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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兴,累不累?”张荣问。
“报告首长,不累。首长你辛苦了。”家兴很自然地说着。
“行,家兴,真像个解放军,不,不,是志愿军的战士了。你想我吗?”张荣走着说着。
“怎么不想,三天两头在想你。”家兴也随口说道。
“有一个月没见到了吧。”张荣估计着说。
“差不多有一个月了。你现在是------”家兴问道。
张荣说:“我现在是军司令部的作战参谋,不是什么首长。以后就叫我张参谋。”
“那是为什么?”家兴不怎么理解地问。
“没有什么、不为什么,不要多问了,这是革命工作的需要。想家了吧?”张荣看了下家兴问。
“那能不想,说不想,那是‘口是心非’,是说假话。”家兴倒是说了心里话。
“张参谋,你这个学生真的不错,可以说是上海文化兵中的模范!”宋班长插进来说道。
“这是你当班长的兵带得好!”张荣说。
这时,这段盘山公路快要走完。说到这里,张荣就对孔文说:“部队原地休息一刻钟。”
孔文就叫司号员吹休息号,战士们放下背包就地坐下休息。张荣从图囊里抽出两张军用地图,铺在地上仔细地看着。并且说:“老孔,你过来看,从军部的驻地,经过长津湖,到新兴里前线,这条公路有四十来里地。开始是一段盘山公路,向南一直是弯弯的往下坡走。这段路程可能还有二十多里。现在我们已经走到山脚的尽头,再往下地势就逐渐地平坦起来了。我们要沿着长津湖的湖边走,那里的防空条件肯定很差,万一碰上美国人的飞机就麻烦了,所以部队现在多休息一会儿,下面准备一鼓作气赶到目的地。”
家兴和宋班长也凑过来看看地图,这军用地图宋班长能看懂。
“这是几万分之一?”家兴问。
“是五万分之一,家兴,你看得懂吗?”张荣看着家兴问道。
“看不懂。”家兴摇摇头说。
“以后我教你。部队的指挥员行军、打仗,离不开三件宝,地图、指北针,加手电筒。”孔文说。
“还要有一块表,一块手表、没有手表挂表都可以,有一只闹钟也行。”福喜班长开着玩笑地说道。
休息15分钟时间到了,部队继续上路。一会儿下了山,走了半个多小时,前面的视野越来越开阔,远远地可以看到长津湖的湖面。
“张参谋,这长津湖是个什么样的湖,有多大?”家兴看着湖面向张荣发问道。
“这长津湖不像国内的一些湖,像太湖、西湖,洞庭湖之类的,都是平原上的湖泊。长津湖是山中蓄水形成的湖。”孔文作了回答。
“现在的节气在国内南方刚临近冬至,还不是太冷。但是在朝鲜,情况完全不同了,连续下几天大雪,积雪往往就达几十厘米,甚至超过一米。白天的温度会是摄氏零下二、三十度,到了深夜,降到了摄氏零下四十度,那真是滴水成冰。晚上行军,连人们的眉毛、胡须上都会结上一层白白的冰霜。”张荣也说。
“据说,现在这长津湖地区,晚上的温度已经降到了零下四十度。长津湖水挺深的,但早已严重封冻。湖面上已结了一层厚厚的冰,上面不仅可以走人,而且连军用卡车,坦克都可开过去。”宋福喜班长也参加了进来说。
孔文继续说:“你们看这湖面上,不仅有人们走过的无数脚印,还真的有十轮大卡车轮胎和坦克履带压过的痕迹。”
后来部队就沿长津湖的边上走着,十二点前到达了目的地。孔指导员叫宋班长把通往各师指挥部的线路架通。军轻便指挥所的各个小单位,包括司令部的参谋和炊事人员等,都住在离新兴里不远的一个村子里。军的前进轻便指挥所开设完毕,军首长就立即开展工作,指挥部队追歼敌人。到12月11日,向南逃跑的美军已全部逃到真兴里以南,我军的追歼任务基本结束。
第二天下午,张荣到孔文、家兴住的地方来看看。
张荣进了孔文、家兴的防空洞,一坐下来就问家兴说:“家兴,这军人生话过得习惯了吗?”
“习惯了!”家兴马上答话。
“习惯了就好!”张荣接口道。
“张荣爷叔,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三人,我还是这样叫你,可以吗?”家兴笑了笑问道。
“可以,我们说话随便一些,都不必拘束。”张荣说道。
家兴和孔文就要张荣讲讲这次战役的战况。张荣说,他了解的情况不一定准确,只能听过算数。
“我给你倒杯茶,你就慢慢讲来。”孔文说。
张荣接过茶杯,先喝了一口,才开始讲在这次战役中,他所知道的点点滴滴的战斗经过。他说:“志愿军开头的那次战役,叫第一次战役我就不说了。我现在主要讲讲刚结束的这次战役,叫第二次战役。第二次战役是在11月26日打响的。在朝鲜西线,志愿军有大概六个军,还有朝鲜人民军,对向北进犯的美第八集团军、大约六个师组织的进攻,予以彻底粉碎并分割、包围,迫使美军第二次向南逃跑。志愿军乘胜追击,一举占领平壤,把美军赶回了‘三八线’。
在东线,我们兵团所属的三个军,在长津湖一线前后展开,阻住了美第十军的向北进犯,并也将其分割、包围了起来。美军为了逃避被歼灭的命运,陆一师等就从长津湖地区突围,然后准备逃到兴南港,登上兵舰逃跑。
这次美军东、西两线的大溃退,意味着麦克阿瑟吹嘘的‘圣诞攻势’彻底破产了,也宣告了他妄图染指中国的失败;中国人民志愿军‘第二次战役’取得了全面胜利。中美之间的战斗暂时告一段落。”
“老张,我还想听听我们这个军,在这场战役中打得怎样?”孔文提出了更进一步的要求,家兴也有同样的想法。
“那我再讲讲我们这个军在二次战役中的一些小故事。”张荣端起杯子喝了几口茶,继续往下说:“我们这个军有三个满员的战斗师,四万多人,大炮有一些,但是不多,更没有什么坦克、飞机。运输车辆有一些,但是很少,只能用来运输一些急需的弹药等物资。而美国这个第十军有三个师,包括海军陆战队第一师、美三师、美七师。特别是陆一师,真是武装到了牙齿。上有飞机,下有坦克,还有很多大炮。据说他的一个少尉排长,就有吉普车,可以指挥海、陆、空。而我军的一个团长,行军还得靠11号、两条腿。两军在人数上对比,我军占优势;在武器、装备上对比,美军占绝对优势。但是决定两军交战胜负的重要因素,是参加战争人员的士气和斗志,以及对正在进行的这场战争的正义性的理解。当然还有一个因素也很重要-----”说到这里张荣停住不说了。可孔文还要张荣说下去。
于是,张荣想了一下,又继续说:“另外一个很重要因素,是各级指挥员的正确指挥。譬如这次美军的‘圣诞攻势’,麦克阿瑟就犯了一个大错误。他的一个‘V’字形的战役布阵,东、西两支进攻部队之间,留有几十公里的空隙。我们彭总的战役布阵也是个V字形,但实际上是一个大口袋、一个陷阱。我志愿军三十万大军,隐蔽在朝鲜北部的深山密林之中。等你美军进到一定的位置,我一声令下,千军万马就会把他打个措手不及。美第十军从朝鲜东部元山登陆,在第一次战役中,同我另外一个军交锋,就吃了不小的苦头。这一次,它的三个师成一路纵队,一直向北进犯,进到长津湖就走不动了。美军万万没有想到,我们兵团的另一个军在长津湖的西面、我们这个军在长津湖的东面,正严阵以待,等着你美军的到来。美军第十军军长叫阿尔蒙德,对麦克阿瑟的命令绝对服从,一点折扣也不打。西线的美军已全线溃败,而此时这位麦帅还在命令第十军的部队向北进攻。虽然已是钉头碰上了铁头,进攻不了了,可还在命令他的军队继续向北前进。可陆一师的师长史密斯对此很有意见,他原本是海军,在陆地上发挥不了它的优势。这个史密斯比较聪明,他给部队下达的命令是‘掘壕据守’。
美军第十军的主攻是陆一师,右翼是美七师,美三师跟进。当我志愿军从北向南压下来时,美军见往北攻不动,只得在长津湖以南的柳潭里、下碣隅里区域,建立起几个孤立的防御阵地。我们兵团西面军的三个师,我们军的一个师,分割、包围了美陆一师的五团、七团;我们这个军还有两个师则围住了美七师的31团、32团。我军的‘第二次战役’,从十一月的二十五、六日开始,只打了五、六天时间,美军就顶不住了,再不跑就有全部被歼灭的可能。11月30日,麦克阿瑟就下令全线撤退。美军31团团长被我打死,代理团长也受了伤。31团原来有两千多人,结果被俘几百人,丢下尸体几百具,只逃出几百人,31团彻底灭亡了。最后,麦克阿瑟只得把突围的指挥都交给了史密斯,史密斯把向北进攻,改成向南‘进攻。’”
张荣说到这里不说了,但是孔文还想叫老张对双方参战的部队作些评价,张荣没有讲下去。
又过了一些日子,12月25日,圣诞那天,美军全部从兴南港撤退完毕,“圣诞攻势”划上了句号。
隔了两天,前进指挥所人员全部回归原来建制。孔文、家兴又同张荣见了面,孔文还是要张荣对这次作战双方部队做个评价。
“一定要我讲,确实有些难度,我只好讲来试试。美军的上层指挥已经说过,不重复了。像史密斯这样的将军,还是很有头脑的。在我军的重重包围之中,能把几万部队、不少车辆和大部分战争物资运走,也很不容易。他的士兵和军官不少是参加过二次世界大战的,有一定的战斗经验和战斗力。但是由于这次进攻朝鲜是师出无名,所以在战斗中少了一些勇敢精神。”
“那么我军呢?”家兴又问。
“我军是师出有名,所以士气高涨,勇敢顽强,无所畏惧,不怕苦、不怕死。”孔文接口说。
家兴接着也说:“对了,昨天我拿到了军部的《胜利报》,刊登了我们军在这次战役中,不少干部、战士的英雄事迹,我看了受到很大的教育和鼓舞,其中有两个人的事迹非常了不起!我来读一下。”说着他就翻开报纸念了起来:“标题是,炮兵英雄孔庆三。有一次,部队进攻受阻,要求九二步兵炮火力支援。但是这地面冻得比石头还硬,两只炮腿根本没法固定,无法开炮。这时炮兵班长孔庆三,把两只炮腿往自己的肩上一扛,命令炮手开炮。炮手知道,这炮一响,班长必定牺牲,所以怎么也不肯开炮。孔班长就说:为了祖国,为了人民,为了少牺牲战友,为了战斗的胜利,我命令你开炮。炮手含泪开了炮,随着一声炮响,敌人的火力点被消灭了,战士冲锋前进的道路打通了,孔庆三含着笑,闭上了双目!”家兴读完这个英雄事迹,自己也流下了热泪!
“还有这个事迹你也念来听听。”张荣指着报纸后面说。
“好,我继续念下去。”家兴把报纸翻到了另一面,又念道:“标题是:孤胆英雄陈德生。陈德生是普通一兵。在新兴里战斗中,他一个人摸进了敌人的阵地,他先用手中武器,消灭了几个敌人。后来,敌人的一辆坦克向他开了过来。但他临危不慌,非常沉着地躲过敌人坦克上的火力。然后转到了坦克的背后,爬上了正在前进中的坦克。他把坦克的盖子揭开,把手中的反坦克手雷,拉着后塞进了坦克的驾驶室里,然后再把坦克盖子关上,自己跳下了坦克,往旁边一滚。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敌人的‘乌龟壳’不动了。”
家兴念完这段英雄事迹后,张荣就说:“像这样的英雄事迹,真是数不胜数!”
孔文也举例说道:“前两天军首长召开干部会议,表扬了一名团级干部。这位团级干部在阻击敌人突围的战斗中,表现非常沉着。当敌人企图突出重围,组织整连整营的兵力,用强大的炮火,几十架飞机,几十辆坦克,向我占领的高地轮番地冲锋。但是我们的这位团级干部,任凭敌人怎样疯狂冲锋,他仍旧岿然不动,蹲在一块大石头上,抽着旱烟,沉着地指挥部队,一次又一次地把冲锋的敌人打了下去。为后续部队到达投入战斗,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老孔、家兴,我在这次战役中,还有一个体会最深,就是气候问题。老天爷对任何人都是绝对公平的。美军和我志愿军,同样是在零下四十度气候下、这天寒地冻的恶劣条件下打仗,但是表现和结果却大不一样。美国兵有帐篷、北极睡袋、火炉御寒,但最后还是冻伤很多,非战斗减员十分严重,部队也失去了战斗力。而我军有的部队在零下四十度还戴着大盖帽,在冰天雪地里打仗,士气仍然十分高涨。有些战士趴在雪坑里,手脚都冻伤了,但是仍坚守阵地,打退了敌人一次又一次的进攻。我在设想,如果制空权在我们手里,我们也有那么多的飞机、大炮、坦克,有足够的后勤支援。那你陆一师也好,美三师也好、美七师也好,别想有一个活着逃出我军的包围圈!”张荣深有体会地说。
中国人民志愿军的第二次战役胜利了、结束了,但是抗美援朝的战斗只是刚开始,刚拉开帷幕,更加激烈、艰苦、大规模的战役还在后面。
对李家兴的考验、锻炼,也还只是开了个头,还有更长的路等着他去走!接下去他是怎样接受这战火的洗礼、严峻考验,而且迅速地得到了成长,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四回 真情有鸿雁传书
话说这家兴在入朝前后已经过了三次考验:第一次是忍痛割爱,撕碎大学考卷,抛向铁路两旁;第二次是连续行军六十里路,坚持到底不掉队,胜利了;第三次是这次在敌人飞机的轰炸、扫射下,冒死检查、接通电话线路的任务圆满完成。
这样一来,不仅家兴自己对自己比较满意,孔文也觉得脸上有光,张荣更认为他培养的学生颇有成绩。这电话连的干部、战士对这个上海来的文化兵印象也很好,认为他不是“嘴上一大套,实际做不到”,而是表现“括括叫”。提起李家兴都挑起大拇指,赞不绝口。
这些暂且不表,现在转过来说上海这一头。
阳历1951年2月6日,是大年初一。上午九点多,君兰、爱芬就来到家兴家中。君兰他们刚站定,锦绣也到了。姐姐兰珍已经起床,姐夫陪着儿子睡觉还未起身。家兴的妈妈昨夜不知什么原因想起儿子来了,在床上翻来覆去一夜没有好好合眼,快天亮时才勉强睡着。
自家兴参军走后,他的房间一直空着,姐姐就把三个人让到了家兴的房中。君兰等三人一进屋,把带来的水果、糕点,往桌子上放好,就给姐姐拜年,相互拱着手说:“恭喜发财!”
“姆妈起床了?”锦绣问道。
“还没起床,我去叫她。”姐姐说。
“让她睡,不要惊醒老人家。”君兰说。
“你们坐,我去烧汤团,年初一吃了汤团大家团团圆圆。”兰珍说后去厨房煮汤团了。姐夫听到君兰他们来了也起床穿好衣服来到家兴房中。大家相互拜过年之后,就聊起了最近的社会,上海的生活、朝鲜的战争等等情况。
这时,家兴的妈妈醒了,听到君兰他们来了,她也穿好衣服来到家兴房里。君兰等三个人立即起身给老人家拜年。大家给老人家拜过年后,兰珍姐姐把煮好的汤团端上了桌。大家也不讲什么客气话,就吃起了这团圆汤团。汤团吃好,老人家给了每人一个压岁钱红纸包。大家都说了声“谢谢姆妈!”不客气地把红纸包给收下了。
自家兴参军走后,君兰等三个人三天两头来看望老人家。所以相互之间基本上就像是一家人,已经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
“姆妈,昨天下午,我收到了家兴从朝鲜寄来的信。信上说他立了二等功。他身体各方面都很好,叫我们不要牵挂他。”锦绣首先说道。
“我们也在昨天下午,收到了家兴的信。说他一切都很好,叫我们不要挂念他。他立了二等功,向家里报喜。姆妈听了非常高兴。”兰珍也说道。
“我们也收到了家兴的来信。他训练班毕业走后,已有两个多月没有给我们写过信,我们还真的挺为他着急呢。这下我俩就放心了,君兰,你说是吗。”爱芬也插话说。
其实,现在心情最为复杂的,莫过于家兴的妈妈和锦绣,她俩真是思绪万千。这两个人,一个是想自己的儿子;一个是想自己的未婚夫。
老人家嘴上老是在说,让儿子出去见见世面,得到锻炼,以后会有大的出息。儿子参军后,她知道儿子在松江学习,还比较放心。后来结业了,但到底去了哪里,她就不知道了,已是忧心忡忡。现在接到儿子来信,已上了朝鲜战场,她心中怎能平静。
她想到曾经要儿子“精忠报国”,现在儿子真的到了朝鲜,而且立了功,很高兴。又想到,那毕竟是在炮火连天的战场上,枪炮是没有眼睛的,她就一夜不能入眠。但再想想,她能有什么招数?想来想去,没有什么好办法。现在她唯一能做到的,只有祈祷天主,保佑儿子在外一切顺利、平安!
这时,姐夫坤生忽然想起读书的事,就问:“你们大学读几年?”
“读三年,已经读了两年,还有一年。”君兰答道。
“听说第三年一般是实习。”姐夫又说。
“是的,过了年就不到学校去了,而是要找地方去实习。”爱芬说。
“你们三个人都有什么打算?”家兴母亲问道。
“现在学校里正在挑选家庭成份好,英语成绩好,特别是口语比较流利,身体也比较好的学生,到朝鲜战场去当英文实习翻译。”君兰说。
“你想去?”坤生问君兰。
“是的,我已经报了名。姆妈,你说好不好?”君兰问道。
“你爸爸、姆妈什么意见?”家兴的妈妈反过来问。
“我爸爸没意见,我姆妈有点舍不得。”君兰答道。
“那爱芳呢?”兰珍问。
“我当然同意,我自己也已经报名参加志愿军医疗队,准备到朝鲜去战地实习。”爱芬以十分肯定的语气说。
“那锦绣呢?”妈妈又问道。
“我已经也报了名,准备到朝鲜去。姆妈,你让我走吗?”锦绣十分诚恳地征求未来婆婆的意见。
家兴的妈妈这下真的给难住了,说不同意吧,这是大势所趋;说同意吧,实在有些违心。儿子已经上了战场,现在未来的媳妇要是也这么一走,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老人家一时拿不定主意,所以就既没点头,也没摇头。
爱芬一看,心中明白。她灵机一动说:“妈妈,这只是报了个名,能不能批准,还不知道。再说,就是要去,我和锦绣会一起去,我学的是外科,她学的是内科。而且只有一年,君兰也一样,我们会很快回到您老人家的身边,来服侍您、孝敬您。”家兴的妈妈有些激动,也有些无奈,眼眶里已有泪水在滚动。
兰珍见此情景,大年初一弄得大家心里都挺不舒服的,就把话题给转了。说:“坤生,去放炮仗。新的一年里,让大家财源滚滚,福星高照。去呀!”
上海这一头暂且不表,再来说说朝鲜战场的家兴这一头。
美军被赶回“三八线”,我东线志愿军各部队奉命在原地休整。现在,元山一带美国飞机少多了。但是,部队白天还是在防空洞里做各种准备,晚上,一般都住在老百姓家里。过了元旦,邻近春节,上级通知军邮开通了,可以与国内的家里、亲友通信了。这对每一位志愿军干部、战士确实是莫大的喜讯。家兴一口气写了三封信,给妈妈、君兰、锦绣,各写了一封长信。每封信都写了五、六张纸,写好后自己又反复读了好几遍。
过去,家兴不管写什么东西,纸面上都很清秀,从不涂改。可这次他每读一遍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还没说清楚。于是改了又改,添了又添。
家兴除自己认认真真地、写好自己要寄出去的每一封信。同时还帮班里、排里、全连的不少同志参谋怎样写好家信。包括用什么样的句子,用哪些字,该讲些什么。无形之中家兴成了全连编外的文化教员了,忙得不亦乐乎。虽然忙了一些,但他感到生活还挺充实的。这两天连部的两个通讯员也特别卖力,每天好几次到班里来收同志们写好后要寄出去的信件。
部队在原地休整,军事生活方面倒也很有规律。早晨按时起床,晚上按时熄灯,一天三餐按时开饭,中午还午睡一个小时。早上起床后还出出操,在雪地上跑跑步。上午有时做做队列,下午午休起来,就进行战地练兵。电话员练兵就是反反复复地,练习收电话线、放电话线。一拐子线500米,放线要求在五分钟之内,收线不超过八分钟。还有一个内容是接线头,要求接得又快又牢。
连里有时集中起来开开军人大会;晚上熄灯前,排里都要晚点名;班务会一个星期开一到两次;每逢星期天就休息。大家可以学学文化,写写家信,有的打打扑克,有的相互之间回忆往昔、讲讲故事、聊聊家事。
有的时候,遇到星期天,全连动手一起来做的一件事,就是包饺子。包饺子属于改善生活,一般以班为单位,全班总动员,人人动手,个个出力,谁也不会偷懒。每逢包饺子那天,开过早饭,班里就派两、三个人到炊事班去领面粉、猪肉、白菜、调料。这些东西领回来后,全班就分工合作,和面的和面,切菜的切菜,剁肉馅的剁肉馅,擀饺子皮的擀饺子皮。最后全班挑选一、两个高手,把饺子馅和好,就开始包饺子了。开始,家兴是当“饺子腿”,就是只能把几个包饺子的能手,包好的饺子集中起来,往盛器里一排排整齐的排列好,送到伙房里去下饺子。后来他用心地学习几位“师傅”包饺子的秘密,不久他也学会了一、两手包饺子的技术。
饺子包好、下好,吃起来是最开心的事情了。这时,往往会评价哪个班包的饺子样子最好,味道最佳。有时候各班还会交流两碗,来相互品品味。有时,连里还会组织包饺子比赛,真是大有乐趣。班里的同志们,还会比赛谁饺子吃得最多。家兴在松江学习时,班里也包过饺子,他最多吃过三十只,而现在他吃个五、六十只是平常事。部队在休整阶段的生活还真不差。
部队从进入朝鲜后,开始给每人一条米袋,能装七、八斤大米,一路行军作战,没几天就吃完了。后来每天只能和高梁米、小米、苞米、黄豆、土豆,甚至是大麦粒子打上了交道,跟大米,白面绝了缘。近一个月的时间,吃得最多的是炒面粉。一些战士发牢骚说:毛主席叫高岗给志愿军吃好面,高岗听错了,给志愿军吃炒面。
打从把美国兵打跑后,艰苦的日子算是过去了,东线志愿军的好运来了。一开始,是朝鲜的金日成首相说志愿军辛苦了,奖励了60万包大米。这朝鲜大米烧出来的饭是又白、又香,虽然没有什么菜,只是朝鲜的辣酱、酸菜,但是一班的每个人,都吃了五、六碗白米饭。
同时,美国人从元山、咸兴港口逃跑时,曾把好运走的东西尽量运走,运不走的东西就派飞机炸掉。但是美国人撤退得实在也太仓促,有几个大仓库的东西没有来得及运走,也没有来得及炸掉。于是东线兵团三个军的下属部队,冒着美军兵舰上打过来的炮火,天天派人用骡马去搬运仓库里的各种罐头、面粉,前后搬运了有个把月。最后没有运完,美国人还是派飞机给全部炸掉了。这些东西给志愿军享用了一段时间,每天每班发一听五磅装的克宁奶粉,一听五磅重的草莓、苹果之类的果浆。大家把果浆拌饭吃,奶粉倒在水桶里和上开水当茶喝。
之后,祖国人民又送来了各种慰问品,大批的慰问袋发到了战士,干部们的手中。东北的大米、白面、大白菜、大青萝卜、冻猪肉,又不断地运来了,志愿军的士气受到了极大的鼓舞!
自从进入朝鲜后,军事行动接连不断,家兴还真没有多少时间去考虑个人和家庭之类的问题。但是,随着部队相对稳定了下来,生活也逐步正常化,思想问题也就来了。特别是发出了三封家信之后,就经常在想发出去的信上海收到了没有?他们收到后会有什么想法?现在写回信了没有?为什么还没有收到回信?这一封信从朝鲜到上海来回在路上要走几天?每次看到连部的通讯员路过,家兴就会问:有我上海来的信吗?但每次通讯员的回答,都让他感到很是失望!就会感到睡不好觉,连吃饭也不香,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头,走路也没有了神气。
就在大年初一,班里的同志都在热热闹闹地忙于包饺子,但家兴却没精打采地在一边想着心事。指导员孔文正好要到各班走走,就先到了一班。一班的战士都把手里的活计放了下来给孔文拜年,说:“指导员,新年好!”
“大家好,大家新年好!大家继续包饺子吧。”孔文张着大嘴笑着说。
“指导员,等一会儿来尝尝我们班包的饺子。”福喜班长盛情邀请。
“好,一定来,你们一班包的饺子味道特别好,我等会儿一定来尝个鲜。”孔文又张大嘴笑着说,就又到其他班里去了。
福喜班长已经发现家兴有什么心事,就把家兴叫到一边问道:“小李,怎么?想家了,想你对象了?”
“是的。我写出去的信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回信。”家兴发愁地说。
“你寄出去最多只有十天吧。我估计你家里刚收到信,信从这里到上海,在路上起码要走十天。不要多想了,还是先一起把饺子包好,欢欢喜喜吃了饺子再说。”福喜班长用安慰的口气说。
家兴一想,把这些情绪全放在面孔上不好,会给大家看笑话的。于是就强打起精神,和大家一起动手包起了饺子。
又过了十天,上海还是没有来信。家兴这下真的觉得寝食不安了,简直是度日如年。
就在这时,曲排长来到班里,同福喜班长说了些什么,福喜班长就对家兴,说:“小李,你现在到连部去,指导员找你。”
“有什么事?”家兴问。
“有重要的事,去了就知道。”
班长说后,家兴立即到了连部,进去一看,连长、指导员都在。就问:“连长、指导员,找我来,有什么指示。”
“小李,司令部首长下达了命令,提升你为电话连文化教员,正排级待遇,现在正式通知你。”孔文说着,并把桌上的文件给家兴看了看。然后,孔文又说:“你后天上午到连部来报到,原来的文化教员要向你交代一下工作。班里、排里这两天要给你开欢送会。还有你申请入党的事,党支部已经讨论通过,同意接收,你介绍人找好了?”
“找好了,是我们班的副班长,他同意了。”
“那好,下个星期开支部大会通过你的入党申请,你做好准备。小李,你来电话连时间虽然不长,但表现不错。希望你在新的工作岗位上,继续努力工作,发挥你的特长,为提高我们连队的文化水平做出贡献。”连长对家兴提出了要求。
“请两位连首长放心,我一定不辜负你们的期望!”家兴向两位连首长表了态。
就在家兴要离开连部时,通讯员小梁进了防空洞。见了家兴就高兴地喊道:“李家兴,上海来信了!你看,这信封上的字写得多么秀气,落款叫谷锦绣,多好听的名字,肯定是一个姑娘写的信。里面好像还有一张照片。小李,快请客!你不请客休想拿到这封信!”
李家兴可能从小长到大,心里还真的没有这么高兴过。他现在是双喜临门,兴奋得很,眼眶里已是湿湿的,热泪欲往外流出来。他赶紧对通讯员说:“完全可以,信给我,要请什么客尽管说。”
“香烟一包,牌子要大生产的!”通讯员小梁非常调皮地笑着说。
“行!你到小卖部去买,我给钱。”家兴一口答应请客。连长和指导员听了都哈哈地笑了起来。
家兴回到班里,班长就笑嘻嘻地问道:“小李,升官了,是吗?祝贺你!你进步真快。”
“这要感谢班长的教育。”家兴说着客气话。
“小李,我同排长商量好了,今天晚上开个班务会,全班同志给你做个鉴定,明天晚上全排给你开欢送会。”
家兴和班长谈完话后,马上自己一个人出去找了一个没人的地方,坐下来仔细地把锦绣的来信慢慢的拆封,小心翼翼地抽出信纸。里面果真有一张上了颜色的四寸照片。家兴双手捧着锦绣的照片,看了又看,看了好久:她那像苹果一样红红的双颊,一对水灵灵的迷人的眼睛,两颗樱桃似的酒窝,微微张着的薄薄的嘴唇,露着一副整齐而洁白的牙齿,正在对着他微笑,她的笑是那样的甜蜜、可爱、真诚、迷人。
家兴看过照片,就开始阅读锦绣写了五张信纸的书信。家兴和锦绣相交那么多年,但是家兴收到和阅读锦绣写的情书,还是第一次。她的字迹端正、清秀,语句流畅、华丽。信中情意浓浓地倾诉着相思之苦;叙述了以往相拥在一起时那真情真意、缠缠绵绵的甜言蜜语;这诗情画意般的爱恋之情,使人难以忘怀!
信中还说她和爱芬都已经报名参加志愿军医疗队,可能要来朝鲜前线实习。并说君兰也报了名,可能要来朝鲜前线当英文翻译。还告诉了家兴双方父母、外婆的身体很好等等。
当家兴看到信的最后说他们三个人也要来朝鲜,心就乒乒地乱跳,要是马上就能在朝鲜见到他们,特别是锦绣那该多好。见到后大家的心情将会怎样,他感到难以想象!
这三个人会不会来朝鲜,如果真来了又会不会见到面?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五回 胜利歌热血铸成
话说这家兴在收到锦绣来信的第二天,又收到了母亲、君兰的来信,心上的石头总算都落了下来。接着他就抓紧时间给母亲、锦绣、君兰和爱芬一一写了回信,又把组织上正式升了他的职务,为军部电话连的文化教员,正排级待遇等情况报了一大喜讯。家信发出后,家兴确实了了一桩牵挂多时的心事。马上就高高兴兴地准备起他职务变动的大事。
在班务会上,电话连一班的同志们集体为家兴做了鉴定,说了不少赞扬小李的好话。第一排全体指战员还为李家兴热热闹闹地开了个欢送会。开过欢送会的第二天,家兴收拾好自己所有的东西,就去连部报到上任。
由于家兴到连部报到晚了一天,原来的文化教员因为新的单位急催他去上任,所以没有碰面交接工作。也就没有人告诉他,这文化教员该怎样当。
“请问李家兴是不是在这里?”正当家兴在犯愁如何当这文化教员时,忽然外面传来一个女兵在问连部通讯员小梁的声音。
“管理科的周教员啊!找我们李教员?他就在里面。”通讯员小梁认得周教员,回了话后就把她领进了防空洞,对家兴说:“李教员,有位女同志找你。”
家兴坐在桌子前,正低着头在整理原来的文化教员留下的一大堆资料。听说有女同志找他,觉得有点奇怪。他抬起头来一看,确实是个女兵。
“你是?”家兴诧异地问道。
“我是周红梅,怎么,当了官了认不得人了?我是你的同乡加同学。”这个女兵看着家兴说。
家兴一看来的人,果然是周红梅,便不好意思地说:“你看我这个人,只顾得整理资料,没有好好看看是谁来了。对不起,真对不起!你请坐。”随即搬过一只炮弹箱,给周红梅坐下。同时在桌上拿了只茶缸,倒了杯开水递给了周红梅,说:“没有什么好招待,吃杯开水,再暖暖手。周教员,今天是怎样想起到我这里来,有何贵干?”
周红梅就说:“我们在山东泰安分手有两个月了吧。本来早想来看看你,但是以前你是在班里,我一个女同志来班里看你,有些不大方便。------”
家兴一听就明白了,这个周红梅心里还有我,还是看得起我这个曾经当个小兵的李家兴。现在她既然找上门来,应该热情接待。再一想她一分到部队,就当了文化教员,比自己先走了一步。还是那句话:“三人行,必有我师”。家兴正犯愁,怎样当好这个文化教员。送上门的老师,为何不抓住她,虚心地向她请教、请教呢!可他再一想,现在是在部队,这男女之间打交道要绝对掌握分寸,冷热适度。
“周教员,听说你在管理科当文化教员,做得很出色。”家兴用一种既平淡又赞许的口吻说。
“你说得好,其实我的工作只是一般化啦,领导上叫做啥就去做啥。对了,我们是同学,你还是叫我小周,我叫你小李。你看怎样?”红梅要从称呼上拉近两人的距离。
“可以,这样比较随便一些。”家兴很坦然地说着。
这小李仔细地打量着周红梅,小周也反复地看着小李。小周说她在上海参军前好像见到过小李,小李也说,这小周和他在上海读书时一个同班男同学长得非常相像。
“你的那位同学叫什么名字?”周红梅问。
“也姓周,名字叫红桂。”家兴说。
“我哥哥就叫周红桂。”周红梅这下惊喜了起来。“对了,我在上海解放前夕,有一次和我哥哥去静安寺市西女中学秧歌,学唱歌,好像是见到过你。”
“你还教过我怎样扭秧歌,你歌还唱得挺不差的,这世界实在太小了!”兴家回忆着过去的事情说道。
“跟你一起去学歌、学舞的还有一个男的、两个女的。听说是大学生------”小周也想起过去的事情说。
“以前,你家里我去过好多次,有事同你哥哥商量,可都没有见到过你。”家兴又说。
“可能我正好都在外面有事情------”
家兴当知道这周红梅,不仅是自己一个好同学的妹妹,而且和她还是青训班的同学,现在还是同行,都当上了文化教员。两人越说距离就拉得越近。原来在家兴思想上的一些顾虑消除了,他主动地和她亲切地又握了握手。两人又谈起了在青训班、以及到朝鲜当文化教员的一些感受。于是,家兴就向周红梅请教,怎样当好连队文化教员。
这两个人正说得起劲,指导员孔文来到家兴处,一见周红梅在家兴这里,开始也觉得蛮好奇的。就说:“小周教员,你怎么------”
周红梅就把她自己的过去和现在,以及同李家兴的关系,给孔文说了一遍。家兴也说了想拜周红梅为师,讨教怎样当好这连队的文化教员。
“原来是这样,太好了。小周教员,你就帮帮小李。小李现在正在对怎样当文化教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这下有人来领领路,真是求之不得的大好事。你们两人好好商量一下,小李你拿出一个计划来,等两天交给我。噢,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你入党的事,政治部机关党委正式批准了,你从现在起,已经是中国共产党的侯补党员。侯补期三个月,从1951年4月20日起计算。现在正式先通知你,以后党支部开党员大会时,我再向全体党员宣布。你的党小组长是连部通讯员小梁,回头他会找你的,希望你能继续努力学习,工作,经得起考验。”孔文讲完,周红梅向李家兴表示了热烈祝贺。孔文走后,周红梅真的毫不保留地帮家兴搞了个工作意见。
隔了两天,家兴把《怎样做好连队战时文化宣传教育工作的意见》交到孔文手里。孔文很仔细地看了两、三遍。
“小李,这个工作意见我看不错,基本同意了,我再给连长看看。这个意见具体怎么执行,你再想想。你就着手先做起来,我们边做、边完善。现在部队比较普遍的是轻敌思想,最典型的是一班大胡子战士于大虎。他在入朝轻装时,把香皂、肥皂、剃胡须刀,都留在了临江。他认为一条干粮袋,一个星期就可把美国人打败。结果这二次战役打了一个月?(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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