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选调生的警察生涯 第 19 部分阅读

文 /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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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在当时这种情况下我看得还是比较清楚的,好像是某某派出所,李什么所长。”

    “真的没有看错?”我一边厉声一边站起来,这时我心里释然了,肯定那家伙在冒充。“你跟我出来。”

    妓女怯怯地跟着我走到走廊过道上挂着的警务公开栏,我指着上面所里每个警察的照片:你看看我们的李所长是不是你说的那个李所长?

    妓女还真的认真看了几遍,摇摇头,照片上的李所长还年轻,跟那个人相差太大了。

    “其实我一听他说是派出所的,真的把我吓了一跳,后来一看还是所长,心里就想,这个所长胆子还真大,这下我要倒霉了,我以为我是作了一次免费服务了,但完事以后他居然掏出一张一百元的人民币,我开始有些怕接,怕他一出去就会把我抓起来,但那个人说了一句你接下来吧,我就接下了,管他呢,反正我们做这个就是要钱,还怕他什么所长,我当时就心里想,如果他要抓我的话,我就把他供出去。”

    “所以你今天就把他供出去了?”如释重负的我笑了笑。

    妓女看到我的脸色缓和了,语气也轻松起来:“现在看来那个人是假冒的了。”

    “你知道就好。彭勇,你继续问,我到隔壁问那个混蛋去,胆子真大,居然敢冒充警察去嫖娼!”我边说边走。

    看到我阴沉着脸走进来,中年人故作镇静,但眉宇掠过一丝慌乱。

    “你是哪里的?”我冷冷道。

    “新安市的。”

    “哪个居委会哪条街道的,门牌号是多少?”我踱到他面前站定,厉声喝问。

    “…吉…晤…63号”中年人慌了,语无伦次。

    “哪个派出所管?”

    “这个,这个我不太清楚。”中年人眼巴巴地看着我。

    “算了,别骗了,你就是本县城的,说吧,哪个单位的?”

    嫖客见实在搪塞不过去,只好老实说了是某局的纪检书记。

    “纪检书记还干这样的事情。”我不免想嘲笑这位50多岁的嫖客,但看起来这个纪检书记总的来说还是比较老实,全然没有起初我抓的那个赌博的镇长那么牛气,口气松了一些。

    “咳,一时糊涂呀。” 这个纪检书记一脸的悔意。

    “你是不是跟人家说你是派出所的?”我突然单刀直入。

    纪检书记脸一阵红一阵白,有些艰难地点点头。

    “你怎么会这样说呢?你做这样的事情,还想栽赃在我们警察身上,有什么企图?”

    纪检书记急了,连忙摆手:“我真的没有什么企图,正好有一次我和你们的李所长在一起吃饭,他就给我一张警民联系卡。上次我去干那事的时候,我看到那妓女问我是哪里的,我突然想起了说是派出所的,本指望吓她一下,但没有想到,她压根就不信,我一急,就把那张名片拿出来了。请你相信我,我的确没有其它什么意思。”

    “那好吧,先交代每次的具体过程。”我看那副样子,相信了。

    因为搞这种笔录有点黄色,一些细节要写得清清楚楚。我问的可能过了点儿,纪检书记有些难为情了。我说:“你好意思干,怎么还不好意思说呢?”

    纪检书记满脸通红。他说:“我就干过这两次。”

    我才懒得管它多少次呢。我就大声故意说要把这件事捅到他单位上去。他一听吓得浑身发抖,马上跟我套近乎说饶了他,放他一马,不要让他家庭和单位上知道,否则真是没脸活下去了。

    看他这副可怜的样子,我心也软了,真的一旦捅到人家单位上去,职务免掉还小事,说不定家庭就因此“硝烟四起”,

    咳,得饶人处且饶人吧,我就说:“本来这件事情很恶劣,但看你态度诚恳的份上,我们就不向你单位通报这件事了,但你也知道,这种事情按照《治安管理处罚条例》是要罚款5000元的。”

    我本以为这位纪检书记会央求我们少罚一点,但只见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还是没有说。

    或许是急着要出去,他只是央求我把他放出去凑钱,第二天一定将钱交过来,我想想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就同意了,眼看着他逃也似的离开了派出所。我们几个弟兄边笑边摇头,倒霉的小老头,还纪检书记呢。

    第二天,这位纪检书记居然东拼西凑按时交齐了罚款。

    第五部分

    第四十章 保驾护航

    1

    那时公安工作中创收最快的要算抓赌抓嫖,一次就可以罚几千元,证据易找,程序简单,大家最喜欢办的就是这几类案子。由于局里经费压力大,“皇粮”没有吃,只好吃“杂粮”,凡是在县城的治安大队、巡警大队、刑警大队甚至经侦大队、法制科、政工科、秘书科这样的部门,都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纷纷在这巴掌大的县城里四处转悠,到处布下“耳目”,只“可怜”那些赌徒,妓女,嫖客,往往在干得最欢的时候,就被如神兵天降的警察抓个正着。

    这里面还会弄出很多笑话。我经常无缘无故接到一些说情的电话,说哪个哪个赌博嫖娼被抓希望关照云云,当然有些是我们抓的,自然知道说的是怎么一回事,但也有些听了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才知道肯定是兄弟单位在行动。

    鉴于这种情况,一些赌徒嫖客在被抓的时候不得不壮着胆子问清楚是具体哪个单位的警察,否则叫人说情连地方都找不到。

    这样一来,矛盾就产生了。作为城关派出所管着县城整个区域,如今面临着多个单位抢饭吃,自己的卧榻岂能容忍他人侧睡?眼看着“赌嫖”案件和罚款愈来愈少,李所长一急之下就到局长那边去诉苦。局长一脸的无奈:就是你这边要饭吃,人家就不要饭吃?

    局长说的的确是个问题,哪个单位都是“开门七件事”,车子要转,坏了要修理,来了客人要招待,民警补助要发,年终的1000多元的目标管理奖要考虑,你不去搞钱根本没有办法去运转。

    难怪那些科、所、队长见了面就是牢骚满腹,大有一副“吃饱了今天不知明天在哪里裹腹”的味道。

    “人民警察,为人民服务”,其实有时候,在崇高的“人民”后面加上一个“币”字,也许来得更贴切些。我对于工作的理解发生了一些变化了,觉得这警察,有时简直和那杀猪卖肉的屠夫没有两样,还不都是为了谋生嘛。当我们抓住

    那些违法犯罪嫌疑人,冠冕堂皇地以法律的名义、以高额的罚款来碾碎他们的可怜与无奈时,我常常如此想道。

    后来,局里对于这种打乱仗的现状,就在全县的中层干部会议上作了宣布,将县城几条街道的管辖权作了划分,像治安大队、巡警大队、刑警大队、温和派出所等单位都在弹丸之地分了一块“责任田”,这样一来,温和派出所就只分到了文山路和解放路两条路的发廊等休闲场所的管辖权。

    眼看着那些兄弟单位时不时地在所分的“责任田”里“精耕细作”,我们派出所的几位领导也无可奈何,都觉得这种情景有点像旧中国被列强无情地割让了土地,或者是被打了土豪分了田地。

    2

    即便是这样,好景也不长。

    那时在中国,“招商引资”成了最新潮最时髦的词,越是贫困落后地区越是把招商引资奉为神明,似乎外来的财神能给你送来个金娃娃,远来的和尚能给你念出个金碧辉煌的世界来。有些人把“招商”看作振兴本地的灵丹妙药,把“引资”视为腾飞的锦囊妙计。

    于是县委、县政府大会小会上讲要为投资者创造宽松环境,要为他们投资大开绿灯,公安部门要为外商保驾护航,要解放思想,要顾全大局,切不可图一单位之小利而影响了全县经济环境。

    据说在新安县呆了好几年的县长为几年来县里经济发展迟缓一直伤透了脑筋,在到外省发达地方走了一遭之后,回来就大会小会说要“思想再解放一点,胆子再大一点,步子再快一点”,还几次很不客气地不点名批评公安局说:人家一些外地客商,在工作之余,玩几手牌,到娱乐场所坐坐,到按摩店去放松一下,你就一定要抓起人家,要罚人家的款?我并不是为他们说情,我图的是人家能在我们这里投资,每年有几十上百万的税收呵!可有的单位,为了那三千五千的罚款,就把人家吓跑了!就那么一点小问题,你就抓住人家不放,人家下次还会来你这里投资吗?我也不是说你们不要去抓赌抓嫖,而是要注意对象,注意方式方法,哪些搞得,哪些搞不得,不要太机械…”

    县长如此发了话,任何人都可以听出是什么意思。公安局受了批评,局长心里恼火,但没有办法解释,只好一边郁闷一边召开会议研究如何贯彻落实县长的指示。

    “投资者是上帝,引资者是功臣,干扰者是罪人。”这种“观念”经过一番“洗脑”,渐渐的在局党委会上也入了人心,大家认为公安局是政府的职能部门,自然应该坚决按照领导指示办。否则,就是不和党委政府同心同德,只有党指挥枪,而不是枪指挥党。

    研究的结果是:和其他县市一样,没有县领导和公安局长的许可,县城那些稍微有点档次的宾馆饭店一律不准随便进去检查。否则,纪律处分。

    当局长在中层干部会上宣布以后,大家一片哗然。

    但哗然归哗然,牢骚过后,大家只有执行的份了,这样一来,县城一些像样的宾馆酒店都好像得到了特赦令一般,在大门口纷纷挂出牌子:非经许可不得入内检查。

    而且更为恼人的是,县里招商局经过有关领导同意,专门为那些真外商也好假外商也好,办起了“外商证”,有了那本“外商证”,你尽可放心出入公共娱乐场所,可以赌博可以玩女人(外商嫖娼叫玩女人),公安机关的不慎逮住了他(们),“外商证”一亮,乖乖放人,一分钱也罚不到。难怪有人说,那本小本本比什么都管用。

    看着那么些老板从以前的龟孙子变成了耀武扬威的“大爷”人物,气得我们只有干瞪眼的份。后来接到群众的反映这些宾馆酒店正乌烟瘴气赌博嫖娼一类的举报电话,我们也只有支吾的份,说好好好好我们马上赶过去,事实上,按兵不动,听之任之,反正有上头命令,令行禁止吧。

    “思想”一旦解放,效果显而易见。县城里的发廊、洗脚屋、按摩房等,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每到夜幕降临的时候,一些发廊、洗脚屋、按摩房门口时不时地站着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搔首弄姿嘻嘻而笑的妖艳女子,她们用自己的魅力招揽客人,用嗲声嗲气的话语迎来送往。

    据说,前不久被我卧底端掉的那个靓妹发屋也换了老板重新开张了,换了一个更为肉麻的名字:“迷你发廊”。

    这样一来,就造成了颇为令人尴尬的局面:作为公安机关的谁都清楚哪一家发廊、洗脚屋、按摩房和宾馆、酒店里面有妓女,如果不是统一行动,谁都不能随便进去清查。

    大家就开始糊涂了,现在到底是谁说了算?

    是法律还是权倾一势的官员?

    彭勇问我,我没有好气,说:你问领导去。

    “嫖不能抓了,罚没款任务很难完成了,怎么办?”

    我分管的城南警务区,每个月的罚没任务是一万五千元。别看这个数字,其实有的时候是比较难完成的,前面说过,由于各个单位都分了责任区,意味着你只能在那块地方找饭吃,你不能随便越权,否则影响兄弟单位的感情。

    “怎么办?喝西北风吧。大家也别去查了,晚上就在所里打扑克吧,巡逻干什么?你眼睁睁地看着哪些赌徒嫖客在你面前晃来晃去呀,还省得看了心理窝囊。”郭鹏也乐得开心。

    3

    那时“下岗”已成了流行语,也下得人心惶惶。县里一些单位按照达尔文优胜劣汰的进化原则,开始转制、兼并、体制改革,一些老、弱、病、残的一下子成了弱势群体,以往衣食无忧的幸福日子已经一去不返。

    新安县水泥厂是一家规模比较大的国有企业,有上千名职工,近几年来效益不好,职工生活水平日趋下降,好歹熬到了2000年,终于宣布停产,准备作价卖给浙江私人老板。浙江私人老板好像和县里已经谈好,差不多派人过来接收了,但没有想到那些职工不答应了。

    按照浙江私人老板的意思,他对原来厂里的一部分职工留用,实行聘用制,其他老弱病残则一次性买断。这自然遭到习惯了几十年一贯制吃大锅饭的诸多职工的强烈抵制。而且据说那浙江老板出的价太低,县里怎么会同意卖给他,是不是里面有什么猫腻?

    职工们在一起七嘴八舌,愈来愈觉得里面肯定有情况,不知是什么人振臂一呼,就呼拉拉地群情激愤要去上访。

    还没有等有关部门反应过来,几百号人就来到了县政府,把门口的主要交通要道也全堵了,一时间,整个县城看热闹的上访的竟有几千人,过往车辆排成长龙,喇叭按得天响,但没有一个人让路,逼得那些司机只好口里骂着当官的又腐败了,对那些拦车不让通行的反而示意一番同情后绕道弯路。

    事情来得比较突然,很有点“神鬼不知”的味道,据说县长被堵在办公楼里面,直气得冒烟,抓起电话就命令公安局火速派人赶到现场。

    辖区内发生这种事情,派出所的人自然也全部到场,待我们气喘吁吁赶到现场时,场面已经很混乱。我看见局机关来了不少民警,着装的穿便衣的混迹在几千人之中,只能是现场掌握情况和维持秩序的份。

    大家可能到县委县政府大院门口值勤的事情干得多了,有些见惯不惯,有的还照样谈笑风生。甚至看到来上访的熟人还笑嘻嘻地打招呼,说一句你怎么来了,吃饱了没事撑的是吧,你哪里没有饭吃?生意不是做得不错吗?

    县信访局的一个干部模样的拿着电喇叭在人群中反复地喊:“请大家千万保持冷静,不要冲动,县长说了,你们可以选五个代表,进来和我们协商,你们可以把要求提出来,不要堵住大门,扰乱正常的办公秩序…”

    但说归说,这个时候这些上访的人觉得他们是最大的了,没有人能管得了他们,更何况还有警察在旁边都没有吱声,他们依然我行我素,一阵起哄很快把那干部的声音掩盖了。

    “叫县长出来,让他和我们对话。”

    “当官的为什么不敢露面,是不是得了好处?”

    “要公开,要透明,坚决反对暗箱操作。”

    ……

    我和同事们一样,默默地在一旁维持着秩序,对于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喊,没有人作声,听之任之,只是牢牢守住县政府的大门,不让人们冲进去。

    我望着黑压压的人群,心里不免有些委屈,其实这些关警察什么事呢?工人下岗也罢,领导腐败也罢,劳累的却是我们警察了!

    “唉,这两年老百姓不知怎么搞的,怎么动不动就上访,而且是大规模的,而且据说市里面更加,一个星期没有两三回堵门塞路就反而觉得不正常了,搞得公安一天到晚像那救火队一般。”

    “人家没有饭吃了,还不闹?不闹才怪呢。”彭勇说,“看到一些以前在不错厂子里工作的人现在居然下岗踩黄包车摆摊子,我知足了,觉得有碗饭吃就不错了。”

    彭勇原来是外贸单位过来的,说到以前他的几个同事如今都在为生计奔波,他发出感慨。

    于是我笑他:“你的命好,要不然,你说不定也在里面上访呢。”

    彭有些庆幸地说:“很有可能。所以我觉得你呀,你也要知足,不要一天到晚郁郁寡欢不得志的样子,还是现实一点好。看看人家,也可怜,革命了几十年,到头来一场改制就改下来,生计都成问题。”

    我知道彭的意思,点了点头:“说实在话,我这段时间想了很多,觉得呀,我不能改变生活,那只有适应生活。人生苦短,过得太累没有多大意思的。我觉得只要我们对得起拿的这份工资,对得起警察这份工作就行了。”

    我由衷地指了指站在远处的郭鹏说:“在这方面,他可以说是我的榜样。作为他来讲,应该说是经历了人生的最大的一次打击,人家又不是贪污受贿,就因为一件屁大的事情就把人家的职务免了,你想想他能够挺下来多不容易。虽然一个所长并不是什么官,但你也知道,在基层混一个所长多么的不容易,我就是有这样那样的东西罩着,还是一个破指导员。而且,他能够调整心态,积极投入工作,这就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段时间我们在一起工作,哪一件不是做得漂漂亮亮的?他曾经是所长是我的领导,如今颠了一个个,但他从来不摆架子不说过去如何如何,真的是非常的谦虚,说一不二,真正的把自己当作了一名普通的警察,完全没有我想象中的会破罐子破摔,不愧是军人出身呀,还有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的军人特有的气质在,我要好好向他学习。包括你。”

    彭勇点头称是。

    现场人愈来愈多,但由于有公安在,上访的人还是保持了一些理智,没有冲击大门。后来他们商量了一下,派出几个代表到县政府接待室跟县长谈判。

    时间并没有过去多久,几个代表就出来了,从他们的表情来看,好像是没有结果。

    于是几百个上访的人又激动起来,想有更大的动作,但由于这个时候县政府已经下班了,县长也从后门下了班,他们觉得再堵也没有多大意思,就鼓噪了一阵,便扬言明天堵115国道去。

    然后,几千人就作鸟兽散,县城才恢复了正常的交通。

    4

    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当夜县委召开紧急会议。

    紧急会议之后,待命在岗的我们得到命令:当夜开展工作,对该厂的一些“骨干分子”进行说服教育,要求他们服从大局,以维护社会稳定为重,考虑后果。

    就这样,我们派出所的全体人员和机关一些民警分成若干个小组,手里拿着工作对象的名单,连夜赶到这些人家里开展了攻心工作,大到社会稳定,小从违反《治安管理处罚条例》,软硬兼施,话里藏针,苦口婆心了半天,自认为目的已经达到才离开。

    县、局领导听完那些工作小组的工作汇报后,觉得还比较满意,然后由县长在会上指示:起初制定的“擒贼先擒王”方案是有效果的,通过大家的分化瓦解工作,估计明天上路堵国道的可能性比较小了,但大家不能掉以轻心,为预防万一,各单位明天早上5点赶到水泥厂,采取一切措施,绝对不能让工人上路。

    大家一看时间已经是深夜12点了,便打着呵欠说赶紧回家抓紧时间睡它三四个小时,谁让你干公安呢?

    迷糊了几个小时,我本能地在凌晨4点左右醒了过来,我这个人睡眠质量向来较差,特别遇有任务更是寝食难安,待和所里的同事赶到水泥厂时,时间是5点差十分。

    晨曦初露,水泥厂还是一片寂静,只有极少数人早起去锻炼买菜什么的,其他的三三两两的一群人,不用说,都是局机关的弟兄们。水泥厂的大门外就是115国道,隔了不到100米,一些穿白色警服的交警也已先期到达,布置在115国道线上。

    伫立片刻望着自己的同行,无端地突然被感动了,这就是我们当警察的命吗?虽然这只是我们无数个工作日中非常平凡的一个镜头,但有多少人知道其中的滋味呢?我们干警察图什么?让人们在平安祥和的环境里过日子,不正是我们不变的追求吗?

    我想起了一位文人曾经这样说过:当警察是一种快意人生;它也有三个境界:其一,就是把警察当一种职业,是一种衣带渐宽终不悔的感觉;其二、把警察当一种事业,是一种独上西楼,望尽天涯路的感觉;其三,把警察当一种追求,就是众里寻她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这之中妙处难与君说。

    我突然觉得应该叫那位文人到现场来感受感受。

    由于工作到位,一些职工扬言封堵国道的计划流产了。

    第四十一章 碰壁

    1

    转眼又到暑假了,妻子的工作终于提到了家庭会议的议事日程:她所在的祥宁师范要撤并到新安师范,原来的校址用作办祥宁三中,大部分老师要就地消化。这就是说,她如果不想办法调到新安师范去,那么只能留在改革后的三中当中学教师。

    苏蓉幽幽地说我们总这样两地分居也不是个事,儿子这两年都是我一个人带,既要工作又要带小孩,很苦很累。

    儿子已经到了调皮捣蛋的年龄。这小子从小好动,一刻也不闲着

    ,一不留神就给你惹出点儿麻烦来,让你没有半点空闲。对此,苏蓉很伤脑筋,她的工作也很忙,在学校提拔为团委副书记后,由于双方父母都没有空来带小孩,只好请了个小保姆来看管,主要的事情还是她自己做。这边要忙团委的工作和教学工作,那边要带小孩,一天到晚就是围着那个小子转。更何况一旦有点头痛脑热的,谁也照顾不到。有时孩子半夜生病了,她不敢带他去医院,只有一夜不敢睡觉等着天亮。今年的端午节,因为不是周末,所里正好也忙,我没有回家,苏蓉和儿子到一个朋友家吃完饭在回学校的路上,几天来一直有点发烧的儿子突然抽筋,一下子昏了过去,从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的妻子被吓坏了,急得哭了起来,还是她身边的同事反应快,抱起孩子就往医院跑。大约几十秒钟后儿子醒了,妻子还在哭哭啼啼。到医院一检查,医生说是由于几天发烧一直没退导致的,没有什么危险,但要住院观察。等把儿子安顿下来,妻子跑到外面的公用电话亭给我打电话,哭着简单说了这件事,这时已经是晚上了。

    其实我何尝不想早点结束这两地分居的历史,看到人家每次下班都鸟归巢一般,回家有热饭热菜吃,能尽情享受天伦之乐,可我只能跑到食堂里吃份饭菜甚至要吃冷饭或泡一袋方便面。还有每天黄昏,眼巴巴地看着别人和自己的孩子和爱人在散步,有说有笑很是开心,这个时候不由得格外想念妻儿…

    于是我说:“干脆调到新安县来吧。”

    正好新安县沙溪中学(就是我曾经战斗过的地方)有个老师一直想调到祥宁去,按照有关规定,采取对调的办法是可行的-就是妻子调到新安县,沙溪中学那个老师调到祥宁县,一来有先例,二来不增加县里财政负担。别人就建议我用对调的方式先将苏蓉调到新安县来,然后想办法让她进县城的中学。

    正好县中在我城南辖区,平时该校家大业大,麻烦事不少,我在工作上给他们支持很大,和校长也混的很熟,基于这个原因,我便尝试跟校长说了妻子的事情,没有想到校长很爽快,马上在我的申请报告上签了字,说:我学校急需师范大学毕业的老师,你妻子在师范也教过书,还当过中层干部,我们需要她这样的老师。

    但他最后说了一句:我说了还不行,要县长同意。

    区区一个学校进一个人还要县长同意?一个县里这么多单位这么多人,凡是调进调出还要县长亲自同意?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一问别人,都说县中特别紧俏,没有一定的关系不要想进去,它的难度不亚于难于上青天,而且找教育局长和分管副县长都没有什么用,非得县长点头。

    我一听头就大了。

    我和苏蓉几乎是商量了一个星期,该怎么去找这位县长?我们和他不认识,现在流行关系引见,可指头扳了半天,才发现在新安工作这么些年,认识的大都是贫民百姓,居然没有一个县处级干部,在悲哀的同时,觉得一筹莫展。

    “干脆我们直接去找他。”苏蓉说。

    “有用么?”

    “或许有一线希望呢,我们这个要求又不过分,本身是对调,不存在增加负担,何况人家县中答应接受呢。”苏蓉充满了希望。

    “试一试吧。”我有气没力,一想到找这么大的领导,我腿肚子都发软。

    “要不要带点什么东西去?”

    “送什么东西呢?”说起这个,我的头痛起来了。

    “人家不是都送烟酒什么的?”妻子也是一片茫然。

    “烟,目前什么烟好呢?据说是软中华烟最好,我听彭勇讲,三字头的,酒店里要85元钱一包。”

    “停停,什么是三字头的。”

    “土了吧。”我苦笑了笑:“就是每根烟上面都有个数字编号,三打头的更贵一些,二字打头的要差一点,一字打头的相对来说,又要便宜一些。”

    “这样呀。”妻子恍然大悟,“那么一条就要八百多?酒呢?”

    “五粮液和茅台,听说几百元钱一瓶。”我心里掂量开来,如果买两条软中华烟,三字头的,算它800元一条,两条就1600元,加上两瓶茅台还是五粮液什么的,就算它500元一瓶,合起来就是2600元,这可是两个半月的工资呀。想到这里,心里就有些痛,倒不是因为可惜,而是想想自己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为自己的前途而去送过礼,今天为了妻子的调动要去送礼,那滋味难以言说呀。

    “可大白天的,带东西像什么话?更何况不知道人家会不会收礼?还有我们送的礼像样么?”我又头痛起来。

    “这样去可能没有用,人家不会受的。他和我们素不相识,应该不敢接,说不定也会不屑一顾。”我琢磨了半天,得出结论。

    “那怎么办?那就没有办法了?”妻子急了。

    “那我们赌一把,赌他是一个清官,是一个能够办实事的清官,直接去找他。为了以防万一,我们做好第二手准备,包个红包带在身上,塞上5000元钱。看情况,到时寻找一个机会给他。”

    2

    第二天上午十点左右,我俩来到县政府,县长的办公室不是说想进就进的,必须要由政府办公室的秘书或主任通报,我问了几个人之后,敲响了办公室主任的房间门。

    就在手落下之际,我突然之间想起了上次处理镇长赌博一事,那个自称为县政府办的肖主任给我打过一个电话,而我似乎没有买他的帐,没有想到没有过多久,我就找到他这里来了,看来“山不转水转”,还真是有道理。

    “进来。”里面传出声音。

    我顾不上多想,推门走了进去。

    正伏在办公桌前写着什么的一个中年人抬起头,嘴里叼着一根烟。

    “您好,我是温和派出所的戈冰剑,有件事想找县长,能不能麻烦您跟县长说一说?”我连忙递上一根中华烟。

    “你是温和派出所的?戈冰剑?”中年人扬了扬手,拒绝了,并盯着我看了几眼,那眼神怪怪的,“就是那个指导员?!”

    我尴尬得脸红耳赤,看来人家一直记着这件事呢。

    “什么事情要找县长?”声音立刻变得生硬起来,表情也漠然。

    人一批一批地来,一批又一批地走,不免让我感觉这些人就像到观音堂里去烧香拜佛,县长就像一尊大佛在接受众生朝拜。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秘书模样的叫我俩进去的时候,我发现我的汗都出来了。

    因为是第一次找这么大的官,我尽量克制心里的紧张,和苏蓉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县长见又有人进来,就用怪异的目光扫了一下我这个他并不认识的人。

    我赶紧说:“县长,您好,我是温和派出所的戈冰剑,一件事情想来麻烦一下您…”

    县长马上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没好气地说:“什么事情?你怎么找到我这里来了?”

    我马上明白了,在他眼里,能够来找他的都应该是县里的科级干部,而且最起码应该是正科级干部,就像刚才那一拨一拨的人,都是书记镇长局长什么的,我一个平头百姓怎么随随便便也找他呢?

    见他这副样子,我有些慌了,连忙把妻子想和一个老师对调,分到县中去工作的事情说出来了,而且傻乎乎地说县中校长已经同意了…

    还没有等我把话说完,看起来保养得还不错涵养应该还可以的县长突然脸一板,露出的眼光让人不寒而栗,脱口就呵斥:“谁给你的权力到县中?你以为你是谁?…”

    他劈头盖脑的一通质问,意思是想调到县中去,怎么就不经过他,县中校长有什么资格同意接受?还有教育局长是干什么吃的?怎么没有把好关?

    没有想到的是壮着胆子第一次去找县长,还刚刚说出来意,就被这位县长大人当场骂了个狗血淋头,本来就有思想准备的我当即不知所措,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还以为今天最多他解释一下没有办法不办而已,没有想到的是居然是来找骂!

    看着这位平时高高在上的县长大人,一副面目可憎的样子,我有点懵了。

    苏蓉看到平时在外人面前有点心高气傲的我突然间被县长训得脸色大变而又不知所措的样子,当场就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事后妻说,在她心目中,我的形象一直是高大而坚强的,是她精神上的支柱,想不到在县长这里因为她调动的事被县长几句话就击成了这个样子。

    我这时就不得不联想起是不是那个肖主任已经在侧面向县长汇报过镇长赌博被派出所处理一事?不然态度怎么这样呢?不办就不办嘛,怎么扳起脸来就训斥人呢?难道这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县父母官?

    我俩不记得是被他逐出了办公室的门还是自己出的门,反正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此时此刻,感觉仿佛天都要塌下来了。

    在县政府的门前我停顿良久,泪水差点也流下来,这好像是一场梦?这时候我心里才明白我可能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我这样去找他,又没有什么关系介绍过去,而且两手空空(那种情况下,准备好的信封还拿的出来?),还不白白挨骂?

    妻对生她养她的故乡——祥宁是有着很深感情的,参加工作这几年也比较顺利,亲戚、朋友、同学也都在祥宁,到新安县这边来等于就是背井离乡,人生地不熟。要不是为了我们一家能团聚,要不是档案已经转过来了,要不是为了减轻我的压力,她是死活不会到这个新安县来了,才踏进新安县的地界就给了她一个足以铭记终身的痛苦烙印。

    我才发现当初认为的对调过来不存在增加县财政负担,而且学校同意接受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可笑。这也意味苏蓉的对调走了一着非常臭的棋,由于不能到县中(从县长的如此态度来看,想都不要去想了,没戏了。事实上,后来这位县长还把教育局长和县中校长也叫到办公室骂了一通。)那只有到我曾经呆过的沙溪乡的那个初级中学去教书!

    人生中常常面临一些重要的关口,可惜当我们面对这些关口时往往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选择将会在很大程度上改变自己的命运。我终于彻底后悔于自己的选择了,如果我没有选择到基层,那么我就可以留在师大或者可以去昌都其他的单位,那么我的妻子也不会分回来,我们都可以留在昌都,可以在一起,可以相对稳定地生活和工作,可以比到县里更有机会享受现代文明,也就不会有现在的结局…只是这个后悔已经是太晚了。命运往往就在这漫不经心之中注定了我们的喜怒哀乐祸福吉凶。

    “你当时能够劝阻我不要下来多好呀!”我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这不是你认定的事情吗,我怎么会去劝你,我觉得你是干事业的人,我早就说过,我不会拖你的后腿。没有想到,我还是成了你的拖累…”苏蓉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

    我思前想后的头绪极乱,我突然想到了去写辞职报告,可辞了职,可又能干什么呢?除了几年的警察职业经历,除了对社会底层全方面的、惨痛的接触和体会,除了由此而生的思想的裂变和遥不可及的梦想,我一无所有。今天辞了职,明天拿什么东西裹腹?

    我的心仿佛被刀剐了,直痛恨自己的无用:从警数年,竟似竹篮打水一场空。

    3

    我觉得自己一夜之间好像成了迷失家园的羔羊,成了令人同情的可怜的弱智者。现实又给我上了一课:决定我命运的是手中大权在握的官员,而不是一般人,一般人可以说你好,但是他们决定不了你的命运。

    我终于体会到了作为一名普通人的卑微和无奈。我原来渺小得像一只蚂蚁。

    最后我还是陪着妻子来到了沙溪中学报到,从县城到乡下,从祥宁师范主持工作的团委书记到当初级中学老师,这种巨大的反差让她忍受着很大的精神压力。如此现状,不由得不让我感觉自己很是失败:工作上精神压力大,前途也渺茫得很,妻子的工作又落个如此悲惨结局。

    沙溪离县城不是太远,妻子则每天挤着公共汽车早出晚归地上下班,在路上就要花去一个多小时。郭鹏见我小孩孤零零没人带,就主动提出让他一直待岗在家的妻子帮我带小孩,这样一来立马解决了我俩困挠多时的问题。

    我感动无语,有道是一个人落魄的时候,是多么需要关怀!领导的关怀、同事的关怀、朋友的关怀,而最能体现一个人关怀之情的,也就是在关键的时候能否帮人一把,而不是漠然置之呀。

    彭勇看到我终日一副情绪低落愁肠百转的样子,很是同情,但他也没有什么办法,只好时不时地陪我骂娘骂这世道。

    彭勇说:“戈冰剑,你去算算命吧。这你也知道的,在我们家乡离县城西南七、八公里处的桥头乡,有一位世外高人,绰号叫‘陈半仙’的,卦算得特别灵验,求他的人可多呢。你看是不是也去算算?”

    对于这个赵半仙,我也早就听人说过,实在是了不得,方圆百十里,都传说他的卦算得十分灵验。不仅博得了附近乡民们的信赖和称赞,而且声名远播,一些经商的、求学的、失盗的、治病的都来朝晋。据说还有一些市、县、乡镇的官员,隐名埋姓,乔装打扮,或混迹其中,或趁早赶晚,不怕花钱,只怕露脸,纷纷来找这位大师,寻觅升迁迹象,禳解厄运霉头,指点人间迷津。经过陈半仙的“调理”,大都非常满意。

    然而即使这样,我也只是淡然笑之,打小以来,在正统的教育下,在汲取诸多科学营养的情况下,作为一个学心理学专业的,岂会相信这一套?

    我还是没有把握的命运寄托在陈半仙身上,别人再怎么信他?我还是不信,为什么?难道我的好运会自然降临?难道我妻子的事情就会柳暗花明?

    4

    我与人交往的圈子慢慢缩小,几乎限于内部不多的几个同行了。在稍微空闲的时候,就是陪陪儿子,儿子长得虎头虎脑,很是可爱。这个时候,我觉得享受一下天伦之乐,是忘却所有的烦恼的一个最好办法。

    然后就是经常去那些小书店买一些十元钱三本四本的盗版书来看,书虽然盗版,但我认为看了就完事了,也不存在过多的保存价值,无所谓了,更何况买正版书哪有这么多钱去买。书的内容多是时下流行的官场小说,越看越灰心,越看越没劲,越看越无奈。再要么就是租一些什么《绝不放过你》、《刑警队长》之类的警匪片或者反映反腐倡廉的连续剧,一看就是几个小时,在虚无中忘却现实的不快。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苏蓉说你现在开始掉头发了,而且有白头发了,起初我没有在意,后来的确发现一抓头皮,一手的黑发丝散落手中,便顿生凄凉,几年过去,竟生华发,悲乎?

    “算了,不要去想那么多。”苏蓉叹叹气说。“其实平平淡淡一些好。命该如此,虽然你在县城,我在乡下,好歹是在同一个县了,也算是团圆了嘛。”

    “难道我这一生就是这样了?男人和女人不一样,男人总是有事业心的,得干出点事业来,不然就被人看不起,而在机关里,什么叫事业?讲穿了,事业就是望上爬,得当官,不当官就是没用的人,你也体现不了你的价值。你的事情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没有当官,只能是人微言轻,人家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有谁会关心你,帮助你?”

    “唉,有什么办法呢,这么一些年来,你付出的努力不会少,但结果呢?还不是这样,不要过于理想化,还是现实一点好,你一直想追求轰轰烈烈,但事实上,真正能够轰轰烈烈的人有多少呢?绝大部分人还不是平平淡淡才是真,淡泊名利,不驰于空想,?(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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