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断江南 第 1 部分阅读

文 /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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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飞鸟樱桃

    凤翔天宇之梦

    一

    清冷的,铁锈的气息,在清晨弥散开来。剑与剑交击的铮然响声,剑的火花。

    还多说什么呢?什么也不必多说了。这一切,应当结束了。

    忘了么?你与我,我们都是一样的。不论逃离还是什么,你与我都是一样的。

    我们都是死人,我们都活在那虚妄的梦中,我们都必须觉醒。

    你是一个懦夫,和我一样。

    第一章 昔日踟蹰至今日

    走进红袖招的时候,面前霎地暗了下来。凌昀抬起手遮了一下眼睛。在一刹那的时间里,他已看清了店子里的所有人,转眼之间也有六十个刹那呢。他听见店子里有笛声,倦恹无力,让他有些丧气。

    凌昀穿着制服进这酒楼也不是第一次,那是法度森严的槿国所特有的红黑双色捕快制服,却也宽袍大袖极不利于捕快抓捕犯人。凌昀也向金陵府尹提过很多次这类问题,只是府尹说是国体问题,之后也未有答复。

    酒楼主人见是官爷来了,眯起细长的眼睛笑着让他坐。凌昀只是微笑谢了店主,因他是来办事的,不好在工作时在公开场合饮酒。但他也诺了会在晚间过来喝几杯酒,随即一把抓住一个正准备悄悄溜走的小贼,逼他掏了身上所有偷来的东西,在酒楼里发现自己被偷的人都领了失物之后,他将剩余的东西塞入了袖袋。

    在酒楼里巡了一周,凌昀没见什么人再做坏事,便出了店子。听不见那店中笛声,他方有些安心下来。天阴沉沉的,他胸口又有些钝钝的痛,眨了眨眼睛,只在街上又逮了几个小贼。然后回了金陵府向府尹交了差,这一日工作便算终了——换了他素日青衫,凌昀走出府门的时候,雨疏疏地落了下来。

    那是金陵九月的第一场雨吧,如离人珠泪一般,点点滴滴沾湿了年轻人的青衣。他却忽想起一句久远的诗来——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却不知怎么想到的。

    胸口的痛楚,是那一处旧伤,很久很久以前了——他右手按住了心口,抬起头,雨落入他的眼,眼里也有点点刺痛。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现在可以把他们忘却了吗?

    ——忘不了啊。什么声音在他的心中开口,淡漠而戏谑,你忘不了,他们也决忘不了啊。

    雨愈发大了,凌昀觉得身上湿冷,找了个地方避雨。青衣贴在身上,更显出他瘦削身形来。站在屋檐之下,他望着来去的行人,目光倏地锋利起来,忽便冲入雨中,揪住了一个人。那人面色赤黑,身长八尺有余,虎背熊腰,让身材颇高的凌昀在他面前也变得很瘦小。然凌昀左手揪住那人衣领,右手瞬便卡上那人脉门,“请跟我走一趟,黑袍周五,我是金陵府捕快凌昀。”他声音恬淡。

    那条大汉看对方只是一个眉目清秀的年轻人,却在一瞬之间制住自己,面色骤变,“你——”

    “黑袍周五,一千五百两的红货,可吃得消?”凌昀微笑,“做下什么,便一定会事发。我捉你,也没什么好说的。”

    行人见那个青衣年轻人似是捕快,身手又好,不禁停下脚步来,却又起了几起行人相撞事件。街上蓦地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凌昀未管那些人,只是押着人犯冒雨前去了牢狱,吩咐狱卒小齐明日将犯人提上堂让府尹审了。小齐答是,并问凌捕头有没有闲工夫喝一杯,抑或听闻临安府来了三位大捕头为了几个别国之人等等,凌昀只微笑,婉拒了对方邀请,遂离开了牢狱,却又自己进了酒楼。

    金陵红袖招,便是酒楼的名字。老板韩钰只是二十出头的样子,却也已在此开了七八年的店,显是不显老之人。他其貌不扬,总是眯眼微笑。因他眉目细长,常教人叫做狐狸一类,他也不以为忤,自便名号银狐。无人见过他生气的样子,却也有传说这红袖招韩老板一身内外功夫,已高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然那也确是人道听途说,因也无人见过酒楼韩老板出手。凌昀走进酒楼,走到他惯坐的拐角处,要了一壶酒,也是平常二十文钱一壶那种。他坐在桌边独酌,温热的酒流经咽喉流至胃里肠里,他可以感觉到那种热度。酒楼里没有笛声,只有琴韵凝在空气之中。

    听见那琴声,凌昀便望了一眼琴声来处,弹琴的人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然他听得那琴声技艺却已有了小成。那个少年坐在远端角落中,垂着头,露出微带蓝色的发丝,映着烛光。凌昀知他是极西邺国来的人,邺地尚武,但国家颇不宁定,有许多人在外流亡,也给官府造了不少麻烦。凌昀也知道,在红袖招中弹琴的少年其实是个颇为可怕的杀手——没有人知晓他的真名,或许连那少年自己也不知道。凌昀不想惹他,但又想起了府尹的通缉文书——

    凌昀听那琴声疏懒,只是尽了一碗酒,看见酒楼主人走近那少年,低声说了几句,那少年忽抬了头,双手在琴弦上重重一按,却将酒楼中客人都吓了一跳。凌昀看见那少年的眼,浅紫色的,右眼的色泽略深,却无神,凌昀知那孩子右眼有疾,更肯定了他的身份——便走上前去,低声道,“不知飞鸟小兄竟在此地,只是上次淼城城主遇刺一案,可是——”

    那少年又抬起眸子看了凌昀一眼,凌昀忽发现那是个很好看的少年——眉目颇为清秀,有些疏懒的感觉,带着轻微的厌世——少年的唇边漾着笑,“阁下可是近来金陵出名的神捕凌昀凌捕头?或许可以说是——凤翔天宇的凌烨之?”他那样淡淡笑着,眼神却忽地冷厉起来,“没想到在下小小角色,也会被阁下认得。”

    听到少年叫出凤翔天宇四字,凌昀叹了一口气,“小兄何必——”他淡淡道,“只是槿国向来法度森严,金陵府亦有小兄卷宗一份。在下身为金陵府捕头,虽不想与江湖朋友为难,这也只是迫不得已。”

    “凌烨之,你却也不用摆出官样了。”那少年冷笑,“淼城城主确是在下杀的,可是在下也不想进牢房。”

    “凌捕头,”旁边有人忽说话了,是一直笑眯眯的韩钰,“请借一步说话,以飞鸟的性子,他是不会走的。”

    凌昀遂与韩钰出了酒楼,听对方说了几句,便白了面色,问,“这是……”韩钰叹口气,道,“是的。”

    凌昀也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转身便走了。他一向是记着酒钱月底再付,也是个很有信誉的主顾。

    他转过长街的时候,那少年抱着长琴走了出来,仰首问韩钰,“你说了……”

    韩钰也答,“是的。”

    他伸手摩了摩少年的发,“不说怎办呢……难不成真的让你被他带走?”

    少年道,“我……我可以杀了他。”

    韩钰叹气,“你杀了他也不是办法……而且现在的你,已经杀不了他了。”

    那少年抱紧了长琴,久久,垂下了头,“韩大哥,谢谢你。”

    凌昀走得不快,因雨已经小得多了。但也因为雨的关系,他胸前的旧创一直在痛着。方才被叫破来历表字——这是几年了?第一次罢,被叫出了那个已经不愿再提起的名号,那个合称——他想到另一个人——

    但他毕竟不愿意再想了,只是走回与几个小捕快合住的地方去。打开门的时候酒气忽地扑了上来,小鹞子定然又喝得多了,他暗忖,然后看见几人之中最年轻的严鹞喝得大醉吐了一地。他皱皱眉头,打扫干净污物,将严鹞拉上床去,给他掖好被子,听那少年口中嘟嘟囔囔,“……就因为我是捕快,你看不起我……”不禁苦笑了笑,走回自己床边,也坐下来,一手按着胸口——那块玉佩还带着血呢。那墨舞剑还光亮如初吗?……你如今还好吗?眉心还是有那么深的皱痕么?笑起来的时候还是那么危险么?……他让你幸福了么?

    “喂,凌头儿,在吗?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人物!”门被撞开,同住的孟可的大嗓门传了进来,另有一人声音平静,“孟捕头,不要这样,怕有兄弟睡了,别扰了他们。”

    孟可声音更大,“鸢捕头,小弟这屋里尽是兄弟,可务要——啊!”

    凌昀已一手掩了他的嘴,“小鹞子还在睡,他又给姑娘甩了,可不要吵了他。”

    另一来人见了凌昀,眉头微皱,道,“兄台便是孟捕头口中的金陵神捕凌昀总捕,实在很是年轻啊。”

    “哪是什么总捕,是孟捕头说笑了。”凌昀笑道,“鸢捕头看似比在下更要年轻,也与声名不称呢。”他双手一抱拳,“凌昀问鸢捕头好。”

    那被叫做鸢的年轻人只是一笑,又道,“我们可见过面么?总觉得兄台好生面熟。”

    凌昀一笑,“在下长得普通而已,兄台方会觉得面善。……不知兄台来金陵府是为了什么案子?”

    “不瞒凌捕头,”鸢皱了眉,静静道,“听闻有几个江湖门派将在此地附近火并,槿国法度森严,主上不愿此事在国中发生,故让在下前来制止。听闻那群武林人之中有名唤叶青及邵隐的二人,更为危险——主上因派我及隼师妹和鹰师弟前来,但听闻那些别国武林中人均武艺高强,现只想请金陵中有本事的捕快帮一下这个忙。”

    凌昀略一思度,便道,“金陵府中捕快均为制一些宵小恶人而设,对武林中人实无法子。鸢捕头恕罪则个。”

    “凌头儿,你谦虚什么?”大嗓门孟可又喊,“谁不知道凌头儿武功胆识都一等一的好,上次那群人还不是凌头儿……”

    “小孟!”凌昀皱眉,打断了孟可的话,却见鸢面上似笑非笑神情,叹了口气,道,“在下也只能制些强盗贼寇,还不能敌武林中高人——叶青邵隐这些名姓我也听闻过,都是传说中的俊才人物,文才武略都远远过人——”他顿了顿,道,“这个忙,凌昀怕是帮不成。”

    鸢见凌昀语意诸多躲闪之辞,只叹了口气,“没想到江南第一剑凌烨之,也会如此怕别国武人。”

    凌昀倏地抬眼瞪他,胸口旧创又一阵痛,他面色也发了白,“鸢捕头,你认错人了。”他冷冷道,径直走出了屋子。

    孟可却不明就里,看看一旁的年轻人,“从未见凌头儿这么发火过,鸢捕头,你是怎的让凌头儿也发火的?江南第一剑又是什么?凌头儿?不像啊。”

    “我也只是听闻——”鸢垂下眉睫,“金陵神捕凌昀,传说表字烨之,正是当年不知所踪的凤翔天宇中的凤翔剑……今日一见,果然是的,然他自隐了身份姓名至此,也不知为何——这一次要平乱,还需靠他出力才行。”

    凌昀站在屋外,胸中搐痛不已——因为那是你刺的么?这么多年过去,你还好么,可瘦了么?

    那一刻他又听见笛声,很远很远,从边关传来的笛声。

    是你在吹笛吗?你的眉眼依旧么?你为我哭泣过么?你哭泣过么?我已经死过了,死了很久很久了啊——他们为什么还要把我从那埋了千年万年的土中挖出来呢?我是不能再见到你的啊,无论如何——

    他胸中抽痛,右手按上心口,坚硬的东西硌着他的手,他的神色愈发凄凉,在那金城细雨之中,——我们分别了这么久,却没有办法再相逢了啊。

    二

    第章 旧识如梦问剑痴

    凌昀是靠在屋墙上睡着的。半夜的时候云雾都散去了,清寒月色洒在他的身上,更显出他身板的单薄来。鸢有几次想要唤醒他让他到屋里去睡,看他的神情,却都忍住了,只让凌昀继续睡下去。连大嗓门孟可都很意外的没有在那一夜说太多话,就算小鹞子半夜醒了问他自己有没有说什么见不得人的话的时候,都只是摇了摇头而已。

    那一夜非常寒冷,鸢也就是翟岚回忆往事的时候尝为后人说起,伴着唏嘘。那一夜后半夜的时候凌昀便消失了,第二天金陵府尹也只收到了一份手书,上述离去之意,也正是凌昀所写。在那之后金陵公门之中,便再也没有人知道那个名为凌昀的金陵神捕最后去了哪里。

    其实凌昀是在四更时分离开住地的,那个时候却连酒楼也已关了门。金陵的夜晚十分寂静,他在无人的街道上徜徉,听着自己的脚步,却不知道应何去何从。——从他再一次听见凌烨之三字,他便已有了离去之意。

    如果你也知道我在这里,你会来么?你可不要来啊。

    金陵南门守城的兵士在之后的十年之中,一直喜欢对同僚说一个相同的故事,他会说在某一年的九月初七那天夜里四更三刻,梆子刚刚敲过的时候,有一个黑影轻飘飘地飞过了城墙,纵他喊了半天,也再没有见到半个人影。然旁人却只笑他没见过世面,说槿国崇文是崇文,别的国度可也有尚武的呢。那些国度的人即使本领高到可以翻过墙了,也用不着这样大张旗鼓当一个故事讲出来罢。而守城兵士每次听那言辞,都只是冷笑置之而已。

    凌昀那一夜出城,朝着一个方向跑了很久,也不知道是什么方向。〃奇〃书〃网…Q'i's'u'u'。'C'o'm〃他不知为何要离开,也不知要去何方,却知道应该离去,因他已不想再见……

    唰的一声,素白衣襟被割下半幅。那双墨一样黑的眼瞳凝过来,“今日——便在此割袍断义。之后你我为死敌,我会尽我全力杀了你。”

    声音极平静,似乎早已准备过千遍万遍,“因我的一切,不能毁在你手上。”

    可是……可是我毁了你的什么?倒是你带走了那么多,包括力量。凌烨之已经死过一次,又过了三年,何苦不让我安睡?

    风卷过静寂的树林,树叶上的水珠纷纷洒下,落了林中的青衣人一头一身。他被水珠一激,伸手欲拔剑,手伸到腰际却觉空空如也。还是不能改掉这种习惯呢。他苦笑,如今既然只为寻常人等,槿法森严,槿民崇文,又何苦总想着剑呢?

    远远有脚步声传来,凌昀觉是连夜赶路之客,也当偶然邂逅,不隐起身形,只欲擦肩而过。他见一洗蓝衣逐渐行近,风中又有微咳之声,暗觉不好,却也已无法隐藏起来,直与来人打了个照面。

    那过客面色颇为苍白,毫无血色,两颊略微凹陷,病容满面,但他一双眼睛却是明亮的,如将他自己所有的力量全聚在那双黑得发蓝的眼中一般。过客走近凌昀的时候,腰间那柄略细的长剑忽越鞘而鸣,他微抚长剑,抬眼而笑,“在此地又一次遇见江南第一剑凌烨之凌大侠,真是叶某人荣幸。”

    那便确是那个恶名昭著的叶青了!凌昀暗叫不好,他是听说过对面年轻人的诸多恶名的,从杀人放火打家劫舍到强抢民女诸般皆有,虽然他很怀疑以对方那个身子骨抢人民女又能作甚。但传闻最广的还是他昔日拜在梦想夕云门下之时所作罪孽——传闻他十六岁时欲强暴小师姐不成,将其杀害后对遗体作尽污秽之事又掩盖罪行,二十一岁便弑师叛门而出,后又几乎屠尽全门——然后他便是江湖之中人人得以诛之,却无人能成的恶人。

    但是在那之前,他们有过一次相见,那一次……那一次,忻瑞也在——

    这么多年过去了,依然是恶人最长命啊。凌昀有些讥讽地想,却全无顾忌地道,“没想叶大侠又从关外回来了?这般回来,看来身子好了许多啊,又想再做些什么呢?”

    过客微微一怔,方似明白凌昀所言何物,遂一耸肩,也不知是真是假地道,“自是要作尽天下坏事,杀光世间侠客,凌大侠可满意在下这答案?”

    他说话的时候却一直冷冷笑着,笑得凌昀有些毛骨悚然,然后又敛了笑容,正色道,“在下再进江南,只为了寻两个人。”

    凌昀抬眉,也不说话,便欲离去,擦肩之时,他听见过客轻轻道,“凤翔剑凌烨之既已在此,天宇谌忻瑞又在何方?”

    凌昀脚步止住,苦涩一笑,“凤翔已死,天宇远去。墨舞璧人,白首偕老。”

    他抬步欲行,忽觉身后什么不对,心念方转,他已转身,却恰与叶青又打了个照面。叶青仍然抚着他的长剑,微微咳嗽着,他看见叶青抚剑的手指很奇怪,手指细长,指尖却颇粗大,如石杵一般。叶青见凌昀光注意他的手指,因笑道,“有甚好看,病久了便如此,握剑也不方便。”

    他的目光依旧明亮却淡散,全不在意凌昀一般,“这无名之剑,或也要换换主人了……”他喃喃,又问凌昀,“你身边为何没有凤翔剑了?且你与谌忻瑞焦孟不离,怎如今谌忻瑞不在,连凤翔剑也没了?”他的目光中带上了怜惜,“可惜一柄好剑,又遇到不识之人。”

    “可惜一柄宝剑,遇见一个恶徒。”凌昀静静回答。

    咳嗽声又响了起来,叶青以拳叩唇止咳,眸中点点蓝光闪过,他望着凌昀叹道,“……果真是不行了,现在的侠士,全也没有当年那份勇气了。凤翔天宇割袍绝义,清洌ゾ惴磁讯魅耍匆膊恢歉鲂」媚锬懿荒艹殴グ !?br />

    “叶楼主已平了叛乱,不用你再来关心。”凌昀道,“还是多看看你自己罢——只今侠士未死,只凌烨之已死而已。”他顿了顿,又道,“今日英雄耻姓叶啊,这些年了,你却无一丝悔过之心。”

    “你们说你们的,与我何干,我又为何要改过?”叶青的笑容淡定又桀骜,那两种截然不同的神情却同时浮现在他苍白的脸上,“我弑师伤友,这已成定局,我认了,也不想逃,其余的你们要说就自己说去,只是,谁要再提到与云忻师姐相关的事情,我就要他的命。”他一字字道,“想要叶某人的命,也可以尽管来,只是怕叶某太扎手,你们拿不下。”

    凌昀悚然——他知道那一次,他也记得那一次,那时忻瑞也还在……那个时候他们刚刚行过冠礼,天不怕地不怕,以为自己天下无敌,那个时候他们眼中的叶青还只是一个少年剑客,带着静静苍白的笑容,却一抬手便是惊艳得令人叹息的招式——那样一个洒脱淡定的人,却也是如今这番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真不像呢。

    “你扎手得很,我拿不下。”凌昀点头,让叶青看自己右腕上横贯的一道伤痕,“我现在要凤翔剑还有何用?”他带着凄凉地道,“你活着满是骂名,我死了反得侠名,其实活着死了还有什么不同呢?”

    “你果真是聪明人。”叶青笑道,“人生得意须尽欢,可惜无酒,否则当浮一大白。”他止住涌上来的咳嗽,正色望着凌昀,“你还是个真的好人,现在好人不多了啊。”他微微喟息,“侠义之心死了没有,又有谁能知道……人生不过一场大梦,谁又知道自己何时能醒觉呢——你在做着你的梦,我不能杀你。”

    他把手放开了剑柄,长剑的剑鸣也止了。蓝衣的年轻人咳嗽着,眼中不再有那种蓝色的光线,他道,“你也走罢,若是见了你那位云碧姑娘,替叶某人问声好。”

    叶青自己却先迈开了脚步,单薄的身影在那晨风之中显得很伶仃,凌昀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掌已然汗湿。

    方才——真是凶险,若答错一句,那无名的长剑,便会刺穿自己的咽喉罢——若是那样,十个凌烨之都未必挡得住。

    而他自己也不想再战斗下去了,人生只是一场无色彩的梦幻,但他遇到的也皆是真实的。世事几度秋凉,百年之后不论侠客还是恶人,终究都只是白骨一堆。他已经过了十几二十那种年岁,纵马击节而歌,扬言管尽天下不平事,而天下不平之事又何其多,空侠骨丹心,也根本管不过来。当年他们也有力量,但他们不是神,那力量也太强大,连他们自己也一并吃掉。

    而叶青刚才提到了你呢。你的容颜他也一定记得吧。可谁又能忘记你呢?你是这样一个危险的女子,世上又有谁能忘掉呢?但是我们一定要互相忘却啊,而我在这里希望你能忘却,你会忘却吗?

    他想到那里,胸口又痛了起来。他终于第一次取出了那块玉佩,玉是方形的,柔润坚硬,用小篆镌刻上长生二字,却有一缕血迹和一个缺口,微呈剑尖的模样。

    长生,这世界上又有谁能够真正长生呢?他看着那玉佩上的剑创以及血迹,目中带上了淡淡的伤痛。有血色在他的眼前洇染开来,——那是你刺的呀。因为是你刺的,我才会这样痛……云碧。他的手指攥得更紧,因为我还是忘不了啊。

    他已经死在这个梦中了罢,这一个不会结束的梦。凌昀继续走着,手中握着他的佩玉。那玉上的血色闪在他的指间,血色还是鲜艳的,红得有些触目惊心。他想起那一日,那血不仅染在剑上,玉上,也染在——那心中的伤啊。

    用血才能洗去的伤。凌昀又走了几步,却忽然停住了脚步。金陵有叶青这等人来,他却要在这时逃离——他却怎能再逃离呢?已经死了那么久,金陵也已经成为他所寄情的地方,怎么可以再一次逃走呢?

    他忽然转了身,不再走路,使起轻功飞掠而回。之后的事情,是不能再让兄弟知道的,绝不可以。那些人是金陵捕快凌昀的兄弟,而他现今,不欲却又不能不成为凌烨之,那昔日江南第一名剑客,也是早已死去的人。

    如果会有那么多人来,那么忻瑞……忻瑞也会来罢,而她呢?那样的话,应该躲起来么?又能躲到什么地方呢?他身形微滞,那样的话,到那个时候再思量罢,现在想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处。

    凌昀听见笛声,在他再次接近金陵的时刻。那笛声清越而孤高,远远飘来。那是谁人在吹笛呢?他想知道,又怕知道,却终向那声音方向去了。那样的话,可以去看一眼罢,因为不会是她的,一定不会是她,她现在已经不再吹笛了。

    行了不久,他便看见了那吹笛的人。那吹笛的人坐在一棵树上,披散着长发,身形显得颇为瘦小,那却是那红袖招中少年琴师的模样。他在江南清晨的水雾之间,吹着一首哀伤的歌子。

    此时他已不是金陵名捕,只是普通的凌昀。他走过去,在少年身后开口,“小兄在此吹笛,真是雅兴颇足。”

    笛声止了,少年并没有回头,甚至没有改变姿势,“官爷又是想要将在下带走么?”他的声音很平淡,“那样的话……在下只得逃走了。”

    “并非如此,小兄不必担心。”凌昀道,微叹口气,“因此日凌昀已不再为官门中人,小兄所作之事凌昀听过,也不违侠义。”

    少年依旧背对着他坐在树枝上,纤细的身形如一个幽魂,“那么为什么来呢?”他问,“你过来,不定就要遇见一些人了,他们或许你不想见到,却也不会忘记。谌天宇,那与你齐名的人,也已经向红袖招递了帖子了。”

    三

    第章 少年心性化缁衣

    凌昀愣了一愣,声音变得有些生硬了,“你如何知晓的?”他望着树上少年那纤瘦背影,咬紧了牙,“为什么……为什么那个人会投书到红袖招?”

    “你问我,我又问谁去?”少年的声音冷冷的,带着一种奇妙的刮擦感,“你若要问,去问他自己——你才是他的友人。”

    “不。”凌昀低下头,不去看那个少年,“我与他只是死敌——再见的时候,定有一个人死在对方的剑下。”他开口,摸着腰间并不存在的剑,“他若来了,会是来找我的……我知道。”他轻微地笑笑,“因为另一个人……”

    “你未免也太高抬自己了。”少年却冷笑道,“你怎知他定是寻你而来?你不过是个小捕头,还不是那尚武国度,而是这崇文槿国的。他与你之前纵有什么过节,又怎么会知道你在这里?近日这里要来的许多人名头更大,你怎知道他定然是来找你?”

    他也似不想听凌昀再说什么,只是将手中湛碧玉笛举至唇边,又吹了起来。笛声依旧是哀伤的,一曲挽歌,也不知道吹给什么人听。凌昀也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靠在后面一棵树上,听那少年吹笛。那笛声和他曾经听过的都不同——不同的,他在寻找的那个人已经不再吹笛了,从很久很久以前就不再吹笛了。她说这世界就是歌谣带坏的,那些歌谣都不是好东西,笛子也一样,所以她已经不再吹笛了。

    而他面前吹笛的人还是个孩子,为什么要吹这么悲伤的歌?少年吹了一会笛,忽止了,只望下树,淡淡道,“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我只是有些好奇……”凌昀道,“贵庚几何?小兄如此身手以及乐艺,不像这般年轻之人。”

    少年失笑,从树枝上回头,“你看我像几岁?”他又自回答,“韩大哥不是都告诉你了吗?我现在还不到十六岁,却也没几个月好活了。”他说话的时候没有看凌昀,却看着凌昀脚边的一朵开败的小黄花,“你今年是二十六岁吧,看起来也像有三十了。大叔,但是你能不能说话像点年轻人样子啊?”他似是觉得自己的话也很可笑,便笑了起来,许久方正色道,“反正我要死了,即是说给你也没什么关系。你不是知道那段话么,邺出武夫,卫出良将,邵出隐者,邱出诗人,浚出神医,汴出名臣,而槿国只出酸才子的话。”他又笑了起来,“我是邺国贵族出身,但是谁家我不能说,说了也只给他人增恼,我也知道你是酸儒生家出的。”

    他的话很多,也无甚头绪,凌昀皱皱眉,却有些好奇对方的真实身份——他知一些别国中事,也知邺地贵族子弟极少有在外的。邺地尚武,贵族中却有规矩,不使子女进江湖——那是为了教平民在江湖之中不会败得太惨。而这少年杀手,又怎会是邺贵族出身呢?

    他却听少年又道,“还有些别的,不能讲给别人,只是……午夜门三高手回来了。”他在树上站起身形,“后会无期,但是,在你听说我做一件大事之前,不要死在谌忻瑞的手中罢。”他的眼眸很明亮,但右目却有些失神,凌昀听得一头雾水,却忽想起要问之事,遂道,“不知小兄姓什名谁……”

    少年已纵身而起,只见他一身白衣在林中闪过,风中飘过最后一句话,带着些微的叹息,“到那时,你们自会知晓。”

    在那之前不要死么?凌昀自笑了笑,带着一些凄苦,要是死是那么容易的话,在那之前早就可以死了,但是他还不能死呀。纵使和忻瑞割袍断义,与兄弟绝了交情,那是他自己的事情,只是如今残生,如果可以为自己的国度做些什么,也是好的。槿国不似邺国,是崇文的国度呀,所以用不着太高强的武艺,只要他那一颗心就可以——只是死过一次的人,还有心没有呢?他伸手摸上胸口,那青衣之下伤痕犹在呢,隔着衣服也不平坦,那么心在哪里呢?

    昔日他鲜衣怒马,与兄弟情人纵横江南绝无敌手,被称为江南第一剑,他手中的凤翔原本只是没有名气的剑,经他之手也成了天下名剑之一,然后他遇见了一个人,让他做天下第一的愿望成了泡影,然后他的兄弟又……

    而那之前,迷蒙细雨之中一剑伤心,又让他伤得如何?那时江南细雨迷蒙,却冷似极北之地——

    凌昀迈开脚步,直至金陵西城门。他进了城,便看见城墙上新贴出了几张通缉文书,他见一张画像画风有些不同,不免多看几眼。那幅画并非工笔细描,而是写意泼墨,却惟妙惟肖描出了画中人神情——那本是一张平凡至极,顶多说是普通英俊的面庞,带着一丝讥诮的笑,底下写着流星门主邵隐,悬赏一千两纹银,最下有一行小字。凌昀凑过去看,才看得真切。邵隐敬赠金陵尹府上。

    他遂想起江湖中人传七样绝技来,那是近年来七位少年成名的人所特有的绝技——飞鸟的琴,叶鸣翮的棋,燕逸秋的诗文,邵隐的画,叶青的剑,苏城月的酒,还有柳断影的歌。之中只有叶青以及邵隐是男儿,叶青以剑技闻名,丝毫不在他恶名之下,而那流星门主邵隐行事一向张扬,传闻他在各国均杀过许多作威作福的贵族老爷,关于他的身世也最众说纷纭——有人说他从小被贵族欺压,却也有人说他从服饰与形貌都似出身名门——他姓氏为邵国国姓,服饰却也像是邺国贵族,甚至是王室——但槿国却不管那些,只是通缉那些槿以为作恶的人。

    在那之外的几人,飞鸟的性别与身份都是谜——他一向以少年琴师模样出现,却也有人传闻他女子装扮在众歌姬之中出手一剑刺杀淼城城主,取其头颅之后飘然远去,连飞矢也追不及其身形——却也不知他究竟是个秀美似女儿的俊俏少年,还是真个女扮男装的勇武少女。

    而苏城月一贯以流星门副门主铁扇君莹的身份出现,虽名为副门主却不曾做过什么惊天动地之事,他人也皆传她武艺之强不下于门主邵隐,手中酿一壶南柯,更可叫人三月口齿余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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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断影却是当今武林的第一人,从没有人能在她的手下走过五十招,除了那个以剑成名的叶青——也有好事人言,柳断影一颗芳心,早已系在了那个恶名昭彰的叶青身上。

    当今江湖,反是女子多胜男啊。凌昀笑笑,也没办法,现今男儿还需顾及养家糊口种田等事,纵是贵族子弟,也要分心庙堂,反是那些女儿家喜欢舞刀弄剑的,一点女孩气也没有——

    他的目光仍然在墙上那张通缉文书上,听得后面一个声音,淡淡的,带着一丝微薄的笑,“怎样,画得还像么,这位大侠?”

    凌昀一转头,便看见画中的人出现在他的面前,那人有着与中原人比更白皙的肤色,与一双最深蓝色的眼睛,让人看出他的血统,他唇边带着与画里一样的笑意,“若是画得像,便请笑一笑。”

    凌昀却笑不出来,若他还穿着他那红黑双色捕快制服,他定然会走上去说些类似不好意思请跟我去金陵府走一趟阁下的事发了也没有什么别的好说之类的话,但此时他已辞了捕快官衔,要抓人的话也不太好,便只得挤出三分苦笑,道,“邵门主也来了金陵?”

    他又看见画中人身侧站着一个少年,身材颇高大,却稚气未脱,一双茶色的眸子清浅明亮,便也对那小少年道,“小兄弟也好。”

    “您怎么知道在下姓萧的?”那小少年道,“在下还没有向阁下通报姓名呐。”

    凌昀哑然失笑,这少年却这样听串了,傻傻报出了姓氏么,却听那画中人对少年作了回答,“除去卫国檀瞻城萧氏,又有谁家贵族有这样的眼?小萧,人家可是老江湖。”

    那画中人又向凌昀笑问,“阁下看了在下的画许久,是为画技,还是为价格?”

    凌昀笑笑,“均不为,只是凌某本为金城捕快,有这习性罢了。”他又问,“邵门主为何自写这通缉文书呢?”

    这次是那萧姓少年回答,“门主觉自己做了事,迟早会被贴出来。以前人家画得都太丑,门主不喜欢,便自己画出来了。”他站在画中人邵隐身边,虽身材略高,看起来却似年幼许多。邵隐也颇年轻,但举止行为老成得多,让人看不出他的年岁——十七八岁还是十八九岁?凌昀有些无聊地想,那还是个孩子呢。现在的江湖之中,尽是些小孩子。

    “小萧,”邵隐忽道,“用不着向他解释这些,否则我也画你的捎去,小心你父亲知晓。”

    那小少年听了此言,面色白了白,赔笑道,“可不要——父亲若知了门主,不知会……唉。”他苦笑摇头,“门主说什么我都依,行了罢。”

    邵隐一笑,伸手拍拍小少年肩膀,“休要怕呀,小萧,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么?”

    他又转向凌昀,“你是一个剑客,我闻得出来。”他深蓝色的眸子闪着光,“而且你之前很有名,在人们的心中,甚至可以与叶青先生一拼。”

    邵隐以先生称呼叶青——凌昀却不知这是为何,只是淡淡道,“在下无名,也不用剑。”

    “你既然是剑客,又何必要逃避江湖?”那少年邵隐道,“做剑客又有什么坏处了,名声什么的就是身外之物,你是大侠,又和那恶名昭彰的人有什么差别了?被自己一套规矩束着,真是可笑。”

    凌昀淡淡摇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为侠义,两国相争时仗剑卫国也为侠义,凌某并不拘于自己的规矩,只是你并不是侠士,所以你不知道。你年轻,而且是杀人犯。”

    “若谁能抓了在下,那就是在下能力不济罢了。那样的话,在下要做的事情就不可能完成。因我不是侠客。”少年邵隐笑意浮起,清清淡淡,“在下是刺客,只是自己的刺客,以手中三尺之剑,刺天下不义之人。”

    现在天下以为自己在行侠的小孩子还真多。凌昀暗忖,都是些小孩子。没有受过太重的伤,也没有背叛与被背弃过。那群人还是小孩子,却还以为是什么侠客了。止戈为武,光会拿剑杀人的,哪算是什么好剑客啊。

    然他只抬眉,道,“哦,那些大贵族作威作福,其罪当诛么?这样下去,你最后岂不是要去刺杀各国王上?”

    凌昀见面前少年面色蓦变得更白,之后却又红了双颊,紧抿着唇,把唇咬得发白,旁边萧姓小少年拉他衣襟,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怒视着凌昀,久久方道,“在下不会刺杀——除了邺的王上,在下总有一天要杀掉。”

    四

    第章 路遇嘉客诉往事

    凌昀却不知那小小一句话为何会教那少年那么愤怒,遂他又想起那些传闻——那少年邵隐本是邺国的贵族,却在外仗剑杀人,莫非是家族为邺王削了封地还是什么……不过邺地只是出武夫嘛。凌昀笑了笑,“别突然发火嘛,小侯爷。”

    那少年又突然笑了,他不笑的时候很冷很静,一笑的时候又带了种奇异的讥讽在他的笑容里,“我怎么发火了呢?”他道,“阁下还不到让在下发火的地步,阁下是凌凤翔,远远不及在下所见过的另一些人,”他又道,“却不知阁下为何会说这么多昏话。”

    凌昀抬眉,“昏话?”他笑问,不知不觉又想摸那不存在的剑,“在下说什么昏话了?”

    “我的服饰虽是邺地贵族的色泽,却也是卫国最卑下的颜色。”少年邵隐道,“所以从服饰看我的身份,这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并且,阁下手指上的趼还在呢,怎地还说自己不是剑客呢?”他反手打在那萧姓少年的手上,萧姓少年吃痛缩了手回去,邵隐又微微一笑,“在下来此金陵,是要寻一些人。很久以前就有这样传言,说一些人回来,不知道有没有……”他止住话头,垂目道,“萍水相逢,在下为他乡之客,却在此地多言,还请凌前辈多包涵。”

    “你们为何要来金陵,又是什么人先提起的?”凌昀敛容道,“近几日凌某见遍江湖奇人,这槿国金城向来法度森严,也不教江湖人胡乱行事的,这几日我却已将江湖中有名的杀手刺客连同恶人一并见了个遍,莫非……是有人想刺杀金陵府尹?”

    那少年邵隐愣了愣,大笑起来,“谁胆敢杀金陵尹那个老僵瓜,放尽武林人也没有一个尝试过的。黑道嫌钱少,他也无甚仇家,还有谁会雇凶杀他?若是在下这样的高手出手去杀一个酸儒生,岂不教人笑掉大牙?”

    凌昀却没有听他继续讲下去,只看见远远朝这边方向来了一个人,从那长街的另一头缓缓步入。一个女人,鸦色的长裙曳地。她的长袖掩住了手,青色的头巾雾一般笼在她的长发上。然后她又走近了一些,凌昀便看见了她的面容。她极年轻也极美丽,面容带着少女的稚嫩,眼里却有掩不住的狠戾,她走得很慢,什么也不说,目中似只有那少年邵隐的后心,寻机一剑刺入的样子。她缓缓而来,至他身后两丈,手里便忽地多了一柄青色的剑,一剑便刺了过去。

    凌昀一惊。

    看他面上表情有变,那少年邵隐右手一抬,转身旋步堪堪躲开那一剑,手中一柄长剑便随着他的动作摇曳而出。原本无风,但在他的剑拔出的那一刹那,一旁树上的叶子也摇了一摇。

    那萧姓少年却讶然叫道,“逸……燕逸秋!”他的手指攥住一只铁色蝴蝶,“你要做什么?流星门不已与未知约法三章,三年之内不作敌对之事么?”

    那女子绽出灿烂微笑,“我是毁诺了,又怎地?今日便让这位凌大侠见证一下,我燕逸秋抓捕人犯的功夫。 (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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