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欲时代 第 7 部分阅读

文 /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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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高兴地从梯子上爬下来,感叹上帝的智慧是无穷的。

    25。第一次亲密接触

    左应龙坐在前舱口,不用回头去看,他就知道丁少梅把手枪里的子弹退出来数了数,再顶上枪膛,关紧保险,然后放在口袋里。洋鬼子教出来的学生,都是一个样子。

    今夜没有月亮,星星也少得稀奇,只有磷火在堤岸上闪动,一眨一眨,让他想起小红宝电人的魅眼儿。这条河是他的性命,世间若有什么东西可以跟它相比,那只有他老娘了。在这里航行,就如同穿行在自家的桌椅板凳之间,几十年的功夫,他来回走过上千趟,多么可怕的危险都遇上过,何况今夜风平浪静。

    海河在退潮,逆流而上的海水大大方方地退了回去,好似逛了回小班,此刻带着心满意足的快乐,哼着新学的小曲,就这么去了。

    河上的每一块浅滩,每一条河岔子,他熟习得如同自己的手指头。风不大,船行得慢,这是好事,万一出事,他还有个落帆逃跑的准备。船越行近海口,海蟹的味道越发地浓烈,四月里,海蟹正肥,回程可以带几篓孝敬老娘。

    小日本儿也好吃海货,自打他们一来,天津卫的馋人多多少少受点委屈,好东西得先尽着他们。

    宫口贤二那个浑蛋不像是个吃硬壳伙食的主儿,总带着一脸的青萝卜颜色。几天前他就托人来约,说是要见个面,可买卖归买卖,你有货我运货,又不是会亲家?再者说,你是侵略者,我是走私犯,还是那种自种自吃,不当汉奸的走私犯,跟你有吗好见的!

    “在下有一事相托。”宫口贤二撇着京腔,走跳板时倒是四平八稳,手上攥着个拳头大的手巾包,一看那沉样,就知道里边是硬货。

    “有话就说,有屁也麻利儿的。”隔着八仙桌,两人在他那船宅里坐下,宫口贤二一丝也未露出对他住所的惊呀。

    “我知道你与丁少梅有来往。”宫口贤二说。“我对你的要求是,在你手下挑个人,安插在他身边,然后把打听的所有情况都写报告给我,我随时派人来取。”

    左应龙乐了,张开没牙的嘴。“可惜呀,我老娘……。”他猛地咬住舌头,怎么越老越没个准星,老娘能跟小日本儿提么,他们吗事干不出来?“我是说,我们江湖人有规矩,不像你们,不仁不义的。丁少梅的事么,知道的,我高兴了兴许提两句,写报告?老左我不认字儿。”

    “二宝肯定会写。”宫口贤二根本就没把目光放到左应龙脸上,借着话头儿,打开手巾包。

    果然是那话儿!左应龙赞叹自己的眼力。包里边是两根金条。日本人在城里开了家贵重金属市场,买卖的黄金就是这种条子,横滨正金银行出的货,扁扁的两头圆,像块小个儿的羊肉馅“回头”。

    “呀嗬!金货啊?”该当接这一句,好支应着不妨碍他的心算。这一根条子20“昂死”(盎司)重,合关秤一斤多一点。大清国时,一两黄金合20多两白银,也就是30多块大洋。现而今,黄金市场上的价钱不用说,反正打小日本进了关,这黄金的价钱一直在涨。听说买卖这玩意赚大钱!

    宫口贤二极耐心地等着他发话。

    小日本儿最财迷,这回不拿那手纸样的联银券,出血肯送金条来,说不定丁少梅那小子真是个值钱货。

    “哪天过来玩,我请你听玩意儿。”左应龙站在船上,没有送过跳板。金条他留下一根,当着宫口贤二的面,随手赏给了二宝。不能让日本人把咱看扁了,中国爷儿们就是有骨气,留你一根条子,那只能算见面钱,耽误咱功夫了嘛。可买卖归买卖,不能不仁义。

    叫左爷给小日本儿当探子,你们想到脚后跟上去啦!

    丁少梅这么个小白脸子,凭吗能从日本人的肋骨条上挤出金条来?莫非左爷看得不错,这小子是个玩大的?你还别说,打发二宝过去,倒还真是个好主意。

    沿海河下去,可以直达塘沽的出海口,他们若去汉沽渔码头,出海口向东转是正道。他伸出右手两根指头拭拭风,转帆的时候得抢上风。他有那么点不放心的,是船舱里那件新玩意,这是二宝的主意,小孩子好新鲜。若听二宝的主意走河岔子转入蓟运河,比入海要省时省力,但中间不得不穿越十多里的浅水洼淀,那会儿还是使帆来的牢靠,这新玩意听说怕水草。

    眼前好像打了一道闪,探照灯当头射过来,紧接着传来汽船的锅炉响。坏啦,日本人果然设有埋伏。他伸手往舱口边一摸,一长排小木桶被根粗绳拢在那里,他安下了心,蹲住没动。剩下的3个水手站起身,一人点了根烟。

    雨侬一直把手放在丁少梅的手心里,两人并肩坐在舵旁。二宝似看非看地扫视着前边,嘴上与丁少梅闲聊。

    “您上过大学,会开机器么?”他问。

    “不会,我学的是金融。”

    “什么是金融?”

    “简单说,拿钱倒腾几个来回,就赚了钱。”丁少梅讲得通俗易懂。

    “就像钱庄?”

    “有点像,也不全是。”

    “金融能打败小日本儿么?”

    “能。”

    “可惜,我连算盘都打不好。”二宝满脸的羡慕加遗憾。“像我这样的,要想抗日只能丢炸弹了。”

    “也不一定,你可以跟着我干,也可以跟着左爷干,只要他肯抗日。”丁少梅好冒险的性格不觉间又露了出来。

    这时,日军巡逻艇的探照灯罩住了他们,如同马灯照住只螃蟹。

    “坐着别动。”二宝轻轻地转舵,顺贴地让两艘船并了帮。汽船的甲板高出木船三尺多。

    雨侬看清楚,对面甲板上有四五个人,一时分不清是日本兵还是汉奸。

    “都站住别动。”对面的日语口音极重,雨侬听出不是东京口音。

    左应龙懒懒地站起来,叫道:“太君,幸苦大大的,淡芭菰地给。”手头一甩,几盒香烟上了对方甲板。他又一扯手边的蒲包,拿出的竟是只烧鸡。“道口,道口的……”

    五年前,雨侬的日语老师很郑重地跟她讲,说是日本人初来中国,简直就以为进了天堂,大米的随便,鸡蛋的整筐买,最令人吃惊的是竟然可以吃鸡。在他们家乡,鸡太少,一只鸡得养个十年八年的,又舍不得用粮食喂它们。养鸡的人可能一辈子没吃过一口鸡蛋,更不要说吃鸡。自从庚子以后,日本的许多旅行作家来过中国,回去写的游记最初被斥为胡言乱语,居然敢说中国两个穷汉一顿饭吃掉一只鸡,他们又不是天皇的表弟?往后他们来得人多,开通些了,于是,在整个日本国传布最广,最脍炙人口的一篇游记,便是伊藤薰的《道口,我的道口……》,省略号是因为日文里没有“烧鸡”这个词。

    雨侬望见左应龙撕了只鸡腿大嚼,左手示意要丢过去,口中叫:“米西,大大的,米西……”

    烧鸡在空中翻着跟头,划了条香味扑鼻的弧线,落在日本兵身后。那几个兵没有伸手去接,目光却被锁在了鸡身上。又是一只烧鸡,再来第3只烧鸡,日本兵目不暇接,第4只——是小木桶,落在甲板上,桶箍散开来,酒香迎风。日本兵把大枪抱在怀中,忍不住伸出双手,后边又是鸡,又是桶,落到甲板上的木桶,又被跌碎,酒香浓烈。

    “接住呀,傻老爷儿们,淡芭菰的来啦。”众水手大叫,点燃的吕宋烟飞了过去。

    丁少梅一见吕宋烟飞起,忙伸手推倒雨侬,手上拔出枪来。

    许是酒气太浓,对面船上仿佛是发生了一场蓝色爆炸,酒的火焰一下子罩住了半个船身,罩住那几个日本兵。但他们还是开了枪,一名水手翻身落入河中。

    “他妈的,机器匠给打死啦。”左应龙大叫。“还不往上扔火油。”

    又一批小木桶飞过去,这一回是红色的火光。“谁会开机器,谁会?”左应龙的声音充满焦急,但不恐惧。其实,尽管与敌船相距不足一丈,木船上的人们真的没有感到恐惧,左应龙成功地把这场战斗铺垫成一出玩笑戏。

    “什么机器?”这是俞长春的声音,机械是他的本行。雨侬心中一喜。

    “还有吗机器,船机器。”

    一个日本兵从驾驶室后边转出来,手中的步枪对准二宝。丁少梅举枪便打,把对方吓了回去。

    二宝对他大喊:“你过来替我把着舵。”

    雨侬却冲上去,扑在舵杆上。丁少梅继续射击,直到把弹仓打光。二宝一跃扑向桅杆,脚蹬手扯,哗啦啦,船帆像断线的苇帘子,猛地直落到底。

    雨侬听到了机器声,不是日军巡逻艇的蒸汽锅炉,而是货真价实的发动机的声音,手中的舵杆突突直跳……。

    俞长春刚下到船舱时,什么也看不见,几秒钟过后,他看清楚,安装在船尾的,是一台大马力的船用发动机,美国货,不是他熟习的东西,也没有时间让他找寻电打火的开关,他看到的是手拉起动的把手。猛地一拉,松手,他明知道里边的轴得回转时才会将柴油点燃,但只这半秒钟的时间,却让他知道了什么是惊心动魄。这才是英雄该有的体验,这才是英雄豪杰的生活,生命中最大的价值,在这成功与否的半秒钟里,放射出炫目的光焰。他陶醉在船舱里。

    木船突地一跳,变成了机帆船,往前一冲的力量,把雨侬几乎吓倒,虽然她不怕日本兵,但她怕机器。

    丁少梅把空枪放回到衣袋里。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对着人放枪,尽管没打着人。

    当他们的船转入河岔子,还能远远望见巡逻艇上的火光。

    “你还愿意听从我的命令么?”德川老师问。

    “只要与军部的命令不冲突。”宫口贤二尊师重道。

    “如果与军部无关呢?”

    “但与大日本帝国的利益也不能冲突。”宫口贤二有意用了个全称,强调他的爱国之心。

    “我要你放开丁少梅,把心思全部用在艾伦·吉格斯身上,控制住情报市场。”德川信雄半闭着眼睛,怕自己的目光吓住学生。

    “监视和拉拢‘魔法师’是军部直接给我下达的命令。”

    “如果我要求你不执行这个命令呢?”

    “两难之下,我可以切腹,以免玷污了武士的荣誉和老师的名声。”

    “我知道了,去吧。”德川信雄家中没预备给穷武士切腹的短剑。他自己是正经八百的武士家族出身,但自觉身上文人的品性颇多,近乎智者或歌仙式的人物,这样的高人,大和民族历史上并不多见,在他的有生之年,也无缘遇上另一位。或许,他自己便是日本历史上的最后一位了。

    宫口这小子不是个真正的武士,虽然同样智深谋广,可一旦涉及荣誉,便是个不肯变通的傻瓜。在他二十几岁时我这么说,如今他六十多岁我仍这么说,想当年,荣誉是件实实在在的东西,而今天,军部里是一群农民的儿子,哪里会懂得真正的荣誉?他们都像山本五十六那小子一样,只知道领土、武器和士兵是真实的。

    两千万日本人要统治支那的四万万人,这本身就是个大问题;若想把这四万万人变成世界上最大的兵源和生产力,好让我们打到澳洲去,少说也得下上100年的功夫,至少也得100年。蒙古人80年便败走戈壁,是因为他们犯了今天军部那伙毛头小子同样的错误——胃口太大,疆土太广,只知道吃,不懂消化。

    中国,中央之国,就算它是一头烤熟的牛,也需要一个吞咽消化的过程。100年,只会更长,不能再短。

    不过,大和民族不是元朝,我们有极高明的文化,从中国学来的;我们也有极先进的科技,从西方学来的;我们还有刻骨铭心的荣誉感,是从我们自己的武士道精神中生发出来的。一个岛国民族要统治太平洋,还缺少什么?时间,只缺少这100年驯化中国的时间。

    注意,大清朝不是可借鉴的例子,他们没用100年便统治安稳了,因为,消失的是他们自己。大和民族绝不能被任何人同化,血统的纯洁比生命更重要,没有了血统,民族便不会存在,到那时,个人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100年!为了得到这100年的时间,即使我没有足够大的嗓音唤醒世人,我却有可能组织起足够的力量,拖住军部向东南亚的进军,把他们的扩张与野心,限制在一个安全的范围之内,等候这100年的消磨。

    天照大神会给我力量,让我有勇气面对一切,哪怕因此我被视为叛国者,被视为一个可耻的民族败类。100年之后,当澳洲上空飘扬的是壮美的太阳旗时,只有智者才会领略到我的深意。他们会向我致敬,用我的故事教育后人,在我的坟前立碑,上面可以这么写:长眠于此的这个人曾经证明,一个人的力量足以改变历史。

    26。黑死筋

    包有闲一丝一毫也没有侵吞他人财产的想法,北京运来的那一马车的金银、钞票,他直接送进了汇丰银行的保险库,钥匙交给铁十三少保管,但是,要提取一两一钱,得有他的亲笔签字才成。

    鲒闲守着清客的规矩,帮着点数过磅,帐单子做得清清楚楚,但他总想找机会与包有闲私下嘀咕那份见不得人的心思,让人生厌。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包有闲过手这笔买卖,佣金优厚不说,还没有风险,出现损失是他们的,若赚了钱却全部归他,这在事先早有明言,不是他贪心。在日本人的眼皮底下转移财产,他的所得未必足以抵消他冒的风险。

    在他第一次出来做生意时,他那位作过督军的爷爷对他讲:孩儿呀,银钱上的事,要是跟“胡子”打交道,你就把他们当好人,甚至当圣人,因为他们讲过节,有规矩,你守着半尺,他们必不少你5寸;可你要是跟好人打交道,白花花银子照人眼,一进一出的,你得先把他们当小人,把他们想成食亲财黑的畜生,那会儿自己才不受委屈。

    他不明白。

    “告诉你,孙子,好人最可怕,好人也最害人。因为好人没学过坏招,不知道做件坏事该下多大尺寸,他们一旦起了歹心,必定往死里下家伙。”

    于是,包有闲入世之初便决定,这辈子只做生意,不交朋友。朋友都是好人,你爱他越深,他伤害得你越重。

    北京来的这批人,谈不上是朋友,只是笔生意而矣。包有闲把他们三个安排在大阔饭店,包着豪华的大套间,想吃就吃,想玩就玩,包大少没有陪闲人的功夫。天津卫到今儿个为止,依旧繁华得很,北京来的土财主,玩花眼不回家的常有,不过生意上的资金不能动,这他先把丑话讲了个明白。

    鲒闲追着他屁股后边问:“拆下帐来,您是给金条还是给美钞?”

    “少不了你的。”包有闲脸上是天生成的和气。先给他个糖豆甜甜嘴儿,让这老小子做几天好梦,这笔生意最后还是跟铁十三少的家长结帐为好,他早打定了主意。生意场上,若是与帐房合伙骗东家,那可比“扒灰”的名声还要坏。

    包有闲不交朋友,但到处都有自以为是他朋友的人,他把这些人统称为“熟人”。但有一个人不是“熟人”——范小青。

    他爱上了这位玩得满天飞的大美人儿。

    丁少梅去运炸药的事,范小青知道,但她根本没往心里去,男人干事必定有缘由,女人若凡事都跟在后边操心,这辈子也就甭干别的了。

    这几个月来,租界里甭管是英国人、法国人,还是德国人、美国人,凡是带家眷的,都忙着打点行李,把家眷送回国,所以,社交活动几乎完全停顿下来,这让她很不习惯。好在,她还有事占着身子——替丁少梅装饰新家。这是她拿手的活儿,老爸手里有得是钱,她自认为有全中国最高级的品味,装饰所房子简单得很。但是,她不想就这么简单地办,她要拿出点真东西来,让丁少梅拜倒在她的品味之下,当然,也许过不了多久这就是她自己的家了。

    欧洲与亚洲的战争,确实给她添了不少的麻烦,最高级的东西在商店里不好找了。但这动荡的局势也给了她一个好机会,大批在中国赚得万贯家财的外国侨民纷纷回国,于是,这座销金如泥的城市里,许多欧洲市场上最稀有的古董家具,最时尚的装饰品,此时居然变成带不走的累赘。

    这几日,范小青大买特买。在那幢日渐完备的房子里踱来踱去,让她极有成就感,她在楼上布置了两间卧房,这还是个秘密,暂时不能让丁少梅和雨侬知道。

    雨侬那丫头这几天死哪去了?连老关也不知道行踪。莫非她勾引着丁少梅私奔外国?这事不大可能,但范小青明白,自己在丁少梅的事上,得早有些切实的行动才好,雨侬的样子别看可怜惜惜的,她必定也是个“快手”。小心无大错,她警告自己。

    雨侬闭着眼睛,倚在丁少梅的肩头,但没有睡,她根本睡不着,只是觉得,这样做可以让情绪激动的丁少梅平静下来,或是增加几分勇气。

    一条舢板靠上来,左应龙口中骂声不绝,似是嫌那船来得太慢,其实他们也不过等了20分钟。在茫茫大海上定约会,迟到两个小时也大可原谅。想必左应龙对他的手下管教甚严,要求得过高。

    小舢板在海风中摇摇晃晃,往木船上吊货物不大方便。“想死呀,轻点,别磕别碰。”左应龙高叫,喉咙发紧,像是吃咸了。

    俞长春有些奇怪,方才这老小子往日本巡逻艇上扔柴油桶时,一点也没紧张,这会儿又怎么啦?

    两只柳条筐吊到前甲板上,水手们退到后甲板,二宝来到前边,招呼丁少梅验货。

    丁少梅坐在后边没动,说:“我不懂那个,让老俞看看。”

    “我去跟丁大少抽口烟。”左应龙也去了后甲板,前边只留下俞长春与二宝。

    柳条筐里各装着一只中号咸菜坛子,四边塞着麦秸,蜡封的口,像只醋坛子。二宝两手各拿一个纸包,分开远远的,送过来说:“雷管,还有梯恩梯。”

    俞长春掂掂大包,“这也就半斤,不对吧。”

    “梯恩梯没货了。这不,我师傅说,俞大少是个厉害主儿,得给他弄点真正玩命的家伙。”

    “什么东西?”

    二宝打开咸菜坛子上的封口,里边用麦秸塞得严严实实的。他小心地从里边取出一只玻璃罐,双手握紧,举到俞长春面前。“小心接着,千万别掉地上,卖主说了,掉在地上谁也活不了。”

    借着马灯昏黄的光线,俞长春看清楚了,罐中装着满满的白色结晶体。

    他告诉自己万万不能发怒,可笑左应龙还躲到后甲板上去,这东西的威力,只这一小罐就能把条千吨轮船炸成烧火的劈柴。

    “你给我过来。”他叫过来左应龙。“谁卖给你的这东西?”

    “怎么着,不好使?”左应龙用两根手指搔着秃脑袋,也不知是不是有些不好意思。

    “他妈的太好使了,可我要的是梯恩梯。”压低嗓门表示愤怒,俞长春感觉很不自在。

    “你奶奶的,我开的又不是饭庄子,你点吗有吗。这是炸药,有吗算吗吧。”左应龙的嗓门高得把俞长春吓退两步。“还要梯恩梯?你给钱了么?看在抗日的面子上,这是爷送给你的,别给脸不要脸。”说话间他伸手要抢俞长春手中玻璃罐。

    “别动,你知道这是吗?”俞长春也改了本地口音。

    “不就‘黑死筋’么?有吗啦,吓得跟吃了烟袋油子赛的。”

    “你知道还玩这个?”俞长春方才一眼就认出手里的东西,左应龙说的“黑死筋”,译名叫“黑索金”。

    “哪来的Hexagon?”丁少梅以为自己听错了话,走过来一见东西,自己也吓了一跳。“我的天,这不是玩命吧?”

    他在谍报组织里上课,见过这东西,印象不可谓不深刻,当时英国爆破专家捡出绿豆大小一块,粘在砖头上丢出去,竟炸倒了一幢砖房。

    “这东西什么成分来着?”他不擅长化学。

    俞长春没好气道:“环三次甲基三硝胺,震动敏感级数在炸药里排第二,仅次于硝酸甘油。”

    “怎么个厉害法?”左应龙问。

    “你打个喷嚏它就炸。”俞长春倒不完全是在吓唬他。

    带着这么危险的玩意儿回城可不是个好主意,还是二宝提议,把炸药就近存在塘沽,用着也方便。“不就是炸日本人么,哪都一样炸,到时候可别忘了叫上我。”

    左应龙打了他一巴掌,“你小王八蛋做死。”不过,还是他有办法,天一亮,他大模大样地把这两坛“黑死筋”存在了海关缉私仓库。

    “左爷您老慢走,给老太太带好,东西放我这,小的保管给您看得严严实实。”管库的那人穿身汉奸队的“黑皮”,点头哈腰的挺客气。

    左应龙指着俞长春说:“好好认认这小子,过几天来提货的是他。”

    俞长春虎着脸没说话,丁少梅捻出两张钞票塞进那人手里。

    “谢您老的赏。”那人的殷勤劲儿像是茶房出身。

    丁少梅心中很不通快,倒不是因为那Hexagon,绝不是。我怎么会怕死呢?不可能,像我这样的人,生命早便不属于自己,我的生命还有一个名字,叫“复仇”。只是昨夜船上的那场枪战让他厌恶,复仇难道就该干那种事情,就算一枪打死一个日本兵,枪里也只有7颗子弹。更不要说还没来由地受左应龙摆弄,替他杀了个水手。

    个人的生命不论从哪种意义上讲,都是弥足珍贵的,我的学识,我的才能,还有我的父仇,都让我该对生命无比珍惜。他的英国教授曾送给他一句话:“任何人都没有权力浪费自己的才华。”后边又加上一句,“特别是你,魔法师,千万不要把才华抛掷在与身分不符的小事上。”

    上苍赋予我的才华,是让我干一番大事。

    坐火车回程的路上,他对自己近期的行为来了一场毫不留情的批判,批判的结果令人振奋,但却无意间冷落了陪他冒死前来的雨侬。

    雨侬望着在丁少梅表情间变幻的痛苦与狂喜,认为自己读懂了他的一切。男人,当你尚未把他攥紧在手心里的时候,他总是要挣扎着往外跑,这就是他们的本性,甚至是他们的无意识。于是,她也下定了决心。

    火车到站时,两个人的脸上都有着同样的平和,甚至是满足的表情。

    27。吾有芳邻

    范小青安稳地站在客厅门口,等着宋嫂把门打开,她已经从窗子里看到丁少梅下车,但她压制住了自己的急切。

    “这次你可是真的回到家啦。”范小青咬文嚼字,留意到门厅里还少些装饰。

    “原先这不是我的家吗?啊哈,你有秘密。”丁少梅把冒死也好,没来由地杀人也好,一股脑抛在了塘沽,此刻目标明确,心绪轻松自在。

    范小青像个手扯黑罩布的魔术师,脸上挂着吓你一跳的调皮。“请进。”长臂优雅地挥向客厅,自己退开一步,以免挡住他的视线,影响这场表演的效果。

    他的视线先落到壁炉上,精美绝伦的炉挡、柴架和通条,全部是100年前瑞典人手工煅制的;视线往回收,炉前一小块波斯地毯,像是莫卧尔王朝的旧物,虽然已经磨得露出经纬,矿石颜料却依然鲜艳;视线略一移动,便该落在那套齐彭代尔式矮脚椅上;向左往窗前望过去,一株苦楝树盆栽遮掩着一张路易十六式的书桌,3只抽斗4条腿,样式简单,精美全在细节;桌上是全套玳瑁镶银的书写用具。

    “你还需要几幅画,不用太昂贵,小名家就可以。”范小青小心地试探表演效果。

    丁少梅有些伤感,至少表情是这样,他道:“没少费心吧?你太可爱啦,可爱得让我想咬上一口。”

    “我的脸蛋儿不是苹果,咬不得,不过,亲一下倒不过分。”接受恰当的感激与亲昵,也能算是对她这番心血的报答。

    又是门铃在响,门外强烈的光线冲进来,让范小青眯起眼睛。来人是雨侬,后边跟着个车夫,手里拎着两只大衣箱。

    她惊愕地望着丁少梅。他道:“雨侬懂日语,我想让她来帮帮我。”

    “那两间卧室可不是替她准备的。”范小青一时慌乱。英国夫妇向来是分居,两间卧室,恰好一对夫妻,若被雨侬住进去,自己该住哪呢?

    “谢谢你,我不住卧室。”雨侬很客气。“我住在客房里就行。”

    “里边没有床啊!”

    “我可以打地铺。”

    车夫把衣箱放在楼梯口,便去了。雨侬与范小青两人分立在客厅大门两边,让丁少梅瞧着尴尬,他忙道:“二位,我得出去一趟,晚上等我吃饭,谁也不许走。”

    有什么难处,留下她们自己来解决吧。丁少梅像是被自己踩着的两只船夹了脚。

    男仆兼园丁宋百万正在拾掇花坛,问:“少爷,没买着英国矮梗玫瑰,范小姐让种上荷包花,说是先支应一年。”

    “随便。”他没这份闲心。

    短篱那边,织田秀吉发话了:“荷包花开起来是挺热闹,可跟你这墙上的长春藤不配呀。”

    丁少梅大步往外走,尽管一时还不知要到哪去。

    织田秀吉又道:“丁先生,顺便说一句,园艺倒是我的本行,若是闲暇,不妨过来商量商量?”

    20根金条拎在手里,沉沉地压手脖子,但是没办法,只有等。包有闲站在维多格利餐厅门口,手上提着重物,鼻子被餐厅里里飘出来的干酪味熏蒸着,有股说不出的难受。

    干酪那种东西,臭烘烘地如何下咽?在饮食上,他是个地道的民族主义者,不,这还不够,应该说他是个地地道道的地方主义者——本地特产与本地口味是他的最爱。

    “我们日本在美食上不比中国差,不论是关西、关东,或是京都、奈良,即使是山中一个小小的温泉,也有自己的风味。”上次见面,宫口贤二请他吃的是鲫鱼生鱼片。

    “可惜的是,你们的国家太穷。”包有闲不大看得起眼前这个日本人,既不擅理财,也不懂享受,却有着不恰当的民族自豪感。

    “我们的岛国虽说物产不多,但海产丰富。”宫口贤二平生最难堪的就是与包有闲谈话,这位享乐主义者所擅长的一切——金融、美食,包话消闲解闷的诸般玩意儿,他都不在行,但又不能在中国人面前丢了大和民族的面子,所以他痛苦。

    “你知道么?十几年前你们贩卖给我们的真鲷,我们这儿叫它臭咸鱼,一天能挣上两毛钱的人家也不吃那东西。”

    他说的是实情,我们的国民视为真馐的海味,到这里竟成了贱食。谁让国家穷呢?

    “你们的国家是产大米,在你们领事馆我吃过一回,比喂鸡的籼米还难吃,一颗颗的就是草籽呀。”打击宫口贤二的侵略者气焰,是包有闲最大的快慰,尽管这对抗日没多大作用,但可以让他的心情愉悦。

    宫口贤二无言,他们的米缺水,又没有良种,当然难吃。要不,我们干什么到中国来?眼前这个亡国之人虽有品味,却认不清时事。

    “我们的茶道不错。”他还是回了一句,不为争论,只是想给对方一个回应,算是招架吧。

    包有闲紧绷绷的圆脸上放射出光芒,这老家伙终于忍受不住他的挖苦,跳了出来。这个貌似民族自尊心的问题,其实另有深意。

    他道“茶道的事提也甭提,你们那是因为茶叶太少,或者说是借茶说事,跟百姓的生活八杆子打不着。”

    宫口贤二垂下头,露出顶上的戒疤。

    包有闲一推桌上的累累黄金,道:“拿去吧,连本带利,你冒着天大风险,终于给家人挣下来这点小钱。不过,顺便问一句,有这点钱,在你们日本国能算个什么家庭?”

    “三万户的小城里,应该算是头一等的富户。”宫口贤二不肯说谎。“不过,我得不到这么多,里边只有利钱算我的。”

    “莫非你挪用谍报经费来炒黄金,就为了给自己赚俩小钱?”包有闲的大惊只有他自己知道是假招子。

    “把属于我的那三条黄金送回家去,病中的老母能吃上鸡蛋了。”

    包有闲不忍心再欺负这个孝子,虽然他是个可恶的侵略者,便道:“你可以把经费还回去,把横滨正金银行的炒卖黄金计划给我弄来,我让你发大财,保证你老娘不仅有鸡蛋吃,还能吃得上鸡蛋糕。”

    老母没有牙,吃中国的鸡蛋糕再好不过。可这些穷奢极侈的中国人如何能够想到,日本人不来中国,到哪里去听说有鸡蛋糕这样“混帐”的食物。

    “我的那份黄金,”宫口贤二痛苦得失去了表情。“你继续去炒,银行的计划却不能给你。我已经对不起国家了,就更不能出卖国家。”

    包有闲从骨子里看不起他,几十根金条算个屁,你要是把银行的计划给我个详情,我给你弄一百根条子,保你回国成个大富翁。

    “我再问一句,”他说。“这二十根条子,你干什么不都留下?”

    “我只要我的那部分。”

    “你这个死心眼儿的……。”

    “你要是把这事泄露出去,我只好杀死你。”

    “别,咱们还是联手做生意的好,好日子我还没过够啊。”小日本不可理喻,包有闲早有体会。不过,北京那笔钱仗着他给的通行证运进租界,只一倒一卖,他的佣金也得几十根条子,若是时间充裕,倒上几个来回,弄它百把根金条入手,还不包括挑费。

    怎么才能让这老小子就范,替他弄来正金银行的情报呢?他是个地位极高的大间谍,干这么点事,应该不难。

    一个娃娃脸的日本女人给丁少梅鞠了个大躬,便弯腰踏着小碎步在前边领路。她就是那个自己未曾杀死,或是不肯杀死的日本女间谍,丁少梅心道,不过,她的表情清楚地通知他:他们从未见过面。

    他奶奶的,间谍的表情比戏子的表情精妙得多。这件事得找老吉格斯问清楚。

    “真子,把刚送来的君山茶泡一壶。”织田秀吉换了件轻薄的黑绸外褂,圆形的家徽是单丝绣工。

    两人在凸窗前坐下来,朱红色的藤椅、藤几,显见得是上百年的旧物。

    老人道:“我不喜欢日本的末茶,虽说我是个爱国者;好在,喜爱中国茶不会被认为是叛国者的。”他打着哈哈,双手递过来一张名片。

    横滨正金银行总行的常务?这是个大职务,特别是在金融行业中。该不会这么凑巧吧?他又庆幸,又狐疑,便打点起精神来。不管他是什么,都是机会。

    他把眼睛放出光来,笑道:“日本茶道我不大懂,但我喝过你们的妙米茶。”

    “哈哈哈,那是我们祖先的发明,为了在你们中国人面前充面子。”

    真子把茶送了上来,倒上两杯,淡淡地几乎没有颜色,但一股令人身心振奋的山林气息扑面而来。丁少梅没喝过这么好的茶,不过茶具他认得,他毕竟是古玩世家的子弟。

    “定瓷的茶盏,赵之谦手刻的陶壶,老先生雅人啊!”他让食指沿着茶壶提梁的内侧轻轻划过,辨明真伪。

    “您原来是个大行家!失敬,失敬。”织田秀吉很开朗,手舞足蹈。

    “不过是一点点家学。”丁少梅谦逊得像个学生,日本人好这口儿。

    “来来来,看看我新得的两件东西。”织田秀吉推开书案上摊开的大堆欧洲报纸,取出两个物件来。

    丁少梅的目光却被红木收文格中的一份文件吸引住了——一份横滨正金银行关于华北采购贷款的报告。他知道自己的日文不行,说几句还可以,读这种专业文件得雨侬才成。

    “来看看。”守着那两件古董,老人眼中闪现的是小儿手握糖果的得意。

    这是两件铜器。那件宣德炉,款识、手头不必说了,能养得蟹壳青的底子上泛出金星,至少得一两百年的功夫。另一件是尊镏金佛像,连同须弥座也不过五寸来高,菩萨的瘦长脸黑黑的脱了金,衬着吴道子衣纹般灵动的金衫、金络,却另有一股子宝相,让人迷醉。难怪俞长春那么恨日本人盗取我们的国宝,宁可毁掉也不肯让他们弄走!这真是太美啦。

    “怎么样?”老人眼瞪得大大的,不住搓着一对细嫩的小手,声音急切。

    丁少梅小心地炼词:“这菩萨像是北魏的精品,脱金反倒成了妙处,难得,难得。”

    老人捧着佛像,大似要喜极而泣。

    这家伙就是个老小孩儿!丁少梅越来越发觉这件事情有极深的妙处,便道:“不过,那个炉子就不必留了,跟佛像不配。”

    见等来了织田秀吉满眼的疑问,他接着道:“铜佛配瓷炉,这才雅致,汝窑、哥窑的青瓷都可以。再说,这一件么,是乾嘉时候的仿货,还不是宫里造办处的手艺,不留也罢。”反正100件宣德炉里,99件半是假,即使是他大言惊人,也不算有错。

    织田秀吉捧着佛像奔后面去了,丁少梅借机翻看那份文件,里边有几张详细的图表,他却认不得哪几个日本字是联银券。有心偷回去给雨侬看看,那就太冲动了,不是明白人该做的事。哪能砂锅捣蒜——一棰子买卖,要是那么不开眼,这个门路也就再也无法利用了。

    这老家伙在日本金融界地位极高,若堵死了这么一条难得的情报来路,只能说明自己是个不入流的小间谍而已。

    织田秀吉又奔了回来,高声道:“丁先生,有幸识君,有幸识君啊。咱们喝茶接着谈,我还有几件玉器……。”

    一场快谈,让丁少梅再一次验证了自己在恭维人方面的才能,但绝不是一味地谀辞如潮,要在学识上辨驳,在见识高下处偶尔来一点咂嘴啧舌,或是击节叹赏,不必行诸于言辞,一切全在表情动作之间发散出来。

    末了,织田秀吉问:“方才我看见尊夫人来啦?”

    “那是个朋友。”这老家伙早在盯着我么?

    “我看您对园艺不大感兴趣,不过,您的那位朋友倒像此道中人,一身的林下风致,高雅得很。”

    他指的必是雨侬,可以把她引荐过来,也免得自己不识日文为难。丁少梅便极诚挚地邀请道:“改日我请您便饭?”

    28。丁少梅的齐人之福

    北方人乔迁讲究吃面条,谓之喜面,蟹黄、蟹肉的三鲜卤,各色菜码花红柳绿地摆满餐桌,丁少梅坐了主位,范小青不由分说便抢了他左边的上首,雨侬却似没有这回事一般,安安静静地坐在下首,先敬了主人一杯,陈年五加皮,她特意带过来的,丁少梅喜欢这东西。

    齐人有一妻一妾也。他想起了小时候学过的课文,这两位女友各有妙处,若是没有日本人跟着裹乱,就这么过一辈子,也算是不虚此生。

    “都安置好啦?”他问,冲着餐桌那头的黄豆芽。

    “安置好啦!”范小青答得理直气壮,把丁少梅吓一跳,忙拿眼来问。

    范小青答道:“你住东边的卧房,我住中间的卧房,雨侬么,暂住西边的客房。”

    你也搬过来住么?丁少梅的眼神满是惊奇。

    “我已经搬过来啦,原本就是给我准备的卧室嘛!”范小青媚眼如丝。

    丁少梅问雨侬:“客房里没有床可怎么办?”

    “小青叫人送来一张单人床,睡得下。”雨侬的委屈没在表情上。

    “这下可好啦!打麻将也不过三缺一,把隔壁的日本老头儿叫来凑把手,刚好一局呀。”丁少梅举起酒杯,假作兴致勃勃。

    事情已然如此,你必须得表现出极大的感动才像话,两个可爱的女人一起搬来与你同住,尽管有些许的麻烦,但也有极大的便利——这两位都是有大本领的人物,于你独自抗日的行动极有帮助。

    当然了,娶妻娶贤,纳妾娶貌,这俩人恰恰凑成了这句俗语。呀呸!你个忘了国仇家恨的浑蛋。他慌忙止住胡思乱想。

    两个女人饶有兴味地望着他,同样粘腻的眼神,味道却不同。

    ——你小子要想一箭双雕,我袖里的手枪可不答应。

    ——男人都是一个样,他要非得两个都娶,我又该怎么办?只求能比对手早一步拜堂罢了。

    门铃暴响,左应龙带着五妞大步闯进来,嗓音震得水晶吊灯叮当乱响:“丁大少,我带姑娘认门儿来啦。”

    得,这叫那门子抗日?简直是唱《四杰传》。可丁少梅想破头也没弄明白,自己错在哪了呢?

    女儿跟他大吵一架,带着行李径自冲出家门,老吉格斯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中国人说得好: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结冤仇呀!

    不过这件事情倒不太要紧,女儿在外边玩闹惯了的,吃不了亏。就是大皮埃尔那里,他觉得有必要动手了。把大皮埃尔抓在手里,不论是对付宫口贤二,还是在未来把握丁少梅,都是极重要的一步好棋。当然了 (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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