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璃月盯着那朵云,恍惚间仿佛真的看到母亲就坐在那里,一如当初上山砍柴,疲累不堪时坐在溪边青石上的模样,双眸含泪神情悲苦。
“娘,你看到他了么?你是否还爱他?还想与他相聚?”璃月无语问苍天。
冷风拂过,吹乱了她的发丝。
来往行人频频回头,为她惊艳的容貌,亦为她此刻悲怆的神情。
这一刻,熙攘的尘世中,滚滚的红尘下,竟无人,比她更孤单。
慕容冼整夜都没有出来。
璃月也在那家妓院的拐角站了一夜,冥思了一夜。
第一缕晨光照在她微微泛白的小脸上时,她忽然觉得生命于她无比寂寥。
这人世间,温暖无处不在,独她感觉不到,抑或是,她生于冰窟,又被迫爬进了地狱,难以接受这阳光的普照。进而产生了一种彻悟生命般的想法,自然而然而又顺理成章,且觉得为了母亲,为了她自己,她非做不可。
只因为,无人可以给她救赎,包括她自己。
她的生命源自谎言,她的悲剧源自命运,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里面那个叫慕容冼的男人。
若非他,母亲的人生,或许会是另一番风景。若非他,她不必来到这世上孤苦飘零。
母亲含怨而去,她凄苦半生,而他,却若无其事逍遥快活。
凭什么?
既然,不能救赎,那么,何妨继续沉沦。
44、血的救赎 。。。
初冬灿烂的阳光下,璃月站在街道中央,一脸羞怯眼神茫然地仰着头,微微眯眼看着被她拦下的骑马男人。
他的武功在她之上,或许,高出很多。
这是第一感觉。
慕容冼于回去途中突然被挡道,本来不耐,但看清拦住自己的是这样一个豆蔻年华容颜绝美的少女时,不耐变成了好奇和隐隐的喜悦,阅女无数的目光粘腻地在她脸蛋和身体上流连,暗暗评估这少女在女人中间应该属于哪个等级。
除却脸上那青涩的表情,单就身体和脸蛋而言,应该能排的上高级,若能再妩媚成熟一点,谓之极品也不为过。
下了这番定论之后,他对这少女的兴趣又浓厚了一些。
若非亲身经历,你绝对想象不出,当自己的亲生父亲以一种猎艳的猥亵目光上下打量你时,那将是种多么恶心的感觉。
璃月忍受着,维持着清纯少女的模样执拗地看着他,等他先开口。
慕容冼yy够了,俯□子,一手撑在马鬃上,潇洒中带着一丝引诱,表情平和地开口:“这位姑娘,你缘何挡我的道?”
璃月有些无措地绞着小手,微颔着首,目光羞怯地偷看着他,双颊浮起淡淡的红晕,支吾道:“叔……叔叔,您长得……很像我爹。”
慕容冼表情一僵,随即有些意兴阑珊地直起身子,神情高傲且带着一丝不屑,道:“那姑娘肯定是认错人了,在下只有一个儿子,没有女儿,暂时,也不想收养义女。”他的身份在那儿,平素借故搭讪的女子不在少数,他显然将璃月也当成了其中之一。
好个没有女儿!璃月心中冷笑。
见他策马要从身边走过,璃月转身,看着他的背影,目光冷遂声音柔弱:“叔叔您不是姓莫吗?我爹爹叫莫新武,娘亲叫秦苏苏。”
慕容冼身体一僵,停了片刻,策马回头,目光惊讶而有些疑虑地看着璃月。
面前这个少女,长得一点也不像秦苏苏,也不像自己。却能说出他在湘春园曾用过的假名和秦苏苏的名字,显然是知道他与秦苏苏的那段风流过往的。
她是谁?该不是对手派来的欲借这段过往安插在他身边的奸细吧?
可思前想后,当年他去长淮郡乃是心血来潮,去湘春园所用的身份所说的话都是假的,也不曾遇见什么熟人,有谁能知道他这段过往呢?
看着他变幻不定的眼神和狐疑的神情,璃月知道他不相信自己,遂轻声补充:“我从没有见过我的爹爹,但母亲临终前有留一幅他的画像给我以便将来寻亲之用。我今年十六岁,生辰是三月十六。”
慕容冼回想当初,按年龄和出生月份算,说是他的女儿倒一点不错,可关键是……这个少女怎么看,都与他和秦苏苏没有半分相似。
会不会是秦苏苏与别人的孩子?后来得知他是慕容世家的人,便编了这套谎话想借此高攀上他呢?
见他得知母亲的死讯并无半分动容,仍是一脸狐疑地看着她,璃月心中冷痛至极。这个男人,对她母亲竟无半分感情!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如今看来,这句话也得因人而论。
“叔叔您别多想,我没有恶意,只是想知道自己的爹爹是否还在这个世上。这些年我一直生活在天一岛,也有了相亲相爱之人,他是天一岛少主,将来生活应是无忧。只不过,一日找不到自己的爹爹,人生便像没有根一般,心中总是踏实不下来……”璃月神情忧伤,双目含泪。
听到她说一直生活在天一岛,与漕帮少主交好时,他终于有些动容,狐疑的目光一闪,变成了暗藏诡计的和煦,问:“既然你一直在天一岛,如何又会出现在这里?漕帮少主也来了么?”
璃月心知漕帮要帮助玉无尘营救玉帘秋,慕容冼不可能没有耳闻,是故用这一招定能吊住他胃口,果不其然。
“听说西武玉氏三小姐玉帘秋为东仪慕容氏所制,帮主派人到这边来营救,我是与我朋友一起来的,少主他并没有来。”璃月一脸真诚道。
听她说出这番话,慕容冼心中怀疑稍稍打消了一点,只因她说的与他得到的情报一样。
顿了顿,他又问:“那,他们营救的计划,你知道么?”
璃月开始变得谨慎,戒备地问:“叔叔,你问这个做什么?”
或许是她的表情过于真实,使得整个事情从一开始到现在毫无破绽可寻,是以慕容冼认为,是不是他的女儿可以慢慢探讨,当务之急是带她回去。
如她说的都是真的,那么,作为漕帮少主相好的她无疑可以让他省去很多麻烦。
如她说的都是假的,那么,俘获这么一个妙人儿于他而言也是利大于弊。
念至此,他道:“我的确就是莫新武。”看到璃月双眸一亮,难以抑制的激动和兴奋,他又接着道:“但,你是不是我的女儿,我还需进一步查实。这样吧,你先跟我回去,我需要知道更多关于你出生和这些年经历的情况。”
璃月心里松了口气,面上却满是期待以及对终于可以认祖归宗的憧憬,跟着慕容冼一路行去。
来到慕容氏落脚的宅院前,璃月着意看了看对面茶楼,没看到傅红纱,心中更加淡定。
进了院子后,璃月状似无意,暗中却各方窥探。出乎她的意料,这园中并不像她想象的那般草木皆兵,虽然感知到某些树丛暗角藏着人,但总数应该不会超过二十个。44、血的救赎 。。。
又或许,名震三国的杀手世家真的非同凡响,单凭这些人加上他这个三当家便可以无所畏惧?
璃月没有多想,因为她关心的不是这些。
园中奴婢侍从一应俱全,慕容冼令人给她安排了一个房间,令她好生休息,然后便离开了。
璃月一夜未睡,照理说应该有些困倦,然而她毫无睡意。
奴仆们给她送来了饭菜,她倒了一些在房中的花瓶中,然后将杯盘弄得一片狼藉放在桌上。
虽然知晓食物中不一定有毒,但,她想做的事情还没做成,绝对不能以身试险。
入夜,有丫鬟来叫她,说慕容冼在书房等她。
璃月收拾了一下情绪,前去赴约。
书房不大,只慕容冼一个人坐在里面。橘色的灯光暖暖地映在他脸上,却温暖不了他眸中的冷意。
他斜倚在桌上,一手支着下颌,面无表情目光深邃地打量着站在门内的妙龄少女,神情与白天在街上迥然不同。
或许是觉得反正已将她诱骗至此,他无需再伪装。
“你母亲死了?”良久,他毫无情绪地抛出一句。
“是。”璃月看着他,怯怯中带着一丝伤感。
“什么时候?怎么死的?”他继续问。
“两年前,生病死的。”她答。
“那你又是如何遇见的苏吟歌?”慕容冼的表情慵懒起来。
独自闷在房中一天的时间,对于他可能会问的问题,她早已在心中编好答案,反正一切只在今夜了结,她不怕他去查证。
“母亲死后,我便挂了头牌。有一天少主来了,他喜欢我,便给我赎了身带回了天一岛。”说起这点,她双颊浮起些微绯红,小女儿娇态十足。
“你对漕帮有多少了解?”慕容冼开始切入正题。
不关心自己是否真的是他女儿,一心只想从她口中套听漕帮的机密,这个男人,果真对她是没有一丝感情的。
想想也是,他自己有家室有妻儿,母亲于他而言不过是春风一度的花娘,他又岂会对她这个花娘所出的野种有感情?
璃月一点不伤心,只因她自幼就没奢望过能得到这个只生活在母亲眼泪中的父亲的宠爱,即便在梦里,都从未有过这样不切实际的幻想。
所以,在她看来,他的表现,合情,合理。
想到此处,她抬起眸,有些迟疑地嗫嚅道:“叔叔,你……”
“我是你父亲。”为了更方便知道自己想要知道的,他以无所谓的语气道。
很好,承认就好。
璃月心中冷硬,表面却惊喜中掺杂一丝疑虑,道:“我娘说,父亲的臂弯处有三颗小黑痣,芝麻般大小。”
慕容冼一怔,显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臂弯处到底有没有。
伸手挽起自己的袖子,臂弯处,果真有三颗芝麻般大小的黑痣,形成一个小小的三角形。
如此小的特征,即便他自己甚至都没有在意,而她的母亲却注意到了,这是……什么样的爱恋啊?
可是这个男人,值得么?
慕容冼看着那三颗细小的黑痣,有所动容,或许,直到此刻,对于当年湘春园的那名花魁,他才开始有了一点回忆吧。
璃月看着那三颗黑痣,非常非常地想落泪,不是为了终于找到了生父,而是为了她早已被背叛遗忘的可怜母亲。
心中刀劈斧凿,嘴角却泛起了笑,她兴奋而激动地叫:“爹爹,你真的是我爹爹!”含着泪,纵身扑入他怀中。
慕容冼僵住,这突来的一幕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同时,心中也有些触动,那么容易被忽视的三颗黑痣,秦苏苏都注意到了,那代表什么?
这个女孩……真的是他女儿吧……
未待想明白,一阵撕碎生命的痛,从他后背,直直贯入他的心脏。
他震惊地瞠眸,随即一掌袭向怀里的女孩。
他中计了!这个女孩,是来刺杀他的!
将真气化成的剑刃深深刺入他心脏的一刻,两颗豆大的泪珠,终于从璃月的眼眶滑落。
是的,这就是她找到亲生父亲后,做出的选择,血的选择。
致命的一击带来让人无法承受的惊和痛,直接影响了他出招的速度和力度,但震怒和复仇的信念让他这一掌倾尽全力。
感觉到那可能轻易要了自己小命的雄浑掌力,璃月本能地身子一偏,但眨眼间,却又放弃了闪避的动作。
一声闷响,伴着一道划破长空的血箭,于这幽静的室内突兀响起。
璃月像秋天最后一片被狂风席卷的落叶,带着迎接钦定宿命的木然表情,直直地横飞出去,“砰”的一声撞在对面的墙壁上,随后重重地掉在地上。
巨大的疼痛让她此刻的意识基本限于空白状态,殷红的血,像是决堤的洪水般,沿着她的口鼻往外溢。
这一刻,她知道,自己成功了。
这正是她要的结果,血的罪孽,只有血,才能救赎。只有死在他手里,她才是死得其所,此生拜他所赐,也由他终结。
她只能以这样决绝的方式,还击这毫无道理毫无善意的命运。
慕容冼神情痛苦,带着濒死的苍白,汗出如雨地仰靠在椅子上,奔流的血濡湿了他的衣襟和身下的座椅,顺着椅腿蜿蜒到地上,形成一滩小小的血洼,并逐渐扩大。
“你……不是我女儿……”他大口喘息着,记得二十几年前,大哥慕容乔曾半开玩笑地对他说,他如此性好渔色,将来一定死于女人之手。
他从未将这句话放在心上,也从未想过,自己竟会这样莫名奇妙地死去,死在这个看起来柔弱可欺的弱女子手里。甚至于,连她用的是什么武器都没看清楚,她的手里,包括周围的地上,根本没有武器,那么,她是用何物行刺了他?
“唔……咳……”璃月躺在地上,侧眸看着他,想开口,却咳出一大口鲜血,带血的唇角虚弱地勾起一丝笑意,断续道:“我……的确是你……女儿,但……我大了,不需要你照……顾,母亲等了你……一辈子,你该……遵守自己的诺言……去娶她了……”
“你……竟然弑父!”见她已经濒死,料她此刻说谎话也没有意义,慕容冼震惊万分。
“你给我的……只有这条命,如今……也由你亲手了结,我……不欠你……”说到此处,璃月胸口一阵抽搐,汹涌的血从口中汩汩而出,浸湿了她颊侧的地砖。
慕容冼瞠目看着她,面色越来越苍白,眼神越来越涣散,但直到呼出生命的最后一口气,都死死地盯着璃月,说不出一句话。
璃月却还没有死,她努力地睁着眸,看着椅上那已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男人,心中既是悲惘又是轻松,前所未有的轻松。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从今后,她再也不会感觉到孤单,再也不会有罪恶感,再也不会渴望爱也再不会害怕失去。
如果能一家团聚,也好。虽然她不喜欢这个父亲,但至少她可以见到母亲。
对于此生,她没有多少留恋,也无可总结,却为何还不瞑目?
难道还有遗漏吗?
曲流觞,呵,不好意思,早知如此,当初便不该与你做朋友,更不该发展到天一岛那一步,希望你不要太为我伤心啊,记得我的花心便好。
阿纱姐,檀郎以后,便拜托你了。少了我这总是让你头疼又无奈的丫头,你该无聊了。
叶千浔,以后,你真的再也见不到我了,会想我吗?那就好好地想吧,这是你欠我的。
最后……想知道,玉无尘,得知我的死讯,你唇角万年不变的微笑,是否还能依然?
身体已痛到麻木,她毫无抵抗能力,只能任由剧痛侵袭着她无比脆弱的神经,带来阵阵晕眩,等待彻底失去知觉的那一刻,结束这悲剧的一生。
门突然开了。
耳边传来轻微的轮子滚动声。没有人说话,幽静的空气中,只有璃月时断时续、虚弱而急促的呼吸声。
她知道有人正在向她靠近,但她此刻已经没有丝毫的力气做出反应。
神智越来越昏聩,眼皮也越来越沉重,她心里却渐渐的欢喜起来。
临闭上眼的一刹,半只花纹精美制作精良的银色轮子,以及一小幅紫色的衣袍。隐约地映入她的眼角……
45、重蹈覆辙 。。。
天一岛,吟歌院。
烈烈如火的红枫树下放着一张长椅,面色苍白的俊挺男人仰面躺于其上,身上盖着一方薄衾,清灵的眸光毫无思绪地投于头顶上那片被枫叶寸寸割裂的湛蓝天空。
一片火红的枫叶旋转着飘下,落于他的胸前。
他收回目光,修长的指拈起那片落叶,翻来覆去地看,妖娆的颜色让他想起了某人,神情渐渐怔忪起来。
苏吟歌一手转着紫玉箫,一手端着一方托盘,盘中一只小药盅,嘴角噙着漫不经心的笑意,摇摇晃晃吊儿郎当地从花园那头走过来。
“曲大官人,您别这么糟践自己的身体行不?这么重的伤竟然还跑到外面来吹风,您当奴家熬药照顾你容易啊?”走至近前,他尖着嗓子阴阳怪气地抱怨。
曲流觞抬眸,看着他毫无正经可言的脸,无语地弹开指尖的枫叶,道:“我好多了。”
“是吗?那你起来跑几圈试试?”苏吟歌将药盅放到长椅之侧的矮几上,挑起一侧眉梢看他。
曲流觞不予理会,拿起药盅一饮而尽。
“你和叶千浔的交手过程我不想知道。我只好奇,中了叶千浔一掌的你,是怎样从玉无尘手下活着回来的?”苏吟歌斜倚在枫树下,笑盈盈地看着他问。
曲流觞懒得理他。
“喂,说说嘛,重伤的你对他的性命定然构不成威胁,那你到底用什么办法迫他放弃的呢?”苏吟歌抬腿,用足尖拱了拱他的小腿。
“毁他容。”曲流觞短促地抛出一句。
“毁容?”苏吟歌蓦然提高声调,怔了一怔之后,笑得前仰后合,一手撑住树干,一手颤抖地指着曲流觞,边笑边道:“不是吧,这么泼皮耍赖卑鄙无耻的阴招你也想得出来?不是你风格啊!”
曲流觞毫无愧意地“哼”了一声,道:“如果他来找你,你别给他治。”
苏吟歌重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模样,道:“他伤了你岂会再来找我给他治伤?他又不脑残。”
曲流觞不语。
苏吟歌瞄了他一眼,以幸灾乐祸的语气道:“哎呀,想不到这玉无尘竟然也对那猪妖有意思,还有金缕那小子……”说到此处,他故意停了一下,目光一扫,发现曲流觞的脸黑得泛青。
嘴角勾起一丝戏谑的笑,他接着道:“话说回来,这猪妖跟着金缕走了一个多月了,按照金缕的人品和能力,或许此刻孩子都有了,你说我要不要主动送些安胎药去……”
话还没说完,曲流觞已经用吃人般的目光瞪了回来,狠狠道:“闭嘴!”
“我不过就事论事而已。喂,我说,这猪妖明摆着就是个水性杨花的货,你要么安安分分戴牢头上那顶绿帽,要么干脆甩了她算了,再这么折腾来折腾去,迟早把命搭上。”苏吟歌喋喋不休。
“叫你闭嘴!再说我揍你!”曲流觞恼了。
“好——不说——忠言逆耳啊——”苏吟歌拖长了语调,一边哀叹一边转身要走。
“昨夜我回来看到曦王府的船停在南浦,他们来做什么?”曲流觞突然问。
“路过,补给食粮的,你关注谁?”苏吟歌停步回头,满面探究。
“皇甫绝在上面?”曲流觞目光沉凝。
“没看到,只有两个老头和一些侍卫。怎么?难道皇甫绝也喜欢那猪妖?苍天,搞不懂你们这些男人都什么品位啊?世上的美女都死绝了吗?”苏吟歌一脸的悲哀和不理解。
“马上消失!”曲流觞无比烦躁地挥手撵他。
苏吟歌睨了他一眼,一副哀莫大于心死般的模样,刚刚转身,一只信鸽扑棱棱地飞来,停在他右手侧的枫树枝桠上。
他神色一正,伸手抓住它取下绑在爪上的小竹管,取出字条,只扫了一眼,脸色马上变得比曲流觞更黑。
又扫了几眼,确定自己没有眼花看错,随即恼怒地将字条碾成齑粉,抓狂地一边跳脚一边仰天怒吼:“为什么这种事会落到我头上!为什么为什么!”
曲流觞惊讶地看着他。
苏吟歌这家伙虽然平时表情多变,但一般都是装模作样,很少泄露自己的真正情绪。可眼下……看着他身后无风自扬的发丝,他知道,他是真的发飙了。
他知道苏吟歌与一个颇为神秘的人有联系,每次信鸽来,他便会离岛一段时间。对于这件事情,苏吟歌从来不提,他也从来不问。即便是朋友,彼此间也不可能毫无秘密,有时候,不让对方知道,或许是种变相的保护。
他理解,也尊重他的隐私。
苏吟歌暴跳了片刻,仍然无法控制愤怒,玉箫一挥,正击在那还来不及飞走的信鸽头上,口中骂道:“你为何不死在半路?!”可怜的信鸽一下掉落地上,呜呼哀哉。
啧,竟然会拿鸽子出气,看来此番真的气得不轻呢。也不知什么样的事让他这般排斥。曲流觞暗暗地想。
苏吟歌又张牙舞爪半天,成功地摧残了半片花圃一株梅树后,终于开始平静下来。
少时,他倏然回身,虽然面色不佳,但总算恢复了几分正常的模样,对曲流觞道:“我要出去一段时间,以后就由我房里的侍女来照顾你,伤势痊愈之前不要乱来,药里面有一味忌色。”
曲流觞一愣,这家伙不是正在暴怒中么?怎么还能想到这上面来?
见他转身要走,他忙道:“喂,你就不能派个小厮来伺候我?”
“想要娈童跟我的侍女说 ,她会满足你的。”苏吟歌头也不回地挥挥手,消失在花园那头。
曲流觞语噎。这家伙,什么时候都别指望他有个正经。
*
迦叶江畔大元城,有一座名为“玉麒麟”的豪华客栈,这是月潇山庄的产业,每次玉无尘来南佛巡视商贸,只要路过此地必定入住其内。
与临风馆画云轩同样装饰的房间内,玉无尘摘下头上的白纱斗笠,微微偏过脸看向镜中。左颊上,一道细细的伤口,一寸来长,如果放在一般人脸上,或许不值一提,但放在他毫无瑕疵如瓷似玉的脸上,就显得怵目惊心了。
出岫站在他身后看着,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话来安慰一下被毁容的主子,于是道:“那曲流觞真的是男人吗?打起架来怎么像个女人一样,竟然还挠脸?!”
“嫉妒,这是赤|裸|裸的嫉妒!但是没办法,即便多了这么一道伤口,我还是比他好看。”玉无尘看了片刻,拿起一只小瓷瓶,倒了些乳白色的膏状体在指腹,轻轻抹在伤口上。
“少爷,这个……会留疤吗?”出岫迟疑地问。
“只要血痂脱落之前能赶回九华山,便不会留疤,庄里有药。”玉无尘说到这里,扬眸在镜中看着身后的出岫,问:“大少爷去了圣境么?”
出岫点头,道:“大少爷和九龙中的三龙一起去的,加上漕帮的帮忙,应该能把三小姐夺回来。”
“前提是天圣宫的人不加干涉。”玉无尘收起瓷瓶,淡淡道。
出岫想了片刻,道:“少爷,曲流觞那厮,今后你还杀吗?”
“待帘秋之事告一段落,交给大少爷去做,这是他该补偿我的。”玉无尘脸上有了些怨念。
出岫自然也明白,要不是当初大少爷设了那么一出毒计,秦璃月也不会离开少爷,自然也不会和别的男人搅在一起。
“少爷,恕属下直言,有时候,属下真的觉得大少爷与帘秋小姐的感情比与少爷的感情更深。”出岫俯首道。
“帘秋是女子,自然比较讨喜。”玉无尘道。
“但少爷您别忘了,帘秋小姐是庶出,即便是夫人宽宏大量将她视为己出,大少爷心中也不可能毫无芥蒂。更何况,不是还有传言说小姐是……”出岫说到此处,谨慎地停了下来。
玉无尘眉间微皱,细细想来,的确有些道理。他微微仰头,看着铜镜边框上那繁复的曼陀罗花纹,道:“那些流言蜚语就不用去管了,把你心里想的说出来。”
出岫顿了顿,大着胆子道:“属下是想,明年就是五年一期的武林盟主甄选大会了,而老爷又有心退位,大少爷是不是忌惮你会与他争位?”
玉无尘抚额,道:“我早说过 无心于此。”
出岫道:“但大少爷未必相信。少爷这些年势力的逐步扩大许是早已让他感觉不安。说到底,他之所以设那一石二鸟之计欲置璃月姑娘于死地,不就是因为璃月姑娘曾对他手下的龙显动过手,而璃月姑娘又是少爷麾下的得力干将么?”
玉无尘仰头,闭上双眸,有些无力道:“别说了。”
出岫却似有些激动,道:“少爷视亲情重于一切,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山庄,为了玉氏一族,可有人却不领情……”
玉无尘闭眸不语。
出岫见状,终于讷讷地沉默下来。
*
汹涌而温和的真气,犹如流经生命之田的涓涓溪流,温润地滋养着她剧痛中的经络骨骼,逐渐汇聚成强大的一团,护住了她脆弱的心脉。
是谁?谁的手抵在她背上?不要救她,她不要活!
挣扎的念头一起,璃月胸口一痛,低喘一声,醒了过来。
睁眸的刹那便不由自主地吸了口冷气,因为胸口痛得实在无法忍受。察觉到有人给自己注入了大量的真气,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她无奈而凄凉地扯了扯嘴角。
终究是不该躲啊,她原本也不想躲的,只是自幼行走江湖,过惯了刀头舔血的日子,常年拼杀铸就了她遇到危险时无与伦比的灵敏和快捷反应,规避危险的本能独立于她的意识之外,虽然她一察觉便立刻遏制住了这种本能,却还是偏了。
若她不躲,让那一掌正中心脏,她一定可以毙命当场。
想起昏厥前的一幕,她心中五味陈杂,再次醒来这个事实让她有些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眼前昏暗,身下摇摇晃晃,她强打精神,决定不去想那么多,先弄清眼下是什么情况再说。
逼仄的空间,木质的,看上去应该是个大木箱子,厢体微晃且向一边倾斜,仿佛正被人抬着爬山或是登坡。
厢体四周凿着几个透气的孔洞,不大,外面的光线因而交错的射进来,璃月看到,她的对面,还有一个女子。
虽然没有练过暗器,但璃月的视力却一向不错,箱中光线不佳,她却还是看清了那个和她相距不到一尺的女子。
玉氏山庄三小姐,玉帘秋。
她身上有大片大片暗色的污渍,似是血迹,箱中氤氲着浓烈的血腥味,美艳而微显孱弱的脸蛋上也有几缕血丝,闭着双眸斜靠在箱壁上一动不动。
外面似乎风很大,呼呼地在孔洞间掠过,是以璃月听不清她的呼吸,无从判断她到底是活着或者还是死了。
收回目光,无意中掠过自己的裙摆,她怔了一怔。
这裙摆的纹饰好陌生,不是她原先的那件。
有了这个认知之后 ,她进而察觉到,自己衣裙干净浑身清爽,昏倒前她吐了大量的血,濡湿了自己的脸颊和发丝,然而此刻脸颊上不紧绷也不粘腻,貌似昏倒之后有人给她做了全面的清洗和换衣。
会是谁呢?
银色的轮子,紫色的衣袍……如果她没有记错,这应该是天圣宫宫主云浅才具备的两样东西。
可……她在慕容氏的宅院里出事,云浅怎么会在那里?又怎么会对她施以援手?
难道是因为上次看到她和金缕在床上,以为她和金缕关系不一般,所以想将她救活了威胁金缕?
但,据她所知,金缕的母妃没有任何后台靠山且早已不在人世,而南佛太子的废立全凭他一句话,他若对金缕果真不满,直接要求南佛皇帝废掉金缕就是,何必转弯抹角费这牛力?
再者,她现在和玉帘秋在一起,那到底又在谁的手里?玉帘秋原本在慕容氏手中,如果外面抬着这箱子的人是慕容家族的,她杀了慕容冼,他们没道理留她活命。
若是已经到了漕帮手里,傅红纱他们也决计不会将她和玉帘秋放在箱子里抬着走。
可若是说在天圣宫手里,他们又为何要将她和玉帘秋放一起,眼下又是想把她们抬到哪去?
重伤的身体禁不住她这么剧烈的思维活动,只想了片刻脑海中便开始阵阵的晕眩起来,四肢百骸也疼痛不已。
她立刻放弃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闭目调息。
一心求死却没有死,这又是乖戾的命运与她开的另一个玩笑么?
可如今,除了死之外,命运还能拿她如何?杀父弑母的事都做了,她还有什么可在乎的?
不待她多想,箱子一阵轻晃,然后传来一阵失重感,似是被从高处推了下去,随后又是一震,微微的左右摇摆,似是被悬空吊在了某处。
除了呼呼的风声,四周开始安静起来。
璃月自前天下午至今粒米未进,虽然浑身极痛,然还是不足以驱散那掏心挖肺般的饥饿感,本着求生的本能,她穷尽全力将自己的身体向一侧微斜,凑向靠她最近的那个透气孔。
非常细微的动作,却让她胸口血气狂涌,她急忙停住,知道自己已经失血太多,在得不到补给的情况下,她所能做的只有不失去更多。
努力地使自己呼吸平稳,她微微侧过头,顺着那个小孔向外看去。
隐约可见青色的石壁和杂草,随着木箱无所依靠的轻旋,她看到了远处苍山黛色的轮廓。
如果猜想不错,这是,被吊在一处悬崖上了。
想不明白,干脆不去想。
她收回目光,看向对面的玉帘秋。若说衣襟上那么多血都是她的,那……她应该也是危在旦夕 。
她对此无动于衷。
如果她还没有与玉无尘决裂,或许还会对她有所怜悯,但此刻……
她闭上眸,静静地蓄了半天的力气,然后艰难万分地伸手搭在自己的腰带上。
虽然衣服已经被换过,她随身的东西没被搜走的几率非常小,但她还是忍不住想看看。
纤指一点点探进怀中,指腹感觉到一个细细的坚硬的东西。
她眼睛一亮,莲令竟然还在?!
叶千浔,你这混蛋,会在附近吗?
这是她如今能想到的唯一生机,不管成不成,她必须一试。
捏住那根细细的管子,她缄默地凝聚着力量,好半晌,突然抬手,将莲令塞进唇中用力一吹。
高亢清脆的哨声,带着无可比拟的穿透力以及在山谷中激起的隐隐回声,悠远绵长地传扬开去。
这番动作耗尽了璃月仅剩的所有力气,右手无力地垂落身侧,她身体一颤,喉间一阵腥黏,急忙咬住牙关,硬生生地吞下那满口的鲜血。
近乎瘫软地靠在箱壁上,她闭上双眸试图养神。
接下来能做的一切,便是等待。
生或死,她只能听由时间来安排。
命运似乎突然变得和善起来,不过盏茶时间,她便感到身处的木箱被人大力地向上拉起,安稳落地之后,头顶传来“喀喇”一声,耀眼的阳光照了进来。
璃月眯眼,好不容易适应之后,看到了那张熟悉而微带愣怔的俊脸。
叶千浔,他真的来了!
思及上次见面他出自肺腑的情话,眼下这样的重逢让璃月冰冷空落的心中蓦地泛起一股暖流,这股暖流在她心中逐渐汹涌,很快便润湿了她的双眸。
这是否就是……传说中找到依靠的感觉?
她一向不习惯在别人面前表露自己的真实情感,但这一刻,她真的忍不住,又想哭,又想笑。
然而……她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那沐浴着金色的阳光,也如阳光一般带给她温暖的男人,突然俯□,抱起她对面的玉帘秋,看着她,顿了一顿之后,不发一语转身便走。
微笑还未泛起便僵在了嘴角,璃月脑海中一片空白。
重伤让她的反应不及平时灵敏,因而,一时间她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山风猎猎,吹着她发,也吹着她的心。
良久,她仰头,看着虚无一片的天际,无声地笑了。
说临死之际独独舍不得她的男人,听到她的呼救前来,却撇下她救走了别的女人……
她想不出,世间是否还有比这更讽刺更可笑之事?!
秦璃月,离开玉无尘的那一刻,你不是发誓,从今后再不自作多情么?缘何在不同的男人身 上重蹈覆辙?
眼角湿濡,她竭力忍住,因为,她的眼泪弥足珍贵,不想为不值得的人浪费任何一滴。
不知过了多久,激烈的情绪波动又让她孱弱的头脑开始晕眩,阵阵模糊的视线中突然又出现一抹颀长的身影。
她费力地掀开眼睑看向来人。
看到那张臭臭的冰块脸时,她有些微愣。
看到她眸中含泪虚弱不堪的模样,皇甫绝也有些发愣。
怀着满腹的怨念,凭着与观渡的飞鸽传书,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她可能在的地方。
到了圣境之后,他不知道她到底在哪儿,今日漕帮与血影宫的徒众发生激战,他看到了叶千浔,尾随而来,果真发现了这个女人。
一路上,他无数次地想过,见到她之后,什么都不管,先打一架再说,没想到,看到的她却是……这样一副濒死的脆弱模样。
现在该怎么办?
平生第一次,他因为纠结而有些生疏地挠起了自己的后脑。
46、相看生厌 。。。
南佛盛泱,东宫龙华殿。
迷离的夜,华贵的紫色床幔在月光下颤起涟漪般的波纹,泛起层层银光。拂进窗口的夜风摇晃着金色帘勾,在雕着盘龙的床柱上撞出清脆的“叮叮”声响。
低喘呻吟被翻红浪,满室的春光驱散了冬夜的薄寒,只剩满室的旖旎风光。
“嗯嗯……殿下……奴婢不行了,不行了……啊……”随着女子的尖声吟叫,床帐一阵大幅度的摇晃,然后,室内只剩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疏影横斜的长窗外,一直驻足偷窥的人影猫下腰,顺着墙角渐渐隐没于黑暗中。
少时,又一道黑影风一般从窗口飘进,悄无声息地关上窗,来到床榻前跪下行礼:“殿下,人已经走了。”
帘幔一掀,一名花容月貌的女子下了床,先将层叠的纱帐用金钩拢好,这才与李逝一同跪在床前。
金缕衣袍整齐地斜倚在床 (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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