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派诗人与美国女记者跨国恋:项美丽在上海 第 9 部分阅读

文 / t2qt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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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谈到邵洵美时特别指出 “战事几使他成为一个无产者,他曾与项美丽女士合办中文及英文本《自由谭》月刊,大部分的著述都是邵自己写的。  如此看来,这份刊物就是《自由谭》?可是另外一篇文章,却对《自由谭》有如下的介绍:  抗战期间,项美丽与邵洵美合办过“抗日杂志”,其中即有本文的主题──《自由谭》(1938年9月创刊)。刊名的颜体书法是邵洵美手迹。以项美丽的名义向当局登记出版,比较方便(项美丽兼编辑及发行人)。《自由谭》的图片非常丰富,版式编排手法娴熟,一望而知出自行家里手(邵洵美过去办的刊物绝对一流)。大量的漫画是该刊一大亮点,开本大,漫画亦尺幅宽广,甚至占据一页,如张东平的《为什么不把财产捐给国家》,叶浅予的《换我们的新装》,都是一个整版。  从文中看不出来此《自由谭》是否就是以上那份中英文双语杂志。而且得出与前两文所述不同的印象:一,它是一份“抗日杂志”; 二,它并非文学杂志。  不管怎么样,确定不疑的事实是,邵洵美热衷于办杂志,搞出版,他开过不止一间出版社,此起彼伏地办过差不多上十份杂志。 所办杂志种类不止涉及文学,还有美术、漫画、小品、评论、杂文等等门类。但他一直都有个心愿(至少他让项美丽这样感觉),就是办一份中英文双语杂志。这个愿望因项美丽的存在而成为现实。  在他们相恋的日子里,这份杂志一直都是一个炽热的话题,给他们的恋情火上添油。而当这份恋情终于因一纸婚书有了着落点,杂志也就到了瓜熟蒂落的时候,它不仅新鲜生猛,有声有色,还是个双胞胎。  洵美和我马上开始热情洋溢地各自为我们那份刊物策划奔忙。我的那份英文名字叫Cndid Comment。它的中国同胞兄弟的名字,意思与之相同,只不过是它英文名字的直译,叫《自由谭》。起初我打算中文版的内容也如同它的名字,与英文版一式一样。这主意因种种原因不得不放弃。中文版印制费比英文版便宜得多。因为它的胶卷较便宜,也因为,在一个极小的空间就可以检数千字。用不同的纸张就需用不同的图片。这一来,同样的图片,甚至封面,也会有不同的效果。所以我们没法向福克斯这种杂志看齐,虽然我们一度傻到有此企图。最后我们达成共识,我的杂志和洵美的杂志有相同主旨,大部分文章也相同。但在形式上,在图片上,和所有其它工艺上,我们都可自作主张。我收到并采用的任一英文文章,只要洵美喜欢,他就可把它译成中文采用。对中文稿件也同样处理。这协议对我为较有利。因为我可以提供的稿件有限。远东地区的资深英美作者能有几人?可我却能通过洵美得到大量中文稿件。中国作者的稿件源源不断。不过,我也并不是那么如鱼得水,因为我要被洵美的时间和好恶所限。我被他所制约。我只能看到他肯费心译给我的稿子。不过,这就已经够好了。  有时得我们自己赶写些短稿。我们需要插图时,就找洵美那些画家朋友。我发现每个受过教育的中国人都是个好画家。这是他们书法艺术的结果。我们西方人没有发展我们书法。中国孩子在书法上都受过专门训练。所以他们并不只是些画匠。在洵美的工厂,他们常常在人来人往中当场挥毫,只需一张桌子而已。在我们的画家群中,包括鼎鼎大名的张氏兄弟。  如此这般,这个双胞胎终于呱呱落地,时间是1938年9月。巧的是,离项美丽与邵洵美签署那纸婚书正好差不多十个月。现在,项美丽不仅成了邵洵美印刷厂的主人,她还是他们杂志的老板和主编之一。由于她是他的妻子,这一切都变得合理合法。  双胞胎期刊《自由评论》和《自由谭》出版后很成功。特别是在中国读者中反响较大。据项美丽说,这是因为,第一,《自由谭》卖得比较便宜; 第二,邵洵美在《自由谭》发表的言论比项美丽在《自由评论》发表的言论激烈。所谓激烈,对于不问政治的邵洵美而言,当然是指抗日言论。其实项美丽的《自由评论》也发表了不少抗日文章,其中大概就包括杨刚翻译的《论持久战》。在被日本人包围的上海,出现了这么一份时有激烈抗日言论的刊物,当然会引起日本人的注意。项美丽是刊物的注册人,于是他们找上她的门来:  肯──我不知道这是否就是他的名字──说他是一家报纸的代理人。他带了另一位日本人来约我吃饭。那人看上去木讷可厌,肯管他叫”上校”。我们三个人吃饭的地方是国都饭店(metropole)。这是上海最好的饭店。他们问我是不是《自由评论》的老板,我自豪地说是的。

    第十五章 双胞胎(2)

    “这是一份好刊物。”肯说,“好刊物。不过你们的广告太少了。”  “是的,不幸,确是如此。”  “有人告诉我们,”肯说,“晚报的人帮你们摆脱财政困境。现在每个办报的人都想方设法拿外国的钱。你看看那位叫拉达尔。高尔特的编辑,靠他自己的薪水他怎么买得起那部新车?不能的。”  “拉达尔有其它收入,你知道,他在家里为其它报纸写稿。”  肯耸了耸肩膀,上校哼了一声:“我不是说他不老实。”他迟疑地道,“咱们还是说你的杂志──你想拿到日本广告吗?”  我说这事我还没想过。肯说:“我想我可以为你拉到很多广告,每个月的进项──让我算算看──大约五百美金。你看这主意怎样?”  “够大方。”我说。  “我想为我们的中国部队订些你的杂志。”肯说,”它在中国的刊物中是一份非常好的刊物。我有点好奇的是,有时候,你是否真的知道你刊登了些什么文章吗?你看不懂中文,是不是?”  “是的,我看不太懀А!薄  罢饩投粤耍忝堑奈恼掠惺焙蚝芾骱Α阋欢ㄓ懈龊帽嗉撬俊薄  拔也恢馈!蔽宜怠!  澳悴恢溃俊薄 ∥乙∫⊥罚骸拔乙桓霰嗉裁挥小N恼露际羌睦吹模俏野彀旃依镎美戳烁鲋泄耍揖颓胨粮姨R撬迪不叮蔷涂梢运嫡馐且桓鲋泄说呐卸狭耍易鹬厮呐卸希桶涯瞧恼屡沤ァ!薄 ∥倚趴诳拥厮档馈2还矣欣碛烧饷醋觥@砺凵衔也荒馨盐颐窃又镜氖赂嫠呷毡救恕S绕涫窃谒俏Юё∥颐恰⑽薄0瞪闭诹餍校嘎冻雒掷椿嵊新榉场! ∫强媳晃业幕卮鸺づ膊⒚槐硐殖隼础K窃不摹K担骸  澳敲茨阋欢ū坏弊魈煺娴墓ぞ弑焕昧恕D阆匀幻环⑾郑忝怯行┪恼率欠慈盏摹I踔量梢运邓枪亩┝ΑN蚁衷谙嘈拍阏娴牟恢馈I闲#馀⑹侨毡菊嬲呐笥选!彼运歉瞿沮耐樗怠!八恢滥切└遄印K颐怯型哪勘旰屠硐氅ぉそ⒁桓鲎杂裳侵蕖D敲矗餍〗悖颐强梢栽逝担颐腔岚锬忝窃黾臃⑿泻凸愀妗U饩投ㄏ吕戳恕V灰忝悄芨谋淠忝堑姆秸耄匀毡靖佑押茅ぉぁ薄  暗矣欣碛刹荒敲醇峋龅馗忝怯押茫蔽矣梦易畛俣鄣目谄溃拔揖醯媚忝侨毡救硕晕颐峭夤瞬挥押谩!薄 】暇娴氐溃骸笆裁矗课裁茨慊嵴庋芯酰俊薄  翱舷壬毡救瞬皇钦娴囊阉械耐夤烁铣鲅侵薨桑俊薄 ∥吮硎舅斓妹换翱伤担俅蔚纱笱劬Τ蛏闲!V沼诩烦隽艘痪浠埃骸  澳闾剿凳裁戳寺穑可闲#俊薄 ∩闲1硎舅搅恕K橇┮坏乐V仄涫碌厮捣遥何掖砹耍磺卸即砹恕N宜堤剿钦獍闼滴彝蚍指咝恕N颐歉饕艘环萜脊勺魈鹌贰N以倜豢醇匣蛏闲!! ≌饧麓笤挤⑸?938年末到1939年初,因为《自由谭》办了六期就办不下去。它终于在日本人的干预下,于1939年3月夭折。它的同胞兄弟《自由评论》当然也未能幸免。

    第十六章 宋氏三姐妹(1)

    1939年9月,随着德军攻占波兰,英法向德国宣战,欧战终于爆发。围困中的上海法租界日子越来越不好过。危险日日逼近。美元英镑的汇率持续下跌。蜗居在这里的西方侨民,人人都在计划着逃路。被邵洵美一纸婚书稳住了的项美丽,却似乎一门心思等着老死上海,把邵家余姚祖坟当作归宿了。她远在美国的家人却不知道这一层,他们看到报上不断告急的世界大战消息,频频来信,催她快快逃出中国这个是非之地,回到安全的美国来。母亲汉娜甚至打算来中国接她。然而太平洋上战云密布,交通极为险恶,汉娜到了日本就没法继续向前,只好打道回府。  另一方面,项美丽也不是没作离开中国的打算,1938年初,她曾向家人表示想回家看看,并给姐姐海伦写信,请她帮邵洵美在哈佛找份工作。两人似乎打算一起远走高飞。但得到的答复却令他们失望。那时美国的失业率仍然很高。经济萧条的阴影徘徊不去。海伦说她无法在哈佛为邵洵美找到职位。这使得项美丽只好放弃了回美国的念头,努力就地寻求摆脱爱情困境和经济危机之道。  就在这时,1938年春天,哈恩姐妹的前追求者约翰·根室(John Gunther)给项美丽来了一封信,说他将和他的妻子来中国。这封信对项美丽的一生发生了决定性的影响。  十年未见,现在的根室已令人刮目相看,他成了世界级的名作家。由于他在1938年出版的《欧洲内幕》一书中预言了希特勒和墨索里尼将是欧洲和世界的灾星,而这预言竟不幸而言中,根室一时间声名鹄起。他在欧美国家的知名度,竟与总统罗斯福、以及越洋英雄林白不相上下。于是他得以辞掉记者工作,成了全职作家。他的下一本书是《亚洲内幕》。他打算在这本书中揭示日本军国主义对亚洲的威胁,探讨如何结束中日之间正在进行的这场战争。他到中国来就是为这本书搜集资料。上海是其中的一站。他说他想见一见项美丽。  他们见面了。根室惊异地看到,十年前那个生气勃勃、美丽动人的艾米丽不见了,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个骨瘦如柴、面有菜色的憔悴女子。他当然不知道这是项美丽沉迷鸦片的结果,但却能感觉到,她的日子过得不怎么样。肯定是遇到麻烦了。根室便向她建议: 何不像他这样做个全职作家呢?  项美丽多少有点丧气地告诉他,不行,她的条件还不够,而且她最近的一本书《事件》(ffir)搞砸了。不过她可不是那种爱诉苦的人,她立刻就打起精神告诉他,眼下她正在写一本小说,内容是关于一个美国女人和一个中国绅士之间的爱情故事,事情顺手得“就跟一块好牛排”似的。  但根室却跟她的出版代理人一样,一点也不看好这本书。他说现在写这种书不是时候,没有人会关心一个美国女孩和一个中国男人的爱情故事,“何不写一写宋家三姐妹呢?”他建议道。  根室分析道,眼下正在进行的这场中日战争让美国非常不安,日本人扩张势力的威胁日益明显。所以关于中国的书在美国是受欢迎的,不过,其卖点不是男女情爱,而是中国的政治人物。对美国读者来说,宋氏姐妹这本书会非常及时。  项美丽说她对这个建议很感兴趣。不过据她所知,己经有很多知名记者作过这个尝试了。他们全都无功而还。虽说这三姐妹都在美国受教育,英文说得棒极了,但她们根本不跟传媒沾边,尤其不跟已婚男人沾边。项美丽虽然拥有未婚女子这个优势,但是  我对宋家姐妹所知甚少,尽管我己经来中国这么长日子了。我只远远地见过一次蒋夫人。我出席过孔家在他们上海家中举办的一次招待会,是弗雷兹夫人带我去的。我跟孔先生和孔夫人握了手。然后就到外面草地上喝了杯茶。那天我甚至都不知道孔先生何许人也。她们三人中我对孙夫人还算知道一点,那位奇妙的安妮丝·史沬特莱曾把我介绍给她,他们说她做过孙夫人的秘书。  但是根室坚持他的意见。他是个说干就干的人。他不仅自己去见了蒋介石及其夫人,并将会见记发表在当年4月6日的《纽约时报》上。他一回国就向纽约的出版商们宣称,他的朋友、目前人在上海的作家艾米丽·哈恩打算写一本宋氏姐妹内幕。纽约那些关注亚洲的出版商们,几乎人人都打过宋美龄的主意,但都没成功。因为这位传奇女子老是推说,等她有时间了,她会自己来写自己。现在,由这位以内幕系列名震遐尔的大作家,推荐这位小有名气的美国女作家来写这本书,怎不让他们动心。于是,1938年的某个秋日,项美丽惊奇地收到了一封美国来信,那是一封道勃雷迪与多拉出版公司的邀稿信,信中还附有一张出版合约及一张五百美元的预付稿酬支票。此外,英国的麦克米伦出版社也来信表示,他们愿付最高稿酬请她写这本书,并将奉上预付款。  这一下,项美丽好像被逼上梁山、只好背水一战了。不过,最后令她下定决心的,还是卲洵美的极力怂恿和支持。  当项美丽跟邵洵美商量,要不要接下这份合约,接下之后该怎么行动时,邵洵美道:  这真是个好主意。你一定要写这本书,它会让你成名。我们大家从此以后都会生活得幸福快乐。这些日子你实在是太懒了。  他又出主意道,根据中国习俗,一家人老大说了算,宋霭龄是那一家人的大姐,所以:

    第十六章 宋氏三姐妹(2)

    “别把重心放在宋美龄身上,宋霭龄才是你的主要目标。”  “霭龄?”  “孔夫人。”他解释道,“我知道很多有关她的事。有很多人可以找。我姨妈就是她的老朋友。她们从小就很熟,后来也一直都保持来往。我要去请教她该怎么作才好。”  邵洵美指的是他的五姨妈盛关颐。位于上海霞飞路1273号(今淮海中路1517号,日本领事馆所在地)的盛家大宅与位于同一条街上的宋公馆应当算是隔邻了。所以两家的子弟时有来往。在宋霭龄的青年时代,盛家是上海滩豪门巨富,而宋家还处于草创阶段。宋霭龄留美归来,一时没找到合适工作,曾到盛家作了盛五小姐的英文家庭教师。两人从此一直保持友好关系。两家人也一直互有往来。盛家老七盛苹臣就是因为她姐姐的关系,成了孔府的一名谋臣,后来捡到苏浙皖统税局长这样的美差。  主意多行动少的邵洵美,这次一反常态,说干就干,他立刻就去见他的五姨妈。姨妈没在家,不过当他了解到姨妈的去向后,就更有把握了,因为姨妈正是去了香港孔府。”我们得等。”邵洵美说。  这是在中国,所以我耐心地等。姨妈一回家,洵美就带我去见她。我们谈了很久。她是一位美丽的太太,笑容可掬。”我的可爱的姨妈”洵美这样给我引见道。姨妈不能确定孔夫人是否喜欢这样一本书。但她说,总得试试看。我花了些时间向周围的朋友咨询,又从洵美的熟人处拿到些背景材料。我还给那三姐妹各写了一封信。  我分别给她们写不同的信。我想从来没人这么做过。她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房子和自己的社交圈。每人的社交圈都可能有与其它两位不同之处。我的信也因之而各各不同。我没收到孙夫人的回信。蒋夫人过了一段时间才从重庆回信。她说虽然她喜欢我这封信的意向,但她真的太忙,无暇顾及那类事情。只有孔夫人被我给她信中的一个理由打动: 我说我要写一本忠于事实的书。孔夫人回信建议我去香港见她。  “好吧,有何不可?”我轻描淡写地道,“我好多年没去过香港了,我们俩就去那地方走走。”  “这事有点难。”洵美道,“你性子急,但这事需要耐心。”  “我性子急?”我大表惊异,“你为什么这么说?我比我认识的任何人都有耐心。我的耐力空前的深厚,我耐心得都不敢回美国了,因为我没法保有每一个人,所以我动作迟缓。”  洵美笑而不答。  “要是有船我们下星期就去。”我趁势道,“你等等,让我找找看……”  “为何不明天就去呢?我们还来得及关门大吉。”  “噢不,我可以找人帮忙管事的。”我说着就打了两个电话,洵美只好尴尬地笑。  他们在两个星期后真的成行。一起去香港见宋霭龄。那是1939年6月的事。那是一次漫长而艰难的旅行。因为是在战时,海上交通完全没有规律,只能有什么船就上什么船。他们上的是一条小船。途中停停走走,停靠的那些小码头都闻所末闻。船长对大家说这是为了躲避战火。中国游击队经常在那一带海上出没,他们常与日本人发生枪战。而日本人的飞机也时不时在头顶上呼啸而过,搞不好还扔下几颗炸弹。不过,对于天生向往冒险生活的项美丽来说,这些都不算什么,甚至还是一次值得回忆的经历。身为专栏作家的她,把这次经历的片段也写成了一篇文章,名叫《南方之旅》,记叙一艘小渔船怎样遭遇日本飞机的扫射,船主一家四口,包括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和一个婴儿,只好弃船爬到她们的轮船上,这才死里逃生。  再说,这是她和邵洵美两年来第一次一同出游。自从初恋的日子里他们同游南京以后,他们就很少离开上海,除了1936年的黄山之游,大概就要算那次去浙江看祖坟了。项美丽享受这次旅行,但邵洵美似乎心事重重。不能分享她的快乐。他也许是为留在家里的那一大家子人担心,也许又是为未来的行程忧虑,不管怎样,至少项美丽感觉到了他的烦躁不安:  他抱怨这趟航程一点也不舒服,他一直都闷闷不乐。直到他想起了他祖父当年出使俄国,也在这条航道上走过,才开心了点儿:  “他还留下了一本日记,” 洵美说,“回去后我拿给你看。啊,真奇妙!他把每件事都记下来,让他印象特别深刻的,是那些俄国人在餐桌上不断地换餐具。他写道:“他们每次都拿来不同的新盘子,造成一阵骚动,可送来的食物则总是不够。”  到了香港,虽然天气大好,阳光灿烂,有很多朋友接待,却无助于提高邵洵美的情绪。《天下》编辑部的那班朋友自是频频来访,邵洵美还有很多老同学都避难在香港,天天都有宴请,他们喝早茶,吃海鲜,到浅水湾开派对……这里的日子跟上海那种愁云惨雾的沦陷区气氛相比简直天上地下,大家都劝邵洵美把家搬到香港来。但他还是一反常态,紧锁愁眉,闷闷不乐。有一天,当项美丽单独接受一群英国朋友的邀请之后,他终于发作了:  “这班英国佬真把我惹火了!”他愤怒地道,“看看这个莫里斯,他竟然请你一个人星期天跟他去郊区散步。”  “但──你不肯散步,你总是说你腿不好,不肯散步。”

    第十六章 宋氏三姐妹(3)

    “我不是要去散步,我只是要他想到邀请我。要是他带个朋友来上海,我会光请他而不请他的朋友吗?”  他似乎有他的道理,可是项美丽觉得他是在自寻烦恼,无事生非。因为她不像邵洵美要为一大家人操心,她单身一人,早己习惯了四海为家,何况香港跟上海一样,也有很多西方人。只是香港跟上海不同,在这里西方人和中国人各成一个世界,基本上互不来往。就算是高层人士,也各自有各自的会所和游乐场,项美丽的英国朋友告诉她,在香港要交中国朋友很难,“这里没人认识中国人,” 这位很想交中国朋友的英国人道,“所以我想去上海。”  终于有位英国人来邀请邵洵美和项美丽两人一道赴宴了,此人就是查尔斯·鲍克瑟。原来查尔斯那次从上海一回来就找了个英国女孩结了婚。现在,一听说项美丽和邵洵美来到,他在香港最好的一间中国餐馆设席两桌,由他两夫妻作东,请了《天下》的温源宁、全增嘏那班中国编辑,又请了他自己的英国同事。这下子中英人士济济一堂,查尔斯还学中国人到每一桌劝酒,邵洵美开心地对项美丽道:  “你看,这才是真正的绅士,他们说他的书写得好极了。”  要是他知道,当项美丽向查尔斯祝贺新婚时,查尔斯说了什么,也许他就不会这么高兴了。查尔斯醉态毕露地对项美丽道出他婚后生活的失意,他说:“一个人单身住在香港,结婚这种事总会发生的。你知道,我在这里呆了四年,要么变成个绝望的醉鬼,要么结婚。现在我两件事都占全了。”  要是邵洵美能够预见,正是这位真正的绅士,一年之后与项美丽成了情人,他简直会要火气冲天,就像那次在上海陪项美丽赴日本人宴席似地,当场拂袖而去了。  查尔斯的酒宴没能改善邵洵美的心情。一直到他们回上海,邵洵美始终怏怏不乐。这是他俩最不开心的一次旅行,在这日夜相伴的两个月中,两人都越来越清楚地看到了他们之间那道无法弥合的裂痕,不,不能说裂痕,因为它从一开始就一直在那里,那是一种观念上、性格上的分岐。现在,就连项美丽也开心不起来了,她第一次用旁观者的眼光来看邵洵美:  载我们回家的那条船名叫玛尔查洛夫,在船上,洵美化名徐先生。他穿了一身西装。这是我们相识以来我第一次看见他穿西装。他看上去糟透了。以前我从没注意到他的腿那么短。他剃光了胡须的下巴跟那身粗花呢上衣不相衬。他的墨镜也太黑。他很快就发现了上十个老朋友,他和他们整天都呆在甲板上,全都戴着墨镜,一直都在谈着要是这条船遭到攻击,他们如何智取日本人。  不过,从《宋氏三姐妹》的写作计划来看,这次香港之行倒应当算十分成功。宋霭龄不久就接见了他们。对于项美丽来说,这次会见非常重要,从此以后她的事业便发生了转折,这转折导致了她个人命运最大的一次变动,她与宋家两姐妹──宋霭龄、宋美龄──的友好关系一直持续到她们去世。而她也因此永远离开上海,在重庆和香港度过了她一生最为艰难也最富戏剧性的三年。在《我的中国》中,项美丽详细描写了这次会见的前后:  洵美走进我房间来找我时,是下午三点差一刻。他看见我坐在床上,全身发抖,牙齿打战。  “怎么回事?”我对他说,“以前我从没这样过。再下去我就要哭了。”  “但宋霭龄并没这么可怕,我一直都跟你这么说。我姨妈也会在那里的,她回到香港了。你怕什么?”  “我怕的不完全是她。”我没再多说,拿起我的手袋就跟洵美走了。现在我知道我怕的是什么了。我意识到,这次会面标志着某一重要事件的开始。我应当停止玩乐,开始工作了。我的其它作品,我的写作和教书工作以及其它每件事,都只是为此作准备。这才是我第一份要全力投入的工作。至此,我才走进了中国,走进了战争,走进了真正的生活,这感觉足以让任何人畏慑。  孔夫人的家宅建在海边峭岩上,带阳台和网球场。我们的出租车在公路上直往前开,然后开下大路,从前门开进院子。一名家僮在那儿向我们微笑行礼,两名护卫打开院子里的车库门。看上去好像他们正等着我们似的。他们全都长得牛高马大。  一间有法式窗户的长条形房间通向一条游廊,我一眼就看见洵美的姨妈坐在那里,一副宾至如归的神情。这房子不似我想象中那么富丽堂皇(据我所知中国阔佬的房子总是富丽堂皇的),它甚至都不算很大。家具都罩着印花棉布,很好看。一切简单整齐,不过,整个内部装修是最现代的维多利亚风格。我安心了点儿。这时阿丽丝周走进来。她说孔夫人是个沉默寡言的人,这使我又开始紧张。终于,楼梯上响起脚步声,我跳了起来。  她没有我印象中那么高。这也许是因为几年前在上海的那个招待会上,弗雷兹夫人老是提请我注意她高雅的动作。也许又是我看走了眼。现在看上去她优雅娇小,真可以这么说。她比我矮,手脚都非常纤小。皮肤光滑,长着一双亲切的黑眼睛,一头黑发挽成一个高高的髻(因为她不喜欢个子太小),她身材不错。我们这些外国人在中国住得再久,也常常对中国夫人们感到迷惑,就只因为她们是中国人。我们会告诉自己这很荒诞,但我们仍然会为她们那中国式的浪漫风采神迷目眩。或许她们那一笑一盼之中含义微妙,她们就是在大笑时也庄重而矜持。孔夫人伸手给我,她微笑着,我立刻被她迷住了。

    第十六章 宋氏三姐妹(4)

    她手持一把小羽毛扇。我们谈话时,她一直轻摇着扇子。我记得在电扇的微风中羽毛的轻扬,我记得那个重要的下午很多细节。我们并没一直谈那本书的事,关于它,我们谈得适可而止。她告诉我她到现在才答应见我,不是因为她不喜欢传媒,而是因为根室。根室是我朋友,他让孔夫人如此生气,我很遗憾。她说根室在《亚洲内幕》中写到她的事都是错的。他从没见过她,又如何能知道她的言行举止。在那本书中他把她写成一个邪恶诡谲的理财高手,走起路来象头母老虎,在家中房间里横冲直闯。孔夫人说起这些时,声音抖颤着。她说她妹妹蒋夫人比她更生气。而我,艾米丽·哈恩的信,使她感觉我想写出真正的宋氏姐妹。真正的,她重复道,你是这么说的吧?  我说是的。我答应要小心核对事实。我试着向她解解新闻工作者的要义。他们应当迂回曲折地从多种渠道获取信息。”约翰写的那些,”我说,“是他在上海和香港见到的那些人讲给他听的。他以为他看到了真相,我想,他不懂中国,不够谨慎,所以您才看到了刚才提到的那些歪曲。”  “但他怎能这样道听途说呢?还写了这么多,还把它印出来。这是不对的。这是可恶的。我妹妹很生气,我们想,我一直不肯见人是否错了。我一直过着隐居生活,不喜欢人多的场合。这不,我受到惩罚了。我知道我有很多敌人,啊是的,哈恩小姐,我应当跟他们交锋,不该一味逃避。可我一直都害怕报纸和他们那套玩意。我的朋友──”她把一只手搭到邵家姨妈的手臂上,“她说你是一个善良的女子,非常诚实。我知道你在战争中帮了邵先生很多忙。他们一家人很感谢你。要是我能相信你的判断力……我知道我可以信任你的感觉……”  “夫人,我们这就可以开始准备。”我说。孔夫人告诉我,我这么快作出这样的反应,让她安了心。  “我不会伤害您的。让我们开始工作吧,我会把开头部分给您看,当然我不能按宋家姐妹的意思写作……”  “我们当然不会……”  “但我答应一点: 要是我写完了之后,你们不能接受这本书,我不会出版它。这您满意吗?”  这次会谈十分成功。她们双方都对对方留下良好印象。过了两天,宋霭龄就要秘书来通知项美丽,她同意合作。她说到做到,不仅自己跟项美丽合作,还说服她的妹妹们帮助她。二妹宋庆龄一直没有正面响应,项美丽只在宋霭龄的安排下,跟她在公众场合见过几次。但小妹宋美龄却对她大姐的安排言听计从。她不久就派人跟项美丽联络,让她绕道香港飞去重庆,在那里参加她的各种活动。  项美丽毫不犹豫地接受宋美龄的安排。她坐船到了香港,在一间小酒店等了几天,就收到一封神秘的信,说是王太太去重庆的机票准备好了。  这是项美丽第二次化名为王太太了。她在夜里戴上一副黑面纱去领取那张乘客姓名标为王太太的机票。没人来向她解释为何要搞得这么神神秘秘,项美丽自己的解释是:“这是中国高层一向的行事作风。我现在正在写宋家三姐妹的故事,自然就要依他们的安排行动了啰。”  那时重庆正日夜遭受着日本人狂轰滥炸。香港往重庆的飞机只能在午夜十二时至凌晨两点之间起飞,就是这样也经常出事。有一次飞机不得不降落在珠江上,全部乘客都在日本人的机枪扫射下丧生,只有驾驶员泅水逃生。宋霭龄安排她的一名侍卫护送艾米丽上机。她对项美丽那一大堆行李很不以为然,她认为项美丽此行不过是去见一见宋美龄。来去不过一星期时间而已。但项美丽可不是这么想的,她凭多年采访写作经验知道,此事没这么简单。由于每人只许带一件行李,她不得不把所有的衣服都穿在身上。羊毛衣上面套上了三件大衣,脚上还蹬着一双羊皮靴,“我看上去像只企鹅,走起路来也跟企鹅似的蹒蹒跚跚。”她这样回忆道。  项美丽的估计没错,此去重庆她一住就住了三个多月。在宋美龄的外籍顾问端纳 的安排下,项美丽一到重庆就见到了宋美龄,她这样描写她对宋美龄的第一印象:  我与蒋夫人的第一次会见比我上次在沙逊路看见她轻松得多。有些中国人告诉我,我会发现第一夫人没她大姐那么多的“人情味”。他们说我会因此而忐忑不安。他们的“人情味”何所指呢?也许意味着一切,也许什么都不意味。有时它指的是公众人物也不是无懈可击,我这并不是对孔夫人和蒋夫人飞短流长。我认为它指的是一种“温情”。的确,美龄的心比较冷。我估摸她或许想要坚冷如钢,不过是以一种较为大气和礼貌的方式表现出来。她认为公众人物就应当摒弃一切个人情感和情爱,象英格兰人一样严肃冷峻。也因此,第一次见面后,我认为她对她大姐的爱,比她表现出来的要多。  部分原因也由于端纳的训练,在他的调教下,蒋夫人在媒体和公众面前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姿势,都经过了计划与斟酌。  不过她们两人谈得倒是颇为融洽,开场的话题自然是宋霭龄,宋美龄跟她大姐一样对根室书中有关宋霭龄的描写非常生气。她又对目前外界有关孔祥熙夫妇的流言蜚语评论道:“这是对我丈夫的间接攻击。”  艾米丽趁势坦率地提问:

    第十六章 宋氏三姐妹(5)

    蒋夫人知道她在中国老一代政治势力中是个不受欢迎的人物吗?  我很惊讶,我的问题竟然立刻得到了明确回答。蒋夫人说,是的。她说自她结婚以后,就一直在与反对她的旧中国政治势力作沉重而不可避免的较量。  关于蒋夫人和她身边的人,己经有不下二十种描写,我不想理会它们。我对她的印象大都写在我的书里了。蒋夫人说她也曾经写作。她很快就让我感到很轻松。当她丈夫不期而然走进来时,我们己经谈得像老朋友。他不知道她有客人,因此没有先通告一声,就穿着双拖鞋走了进来。我跳起身。就算他穿着双拖鞋,那种将军的威仪也还是使我震慑。每次他一出现,我发现我都会站起来。他妻子为我们作了介绍,他朝我躬了躬身子,就走回后房。  “好好,”当蒋夫人急急地用中文向他解说时,他说,“好好好。”他又鞠了一次躬,就回房关上了门。他刚才说的那种”好好好”,是一种礼仪言辞,其意义随你怎么解释都行。蒋夫人微笑着道:“他没戴他的假牙。你坐呀,哈恩小姐。”  宋美龄在重庆是个大忙人,每天活动都得满满的。而这些活动又往往被空袭打乱。但她还是不时抽出时间与项美丽见面,并安排项美丽参加有她出席的各种活动。包括一所她赞助的女子学校和战时孤儿院。宋美龄的态度十分合作,“你很喜欢我姐姐吧?”她对项美丽道,她说她希望她这本书能够消解有关宋霭龄的那些恶意流言,因此宋美龄热心地“提供我所需要的一切资料。”并保证不会以自己的意见干扰这部书的写作。她只要求项美丽出版之前将手稿给她们过目,以便核对事实。  “当然。”我热情地道,“只是我不希望你给我任何意见,哪怕你与我的观点有冲突之处。”  “我也是这样想的。”美龄道,“你书稿中的不符事实之处,我和我姐姐会指出来的。可我们不会提出任何意见。这是写作此类书的惟一可行方式。要不然它就变成哈里办公室 的宣传品了。”  那年圣诞节,项美丽就在重庆度过。重庆虽只是个战时陪都,但它象真正的都城一样,集中了各国使节和传媒。西方许多组织都派了专员长驻这里。延安政府也在这里设有办事处。到处都是讲英语的人,项美丽不仅遇见了许多上海时期的老朋友,还结识了不少新朋友。其中左右派人物都有。就是在这里她再次遇见史沬特莱。后来成为国际传媒巨人的美国《时代》周刊记者泰德·怀特( Teddy White) 也成了她的密友。这两位都是左派人士。在哈佛读? ( 新月派诗人与美国女记者跨国恋:项美丽在上海 http://www.xshubao22.com/3/344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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