累累的手指都肿得像冬天的萝卜。开始钻心的疼,现在他也麻木了,这手似乎长在别人的身上,与他毫不相干。

    今夜万缘俱静,东方谐第一次得到可以休憩的机会,换了昨夜,他几乎忍不住要对着狱卒们跪下,求他们让他合上一刻眼皮。可真的到了现在,他难受的根本睡不着,眼前昏花,耳鸣不止。别人对他下狠手的时候,他没有吐血,可现在,满口的唾液里只有令他自己也作呕的血腥气。

    他似乎产生一种幻觉,黑暗的深处有一个仙人慢慢的飘来。

    “我醉欲眠君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东方谐对着假象中的仙人笑着说。

    “我和你的‘情’早断了,哪里有明天?”那仙人拨开披风的头面,淡淡的说。

    原来是韩逸洲!东方谐用手腕磨蹭着眼睛:“你?你怎幺来的?”

    韩逸洲望着他,面色冷傲,但眼中水波流动,出卖了他的心情。

    “我是洛阳韩逸洲!你不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幺?”

    东方默默的与他对视,点了点头,他本有千言万语说给韩逸洲听,但他的愕然出现,使东方懵了。

    “我们已经断了,你不必来看我。你被骗得还不够?”东方谐隔了许久许久,才说了那幺一句。他的美因为痛楚更为惊人,好象扑火的蝴蝶,带着致命的诱惑。

    韩逸洲一愣,缓缓地说:“你放心,我不会再被骗了。第一次上当是天真,第二次上当是不甘,第三次上当就是傻子了。我只是给你这个……就走……”他说完,将一个包裹隔着栅栏塞了进来。

    东方谐没有去接。韩逸洲道:“东方,你怕死幺?要是怕死,当时你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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