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欲时代 第 9 部分阅读

文 / 未知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点击/收藏到桌面
    织田秀吉笑道:“从今天起,我们就是一伙的了,有秘密也要共同分享啊?请别忘记带着你的宝贝石头,明天9点整。”

    丁少梅做出慌乱状,道:“我险些忘记,雨侬说要向您学习和歌,这是她送给您的贽敬。”

    “啊哈,这下子我高兴了。我还以为你真的要把它拿走,那时我必定是要失眠啦。”他又改用日语对雨侬道:“你喜欢哪位歌仙?”

    “思念伊人心,果然如木叶。”雨侬答道。

    “随风散乱吹,势必成蝴蝶。”织田秀吉的目光锐利地向丁少梅一闪。“这是小野贞树的《答诗》,姑娘品味甚高哇。请等一等。”他那跑进跑出的劲头,快活得像个小伙子。

    “这是幅贯之的画像,不知你可喜欢?”他展开一幅画轴。

    小幅画面上,简笔画了个人物的背影,潇潇洒洒,大有出尘之意。“‘心事如花乱,怀人正此时’。贯之我喜欢。”雨侬大大方方地收下画轴。

    “孩子你放心,纸鸢飞得再高,也有丝线儿牵挂。请让我作那个替你系线的人。”织田秀吉偷偷一指丁少梅,把雨侬羞得脸红,却没忘记深施一礼,道:“一切全都指望您啦。”

    “哈哈哈……。”

    他们俩人的日语,早已超出丁少梅的理解力。不过,看雨侬从容酬答的样子,他还是满心欢喜。更让他欢喜的,是织田秀吉的入股,虽然难说是福是祸,但他却相信“祸福无门,唯人自招”。

    32。钱是王八蛋

    手中那碗粗茶有些浑浊,灯光下,颜色越发地幽暗,宫口贤二正经八百地跪坐在那里,头微微垂着,仿佛入定。

    帝国的战事虽然进展顺利,但是,自己掌控的情报工作却困难重重。老吉格斯掌握的情报交易近来越发地活跃起来,各国的重要情报都把这里当作一个中转站,这也难怪,在其他地方,很难再找到这么多有钱的买主。军部命令他尽一切可能,在3个月之内把情报市场控制在他的手里,但是,这不是一家公司,也不是一支军队,它是个松散的“集市”,一旦得知市场在日本军队的掌握之中,怕是间谍们要立时作鸟兽散,再不会有交易,至少是最重要的英美情报交易商不会再来了。尽管这些家伙是个人行为,但爱国之心人皆有之,军部那伙人哪懂得这些?

    他像行茶道礼仪一样把茶盏转上半圈,啜饮一口,衣袖中那封让人不安的信在窸窣作响。信上只有短短的几行小字,写在孙儿的习字纸上,纸质太劣,被铅笔划破了几处,用免费的军邮寄过来。不用再看,信的内容他已经能背下来。妻子病重,儿媳病重,都是饿的,现在只能让老母独自支撑这个家了。国事家事不能两全,这是他自幼便深知的道理,但是,家人的痛苦,仍然让他在心底隐隐作痛。

    他想写一封信,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寄些钱回去?帝国实行经济管制,任何汇款都会当即被国家征用。即使是食物也没有办法带回去,因为这也是违法的事,况且,在这个时候,再没有可以信赖的人替你冒这个险。

    中国是大日本帝国唯一的希望,占领了,孙儿那一辈才会有好日子可过。我们这一代,受些苦是应该的,我们的父辈为打赢对中国的战争,已经紧衣缩食两三代人啦!

    他想把这心得写在日记中,以备日后传给儿孙。

    门外有动静,丁少梅走进来,脸上不咸不淡的样子。

    “冒昧登门,想您啦!”

    这是什么话?没听说这小伙子有油嘴滑舌的坏毛病啊。

    “虽然晚了,我想您很忙,大概还没吃饭,就闯了进来。”他两手支在膝头,脸上流动着光采。

    “好哇,咱们去敷岛料理,我作东。”工作来了,宫口贤二提起精神。况且,家中没有能用来待客的东西,自己晚上也只喝了一碗粥罢了。

    “用不着,用不着,我还有事跟您商量,在家里好。”丁少梅笑道。老关提供的消息不错,这老小子是个穷鬼。他暗笑。

    饭厅里,仆人摆上了丁少梅带来的食物,简单的四个凉菜,无非是拌蜇头、拌芹菜头、小酥鱼和酱头肉。

    “请。”两个人依着日本礼节互相斟上酒,一股子甜香扑面而来。宫口贤二识得,这是莲花白。中国是个腐朽的民族,把追逐口腹之欲当成了大事,但愿大和民族统治中国后,别像满洲人一样迅速堕落。他心中恨恨道。

    “丁先生有何见教?”他问。酱头肉的脆滑香腻糊住了上腭。

    丁少梅笑道:“跑了一天,我饿了,咱们吃饱了再说。”说罢他拍了拍手掌,仆人端上来两大盘热气蒸腾的肉包子。“本地特产,名字不好听,叫狗不理,天热了吃着太油腻,可急着赶过来,没办法,有什么算什么吧。”

    宫口贤二的脑筋一下子顿住了。每一个人都有自己最软弱的地方,这狗不理肉包子就是他的“缺点”。夹起一只包子,在边缘咬开一个小口,而后轻轻地吹开薄薄的面皮,让里边能烫烂口腔的热气发散开来,再小心地吸尽内中鲜美无比的汤汁,最后才将整个包子纳入口中,酥软、滑腻的面皮会充满了口腔,肉馅崩散开来,星星点点,逗弄着每一颗味蕾。他妈的,对于吃惯咸鱼的日本胃口来讲,这东西太过浓烈,以至于难以承受。

    他每10天里,只肯选一天到狗不理包子铺去,届时他全然顾不上体面,挤在赶大车、拉胶皮的粗汉中间,急煎煎吞下30只肉包子,也只是解解馋而已。

    为了个吃食,他们竟然要用鸭油、鸭汤,拌和的还居然是肉馅?该死的骄奢淫逸的支那人,该死的狗不理!

    盘子里的包子一只未剩,气得仆人乒乒乓乓地摔碗碟。

    “请讲明来意。”宫口贤二坐得笔直,肚子里的包子也不允许他弯腰。

    丁少梅的来意很简单,请他入股。有发财的机会,好朋友一个也别拉下。

    “你弄到那么一大笔资金,用不着我。”1100万法币!到时今天下午,这在情报市场已不是新闻。虽说他猜不透英国人要搞什么鬼,反正对大日本帝国未必是好事。

    “不是这话。”丁少梅讲道理。“我知道,您老兄掌握着大笔情报费,开张支票联银券随便取,根本不用担心帐户里有没有钱。可是,那不是您自己的钱。我来没有别的意思,中国人好面子,咱们有一面之缘,得机会我该当拉你一把。再说,我也知道你没什么钱,请你作股东,我是赔钱赚哟喝。可是,与人方便,自己方便,若连这么点小生意都没法合作,更不要说往后一起干大事。”

    “什么大事?”

    “老吉格斯的情报市场。”

    “吉格斯本来就打算给你的。”

    “错了,不是自己挣来的东西,凭人家赏有什么意思?”这种吊儿浪当的语气,丁少梅也觉得挺适口。

    “这么说,你知道你父亲的事了?”

    “什么事?”

    天下有这么巧的事么?宫口贤二有些犯猜疑。自己正想捅破老丁的事,把你小子拉过来,你竟然就找上门来?这件事巧得危险。“你父亲与吉格斯的事。”他说。

    “没有人肯费心指教我。”丁少梅的沮丧是真情。

    宫口贤二到另一个房间拿过来两只大信封。“我一向觉得,即使我们占领了中国,可在最近这几年里,中国人当中,肯来帮我们做事也只有浑蛋。但是,等到10年之后,当你们明白了我们的好意,像你这样的聪明人,才会来真心帮助我们。所以,我现在把令尊的档案交给你,不要求你什么,只希望你公平地看待这件事,也公平地看待我们的善意。”

    一只大信封推过来。

    “另外,我只有这一点钱,请你帮我换成日元,托人带到日本交给我的家人。我相信你有办法。”另一只大信封也推了过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做,但他没来由地相信,眼前这个中国小子是个有办法,也可信赖的人。

    “顺便问一句,”丁少梅正色道。“如果我与老吉格斯竞争市场委员会主席的位子,你帮不帮我?”眼前这个日本侵略者是个老实人,确实可以作为合作伙伴——在某种限度下,但在另一种情况下,你我二人也会毫不犹豫地相互射击。

    “你想得太容易了。”宫口贤二终于用浓茶战胜了腹中的油腻。“我可以助你当选委员,但根据委员会的条例,主席可不是推选出来的,特别是老吉格斯还活着的时候。”

    “明白了。”丁少梅打开装钱的信封,里边是2万元联银券。他拿起纸笔,写了张收条。“这笔钱我算是您入股。”

    他又把纸笔推给宫口贤二,道:“请您写张借据。”

    “什么?”

    “您向公司借款2万元私用。”

    唉!大日本帝国政界、财界的腐败都是跟中国人学的,他们的花招太可怕。宫口贤二拿出手章,写了一张极正规的借据。

    “能不能麻烦您作保人?万一我还不上……。”他满眼痛苦。

    大皮埃尔只是盯着不请自来的老吉格斯看,并没有显出慌乱。他若是在日租界,哪怕是在华界找家旅社,老吉格斯便没有办法追踪过来——日本人一直想要抓住他,但这一次不同。

    “有话明说吧。”他依旧保持着老吉格斯进门时的姿势,两手捏住小红宝苹果般精致小巧的乳房,从她肩后望着对方。

    老吉格斯向后退了一步。这老小子是个行家,他怕我猛地把小红宝推到他身上。大皮埃尔故意把小红宝耸了耸,吓一吓对方,手却没有移动,门边那犹太老鬼随时都可能开枪。

    “这女人,你我都知道她的底细,你知道他的中国情夫是谁么?”老吉格斯的法语是跟巴尔扎克学的。

    “不知道。”大皮埃尔明白对方的意思了。他在中国住了20年,他认为中国人只为一件事杀人——女人。

    “听说过左应龙这个人么?”

    “她是左应龙的女人?”大皮埃尔像是被烫了一下,松开了双手。上个月左应龙刚杀了他的表弟,法租界巡捕房的副队长。

    “在他眼里,我们叫洋鬼子,广东话叫‘番佬’,根本不算是人。我想想他已经杀了几个洋人了?算上你表弟和3天前死的海关缉私总巡,大概有9个白种人了吧。”

    “我能帮您做什么?”对方的口气,无非是讲条件,借机敲诈自己。

    “这个周末我要召开委员会,到时候你必须得按照我的意志投票。”

    “小事一桩。”他大皮埃尔在中国摸爬滚打几十年,早便明白,职业间谍一行没有德道可言,便道:“其实你用不着这么麻烦,派那犹太狗给我送张字条就得了,在下无不遵命。”

    老吉格斯没有理会他这笑话,径自去了。依兹柯拿出架照相机,凑上前来。大皮埃尔撩起小红宝遮住面容的长发,俩人摆了个激动人心的造型。

    33。谁比谁更聪明

    早晨下起了雨,檐沟间的水声哗哗地悦耳,湿意从开着的窗子飘到赤裸的皮肉上,惬意。丁少梅躺在床上点了只烟,他还不想起身。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回国两个多月来,他终于有了一点实质性的进展。手中这一大笔资金让他产生出一种虚幻的权力感,金钱与权力是相通的,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学习的便是这种金钱与权力的“化合”技术。那位德国哲学家马克思说得很有道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资本主义罪恶的根源是金钱,同时,资本主义发展的动力也是金钱,金钱带来欲望,金钱带来权力。

    目前来看,宫口贤二对他的支持,虽有相当的保留,但基本上可信;而老吉格斯对他的支持,他却突然感到没有太多的把握。

    自己已经成熟了,他觉得。看过宫口贤二给他的档案,了解到父亲被老吉格斯设计陷害,导致破产的事,他并没有发怒,相反,倒是觉得有几分解脱的快意。这样以来,他夺取老吉格斯的情报市场,即算不上是背叛,也算不上是对友人不忠,这只是替父亲讨个公道而已。是的,仅仅是讨个公道!

    委员会共有7名委员,到时候会是怎样的一个结果,他无从揣摩。看来,只有争取到双方共同的支持,他才有可能成功。

    当然了,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是日本人,这是个无法回避的问题。不管父亲是怎么死的,抗日是每个中国男儿当尽的义务,没有可以推脱的理由。不过,英国人的主意也不错,狙击联银券总比当街丢炸弹来得体面些。

    人总是要不断学习才能明白事理,但是,忘记父仇,与仇人联手这件事,总还是让他心中惴惴。这也是一个无法开解的症结,忘不掉,也绕不过去。

    肉体的消灭对复仇真的这么重要么?他又批判自己的犹疑,父仇不共戴天,世界上任何一个民族的人们,对待父仇都只有一个态度,杀死仇人!可那个叫德川信雄的家伙在哪呢?

    老吉格斯又一次爬到半空中向上帝讨主意。

    天刚亮,真子的情报就传送过来,情报的内容让他对自己原本的计划产生了怀疑。德川信雄终于找上了丁少梅。表面上看是丁少梅找的德川信雄,但他清楚,德川那家伙是个智谋深远,而又圆滑透顶的老狐狸,对付小丁这样初出茅庐的小孩子,他可用不着费太多的心智。

    他与德川信雄的事,身边没有一个人知道,即使是老关或依兹柯都不清楚,更不要说老丁本人。他只担心一件事,德川信雄是个有国家依靠的间谍,也是职业间谍们最想要找到的那种靠山。那些人一旦像他一样了解内情,说不定一股脑地就投靠了这家伙。尽管日本人小气,但并不比英国人更小气,投靠到一个国家的名下,先就有一份丰厚的薪水可拿,更多了一个可靠的买主,同时还不会影响他们经营其他的情报生意,这是职业间谍梦昧以求的生活。

    如果德川信雄把丁少梅网罗到手,那自己就会面临着巨大的困境。他倒不担心老丁的死,没有人可以把老丁的死算在他头上,他也没有要故意陷老丁于“死地”,这只能怨老丁自己不谨慎,或是命运不济,才被日本人杀死在长春。他担心的是狙击联银券的事?也不完全是。到底是什么让他这样痛苦?耶和华也不肯给他个启示,替他指明道路。

    站在高高的讲台上,他突然发觉,上帝与他从来没有这么疏远过。自己培养了20年的接班人,就这样白白地送给了对手?不应该呀!中国人父仇大于一切,丁少梅再糊涂,也不会认贼作父。那自己害怕的是什么呢?

    德川信雄给丁少梅发财的机会,如果可能的话,他必定要这么做;那么,我该干些什么呢?在丁少梅身上,比钱财更具激情的大约就是“野心”了。我能够满足他的野心么?大概不能够,我甚至不清楚他的野心的边界在哪里,那么我……。

    有人在拉门铃,进来的是老关的女儿关雨侬,她道:“吉格斯叔叔,您有麻烦了……。”

    老吉格斯心中却一下子豁然开朗……。

    范小青身上裹着件薄丝的睡袍,像主妇一样把丁少梅送到大门口,在他颊上轻轻一吻,挑皮地说道:“不许盯着银行里的日本女职员看,办完事立刻回家来。”

    她很高兴能有这么个机会表示亲呢,雨侬那小妮子一大早就跑出去了。

    “不让看日本女人,我就把左应龙的五姑娘带回来。”丁少梅也打哈哈。

    “你敢!早点回来陪我去看电影。”玛琳·黛德丽主演的《上海快车》已经上演了三天,她喜欢这个性感的德国女演员,没能去看首场,全是因为雨侬缠住了他。

    宋百万一手撑伞,一手提着丁少梅的皮包,把他送到织田秀吉的车上。范小青依然站在门口,指指点点地威吓他。

    “妻妾同房,这在我们日本可是件不道德的事。”织田秀吉口上开着丁少梅的玩笑,心中却在想着这件事情的利用价值。

    横滨正金银行天津分行设在英租界,楼房虽说没有汇丰银行或麦加利银行那么壮观,倒也体面实用。

    他们的汽车刚刚停稳,雨水中便冒出一个满头白发,西装不大精致的日本人,先是冲着车门鞠了个大躬,这才撑开雨伞,打开车门,口中道:“织田先生,丁先生,本人是天津分行的专务西川一郎,欢迎光临,请多多关照”。花岗岩的台阶上,突然蘑菇一般冒出两排人来,就这么冒着雨站在那里,直橛橛地弯腰躬身,等着他们从中间走过。

    这老家伙果然是个大人物。丁少梅心道。

    这种戏剧性场面,应当能满足这小伙子的好奇心。织田秀吉心道。

    日本人的整洁丁少梅早便领教过,但却未曾想到,这银行中的职员甚至整洁到表情,每个人都低眉顺眼地忙着自己的工作,很少会四下里张望一眼。

    长长的会议桌,一边是一大群日本人,一边是他自己,织田秀吉坐在中间的首席,既像是中间人,也像是会谈的主持人。

    “感谢您对本行的惠顾,”西川一郎道。会议选用了大家都擅长的英语。“织田先生已经通知我们做好准备,以便为您效力,不过,不知您的确切要求?”

    隔着桌子,丁少梅推过去一张表格,这是他昨夜在雨侬帮助下整理完成的,上面写着他对这次交易的全部要求。

    “4000根标准金条,那是8万盎司呀,”西川一郎吃了一惊,但他还是控制住自己,没有朝织田秀吉望过去。边上早有人用算盘打出结果,按昨天收盘价,折合法币1200万挂零。“您大约知道,在皇军占领区黄金是禁止出口的?”

    “您弄错了,我的黄金哪也不去,我买它是为了套利。”丁少梅钦佩自己声调中的尊严。

    “但是,您的这个购买量已经超出每日市场交易量的几十倍,这是个难以成交的数字。”

    “我知道你们恰好有这么多金条。难道你们不想要这笔法币么?在非占领区收买、策动背叛,包括套购战争物资,你们只能用法币。”

    丁少梅的大实话把现场气氛降低到冰点。

    “当然,你们手中有联银券,有黄金,还有一部分银元,但是,最需要的还是法币。我知道你们手里有大笔的法币储备,但用来应付一场战争,那就远远不够了。”雨侬从织田秀吉那里弄来的情报派上了用场,在日本各银行,印有天津字样的法币储备严重不足,截止到3天前,横滨正金银行只剩下不到100万。

    “也许你们更愿意我到市场上去购买,今天一开市我就可以去,把黄金价格炒得高高的,把天津字样的法币价值贬得低低的,即使是你们在上海刚刚得到了大笔法币,也根本派不上用场,华北一带,只有带着天津字样的法币才能流通。”他顿了顿,让这个委宛的暗示渗透到每一个人的意识深处。“据我了解到的情况,你们对法币币值的担心,更大于国民政府,因为,中国毕竟还没有亡国,法币的市场,远远大于联银券和南京的中储券,你们更害怕法币贬值!”

    谈判的过程是艰苦的,日本人的忍耐力到了两个小时之后才显现出来,丁少梅有些后悔没带个同伴,哪怕是带上范小青,这会儿拉拉她的小手,讲两句悄悄话,也能暂时缓和一下他的紧张心理。他也知道自己在强人所难,对方一下子拿出这么一大批标准金条,会淘空他们的全部储备,但这要对方自己想办法,而不能够由他给对方出主意,此时,即使是一个对双方都有利的主意,也会被视为带有敌意。

    “如果您一定要买,我们实在是无能为力……。”这时,有个脸色发青的职员匆匆来到西川一郎跟前,在他耳边低声讲个不停,他狠狠盯了丁少梅一眼,道:“你早有预谋?”

    “不敢,这只是桩生意罢了。”丁少梅强忍住腮上的笑意。今天早上,俞长春的《新生活早报》雇了10名报童,向英、法租界各大银行、洋行,还有各大豪宅派发报纸,在头版头条的位置上,丁少梅亲自撰写了一篇文章《抛出法币换黄金》,把黄金市场下周改由联银券结算的消息捅了出来,用他擅长的金融学,对黄金、联银券与法币的走势来了一番大胆的预策。同时,他派包有闲带着300万现金,率领百十名经纪人,在黄金市场刚一开市的时候,率先疯狂抢货,造成一股绝大的声势。

    他又问:“现在每盎司涨到160了么?”见对方发起了日本式的犟脾气,他便笑道:“那么,算了吧,我还是亲自下去抢货的好。顺便说一句,这两年国民政府一直在后退,老百姓对法币本来就担心,整个北方地区怕是又要回到花真金白银的时代喽!”

    织田秀吉终于发话了,他对西川一郎道:“此事关系到帝国在支那的大业,不要在小节上争执。”

    最后,双方按照当天的开盘价,每盎司155元成交。

    “明天是周日,市场休息,那时我再来提货。”事情办成了,丁少梅有意显得大度。好在办这件事不用出租界,把黄金从横滨正金银行搬到盐业银行的地下保险库,中间只隔了一个街口,方便。

    织田秀吉感到心满意足,他没有看错人,自从早上他拿到那份《新生活早报》,他就知道自己选对了“骑师”,只有像丁少梅这样野心勃勃的小伙子,才可能驾驭得了这么复杂的局面。有的时候,提供太多的帮助并不是教育的好方法,今天合作得不错。

    这件事办成功,丁少梅当然很高兴,但更高兴的是,有更深一层的想法他没有对任何人透露。根据他的研究,不论国民政府在战局上表现如何,做为参与长期混战的一方,它的货币必将与联银券,甚至日元一起破产,这是在货币史上早经过多次验证的事实,然而,当事者却总会以为自己是例外。英国人根本不明白,打击了联银券,法币必定会受到同样的伤害,或许他们早便清楚这一切,只是把法币作为无关紧要的牺牲品罢了。这个办法没有什么错处,即使是让他自己替国民政府拿主意,他也只有这一种选择。

    现在他该考虑的是,在下周开市的时候,如何把黄金的价格再打下来。广义地说,这也是抗日行为,黄金价跌,就等于把联银券炒了上去,而有钱人又不肯甘心受损失,老百姓也不愿意接受币值高却流通面窄的联银券,两下相抵,联银券的流通量还是上不去。至于说法币么?日本人一入侵华北,法币的命运就已经决定了,随它去吧,顾不了这么多了,反正最后一个交易日法币大跌,日本人到手那批法币,购买力也会大打折扣。

    34。雨侬的小九九

    范小青越来越不能容忍雨侬的存在,特别是每晚大家在一张餐桌上吃饭,同睡在一层楼里,这都让她烦燥不安。长到二十多岁,她还从来没遇过这么麻烦的事。她有心在丁少梅的卧室门前洒上一层面粉,看看他夜里会不会偷偷地溜出来与雨侬私会,但是,二楼只有一个卫生间,这样以来,搜集到的情报必定不准确。与他大吵一架,逼迫他把雨侬赶出家门?这明显是个败招,一来丁少梅的油滑必定要让她吵不起来,即使吵起来也像是自己无理取闹,反倒给雨侬个机会充当和事佬;二来,她的担忧已经把她软化得像个小家碧玉,往日交际场上的机智与圆通,被一种糨糊般粘稠的情绪所代替,硬气不起来。

    雨侬腋下夹着档案袋回来了,一脸的正经模样。

    “我有话跟你说。”两个人隔着书桌坐下来,范小青沉着脸道。“请问,你什么时候搬出去?”

    “我在这儿住得挺好。”雨侬从保险柜中取出一叠档案袋,压在那只档案袋上。

    “但是,你住在这里,让我很不舒服。”

    “两个女人跟一个男人同住,当然不舒服。”

    “我给你一笔钱当嫁妆,你搬出去。”

    “谢谢,我比你有钱。”

    “那么,我们打个赌,或是猜硬币,输的人搬走。”范小青手上有只银角子。

    “把命运交给它?我没兴趣。”

    “难道,你想要嫁给他不成?”

    “是的,10年前我就有这想法。”雨侬嘴角浮起一抹笑意。

    “不行,该嫁给他的是我。”范小青脸色由白转红。

    雨侬打开文件,取过来纸笔,道:“你也可以嫁给他,一个男人娶两个妻子并不多。”她便开始工作,不去理会怒发如狂的范小青。

    “我要嫁给他,现在就办。”范小青对着父亲大叫,把她母亲从楼上惊动下来,看到父女二人面色不善,她又退了回去。

    老吉格斯没看女儿一眼。这是早晚都要发生的事,只是自己早些时候太纵容她了,没有加以制止,有些失策。

    “您听到没有?我要嫁给她。”雨侬引起的气恼让她的智力迟钝了许多,只知一味吼叫。

    “你身上流着我的血,一个热爱自由的盎格鲁·撒克森人的血,真要嫁给一个腐朽的中国人么?”老吉格斯尽一切可能压制住心中的火气。

    “是的,但他不腐朽。”

    “那么,你是想跟着关雨侬一起嫁给他啦?”

    “绝不会,丁少梅只会娶我一个人。”这个难题第一次现实地摆在她面前,早先她从未想过。

    老吉格斯笑道:“我知道你什么也不怕,你是我女儿,我怎么会不清楚?但是,你清楚丁少梅怎么想的么?你清楚关雨侬的想法么?你有什么能力,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丁少梅娶她?”

    “我要你替我想办法。”她没了底气。雨侬不同于交际场上的女人,是她不熟习的另一类人。

    “我不会替你想办法,即使丁少梅不娶关雨侬,我也不会把你嫁给他。我的女儿,竟要嫁给刚刚才剪了辫子的中国人?不能够!”

    “那我就跟他私奔。”

    “他不会跟你去的,他舍不得现在的一切。”到这个时候,老吉格斯终于感到了一分快意,权力与制约相辅相成,丁少梅现在哪也不会去,我给他的事业满足了他巨大的权力欲和虚荣心,中国人怎么说来着——名缰利索,就是这么一回事。

    宋百万端茶进来,道:“关小姐,这几日门外总有几拨儿闲人晃来晃去。”

    “看得出来是什么人么?”

    “有几个穿拷绸,扎裤脚的,肯定是左应龙的人;还有一批是日本人,不知道是盯着咱们还是隔壁?大少爷干的活儿,可是哪一面都得罪了。”

    “你觉得该怎么办?”雨侬也站起身来,接过茶,望着宋百万粗壮的小臂,心中挺安稳。

    “我可以调几个人过来,守住前后门。不过,那时大少爷怕是要疑心了。”

    茶盏有些烫手,她挪动着手指道:“这样不好。我们的行动,怕是不容易被人理解,即使是自己人,知道的也越少越好。”

    范小青回来了,把门一摔,顾自上了楼。

    她一点也不担心范小青,那不过是个没脑子的玩孩子,不会对她造成太大的麻烦。真正的麻烦还是来自丁少梅。

    老吉格斯给她的档案,让她大吃一惊,同时也解答了她许多的疑问。难怪这么多有大本领的人盯住他不放,连德川信雄竟也搬到隔壁来引诱他。方才老吉格斯告知她有关德川信雄的情况时,着实将她吓了一跳,同时也明显感觉到,老吉格斯对此事没有办法,现在是要拉住她作为同盟军。

    丁少梅,“魔法师”,眼前他所遇到的困难非同等闲,他真的有办法解决么?雨侬有些发愁。德川信雄的事绝不能对丁少梅提起,即便他产生怀疑,也要想办法打消它。这个老间谍太有用处了,唯一需要小心的,是别上了这位老前辈的当。让她不解的是,德川信雄为什么要帮助丁少梅打击联银券呢?从哪方面讲,那都是对本民族的背叛行为。

    “这件事,我就不谢您了!”丁少梅坐在织田秀吉的书房里,把刚刚结算的帐目收好。

    “为什么?”织田秀吉没有把目光从手中的玉玦上收回来。

    “我想请教一句,您狙击联银券是为什么?”

    “个中缘由,不足为外人道也。”老间谍笑了。“不过,你我二人会有一段短期的联盟。”

    “您不像宫口贤二那么缺钱用,也不像是个叛国者……。”

    “记住了,小子,我是个爱国者。”

    “那么,您的这种叛国行为,必定大有深意了?”早摊牌早清静,丁少梅不想再捉迷藏。与老吉格斯的关系已经够微妙,几乎需要他的全部智力,所以,这一方面的关系,还是来得简单些好。毕竟他是日本人。“我只是猜测,未必准确,您大约不赞成贵国政府的现行政策吧?”

    “何以见得?”

    “按照目前的情况分析,联银券贬值,唯一的后果就是把日军拖在华北。你们日本又小又穷,虽说第一次世界大战你们占了些便宜,货币坚挺,重工业得到机会发展起来,存了一大笔的英磅、美元,但你们仍然是又穷又小。您想想看,货币是什么?自从美国人黄金禁运开始,整个世界的货币就全变成了小纸片和银行里的数目字儿,一旦发生变故,这些钱转眼之间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到那时你们还有什么?”

    织田秀吉做了个请继续的手势。

    “石油、铁矿石,还是棉花?你们什么都没有。所以你们怕,既怕别人来打你们,又怕你们打我们的时候,别人过来插一杠子。所以……。”

    “所以我要把军队拖住在中国,让他们哪也去不成?”

    “识时务者为俊杰,您不想由我来揭穿,还是自己讲出来显得坦荡。”

    “你错啦孩子,我是让你明确咱们俩人的共同目的。”

    “贵国长期占领我国,可不是我的目的。”

    “但可以是你的手段。大丈夫这一生,岂能虚度?你把联银券这件事情办成功,你就会赢得世界性的声誉,不论是日本、美国,还是替你出资的英国,都会把你看成世界第一流的人物。到那时,你还愁没有人赏识你?还愁没有机会运用这声誉、这才能来对付我国?魔法师先生!”

    “看来,我们两个人之间已经没有秘密了。”丁少梅站起身。

    “贵国有云:君子坦荡荡。有秘密是谋略,没有秘密是合作。你我之间有一个为期三两年的联盟。”织田秀吉伸出手来。

    “承蒙教诲。”丁少梅仿佛没看见对方的手,只是拱手为礼。

    “合作愉快。”织田秀吉收回手,微鞠一躬。

    35。被绑架的魔法师

    丁少梅一出门,碰上个问路的,话未讲完,便让人家装进了口袋。这下子麻烦大了,明天晚上8点钟,他将准时在横滨正金银行接收黄金,把它们转移至盐业银行。这件事情关系到他的名誉,不论是对英国政府、间谍市场、老吉格斯、织田秀吉、宫口贤二,还是雨侬、范小青她们,他的名誉是他身上唯一可依赖的东西。明晚不能准时到场,让这笔生意作废,让他在本地的第一次行动变成笑柄?这能把他毁到家。

    唯一可能干这种事的就是日本人,因为他今天占了他们一个大便宜,而他们又毫无办法可想,像只被挤在墙角里的野狗,眼红归眼红,但正道上无计可施,只能用此下策。日本人!一个没有文化的民族,你能要他们怎么样?

    他能感觉出自己被装在一辆马车上,身上堆满青菜,晃晃荡荡地让他犯困。

    皮包不在身边,里边是今天草签的一个初步协议,如果没有自己出面,一切也就没有了意义。日本人甚至可以侵吞了那一千多万,没有协议,没有收据,你又能怎么样?

    外面的市声渐渐繁乱起来,应该是进了日租界,四外传过来一阵阵国人的言语,高一阵低一阵,也分辨不清讲些什么。唉!这些个国人哪,你能指望他们什么呢?这会儿多半是在谈论前一晚麻将或牌九桌上输赢多少,或是新近到来的匈牙利马戏团的精采节目,要么就是家中烦恼与物价上涨。百姓就是百姓,对他们指望过高,就是对自己的欺骗,当此国难,只有英雄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也只有英雄才会自觉肩负起全民族的使命,才会拿着自己的性命和家财去维护国家的荣誉。小民,哈哈,小民们只知道衣食,要是让日本人占领几十年,小民们也多半会像琉球人一样被驯服的。

    身上猛地震动一下,马车撞在了什么东西上,接着传来吵闹声,是本地口语。但是,只这一震,却激发出他的一个灵感。自己手中拿着那么一大笔钱,眼看着三五天之内还会有更大的赢利,难道不该干点什么吗?根据老吉格斯的档案来看,在情报市场活跃的这帮子人,毫无例外的都是逐利之徒,即使是负有国家使命的间谍,甚至红色苏联派来的特使,也都在贪污货款,损公肥己,更不要说那些个体行为的职业间谍,他们唯一的道德就是行规——一份情报不能超过三家买主。即便有这个规定,也还是会有人投机取巧。在这样一群人中谋事,钱是第一位的。他现在不缺钱,缺的是关系和身份。

    宫口贤二对他的支持,完全彻底是为了日本人的利益。这无关紧要,只要他在委员会中支持他就够了,双方都清楚这关系是个短局,就像他与织田秀吉一样,但合作还是必要的。他只是还没有想透,宫口贤二支持他的真正目的在哪儿。这也不太要紧,老吉格斯在操纵市场上,几十年来都在偏向英国,也没有什么物议。一手钱一手货的交易,即使自己将来倾向于日本人的对头,宫口贤二也不能有太多的不满,毕竟这是生意。如果宫口贤二害怕自己与他们做对,那他们要自己干什么呢?

    还是先把自己弄入委员会是正道。

    宋百万乒地一声撞开门,叫道:“大少爷叫人绑去啦!”

    “谁呀?”范小青从楼上冲了下来。

    “没看清,是扫街的人说的。”

    雨侬心底咯噔一下,事情要坏。若是日本人绑了他,那么他的一切,还有与他联带在一起的所有事情就会泡汤了。他可真是个按不住的葫芦,招惹的事情太多。会不会是南边的人把他绑了去?他与日本人来往这么密切,惹上锄奸团来绑他也大有可能。要不就是租界内常见的绑票?不会,那些人办事绝不毛糙,采点看路线,调查家财,少说也得一两个月的准备。不要乱想,不要慌张……。雨侬不住地提醒自己。这一难若能过去,一定要把他牢牢地抓在手心儿里,他抗日不抗日的撂一边,自己心爱的人哪怕是个废物点心,也还是守在身边的好。

    “怎么办哪?倒底怎么办?”范小青扎撒着两手,一个劲地叫。

    “事到如今,我也没有办法。要不,咱们等电话吧,绑匪一定会打电话来要钱的。”雨侬成功地遮掩住了身上所有慌乱的痕迹。

    “不行,不能等,得去找关系,想办法。”范小青冲了出去,紧接着,车轮磨擦地面的声音冲进房来。

    “我也得去想想办法,你在家里听电话。”雨侬对宋百万道。

    正是吃午饭的时候,马尔林斯基咖啡馆里挤得满满当当。雨侬不愿意到到楼上开房间,她要打听的消息只有在大厅里才能找到。

    几十年来,咖啡馆内不知不觉间形成了一个个小圈子,三五张桌子一组,分出了买卖不同情报的区域,尽管并不严格,也算是一种风俗。本地消息虽说来源最多,但买卖并不踊跃,也卖不出大价钱,所以,交易地点在楼梯下的转角处,此时却也坐满了人。雨侬手指缝里夹着张大额钞票,向领班一晃,一张桌子便奇迹般地出现在楼梯下边。她取出花瓶中的玫瑰横放在桌上,别斯土舍夫便拿着作样子的菜单晃过来,问明要点的“菜”,又晃到别的桌去了。

    有这支玫瑰横在那里,说明今天她有生意要做,所有熟人都各忙各的,不会前来打扰。

    此时只有耐心可用。她小心的控制住自己,不能激动,不能悲伤,更不能害怕。卖主一拨儿拨儿地来,又都失望地退了回去,有本国人,有洋人,也有日本人。今天租界里共有9起绑架,已经实行的有5起,其中没有丁少梅。这让她放了不少心。日本宪兵队也好,华北司令部也好,里边都有人往外卖情报换钱,再用钱换成食物、布匹、棉花寄回日本,所以,如果真是日本人干的,消息来得最快。怕就怕是生手干的,因为他们以往没有引起过人们的注意,所以,至少也得3天之后才有线索。

    会是谁呢?不是日本人,那必定就是同胞了。

    无奈,她把玫瑰又插在花瓶中。朋友们一拨拨地过来打招呼,没有人提起丁少梅被绑架的事。这是行规,生意是生意,交情是交情,若假作殷勤表示慰问,就有被?(精彩小说推荐:

    ) ( 纵欲时代 http://www.xshubao22.com/3/3215/ )

小技巧:按 Ctrl+D 快速保存当前章节页面至浏览器收藏夹。

新第二书包网每天更新数千本热门小说,请记住我们的网址http://www.xshubao22.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