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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文明是拒绝那种情感的。这是一个什么时代?一个讲究现实,嫌贫爱富的时代。贫穷落后是可耻的,是遭人耻笑的。他在这个城市里生活,在机关里做事,他就必须抛开那样的背景。他不想抛,可是他只会遭受人们的小瞧。他只能这样。
妹妹同时还汇来了一笔钱,五百块,说是妈妈让她寄的,让他买点结婚用的东西。五百元钱,还不足他一个月的基本工资。能够干什么?但他知道,对于他妈妈来说,这已经是很大的一笔钱了。这就是差距,他想。
他想想,就没有把这事告诉肖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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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前有大量的工作要做。
拟定邀请宾客的名单。男方,女方。男方:邓一群拟请同处室的同事和领导,机关的年轻人。同学、朋友。亲友(略。在这个城市里他没有任何亲戚,而老家的人他不打算请他们来)。女方:银行的领导和同事,她的同学、朋友,亲友(她家的亲友不少,像肖如玉嫂子的父母、哥兄姐妹,她姐夫的父母、哥兄姐妹等等)。仅她的同学和朋友列出来的(也是非请不可的)就有四十多位。排一排,要邀请一百多号人。
邓阿姨作为介绍人,肯定是要请的。但邓一群那时的心里却有一种怪怪的感觉。肖如玉一家对邓阿姨在个人生活上颇有点微词。当他们议论的时候,邓一群不由得有些心虚。他们当然什么也不知道。在他们眼里,只知道他同虞秘书长是老乡关系。
他和邓阿姨的事,是一种罪孽。邓一群有时候心里忍不住这样自责。我是多么无耻啊!没有人会想到一个农民的儿子,内心是那么地丑恶。这是两种不同文化交汇在一种特殊环境下的必然。要么他是保持自我,要么改变原有。他选择了改变原有。这一改变,就改变了他很多东西。
仅那一次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过。虽然他后来还去过两次,但他们表现得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一方面是因为她家里有保姆存在,另外一方面是他们的确都恢复了理智。邓一群现在有了肖如玉,他觉得再那样是不道德的。而邓阿姨想起自己过去年轻时做过的事,就理解了邓一群。他是年轻的,冲动的,他渴望女人的爱和肉体。她当然不知道他已经有过性爱经历。而自己同样受着几十年来在演艺圈里的影响,在年老色衰的最后,放纵了一回。过去都是别人利用她,而她居然也终于利用了一回别人。
第105节:第八章(5)
她在深感罪恶的同时,平衡了过去失衡的心态。
婚宴必将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肖如玉的哥哥找到熟人,在北京南路上的友谊饭店订了座。整整二十桌。对邓一群来说,这样的排场不算小了。
邓一群想到自己的关系,说如果趁他结婚的时候能请到厅长就更好了。他把想法对肖如玉说了,她去问她的哥哥。于是肖处长就说,一切到时候再看,如果有必要,他可以去请。他是自然明白他妹婿的野心的。
让邓一群稍稍感到不快的是她家坚持要有伴娘伴郎。而伴娘伴郎都是肖如玉找的人。邓一群一个也不认识。另一件事就是肖如玉坚持当晚住在友谊饭店里,而不是在他们的新房。这让邓一群感到很不理解。她仅仅是为了赶潮流。而包下那个房间一晚上要一千多块,如果加上酒席的费用,要三万多(这大大超出他的想象),结果当然还是依了她的要求。很多钱是她家里出,他几乎没有说话的权利。
肖如玉的妈妈坚持让邓一群把他的母亲叫来,她认为如果不请来就是相当地不礼貌。邓一群心里有些矛盾,一方面希望妈妈来,另一方面觉得妈妈上不了台面,对这样的场合会感到非常的不安。但犹豫了两天后,他还是同意了岳母的安排。他给老家去了一份电报,让妈妈还是由妹妹陪着来。
10月22日,他们一大早就起来了。趁保姆还在做早饭,肖如玉让邓一群去街上买了一束鲜花。吃过早饭,伴娘伴郎都来了。伴娘非常年轻,也非常漂亮,姓黄。邓一群听肖如玉叫她黄晓云。黄晓云跟她同一个单位,算是她最近两年来玩得最好的知己。伴郎是黄晓云找来的,肖如玉也熟悉,可对邓一群来说,他根本就没法同他进行交流。一切随他们去吧,他只有抱定这样的想法。
第一件事就是新娘要去一个叫“上花轿”的地方化妆,据说那是陵州城里给新娘化妆最好的地方,当然价格也不菲,新郎也要把头发吹吹整齐。四个人坐上出租,直奔目的地而去。
天气真好。
邓一群的心情也好起来。肖如玉和小黄一路上唧唧喳喳,那个叫阿泰的小伙子也高兴得很,插科打诨。看得出来肖如玉对这个小伙子很有好感,说他怎么怎么纯。而邓一群看这个阿泰却觉得他太娘娘腔了。伴娘倒是让人格外眼亮,他看见黄晓云有一双非常有神的大眼睛,水汪汪的,分外传情,而她的皮肤也非常白皙。她穿了一身非常漂亮的浅颜色的套装,领口低低的,可以看见一抹酥胸。这样的姑娘也不知是谁会有如此艳福,邓一群在心里感慨。他是没福消受。天下的那些美女都属于谁了?那些有钱人,那些当权者?
他只配娶肖如玉。邓一群知道自己的身价。他有过失败的经历,王芳芳,田小悦。而在林湄湄面前,他并不是一个胜利者。他是被动的。这么长的经历中,他只有战胜过葛素芹,而这是否是他真正的胜利?
邓一群随即就作了否定。
肖如玉的新娘妆整整花去了半天的时间,出来的时候的确让邓一群感到她仿佛变了一个人。她穿上了一套雪白的婚纱长裙,领口低露,透出平日他所没有感受到的一种性感。里面衬着血红色的内衣。头发染了点色,很妖娆。鬓角还插了几点星星草。脸上的妆太浓了,掩盖了真实的肤色。她让他既新鲜又陌生。但是拿她与伴娘相比,她还是没有黄晓云动人。由此他想到其实肖如玉并不会办事,她怎么能找一个那么漂亮的伴娘呢?
从两天前开始,邓一群就感觉到自己像一个木偶,完全任人牵着走。化完妆回到家里就准备下午四点钟前到达友谊饭店。肖如玉的亲属都来了,挤了她家一屋子的里里外外。邓一群面对那些熟悉和不熟悉的脸一个劲地点头微笑,而内心的神经和肌肉都感觉特别的紧张和吃力。很多东西都必须考虑到,一点也不能出错。肖如玉的父母经常问他这准备了没有,那准备了没有,让他感觉有点招架不住。一直到了四点,家里的一切看起来没有问题了,他们才坐上了从饭店租来的一辆黑色大奔500。随后的是肖如玉的家人,一路浩浩荡荡,十几辆车,风光得很。那些车从凌志、丰田、红旗都有。它们都是肖如玉的哥哥肖国藩和她的姐夫从各自的单位和朋友处搞来的,他们在外面的活动能量都大得很。由于市里查公车私用查得紧,电视台经常上街拍摄,所以每辆车的车牌全用红绸布遮挡了起来。
第106节:第八章(6)
友谊饭店是全市著名的五星级涉外饭店,建造的历史比金桥饭店还要早。过去在他的眼里,友谊这样的地方不是他所能来的。金桥是去过一次,那是周振生从南方回来的时候请他和田小悦去的,如今的周振生呢?他沉沦了。一个人的命运真是如此地难以预料。这是一个嬗变中的时代,不变的因素没有,而可变的因素却是太多了。今天他们这样,明天会怎么样呢?只有天知道!
婚宴大厅设在四楼的玫瑰园。邓一群和他的新娘以及伴娘伴郎就立在楼下的大厅里恭候各位来宾。笔挺地站着,脸上挂满幸福的微笑。大厅里的小姐带着几分好奇又带着几分艳羡看着他们。一身灰色的高档西装,雪白的衬衫,鲜红的领带,崭新的进口皮鞋。头发喷了胶,脖颈处洒了香水。气宇轩昂。感觉好极了!我是一个绅士,典型的绅士。原来的土气没有了,谁还能看得出来我曾经是个乡下孩子?一个大操大办的婚礼,老家的人是想象不出来的。但是我做到了,我从来也没有像现在这样自信。我应该自信。到今天为止,事实证明我还是成功了。当然,这仅仅是成功的第一步。
豪华、气派,到处都是金碧辉煌。偌大的一个厅,紫红色的花岗岩地面,光可鉴人。它像一面巨大的镜子。邓一群看见了他们几个倒立的身影。楼上的回廊九曲十八弯,白色的西洋风格的大理石立柱和浮雕。头顶上悬着巨大的吊灯,使大厅里亮如白昼。他们的脚下有一方红色的地毯,那是饭店里专门为他们准备的。他们四个就像是模特。这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一笔。只此一次〃奇〃书〃网…Q'i's'u'u'。'C'o'm〃。如果不是和肖如玉结婚,他不会这样办。如此操心,又如此体面风光。还是值得的。
在服务台里面有两个小姐很漂亮,她们用英语和要住店的几个老外交流。那几个老外都是男人,他们一个个身躯很宽大,蓬松的头发,蓝色的眼睛深陷在眼窝里,脸上长了一嘟噜一嘟噜的肉。他们的皮肤很粗,而且呈红色,那是被灼热的阳光晒的。在他们的手臂上,长满了长长的浓密的白毛。看得出来,他们的体格很健壮,到现在依然穿着短袖T恤。也许他们是从别的热带国家过来的。有几个妖艳的非常漂亮的小姐从他们身边走过,她们一个个浓妆艳抹,袒胸露臂,穿着极短的黑色皮裙,迈动着两条无可挑剔的极其性感的长腿。她们是妓。妓是一眼就能够让人看得出来的,这是她们职业的需要。
我是不屑去嫖妓的,邓一群想。将来我可能会找情人。不,也许情人都不会再去找了。和林湄湄的故事不会再有了,而葛素芹的故事也没有了。所有的线都断了。他现在已经结婚了,此刻他正站在这个辉煌的大厅里,准备举行婚礼。过去的一切就让它过去吧。我要爱惜这个家庭,做一个好丈夫。好好过日子。将来的成功,就隐含在这些无数平凡而美好的日子里。因为只有这样,她们的家庭对他才可能是好的。
参加婚宴的来宾一个个地来了,他们上前和他们握手,说一些祝福的话,同时他们把用红纸包着的礼金塞进(像是非常羞涩)新人的手里。邓一群知道,这些礼金都不会少。当然,将来他们有一天也还是要还出去的。
肖如玉单位的要好同事都来了,连她们的一位副行长也来了。邓一群他们单位的同事也来了,处里的头头也来了,让他想不到的是,郑主任也来了,看到邓一群,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恭喜恭喜。”肖国藩从楼上下来,一辆黑色的红旗停在了门口,门童打开车门,龚副厅长从车门里钻了出来。热烈地握手寒暄。邓一群笑起来。他想不到他的大舅子居然有这样大的面子。官场是相通的。龚副厅长朝他们笑笑,对邓一群说:“小邓,恭喜了。”握握手。肖国藩脸上带着笑,看了邓一群一眼。难怪郑主任要来,龚副厅长来了,他是自然要来的。邓一群想。
他们看到了邓阿姨。
邓阿姨打扮得非常得体,她笑着握住他们的手,说了祝愿他们白头偕老之类的话。她为他们送上了一大束鲜红的玫瑰。邓一群感觉她的手更绵。世界上最奇怪的就是男女间的事情,他想,一切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没有人会想到他们会有什么。结束了,他们之间的确不该发生什么。今后再也不会有了。邓一群在心里说。
第107节:第八章(7)
妹妹搀扶着妈妈也来了。她们乘坐的汽车是中午到达的。邓一群是一点多接到肖国藩的电话,说他已经把她们安排到劳动厅在四川路上的一家宾馆里去了。邓一群一直就放心不下她们,现在看到了,多少松了一口气。她们衣着一看就很土气,但她们却是邓一群真正的亲人。妹妹的笑,挂在脸上有点木木的,妈妈笑得也不自然。肖如玉看到妈妈,主动走过去,拉了一下手。妈妈一手拉着媳妇,一手拉住了邓一群。邓一群看到妈妈的眼里渗出了泪水。
“妈妈,累了吧。”邓一群问,一边搂了一下妈妈的肩膀。
肖如玉的嫂子过来了,对邓一群的妈妈和妹妹说:“你们跟我来吧。”
六点二十八分,婚礼正式开始。
二十张酒席把玫瑰园摆得满满的。大红的地毯。雪白的桌布。晶亮的高脚酒杯。绿色的王朝葡萄酒瓶。红制服的服务小姐在桌子间穿梭。婚礼台后面的天鹅绒上贴着巨大的红“喜”字,底下还有一行金字:
邓一群先生
恭祝:?摇 婚姻幸福人生美满
肖如玉小姐
主持人宣布请女方父母讲话。肖如玉的父亲就上台对着麦克风讲了一通,虽然他已经多年没有在公众场合发表大论了,但这次却毫不感到生疏,大意是欢迎并感谢大家的到来,祝新婚的夫妻幸福,等等等等,非常得体,赢得了一片掌声。接着就出了个小小的岔子,让男方父母讲话。邓一群看到妈妈和妹妹与肖如玉的父母坐在一张桌子上,她们有点不知所措。邓一群打手势,示意算了,但主持人却没明白,目光仍然在座上搜寻。邓一群看到大舅子肖国藩低声对妈妈说着什么,妈妈就站了起来,红着脸四处张望着。
她在找自己的儿子。当她的目光和邓一群的目光遇上时,她才算站稳了。邓一群不知道妈妈要说什么。场上静了有一分钟,大家都以为她会说些什么,但她在又看了邓一群一眼之后,又坐下了。
场上发出一阵笑声。
邓一群红了脸。
主持人说了话,大意是老太太今天很幸福,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谢谢大家。接着,他话锋一转,请女方单位领导讲话。肖如玉单位的副行长就上前祝福了一番。邓一群看到龚副厅长在那位副行长结束讲话之后主动站了起来,上前讲话。
邓一群从来也没有像这次这样认真地听一个领导的讲话,每一个字都打在了他的心里。龚副厅长的讲话大意是:今天是邓一群和小肖的大喜之日,我代表机械厅和个人表示衷心的祝贺。小邓到机关已经好些年了,从各方面看都是一个非常优秀的青年。他的工作和为人,在机关里是有口皆碑的。与小肖结合在一起,可以说是郎才女貌。希望他们俩在今后的工作和生活中,能够互敬互爱,白头偕老。从小邓这方面来说,工作上要取得更大成绩。希望永远是年轻人的。
哗哗哗,一片掌声之后,大家起立,干杯。
邓一群在那个晚上的那一刻真是开心极了。他和肖如玉带着年轻的伴娘伴郎到各个桌上去频频敬酒。有一阵他谢绝别人要他用白开水代替白酒。他感觉他的酒量一下子超水平地发挥起来。他也记不得自己喝了多少杯,仅向龚副厅长一人就敬了有六杯。肖如玉让他不要多喝,但他却怎么也止不住。这晚上是他人生当中最辉煌的时刻。他不仅结婚了,而且从此他的命运将发生根本性的变化。他止不住内心的狂热与兴奋。他成了一架开动起来的机器,要想马上熄火是办不到的。
热闹极了,到处是闹哄哄的。邓一群热得头上的汗都出来了。到处是祝福的话,到处是笑脸……
是的,一生就这么一次。
婚宴一直进行到晚上九点多钟。
双方单位的年轻人到他们的包房里闹房,他们出了各种各样的主意,尽情地作弄。肖如玉很开心,她的头发都被弄散了,脸上的妆也一塌糊涂。邓一群的白色衬衫被印上了很多鲜红的唇膏印,领带也歪到了一边。这是一个狂欢夜。
……人都走散了,他们刚躺到床上,就听到了不远处海关那边的大钟响。十二点。子夜了。一切都静了下来。新房一下空旷了很多。漂亮而豪华的房间。宽大的睡床。他们这才感觉到累。一切都结束了。结婚,是人生当中非常重要的一个使命。如今,他完成了。邓一群躺在床上想。他们宽衣解带,钻进了被子。邓一群感觉到酒意现在开始往上泛。身体从床上一点点地往上飘,飘,飘……特别的体验。结婚了,真正结婚了。生活将翻开新的一页。“真累。”肖如玉说。“睡觉吧。我的亲爱的。”他说。她笑一笑,双臂揽住他的脖子,把头靠在他的肩窝里,幸福地闭上了眼睛。
第108节:第八章(8)
灯灭了。
邓一群想:睡吧,睡吧。一切的热闹都已经过去了,现在才真正踏实起来。睡一个好觉,明天会更加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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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规定他们有一个多星期的婚假,在要不要回老家的问题上,邓一群非常矛盾。一方面他很想回去。结婚是一件大事,他们回去,妈妈会非常高兴。按照农村的规矩,他们回到村里还应该摆上一次喜宴。另一方面老家太穷了,而乱七八糟堵心的事情又太多,弄不好又会出什么笑话,让肖如玉小看。他要面子,即使肖如玉是他的妻子,他仍然不想让她看到。问肖如玉,她的反应是平淡的。所以,最后邓一群下了决心,让妈妈和妹妹回去,带点喜糖就行了。
空下来的时间是他们的。
妈妈和妹妹一走,肖如玉提出去一趟杭州,说她不能窝在市里,那样让她的朋友知道太没有面子了。邓一群想想有道理,就同意了。他们毕竟是新婚,既然不回他的老家,干吗不出去呢?陵州到杭州很方便,他们带上结婚证,准备好随身必须换洗的衣服,买了两张车票,就在一个下午出发了。
邓一群过去来过杭州,那是在单位里出差,但从来没有和女友(现在是妻子了)一起来。两人就住在西湖边上的一个饭店里。风景很好。然而却是呆在房间里的时间多。早晨睡懒觉,九点多才出去,下午五点就回房间,歇一歇,吃了晚饭看电视、做爱。说到做爱,他们几乎每个晚上都做,有时下午回来得早,也做。邓一群发现女人对做爱根本不在乎。她们只是承受。付出劳动的是男人。他想到在做爱这个问题上肖如玉和林湄湄以及葛素芹是不相同的。肖如玉对做爱看得很大方。他是她的合法丈夫嘛。她对他的求欢是有求必应。只要他提出要求,她就会躺到床上去,自己动手脱掉裤子,让他上来,进入她的身体。
不同的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不对在什么地方呢?邓一群想不出来。一两次还行,次数多了,他总觉得他们这样的性爱有问题。中间缺少了点什么,缺少什么呢?肖如玉的腿很长,胯骨窄了些。小腹上有一些黯淡的纹路。她的体毛很茂密。这些都是她的基本性特征。她有随时就干的本领,不需要前奏。对了,他们中间缺少的不就是调情吗?这点与葛素芹是不同的。这样的人性欲是不是很强?
他问她,她说,我才不呢。我对做不做无所谓的,是因为你需要我才让你的。你不觉得你自己的性欲很强吗?
邓一群无话。他熟悉她的身体每一个地方,连最细小的地方他都观察过了,但他却发现自己并不了解她。是的,他从来就没有了解过她。他突然想到,自己了解她的程度都不如对葛素芹的了解。尽管他并没有细看过葛素芹的身体。葛素芹的心是属于他的。肖如玉的心属于他吗?不,她是独立的。她是她自己。
但是,他还要奢求什么?他不能奢求。自己要得到的,不就是这样的婚姻吗?这样的婚姻甚至应该说是理想的。这个理想,当然是对他这样一个出身的人而言。他应该感谢命运的安排。
他要爱她。
他没有理由不爱她。她给他很多东西,他还不能给她爱吗?能够的。
邓一群决心做好。
在回来的前一天,他们去了西郊的灵隐寺,在香烟缭绕的大雄宝殿里,肖如玉买了一炷香,说是祈祷神灵保佑他们婚姻幸福。那一刻邓一群也不由不虔诚起来,心里暗暗祷告他今后的生活能一切顺利。
邓一群把他们结婚时候的照片以及后来去杭州的,挑选了其中比较好的,多冲洗了一套,寄回了老家。算是对他没有能回家的补偿。
做了这件事,他心里稍稍安稳了些。
回到了家里以后,就像往常那样开始上班了。邓一群上班的第一天照例有人向他表示道喜祝贺。他发现人们看他的眼神亲切多了,也友善多了,自然他看别人,也徒生了不少好感。之间的距离仿佛缩短了。
新生活开始了。
他们两人在自己的小家里生活,邓一群下班以后去菜场买菜,回来以后再一起和肖如玉做。肖如玉不会做饭,邓一群也不会,于是两人就那么凑合着过。所有的饭菜,都是极没滋味的。他们感觉最好的,还是中午在单位食堂里的那一顿。“爱情”是美好的,做饭却是极不美好。两个月后,邓一群开始出差。出差有出差的好处。好在出差的时候都不长,都是在本省跑,三两天'奇‘书‘网‘整。理提。供'就回来。没有什么相思之苦。在他出差的日子,肖如玉就回她的父母家住。
第109节:第八章(9)
日子过得还是轻松的。后来邓一群回忆起来,这段日子其实是他们最美好的日子,没有负担,也没有其他不堪的事情。可惜这样的时光不是很多。
逢到周末,他们就到她的父母家里去。肖如玉的哥哥嫂子姐姐姐夫也会这时候来,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比较而言,邓一群他们回家的次数更多一些。肖如玉的妈妈很希望他们能留在家里,其他人也都希望这样。
肖如玉的哥哥在顺利地升为正职后,已经被确定为厅级干部候选人。邓一群在与他的相处中,强烈地感到他在很多问题上比自己成熟、老到。十年的处级干部经历,使他在处事时相当地周到、缜密,有比较好的群众基础,最重要的是他能够巧妙地处理同各个厅长之间的关系。正是这一点,使邓一群平时尊重肖国藩,而肖国藩也会时不时地很认真地问他单位里的一些事。邓一群会把单位里的一些事情说给他听。但是,肖国藩在听了后,却什么态也不表。他要让邓一群自己在实践中体会、摸索。临了,只是鼓励他,让他好好努力,争取能有所出息。
听他那笃定的话语,反让邓一群心里没底。
好在肖如玉对他没有什么要求,她只希望他在单位里能工作得顺手就行了。这样,邓一群的心里就减轻了不少压力。
冬天里下第一场雪的时候,肖如玉的父亲突然生了一场病,洗澡时在卫生间里摔了一跤。跤跌得不重,在家里躺了一天,也能自己活动了。医生来检查后,说是没有问题。但是由于他摔跤后没有及时穿上衣服,患了重感冒。吃药,打针,两三天也没好,反倒越来越重。赶紧送医院,住进了高干病房。继续吃药打针。感冒终于治好了,可心脏又出了问题。
邓一群那一阵子天天往医院跑。
机器老了,再怎么维修也不可能像新机器那样了。病中的岳父,衰老得更快,身体比过去愈发消瘦。这期间,为了好有个照顾,他们不得不搬回到肖如玉的娘家。
一个月后,岳父才出院。
出院后的岳父,体力明显不如过去。画也不画了,但每天早晨坚持早起,然后出去锻炼,跑两圈步,打一通太极拳。太极拳打得四不像,完全没有章法,可以说,有相当一部分是他自创的,让人看着特别的古怪,但他却全然不顾别人的眼光。他自认为自己自创的这套太极拳法已经找到了行之有效的有益健康的秘笈。
[49]
周润南退下去了,去了人大,担任了人大一个什么委员会的主任委员。据说反映他的人民来信很多,但是对他却毫发无损。官照当,钱照拿。写人民来信的都是什么人呢?肯定有机关里的人写的,但大家却猜不出。他走的时候把他平时坐的那辆车也带过去了,也许要等他从人大退了以后,才能收回来。大家情绪上虽有不满,但又无奈。官场上的事情看得多了,也就见怪不怪。
机关里面没有举行欢送会,听说是他自己拒绝了。自然,他们小圈子里肯定还是有的(比如厅党组内部,开个茶话会什么的。做官的人,形式还是要的),只是没有扩大到机关。周润南知道群众对他的意见大,房子问题、受贿问题,其他腐败种种。以房子为例,周润南一个人即占了机关三套房子,两处都是特大套,每处都是一百多个平方。而周润南对过去由他提拔起来的那些干部也颇多怨言,说这帮人平时把他家的门槛都踏破了,可等他一走,态度立即就冷下来了。可见世态炎凉啊。
周润南平平安安地走了,厅里的人都感叹,官,是多么地好当。反腐败怎么就反不到他头上呢?说到底,还是他在上面有人。这么些年,他已经建立了牢固的关系。动他不要紧,要紧的是动了他,会牵扯到很多其他人。相比而言,周润南觉得,他虽说不上是个好官,但他绝非比别的官更坏。他的头上,有很多桂冠。这些东西都是他的护身符。他为自己套了一个又一个光环,非常炫目。要动他也就不得不有所考虑。
行政的官不当了,却又去了人大,彻底被养了起来。这么些年下来,他也捞足了,至少也是几十上百万。从他内心来讲,周润南还有不满足的地方,因为他失去了权力。至少他没有想到这么快地就失去了权力。权力是多么让人喜欢啊!有权力就有魅力。失去了权力,就是失去了魅力。他心里不平衡。而这些不平衡,机关里的人不理解,这就是当官的与平头百姓之间的不同。
第110节:第八章(10)
机关里面相对平静。但这平静底下却有波澜。虽然省委组织部还没有下文任命新的厅长,但是机关里的人都感觉到龚长庚必然是厅长无疑了。短短的几年间,他已经从第三副厅长,到了第一副厅长的位置。从组织部出来的人,天生占有很多优势。没有正厅长的情况下,龚长庚同志就主持厅里的日常工作。
这对邓一群来说是个巨大的鼓舞,简直比他自己有希望当上厅长还要高兴。有了这样一层关系,今后在机关里真是有恃无恐了。这年头不就是这样吗?他看到了希望,看到了曙光。机关里的人都知道,邓一群有后台了。这个后台不是别人,正是龚副厅长。龚副厅长和他的舅子肖国藩有私交。肖国藩这时候也不是副处长主持工作了,而是名正言顺的正处长。
只要龚副厅长一上来,那么机关里面必然要进行适当的人事调整。邓一群想自己在机关已经这么多年了,工作上也是有成绩的,他应该上了。于情于理,都该升一级。他把这一消息告诉肖如玉,肖如玉问他怎么办。他说能不能请她的哥哥向龚长庚打个招呼。肖如玉说:“这种事你还是亲自找哥哥好。我们现在已经是一家人了,我的哥哥就是你的哥哥,还有什么不好意思向他说的呢。”邓一群说:“倒也不是我想做官,而是我感觉实在不公道。”肖如玉说:“那你就去争取。”
那个晚上他和肖如玉一起去她哥哥家。肖国藩住在省委机关的宿舍里,三楼。进了家门,发现他家里有三四个客人。肖国藩向那些人介绍说是自己的妹妹妹夫。肖如玉的嫂子让他们进了里面一个房间,削水果给他们吃。
肖如玉的嫂子叫温婷婷,在市劳动服务公司工作。她原来是在一家工厂里工作,有名的厂花。五年前肖国藩想法把她调到了现在的事业单位。他有这样的权力,容易办到。当年追温婷婷的人很多,其中不乏佼佼者,譬如有毕业不久分配留校的青年教师、部队干部,等等,但她最后还是选择了肖国藩。她的眼光是准的。婚姻都是现实的。从表面看,她现在过得很幸福。她是知足的。他们已经有了孩子,男孩子,已经上了小学四年级。但温婷婷还是美丽的。一个女人,怎么能够在结婚这么多年后还保持那种美貌?简直就是个奇迹。与温婷婷一比,肖如玉家里的人都黯然失色。
送走了那些客人,肖国藩进来,说那些人是下面市里的人。他们聊了一会,自然就说起了那件事。肖国藩说:“这种事还是你自己去比较合适。明天你到他家里去一趟吧,找个借口,就说是过去看看他。联络联络感情也是好的嘛。”邓一群觉得确有道理。肖国藩说:“不要空手,带点东西过去。”“没有什么借口啊?”邓一群为难地说。肖国藩说:“借口还不是找出来的?你们新房子不是多出来一间,感谢他嘛。”“……那跟他没有关系的。”邓一群说。肖国藩说:“你这就叫死心眼了。做人都不会?”带他们到厨房,地上有两只水湿的蒲包,里面发出“嗞嗞”的声音,说:“这是刚才他们送过来的螃蟹和甲鱼,你拎一包过去。”邓一群说:“那怎么行。我不能要。”肖如玉也笑起来,说:“这成什么话。”温婷婷在一边说:“放在家里我们也吃不了这许多,还不如让你们拿去办点实事,家里人,就不要讲什么客气啦。”肖如玉就对邓一群说:“好吧,哥嫂让你拿你就拿了,回头我们再谢。”肖国藩说:“哧!这是什么话。”
邓一群和肖如玉就满心欢喜地回去了。
为这事邓一群心里一直很犯难,他忽然觉得这件事情很可耻。即使他理应得到一个什么职位,也不能这样,现在他这样子等于是上门去要官。他内心里还有一种很强烈的羞耻感。社会上流行这样的话:不跑不送,原地不动;只跑不送,平级调动;又跑又送,得到重用。他现在就是在跑官。
他渴望得到重用,但他怕跑,感觉面子上下不来。这跟当时他去找虞秘书长的情况是不一样的。更主要的,他是怕肖家看不起他。他是矛盾的:一方面他需要利用肖家的社会关系,另一方面,他却怕别人看穿他利用这种关系。
第111节:第八章(11)
肖如玉原本并不希望他跑。她对场面上的事不以为然。但她相信邓一群在单位里是受到不公对待的,这种她见过不少。而现在邓一群是她的丈夫,她就不能让他受到委屈。她支持他去运动,活动关节。她要看开些,说:“社会上都是这样,你还怎么清高得起来?穷酸劲是场面上的大敌。当官首要的一条就是脸皮要厚,没有看过《 厚黑学 》这本书?”他说:“你跟我一起去要好些。”肖如玉说:“他又不是我们行的行长,要我去做什么。”邓一群说:“他跟你哥是朋友。你跟我去,胆子壮一些。”
龚副厅长家还是组织部的老房子,面积不大。周润南的房子却不止一处。邓一群觉得龚长庚还是一个比较好的干部。龚长庚对他们的到来感到非常的意外。邓一群假装说是来看看他,向他表示感谢。肖如玉在一边敲边鼓,说邓一群回家怎么怎么经常提起龚副厅长。龚副厅长就笑起来,说:“我平时关心还不够。厅里的事情太多太杂。”接着就问了他们处里的情况,邓一群就把处里的情况说一说,没敢作任何评论。龚长庚听了没再做声。
不敢多坐,他们提出要走。龚副厅长指着他们放在墙角的蒲包问:“这是什么东西?”邓一群尴尬地一笑,说:“什么也不是。”拉着肖如玉就逃。
一口气出了院子大门,才松了一口气。
邓一群在机关里上班,好几天不敢想那件事。这事会传出去吗?要是让人知道那可真是丢死人了。他看每个人都觉得他们正在用一种怀疑的目光看着他。不,他们不可能知道。这就是做贼心虚啊。他想。
他不急于得到什么位置,但该得到的,一定要得到。他想。不就是送了点礼吗?并不可耻。可耻的不是我,可耻的是这个现实。那些中层干部,逢年过节谁不往领导家里跑?田小悦为什么提那么快,她肯定也跑了。世界上可耻的事情太多了,如果说他是可耻的,那么他也不比别人更可耻。
一天下午快要下班的时候,龚副厅长突然上楼来了,看到只有邓一群一个人还在办公室里(那天别人倒没有提早下班,而是各人都有事去了),笑一笑,问:“姜处长在不在?”邓一群说:“啊,在。”他就过去了。他找姜处长什么事呢?他明明是知道姜处长办公室的,为什么还要到我这个办公室来看一看呢?邓一群放下手里的活,就在桌前坐了下来。他要等待,等待什么他也不知道。等待是无聊的,等待是枯燥的。他索性玩起电脑来,现在传媒越来越发达,内容异常丰富。政治的、经济的、人文的,什么都有。现在真是越来越开放了。科里的电脑上网了。他们这样的机关,电脑上网有什么用呢?好玩。那上面什么东西都有,只要领导不在,他们就可以调色情图片看,从上面下载一些文章。不必担心领导看见,因为他们都不懂,甚至连打字都不会。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过……
过了下班时间有半个小时了。他听见姜处长送龚副厅长出门。龚副厅长在门口看看他,说:“小邓怎么还不下班啊?”姜处长也笑着把脑袋伸进来,看着他。邓一群脸上有点烫,说:“手上有点事。有份材料明天就要报到计经委和省政府办公厅去。”龚副厅长“唔”了一声说:“啊,很辛苦。不要拖得太晚。早点回家吧。”姜处长说:“小邓一般是我们处里下班最晚的同志之一。工作非常认真。老朱的身体不好,手上有很多事都要他做。”
邓一群听着姜处长把龚副厅长送远了,心还一个劲地“咚咚”直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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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朱突然提升了,调到了审计处,副处长。这一突然提拔,可能连老朱自己精神上都没有做好准备。他已经做好了一辈子当一名科长的打算。自己想想,他这么些年来,也没有什么政绩,只是做了些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他从没想过在这样一个年纪,还能升起来。刚过五十岁的时候,他就不再刻意去做什么了,只是一门心思,在可能的情况下,为自己谋取点或大或小的利益。他知道,以他这样的小小科长,再不捞点好处,到了退休就来不及了。谁想,他对领导刚能够做到不卑不亢的时候,这一下突然地提升,倒让他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他想不出有什么理由得到提拔,他所做的也就是在那个岗位上,应该做的一些琐事。无论是工作能力,还是水平,他都不够格成为一名副处级干部。
第112节:第八章(12)
机关里的人大部分都没有想到朱贵今能提。五十五岁的人提拔副处级,不合常理啊。机关里爱开玩笑的,见到老朱就笑着说:“夕阳无限好,老朱不服老。”老朱脸上好不得意,却又努力做出谦卑的样子,说:“服老服老,不行啦。”其实心里早乐开了花。他是知道感恩的人,知道这是领导赏他的,上班时在电梯里见到厅长们,不住地点头示意讨好,连腰都弯下去几分。
权力是这样重要。权力能改变一个人。谁都知道权力是个好东西。邓一群想。自老朱提拔成副处长后,他一反平时不讲究穿着,居然上班时也穿了套西装,衬衫里面打了一条非常花哨的领带,那领结打得歪歪扭扭的,头发也梳得油光水亮,只是怎么看让人怎么觉得不舒服,因为老朱从来也不是那种人。骨子里,他还是个老土。土里土气,才更符合他。他这样弄得不伦不类,特别地可笑。他像个另类。老朱的夫人可能由于丈夫当了领导,来到机关时见了老朱,表现得格外的尊重。处里人都看在眼里,笑在心里。
老朱要走了。那天中午处里为老朱设宴,老朱一下子变得张狂得不得了。他喝了不少酒。平时老朱是反对喝酒的,他的胃不太好。那天大家说:“朱处一定要多喝,你的胃(位)子现在好了。”老朱兴奋得满脸通红,连声说:“喝、喝。”一方面固然是酒精的作用,另一方面主要还是心情好。姜处对老朱说:“老朱啊,人生几件乐事,‘升官、发财、死老婆’,你占了几件啊?”老朱咧开大嘴,舌头都有些打结了,结结巴巴地说:“啊、啊,升了官了,下面就是发财。发了财再死老婆,啊,啊,再娶房小的。”邓一群听了,心里不住好笑。老朱这种人都能提拔,?(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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