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金岁月 第 5 部分阅读

文 /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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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想一个折衷的办法。”

    “我真的为母亲高兴,代我祝贺她。”

    “得了。”阿姨慧黠地笑。

    “我赶上班,再见。”

    南孙挂上电话,看着她祖母。

    蒋老太像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接受得比南孙好,只是略现诧异。

    南孙说:“不要紧,还有我。”

    她挽起公事包,出门去。

    在地下铁路中,南孙才真正欢喜起来,果然是好消息,母亲并不姓蒋,闺名也不叫太太,她是一个人,有血有肉有灵魂,自丈夫去世之后,合同终止,她已不是任何人的妻子,那个身份已告完结,有什么理由再叫她继续为蒋家服务。

    人们的思想仍然太过迂腐封建,仍爱看到他人吃苦,但凡自救的人,都被打入奸狡无信类。

    到了公司,南孙忍不住,第一件事便是拨电话给阿姨诚心诚意再次恭贺母亲。

    这次她听见阿姨在一旁说:“是不是?我知道南孙,她有容人之量。”

    南孙长长吁出一口气,整天隐隐挂着一个微笑。

    下午天下起雨来,她要出差,满地泥泞,又忘了带伞,也没有使她情绪低落。

    即使与布商争执,也是笑吟吟,令对方摸不着头脑。

    至少家里有人交了好运。

    她吹起口哨来。

    老板娘在等她。

    “南孙,快过年了。”

    “是,”她脱下大衣。

    “六点了,你也该回去了。”

    “回去也没事做,难道八点正上床不成。”

    “南孙,这些日子来,你使我明白什么叫得力助手,用你一人,胜过三人。”

    南孙出来做事虽然没多少日子,也明白行规,资方自动激赏劳方是绝无仅有的事,除非,除非有人要收买人心,待手下死心塌地的做。

    这是间中小型厂,请人并不容易,老板奸,伙计也不好缠,她使这样一个险着,也划得来。

    当下南孙只是礼貌地微笑,不露声色。

    “有人告诉我,孙氏制衣要挖你过去。”

    南孙不出声。

    “我听到这样的消息,一定同你谈一谈才甘心,外子说,你不怕蒋小姐取笑,我同他说,蒋南孙不是这样的人。”

    南孙莞尔。

    “过年我们发三个月薪水给你,南孙,你也知道母亲经济尚未复苏……”

    老板娘一直不停地说了二十分钟,南孙永远不会遗忘她的好口才。

    这种老式的厂家无异够人情味,但天长地久,还是管理科学可靠。

    孙氏制衣厂一切上轨道,系统井然,不需要老板娘同下属有八拜之交,工作一样进行顺利。

    过了年,南孙决定往高处。

    锁锁带孩子到欧洲去逛,南孙便托她去看新婚的母亲。

    锁锁笑说:“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所以更是意外之喜,我一定替你办到,外加送一份大礼。”

    “还以为对象是唐人街鳏夫之类,做梦都没想到是伦大帝国学院机工教授,而且从来没有结过婚,真正所有的眼镜全掉地下。”

    “好像只比她大几岁。”

    “大三岁。”

    “令堂其实保养得不错,就是打扮上差一点。”

    “苦哈哈过日子,未老先衰才真,老太太箱底的旧衣料不要了,丢一块出来给她……看上去像太婆。”

    锁锁沉默,过一会儿说:“所以,无论人们怎么看我,我做人,全为自己。”

    南孙取出照片,“来,这是他们。”

    照片里的中年妇女容光焕发,好好地打扮过,穿着文雅而时髦的新装,与面貌端正的伴侣恰是一对。

    锁锁笑说:“世界上充满了传奇。”

    “不知老太太怎么想,她待我母亲,原本毋须这样刻薄。”

    “但你原谅她。”

    南孙反问:“有吗?我并不爱她,我只是尽责,像逐个偿还债务,并不涉及感情,我姓蒋,跑不掉。”

    锁锁说:“老人也有老人的苦衷。”

    “真不过瘾,这世界浑沌一片,还是小时候看的电影好,人物忠奸分明,就差额头没凿着字,而且善恶到头终有报。”

    锁锁笑,“我是坏人,最怕报应。”

    “坏人,把你的近况说一说。”

    “多谢你的关心,近况不错。”

    “谢宏祖怎么了?”

    “谢君在我心中所占地位,并不是很重要。”

    “听,听,这是什么话。”

    “将来你会明白的。”

    “先知,你几时回来?”

    “三五七个月。”

    蒋氏祖孙过了一个极其清淡的农历年,南孙买了水仙,熏得一室馥郁,她坐在客厅中磕玫瑰瓜子看电视,累了倒头睡一会儿,起来扶老太太在附近吃馆子,并不怕女佣放假,十分优悠。

    南孙暗地里留意祖母神态,倒也佩服她能屈能伸。

    唯一上门来拜年的是教友。

    南孙回避在房间看爱情故事,要紧关头,仍然落下泪来,万试万灵,在现实生活中,有泪不轻弹的时代女性,感情寄托在小说里头。

    渴了蹑足出去找茶喝,听祖母同朋友说:“……还有一点点老本,再也动不得,是孙女的嫁妆。”

    南孙听了十分感动,可见她在老人心中是有点地位了,但,嫁给谁呢,她不禁苦笑。

    教友走了之后,南孙出来活动,祖母午睡。

    三日公众假期悠悠长,南孙有些坐立不安,巴不得立刻去履新职,做得筋疲力尽,死得兴高采烈。

    电话铃响,南孙希望那是母亲。

    “蒋南孙小姐。”

    “我是。”

    “我叫王永正。”

    南孙脑子有点生锈,想不起这个人,“请问王先生是哪里的?”

    “我们在享汀顿公园见过一次,后来在东方成衣电脑部看到你,在电梯中寒暄过,记得吗?”

    南孙在家休息了几天,睡足了,精神比较松弛,因此笑问:“我知道,你是那牵大丹狗的青年。”

    “那条大狗不是我的。”

    “多巧,奇勒坚也不是我的。”

    “那是你阿姨的,是不是?”

    南孙惊异了,“你怎么知道?”

    “后来我在公园,又见过她几次,我们谈得蛮开心,可惜她没有把你的地址告诉我。”

    南孙笑了几声。

    “贵公司也不肯把你住宅电话公开。”

    “那后来是怎么找到的?”

    “我苦苦央求公司电脑部主管蔡小姐。”

    “啊,她。”

    “蔡小姐说,假期后你要到孙氏上班。”

    “已不是秘密了。”南孙知道蔡小姐说的断不止这些。

    “放假也没有出去走走。”

    “哎,乐得坐家中享清福。”

    他那边迟疑一会儿,千辛万苦找来的电话号码,不舍得一时挂断。

    南孙则很久没在电话中漫无目的地闲聊,感觉新鲜,像是时光倒流,回到少女时代。

    “人山人海,不晓得往什么地方挤。”

    “外头人来到本市,都这么说。”

    “你虽是本地人,我保证你没有挤过年宵市场。”

    “太大的挑战了。”南孙笑。

    “今晚我来接你如何,我不会轻易放弃。”

    “你可能不知道我的情形,我要陪祖母,不放心留她一个人在家。”

    “府上可方便招呼客人?”

    “舍下地方浅窄。”

    “你们都这样说。”

    “或许开工时一起用午饭?”

    王永正轻笑,他当然知道南孙在推搪他。

    “我稍晚再问候你。”

    “欢迎。”

    南孙放下听筒,伸个懒腰。

    王永正固然是个好青年,但有什么是毋须付出代价的呢?南孙看着自己的怪模样,不禁笑出来,她穿着不知年膝头部位已经爆裂的牛仔裤,父亲的旧羊毛袜,睡衣上截当衬衫,嫌冷,扯过祖母的绒线围巾搭在脖子上。

    她不是不想为悦己者打扮,但最悦她的是七彩电视,下班以后,她只贪图舒服至上。

    当初遇到章安仁,世界还要美好得多呢,转眼间,他成为她生命中最丑陋的回忆。也许,过十年二十年,待她事业有成,经济稳定的时候,她会投资时间精神,再度好好恋爱一次,但不是现在,现在她决定做一些收获比较大的事。那人约是有可能,越要避开。

    南孙想到美国一位专栏女作者貌若幽默,实则辛酸的文章:“回顾我的独身生活,像在森林中度过,盲目地自一只野兽的手臂传到另一只,不复回忆,最后如何与一个很多时候看上去似卷尾猿的人在一起,还领了婚姻牌照。我的恋爱生活不是混沌的宇宙,而是进化小径。我错了许多许多次,但同一错误从不犯两次,像一切进化论,我的也自底部开始……”

    南孙曾为这篇报告笑出眼泪来。

    章安仁不是不像一条蛇的。

    一朝被蛇咬,终身怕绳索。

    南孙觉得每个人都有负面,正面越美,观者越是担心另一面的真貌。

    祖母说:“有人找你,为什么不出去?”

    南孙笑着摇摇头。

    “我可以叫戚姐妹来陪我。”

    南孙拾起杂志。

    “年轻人出去走走才好。”

    南孙轻轻说:“我不年轻了。”

    蒋老太太有点难过,她也知道,多多少少是为着她,南孙才牺牲了社交活动,这个曾经被她歧视的孙女,竟这样爱她。

    老太太心中惶然。

    南孙连忙说:“我替你拿南瓜子来,锁锁送的松子也甘甜。”

    祖母低下了头。

    “还有自制酒酿圆子,你看锁锁,自己不过年,却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才走。”

    “若有机会,要好好报答朱小姐。”

    南孙说;“锁锁是那种难得的全天候朋友,”也不管祖母听懂没有,“我成功,她不妒嫉,我委靡,她不轻视,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傍晚,电话铃又响。

    蒋老太太说:“若果这是找你,不妨出去,孙姐妹就要来了。”

    南孙苦笑,现在还有生命不夜天,不贰臣,叫你不去,马上叫别人,谁没有谁不行,谁还害相思病。

    老太太接听,谁知却聊起来了:“是,我是南孙的奶奶,你是北方人?很少听得一口这样好国语,行,我听得懂,我很好,谢谢你,你来约南孙?好极了,半小时后来接她,可以,可以,再见。”竟一言为定,挂了电话。

    南孙瞪大双眼,“这是谁?”

    “一个叫王永正的年青人。”

    南孙怪叫一声:“你代我答应了他?”

    “是呀,人家已是第二次打来了。”

    “但我要洗头沐浴化妆换衣服,三十分钟怎么够?”

    祖母打量她,“这倒是真的,你自己看着办吧。”说罢回房间去了。

    南孙先是颓丧地坐着,看着镜中蓬头垢面的自己,后来嘴角孕出笑容,当然不是为王永正,而是为祖母,人家祖孙一开头就有感情,她们却要等到二十余年后。

    但,迟总比永不好。

    南孙跳起来,往莲蓬头下洗刷,她仍然留着长发,已没有时间吹干,只得湿漉漉垂肩上,取过牛仔裤穿上,发觉自己胖了,拉链拉不上,狼狈地换上没有线条的绒线裙,才擦口红,门铃就响起来。

    南孙实在怕老太太对王永正说些足以令他误解的话,就这样跳去开门。

    门外站着老太太的教友及王青年。

    四人一轮寒暄才分头坐下。

    王永正穿着灯芯绒西装,一表人才,南孙想,同他走出去真是挑战,旁人一定会想,这样好看的男人的女友却不怎么样。

    她打开王永正带来的巧克力,老实不客气地吃起来。一方面王永正也看着南孙发呆,这已是他们第三次见面,这女孩子不住令他惊异。

    第一次,在外国,她一脚泥泞,破裤,面孔却似拉菲尔前派画中女角,浓眉大眼长发,象牙般皮肤,彼时满园落花,她举脚踢起小径中花瓣,给他的印象如森林中精灵。

    第二次,她穿着标准套装,全神贯注与电脑打交道,肃穆的脸容有一股哀伤,野性长发盘在脑后,但他还是一眼就把她认了出来。

    然后是今天。

    她身上还有药水肥皂味道,清醒活泼,头发用一只夹子束起,嘴上有一点点口红,看上去心情比较好,选择巧克力的时候,大眼中有一种天真的渴望与贪婪,糖在嘴里融化的时候,她微眯眼睛享受,就差没唔的一声。

    王永正心想:就是她了,必要时死追。

    他见过太多才三分姿色便到处申诉同性都妒嫉她的女子,他有点倦了,难得见到一个不搔首弄姿又真正漂亮的蒋南孙,他不笨,决心抓紧她。

    两位老太太坐在年轻人当中,也不好说话,于是孙姐妹搭讪说:“我们到房间去祷告。”

    小小客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王永正说:“你祖母很可爱。”

    南孙抬起头一想,“是的。”以前才不是,但磨难使她们长大成熟老练,凡事都不大计较了,并且肯努力叫旁人愉快,即使略吃点亏,也能一笑置之。

    不久之前,她同她祖母都不可爱。

    南孙笑了。

    这一抹不久会出现的神秘笑容,也使王永正着迷。

    “要不要出去走走?”

    “QuoVadis?”

    王永正一怔,用手擦鼻子,兴奋莫名,他知道找对了人,蒋南孙永远不会叫他沉闷。

    “你不会到我寓所去坐坐吧?”

    南孙侧头想一想,“为什么不,总比在街上乱挤的好,你看上去也像个大好青年。”

    “请。”

    两人走到路口,南孙就叫扒手光顾了,她根本没察觉荷包不翼而飞,一转头只看到王永正同个陌生人办交易,刚在诧异,看见王永正取到了一只似曾相识的皮夹子,突然惊醒,才发觉手袋已被打开。

    王永正笑吟吟把荷包还她。

    南孙觉得被照顾真正好,索性乖乖尾随王永正身后,她感慨地想,天涯海角,就这么去了也罢。

    第8章

    王宅非常幽静,在近郊,是那种两层楼的小洋房,一看就知道是知识分子之家,完全没有刻意装修布置,但每件家私自然而然与环境配合。

    南孙忽然想起她从前的家,也有这股书卷气,但,过去的事还提来做甚。

    南孙一点都不觉得紧张了,她背着夕阳笑。

    他去听了一个电话,随即出来征求南孙的意见,“我表妹想与她男朋友过来玩,你怕不怕吵?”

    南孙微笑摇摇头,好久没有出来交际,趁这个假期练习练习也好。

    只见王永正过去取过听筒,“章安仁,你们来吧。”

    章安仁。

    南孙一呆。天下同名同姓的人难得会有这么多,这个与人家表妹走的章安仁,自然就是她以前的男友章安仁。

    女方的家庭对于章安仁来说太重要,由此可知,该位王小姐的环境一定不错。

    要是即刻告辞,也还来得及,但南孙自觉没有必要,所以处之泰然,当然,最主要是,章安仁已不能伤害她,他现在是一个陌生人了。

    南孙有备而小章无备,看到她时他呆住,有些作贼心虚,跟着才若无其事地打招呼。

    心细如尘的王永正已觉异样。

    王小姐却不觉得,她是个娇小玲珑的女孩子,比南孙矮半个头,完全被宠坏,什么都要男友侍侯,电话都要他拨好号码接通才递给她,喝一杯茶,加糖加牛奶也要他做。

    如果南孙不在,章安仁会做得很自然,但面对前任女友,未免觉得自己是降格了,所以浑身不安。

    南孙装作没看见。

    王小姐很活泼,她有那种普通的俏丽,骤眼看,会以为是电视上芸芸小女,明星中的一名,但衣着首饰却又显露身份。

    她对南孙很热情,抢着说:“我这个表哥一直没有固定女友,眼角很高很高,不过我不怪他看中你,蒋小姐,你真潇洒,我最羡慕人家刻意一双平跟鞋到处去。”

    被王小姐这么一说,章安仁未免勾起心事,南孙最难能可贵之处是永远坦荡荡,豪迈爽朗,与他现任女友相比,一如金鹰,一如黄莺,章安仁顿时懊恼起来,他会耐烦服侍这只依人小鸟一辈子吗?

    南孙唯唯诺诺,丝毫没有不悦之意。

    不到半小时,王小姐又勒令章安仁送她到别家拜年,她开一部父亲送的鲜红色名贵跑车,引擎咆哮着走了,完全像一阵风。

    南孙忍不住笑起来。

    王永正说:“你认识小章吧?”

    “他曾是我男友五年之久。”

    “啊,发生了什么?”

    南孙睐睐眼,“他配不上我。”

    王永正想一想,“我也认为如此。”

    从此他没有在南孙面前提起章安仁。

    小章却没有这么磊落,在好几次家庭聚会的当儿,他不放过机会,隐隐暗示王永正,南孙读书时就与教授有暧昧,然而这还不是伟大的他与南孙分手的缘故,而是因为整个蒋家族都不上路……等等等等。

    最后小章问:“她没同你说吗?”

    王永正微笑:“都说了,比你说的还详细一百倍。”

    小章听出弦外之音,失了一会儿神,然后过去侍侯他的小公主。

    这是回来发生的事了。

    当夜送走客人,南孙留在王宅的游戏室玩大型的太空火鸟电子游戏机。

    王永正收集玩具,但凡亲友家玩腻丢弃的各类型玩具,从皮球洋娃娃电动车模型士兵积木到音乐盒各式赌具枪械,都拣状态完整的,累加修理,分门别类方在这间大房间内。

    南孙进门像其他所有客人一般呆住,正中是一张桌球台,低垂着铁芬尼罩灯,情调上佳。她从来没玩过电子游戏机,王永正指导她,她一下子就遭迷惑,竟离不开那部机器。

    南孙问自己:他为什么喜欢我,是因为我也像一件旧玩意?

    说不定。

    不过那一日的确玩的很高兴,吃完晚饭,由他送南孙回家。

    在门口,他说:“我盼望我们之间还有许多类此的约会。”

    南孙说:“我也是。”这并不是敷衍,这是真心的。

    过完年,鲜花红封包糖果瓜子统统收起,南孙松口气,也该过正经生活了。

    新工作得心应手,纵有荆棘,游刃有余,南孙已成为职业杀手,烦恼不带回家,祖母只见她早出晚归,到家先喝一杯酒,然后泡在热水缸中老久。

    南孙本来待锁锁回来就告诉她打算搬家。

    南孙尊重老人,带祖母去看过新地方。

    新居宽敞得多,蒋老太太说:“睡房看得见海。”喜孜孜地。

    人就是这样,身在福中不知福,等到一切被剥夺,也只得默默忍受,再给他丁点甜头,就乐得飞飞的。

    南孙指着套房,“你睡这里,还有,小小书房给你读《圣经》。”

    “不,你睡大房间。”

    “我能有多少时间在家?”

    老太太不语。

    南孙看着她佝偻的背影,心中凄然,子孙不孝,令老人饱受虚惊,真是罪过。

    如今她是动力,南孙有这重大责任在身,不由得不勇往直前,所以比谁都拼劲。

    锁锁过了预定时间,还未返来,南孙找过她,谢宅只回说不知。

    然后消息来了。

    长途电话中她说:“孩子与保姆后天到,南孙,麻烦你去接一接。”

    “锁锁,发生什么事?”

    “回来再说,孩子先在你家住,等我回来,无论如何不可让谢家知道,可答应?”

    “你说什么就什么。”

    锁锁似乎满意了,“南孙,我信任你。”

    “你把我新公司电话写一写,这几天,我可能要搬家。”

    “南孙,回来再说。”她匆匆挂上电话。

    南孙看着电话,“开水烫脚。”她喃喃说。

    真要命,搬家与带孩子如何同时进行?

    事在人为,总有办法,南孙用一日时间搬好地方,再到飞机场把婴儿接到,抱回家中,保姆暂时睡地板,婴儿睡沙发。

    整整一个星期,利用午膳空档及下班时间,她把一个四口之家弄得井井有条。

    精神再好,劲道再足,南孙也累出两个黑眼圈。

    但是那婴儿!

    该怎么说呢,她如小小太阳,照亮整间公寓。

    浓密如丝般黑发,大眼珠,小鼻子,乖得不觉得她的存在,有时候半夜听到婴儿啼哭,还是隔壁人家那些恶小人。抱在手中,不舍得放下。

    特别认得老太太,会同她打招呼,叫她抱。

    南孙再次恋爱,这次选对了对象,婴儿肯定还她同等的爱,倘若不是更多。

    婴儿香弥漫一室,什么都以她为中心,洗澡没有,牛奶都喝光了吗,今天有没有听音乐……南孙买了一叠育婴指南回来细读,似乎要开始饲养婴儿事业。

    王永正找她几次,她只推没空。

    他学乖,再走祖母路线,这次来到新的蒋家,王永正吓个半死。

    门一打开,南孙抱着女婴儿出来。

    她笑着说:“爱玛琴,叫叔叔。”

    那女婴忽然笑了起来,王永正怔怔地看着小人,误会了,她有南孙一式一样的眼睛,他以为她们是母女,南孙有私生儿。

    震惊的王永正好不容易才定过神来,却能够豁达地想,管它呢,一于爱屋及乌,不由自主接过那个孩子。

    南孙一点也没发觉小王神色转折过程。

    蒋老太太说:“你们出去好了,这里由我照顾。”

    南孙松口气,“永正,今天我要打三千分游戏。”

    “要求太低,最高记录是十万分。”

    南孙一路上吹着口哨,王永正发觉曲子是田纳西华尔滋。

    他为她高兴,她一次比一次开朗,这是事实。

    王永正问:“最近贵厂争取到新合约?”

    “下季运出三十三万件女装。”

    “通行都知道了,成绩不错。”

    “谢谢。”

    “是你的功劳吧?”

    “怎么可能,一双手一个脑做得了?群策群力。”

    “听说你那组人长期朝九晚十二。”

    “没法子,”南孙开玩笑,“你又不是没看见,我家有老有小,多重的负担。”

    王永正回味南孙的话,不出声。

    “孩子快九个月,马上会走路说话。”南孙仍然喜孜孜。

    永正困惑之至,“她姓什么?”

    “谢。”

    “上次到府上,可没看见她。”永正从来没有问过那么多问题,这次他再也不能维持缄默,保持风度。

    南孙眨眨眼,立刻知道王永正搞错了,他焦虑的神情使她讶异,没想到他会这么关心,但他对女朋友的私生儿看法如何?南孙也好奇。

    她微笑:“你以为是我的孩子。”

    永正张大嘴,又合拢,心中大大懊恼这次误会,太不敏捷了,根本不应该发生的,或许太着急了,一下子露出真相。南孙是个敏感慎密的人,这次印象分一定大打折扣。

    南孙的声音转得有点忧郁,“但愿我有那样的女儿。”

    永正尽量放松,“将来一定会有子女。”

    “要付出很大的心血,在我的环境里,尚有其他较为重要的选择,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王永正咳嗽一声,忽然谨慎起来,不表示意见。

    南孙看着他笑。

    隔了很久很久,永正低声说:“即使那是你的孩子,我也能爱屋及乌。”

    南孙诧异,希望他知道他在说些什么,这样大的允诺,要以行动表示,不应轻口道出,她并不相信他做得到,但相信他这一刹那的诚意。

    “让我们开始比赛吧。”南孙说。

    两人在那夜都尽量忘记稍早发生过的事。

    锁锁过了两星期才回来。

    南孙去接她,她没有行李,不施脂粉,架着一副大大墨镜,一言不发,跳上街车。

    南孙问:“去哪里?”

    锁锁答:“恐怕又要到蒋府打扰几天。”

    南孙搞笑:“母女双双来,也不怕把我们拖垮。”

    锁锁伸手拍打南孙。

    不用说,南孙也知道,朱锁锁谢宏祖两夫妻出了纰漏。

    到了家,锁锁累得倒头便睡。

    南孙见一切无恙,放心回公司,直忙到深夜。

    南孙案头有一枝铜座绿色玻璃罩的台灯,光线很舒服,她就靠它挑灯夜战。

    锁锁睡醒了,摸上写字楼,女秘书替她开门,她看见办公桌后的蒋南孙,觉得有一种权威,是,人的时间用在哪里是看得出的。

    南孙当下诧异地笑:“你怎么来了。”

    锁锁打量环境,“你可身居要职了。”

    “有什么荣誉可言,人要吃饭。”

    “看上去真神气。”锁锁有点仰慕。

    南孙笑得前仰后合,“哎呀,你倒来羡慕我。”

    “出门次数多不多?”

    “不大轮到我,由二老板亲自出马,我不过打理极之琐碎的事。”

    “我看,不消一会儿就升级。”

    “不一定的,老板要办事的时候想到我,等到论功行赏的时候,又是另外一批人,怨不得。”

    “你像是见了很多世面。”

    “就单准你一个人老练不成。”

    锁锁苦笑,“我简直历尽沧桑。”

    “怎么了。”

    “谢宏祖要同我分手。”

    南孙一听,头马上痛起来。

    “我的事业,便是与男人纠缠,真没出息。”

    南孙只得说:“做一行厌一行。”

    “你怎么说?”

    南孙伸手推开桌上的文件与样板。

    “小谢一直像是很爱你。”

    锁锁简单地说:“现在不爱了。”

    这倒也好,完全接受现实。

    “他要同赵小姐结婚。”

    “锁锁,那就算了。”

    “你明白吗,与我在一起一日,他父亲就把他搁在冷宫一日,最近老爷身体不好,他害怕得很。”

    “以前他不是这样的。”

    “南孙,以前我们也都不是这样的。”

    “如果你问我,我觉得到了分手的时间,就该分手。”

    “拖一拖能够使他生活不愉快。”

    “你拿脚踩他,身子就不能高飞,划得来吗,你仔细想想。”

    “南孙,你几时看得那么开?”

    “我父去世那一天。”南孙叹口气,“你说得对,锁锁,我们都不一样了。”

    锁锁狡狯地笑,“待我找到适合的对象,才同他离婚。”

    南孙看着她,“这可能是个错误的决定。”

    “说些愉快的事,明天我要卖房子了,令祖母的老本可能赚得回来。”

    “真的?但是恐怕与她五官了吧,已经卖断给你。”

    “我赚利息已经足够。”

    南孙黯然,“若不是银行逼仓,我父不至激气致死。”

    “南孙,告诉我关于你的新男友王永正。”

    南孙说:“他不是我的男朋友,我再也无暇搞男女关系。”

    “老太太说他是。”

    “她误会了。”

    锁锁只是笑,老友的心情灰过炭,换了七个话题都无法令她高兴,即使是朱锁锁,也觉技穷。

    “你还不下班?回家我向你报告令堂之近况。”

    南孙终于抓起手袋。

    女秘书待她们走了才恭敬锁门,锁锁发觉南孙隐隐已有将军之风范,暗暗钦佩。

    锁锁问:“爱玛琴有无麻烦?”

    “她,她是我生活里唯一的乐趣。”

    “南孙,公道些,不止是她吧。”

    南孙想一想,承认:“是,还有玩电子游戏。”

    锁锁啼笑皆非。

    自那日起,锁锁消极地躲着谢宏祖,他追到欧洲,她即刻先遣走女儿,跟着避到朋友家,他回来,到处打听她的行踪,终于找到南孙。

    谢宏祖非常恼怒,他为此雇了私家侦探,弄得好大阵仗。

    他怒气冲冲找上南孙的写字楼,本来想发作,一见南孙,气焰被她脸上一股冷冷的威严逼了回去。

    他只埋怨说:“蒋消极,你不该陪她玩。”

    “看样子她不愿意,你只好等五年了。”

    “我会给她很好的条件。”

    “你?”

    “家父鼎力支持我。”

    支持儿子离婚?南孙从来没听过这样的谬论。

    “她不会失望。”

    “我想没有用,物质方面,她说拥有的,也很丰富。”

    谢宏祖叫出来,“她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呢?”

    南孙说:“我不只得,我一直不知道做谢宏祖太太有什么好处。”

    小谢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至少把女儿还我。”

    说到爱玛琴,南孙也紧张起来,“不行,她只有这个孩子。”

    “我也只有这个孩子。”

    南孙拉下脸,“倘若这是你的看法,我们见官好了。”

    谢宏祖忍气吞声,“那么请她爽快地同我分手。”

    “你同我说这些话有什么用呢,不必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谢宏祖咬牙切齿地说:“都是你教坏了她,你这种嫁不出去,视异性为仇敌的女强盗!”

    南孙第一次听到这个新奇的说法,一般都抱怨锁锁带坏她,所以一怔,随即笑起来。

    小谢发现他完全不得要领,白白地上来娱乐了蒋南孙。

    他瞪着南孙,女人,女人几时便得这么可怕,买她不动,吓她不怕。

    他只得愤怒地离去,把事情交给律师。

    星期天,南孙蜷缩在床上,不肯醒来,直至锁锁抱着爱玛琴哄她起床,那小小的孩子有点饿,不住舔着南孙的耳朵,看看是否食物。

    南孙搂着她,藏进被窝,对她说:“爱玛琴,假如你知道生命有几许荆棘,你的哭声会更加响亮。”

    锁锁说:“我们今天搬出去,同阿姨说再见。”

    南孙一声“唉呀”,掀开被窝。

    要走了,生活要重归寂寞。

    锁锁知道她想生命,南孙穿着运动衣就睡了,拖着一头早应修剪的头发,身上起码多了五公斤脂肪,弄得邋邋遢遢,这是她逃避现实兼自我保护的方法。

    锁锁觉得南孙像从前的蒋太太,无奈地做个彀子,把自己装起来,过得一日算一日。

    “看你,像个叫化子。”

    “不要夸张。”

    “女人怎么可以没有感情生活呢,你看令堂过得多好。”

    南孙洗脸。

    “你怕了?我还没怕,你怕什么。”

    南孙漱口。

    “我这才知道你真的爱他。”

    “曾经,锁锁,请用过去式动词。”

    锁锁看着她,不置可否。

    南孙扯过外套,“来,我送你们。”

    锁锁瞠目结舌,“衣服也不换?爱玛琴,我们快走,我们不认识这位阿姨。”

    锁锁与谢氏耗上。

    双方聘了律师对垒。

    谢宏祖亲自去看过锁锁。

    她穿戴整齐了出来见他,名贵的香奈儿时装,御木本珍珠,一边抽烟一边微笑。

    她并没有动气,但他说的话,她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她知道丈夫与赵小姐已经同居,并代表她出席一切正式宴会,不过,赵小姐的身份将永远滞留,不得提升。

    锁锁不是不觉得自己无聊的,何必让全世界的人知道她会计较,但一方面她也想表示她有资格生气,能够使谢家觉得棘手也好,他们都是蜡烛,太好白话了也不行,他们很懂得如何践踏一个无倚无靠的女人。

    谢宏祖说来说去那几句话,锁锁觉得闷,便开始喝酒,本来已经有点酒量,现在更加杯不离手,可惜从来没有醉过。

    爱玛琴学会走路,趁保姆不在意,摇摇晃晃走出客厅,见是母亲便加快脚步,小小的她已不认得父亲,静静地看着陌生人。

    谢宏祖知道这安琪儿般的小孩是他女儿,刚想过去抱她,保姆已把她领走。

    双方谈判唯一的结果是,他每星期可以来看爱玛琴。

    锁锁一点也不担心,谢宏祖没有良心,过三个月,求他未必肯来。

    谢家也对朱女士下了差不多的裁决,“明年她会答应离婚,届时她会厌了这项游戏。”

    这左右,南孙决定振作起来。

    她参加了健体会,黄昏溜出去做半小时运动,淋了浴才回公司,开始节食,本来一口气可以吃两只饭盒子,此刻改吃酸奶,到底还年轻,很快见了功。

    女同事问:“为他?”

    南孙学着锁锁的口气,“为自己。”

    她定期做按摩、理发、奇%^書*(网!&*收集整理穿新衣服,把那种永恒性大学三年生的气质清除。

    王永正却有点失望。

    修饰后的南孙同商业区一般高级女行政人员没有什么分别,名贵牌子的行头,妩媚中带些英气,说话主观果断……他比较喜欢从前的她,像亦舒科学生,不修边幅,自然活泼。

    但人总是要长大的,王永正尝试欣赏新的蒋南孙。

    在她升级那一日,他为她庆祝。

    南孙独自喝了半瓶香槟,已经很有感慨,她说:“我也真算一个迟熟的人,经过多年被人家踢来踢去的日子,现在总算完全独立自主了,来,永正,真值得干杯。”

    她又喝干杯子。

    “我有点踌躇满志是不是,原谅我,因为我刚刚发觉,我一切所有,全靠自己双手赚来,没有人拿得走,永正,我竟然成功了。”

    永正拍拍她的手,知道她醉意已浓。

    南孙略现狂态,“没有人爱我也不要紧,我爱自己,仗已经打完了,我将慢慢收复失地。”

    永正沉默,他听得出狂言背后的辛酸。

    南孙长长呼出一口气,“你相信吗,曾经一度,我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南孙,听我说话。”

    “我在听。”

    “南孙,让我们结婚吧。”

    南孙醒了一半,怔怔地看着男朋友。

    真突兀,怎么会在这种时候求婚。

    还有,她之所以什么都肯跟他说,就是因为从来没想过要嫁他,现在怎么办?

    南孙非常非常喜欢王永正,做夫妻最最合适,但问题是她完全不想结婚。

    “不,”南孙摇头,“我已经有一个家。”

    “你需要自己的家,丈夫,孩子。”

    南孙但笑不语。

    “你担心祖母?”

    “不,我不要结婚,就是那么简单。”

    “你不爱我。”

    “这是什么话,谁会笨得去嫁一个深爱的人。”

    王永正以为南孙说的是醉话,不去深究。

    “同居也许,你认为如何?”

    王永正摇摇头,“永不。”

    南孙问:“为什么?好处才多呢,每年省下来的税可以环游世界旅行。”

    王永正老大不悦,他也喝了几杯,“你以为我是什么人,随便与人同居。”

    “我很尊重你,永正,但这是我个人原则,我不结婚。”

    “荒谬。”

    南孙狡狯地笑一笑,她不上这个当,好不容易熬过种种难关,生活纳入正轨,她要好好为自己生活几年。

    “永正,祝我更进一步。”她顾左右而言他。

    “我等。”永正说。

    南孙莞尔,他会吗?

    报上登出来,世家女名媛王淑子小姐做了五月新娘,那幸运的新郎真是章安仁先生。

    资本主义社会展扬财富的手法颇为庸俗,一切都以万恶的金钱衡量:新娘子的婚纱由意大利名师设计,亲自飞罗马三次试身,头上钻冕真材实料,耗资若干若干,一张帐单流水似列出来,酒席费等于普通人家一层公寓。

    南孙一边吃梳打饼干,一边详读花边新闻,饼屑落在彩色大页上,她抖一抖,继续看下去。

    新娘子在图上并不漂亮,个子小小,款式清纯的婚纱毫不起眼。

    南孙想,“一定是我妒忌的缘故。或是照片拍得不好,但章安仁确是高攀了,求仁得仁,是谓幸福。”

    锁锁看见南孙阅报阅得愁眉苦脸,一筒梳打饼干吃得七零八落,便趋过脸去看。

    一看看出兴趣来,“哈,蒋南孙你拿床单剪个洞往身上罩也比她神气。”

    南孙白她一眼,“我最不爱听这等昧着良心说出来的阿谀奉承。”

    “我却是真心,蒋南孙你不是不知道我是你终身影迷。”

    南孙不出声。

    “你结婚的时候,我来打扮你,替你做一场大show,我也认识哪些周刊的总编辑,一般同你登出彩色照片……”

    南孙看她一眼。

    锁锁说:“你仍爱他是不是,真没想到。南孙,这社会是个血淋淋的大马戏团,你若要生活好过,必须游戏人间。”

    “马戏团?为什么我老是扮小丑,你看,人家演的是公主。”

    锁锁答不上来。

    过一会儿她问:“南孙,你觉得我是什么?”

    南孙想一想:“蜘蛛精。”

    “咦!”

    晚上出去的时候,爱穿黑色的锁锁,一照禁止,便想起南孙,说她像蜘蛛精,觉得这是一种恭维,她知道姿色比早年差得远了,本来由她安排剧本里的景时人,现在都蠢蠢欲动,要另谋出路。

    身边仍然有人,不愁寂寞,却已不是顶尖的那批,有时她情愿不出去,留在家中陪爱玛琴。

    午夜梦回,锁锁感觉彷徨,好几次仿佛回到区宅旧店,木楼梯吱咕吱咕响,舅母来开门,不认得她,她知道找对了地方,因为闻到出炉面包香。

    当中这七八年好像没有过,清醒的时候她不住喃喃自语:朱锁锁,不怕,不怕,现在你再世为人,什么都不用怕。

    原来小时候受过内伤,终身不能痊愈。

    可是太阳一出来,她又忘了这些,去忙别的。

    锁锁同南孙说:“令祖母同我说过好几次,王永正是个好对象,劝你把握机会。”

    “就把他视作南孙最后的春天好了。”

    “令祖母很担心。”

    “太迟了,蒋氏早已绝后。”南孙笑吟吟。

    第9章

    喝完下午茶,他们分手,南孙带一张晚报回公司。

    财经版头条:“一九七二年十月成立,一九七三年一月上市的谢氏航业投资有限公司,因受世界航运业不景气影响,至上月底,谢氏股票在市场上被践踏至面目全非,该股收市价只有七十三仙。”

    南孙霍地站起,一想到刚与锁锁喝完茶,她一点异样都没有,又坐了下来。

    再呆的小市民看了那则新闻,都知道谢氏航业出了问题。

    南孙仰起头,正在推测这件事的后果,电话拨近来,是李先生找。

    南孙同秘书对讲:“赵钱孙李,哪个李?”语气不大好听。

    秘书连忙补一句:“蒋小姐,我以为你知道,是世界地产李先生。”

    哎呀久违。

    南孙连忙取过听筒。

    是他本人在那边等着,显得有要紧事。

    “李先生,我是蒋南?(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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