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点击/收藏到桌面
“你们后面的,快××点撒!”已经完全是吼开了,皱眉头瞪眼睛的,鼻子都哼起疱来了,仿佛已经肿胀着,一声声的呼吸,不停地从鼻孔里嗤了出来,像一个久被鼻炎所折磨的病患者。
“快点快点……老子都还冒吃饭咧!”
“怎么搞的,不知道把门给带上吗?”
猫爹又转过去,给笑着……
似乎都被他给窝囊了,只是亦书尤其生气。
“搞个么××,不就是一辆破车吗?”他破口地大骂着。
“啪”的一声山响,后门“哐”地撞上了,震得腔子吓了一大跳。
只看见肥子挤着嘴巴,抖了抖,肮脏地翕动了两下。亦书挑衅地瞪视着,冷冷地。那猪肉般的脸上几点苍蝇挤作一团,却终究压着愤怒,没敢跑下来扯皮。望了望他们背后的绿色网子,打着方向盘,一溜烟的冲出去了,后轮上夹着一屁股的灰尘……
040
“先去见见老板吧,让他给你们安排个住的地方。”
猫爹走上台阶,迈进铁门去。引着他们三人朝一个临时搭建的矮屋子走去。
工地上的味道被轰鸣的起吊机的声音淹没,绿色的网子,是整个的布局,模模糊糊地,不时的撒下来一些灰尘,沙沙地响成一片,偶有些水泥碴子砸下来,碰撞到铁架上,发出哐哩哐当的闷响,甚是刺耳。里面什么样的结构无从确认,看不到人,也看不到人的进出。地上是粘着了水泥碎碴的条木,杂乱地堆放在一起,不时的还能看到锈了的铁钉,或者一根条木上布满了数十个。阴森森的,如同张开了丑陋的嘴巴的噬血恶鬼,盘曲着邪恶的身子,狰狞地把铁牙扭作一团。
而道路的另一半,则被泡沫砖霸占着,全是僵硬地侧躺在路上,堆得高高的,连憨笑的掬态都没有。也有破损了的,就被扔到了一边,却惟独它们,倒有两分生气似的,使人不禁想起了缺损了门牙后的稚子,顽固调皮地赖倒在地上,真有几分破罐子破摔的神情。
沙子组成一个锥形的堆子,只是又有一个稍微的尾巴,约略的转了点弯。隐约地,留下车子卸沙时完整的痕迹,再跳过眼去,只见有好几堆相类似的沙子,尾巴都是差不多的风格,应该是同一个师傅辛劳的杰作吧。
静静地躺在那里,却显出古老的陵墓所特有的肃穆。而靠近搅拌机的,则因为施工的需要,残露着一个巨大的缺口。群策群力的墓葬,仍然显著着帝王生前的气势,但被盗过的墓穴,却无一不在见证着历史的兴衰和无常。这是一个恒久的变化,史书中随笔点染的光辉,只留在了典籍当中。精心的杜撰,抵挡不了钻营的心计,甚至那“一字千金”的古老谎言,正是招致死后也不能安宁的诱因。刀笔只是在盛势下凌人,然而谁能料想,推动历史进程的锄头,不作他用呢?鞭子还能抽打尸骨呢,三百下也不算多,但象征的力量,却足够令人生畏。
字为的心情十分的沉重,但也说不出为什么。并且自己也琢磨不透,只是闷着。挨着,时间只是在不曾知觉中流逝。思维不能定格,驻留的只有记忆。然而记忆,却又无一不是失去的隐患与暗喻。比在考场上,为一道数学题的解法还犯蒙,木头似的,跟在他们的后面。
@奇@“快点,跟上。像个傻××似的,又发呆了吧?”亦书回过头来催道,嘻嘻哈哈的样子。
@书@天气总是闷热的,不愧为三大火炉之一。
老板躺在床上,浑身上下,就一条浅蓝的三角,正紧绷着,在遮掩那些关键的部位。电扇正对着裆部附近,呼呼啦啦地吹着。
用方块木头临时搭成的桌上,还有半碟花生米,一点青椒伴做的炒肉。大半碗土豆片上,不时的有盘旋着的苍蝇,也许是刚从那什么地方飞过来了,却只是来不及辨认哪处的食物更有美味。一个空酒瓶子,侧倒在椅脚边,两双筷子放肆地八叉着,像一对图谋不轨的狗男女,企图勾搭到一起去……
“就这三人?”老板弯起手臂来,熏熏然地支着脑袋,拖着长长的声调。微醉的双眼中,夹杂些别样的情绪,无从捉摸的迷离着。
“嗯,就……就他们……现在村里面都忙着搞抢收,主劳力都要拼命往回赶咧……这几个是可以顶一会儿的,都是有些力气的……”猫爹一一给指着,满脸的善意。再毕行恭敬地,将肉子脸找零回来的一块钱,呈着给递了上去。
“本说走回来的,但怕误了工时……就偷着懒,打个车蹭回来了。那开的的够贪赃,硬是勒去了九块。还吵了好多句呢……”
猫爹始终是不好意思的陪着笑,生怕得不到谅解似的,解释着。
041
老板朝外嚷了一句,字为根本就没有听清楚说什么。
外面也像是应了一声,但只是更没法听了。含糊,而且柔细,尖锐的嗓音里,又夹有些粗厉。
进来一个黄毛的女人,瞥了一眼他们,手里还揣着吃的。嘴里仍然在嚼着,吧嗒吧嗒地响,便把碗筷一起丢到了桌上,筷子蹦成了交叉的“X”。抽出屉子来,掏出一个本子、一支笔,就给递了过来。
“先鉴个名吧,一面写一个人。”浓的乡音里,挤搓着一些汉味。刚有几粒饭喷了出来,掉到手上,便用力一甩,接着又去嚼包在嘴里剩下的那一坨。
猫爹迅速地接了过去,再转递给田爹。
“张田荣,”田爹颤微微地写下了那三个字。
“田爹就叫张田荣。”字为这样的记着,接过来时,又翻看了前面的那三个字。工整,大方,有力,似乎是毛笔的楷书门路。只是他自己不易下笔了,一经拘束,就更觉得有些为难。但还是艰难地,写下了“朱字为”三个更加艰难的字,像干死在路中间的蚯蚓,仿佛经历了一场惊险的战斗似的。歪歪斜斜的,散乱开来,没有年轻的芬芳,只是贪睡午已昏的少女,散下一头鬼见愁的凌乱发丝来。
立起蹲下去的膝盖来,从双膝上拿起本子,连同写下了颤微微的三个字的笔,一并交给了亦书,接着就轮到亦书了。
字为有些惊讶,更多的却是羞愧难当。默默地想着,认为田爹一定是个不简单的人。
“哪,给你们每人撕20张饭票,一张票就是3块钱。自己保管好啊,这是饭票!丢了概不负责!也相当于你们每个人都预支了60元的现金!用完后再继【奇】续过来领,没用完的【书】可以退,到时从你们的【网】工资当中直接扣除!”
“工地食堂除了无早餐供应外,其余两顿全面提供!”
“哦,那上班咧?”亦书眨巴着眼,插着问道。
“听口哨就知道了……”老板娘咧了一下,吞下嚼得稀烂的饭。
“一天几长时间?”
“……每天工作10个小时!早上6:00起床,上午6点半到12点钟,下午两点到6点半收工,中午的时间就是休息了!”老板娘加重了语气,只拿眼珠子白了亦书一下。
“那……”字为终于开了口,却不想又被老板娘给打断了。只得再听下去,默默地。
“下午你们先不用去上班,自己找空房去安顿住的。床就是那外面的板子,自己搭铺,板子都在外面,那是现成的,搬过来就可以用了。先自己去找个合适的再说!明天先由老张带着,去见见你们各自的师傅;有什么不懂的话,就问老张去!”她边说边挥动出手势,细软的胳臂在屈屈伸伸中,透出几分毫无顾忌的力量。
猫爹笑笑,听老板娘一一地吩咐完毕,他就问道:“这两个是学生,一天能多少?”
“嗯,算了,同工同资吧,学生毕竟有些可怜嘛。也按30算,但这在外面是没有的情况!”
“那是那是……虽然不一定做得了多少事,但还是会多做一些事的。都是些努力的细伢,在学校用功得很咧……”猫爹赶紧补着。
“嗯;先去吧!”老板娘哼着,端起碗后,右手拿着筷子,却并没有拿得很齐,捏到了一支的顶端,另一支则刚好略微是中间,显得长长短短的。于是又竖起筷子来,往桌子上攒了攒,发出雨点瓦砾的敲击,比午休时烦闷的失眠还令人憔悴,不安。这才提起来,大口大口地从碗里扒拉着饭。
便都转身往外走,字为紧紧地攥住饭票,手心里早就渗了许多汗,湿着,黏乎乎的。
“老板是好人;老板娘菩萨心肠,照顾着你们咧,但日后一定要好好干啊!”猫爹提高了嗓音,却似乎越说声音越高,又顺手稍微的带了下门,但并没有要特意关紧的样子,却被什么吹动了一下似的,门又开了一半。
这一路走来,字为老是觉得书上的东西太过肤浅。一脚蹩进大武汉,就更是觉得无以适从了。
什么“君子固穷”,“自尊自爱”,全是一派胡扯,堕落的实质被美化成了高尚的风节,以至于到了当低头时,却生怕抹杀了自己的尊严似的。难怪总有人骂文人又臭又酸,人在屋檐下,岂能不低头?总之,这儿的一切,都已经不是在学校了,或者说,学校里的一切,是另一种学习和生活的方式,是另一个世界,是属于记忆中的生活。
042
茫茫人海,世事万千。学校使他们学会了积累,给了他们创造彼岸的可能与勇气。十几年的酝酿,使他们浮出了水面,沐浴着阳光,已由当初使坏的暗礁跃水而出,要在他们这样的顽石荒岩上,建造着航标灯塔,也绝非是不可能的事。
可是,海纳百川,波涛汹涌。对于一个动态的海而言,他们的那点积累又是何其的微小?书是死的,人得活下去。除了能死学会,他们还必须会活用。
字为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单是食指抠着脑门,边走边发愣。
“哦,是魏源说过的,不!是他翻译的,老师还讲过社会达尔文主义咧。”字为却想到了生存,那是适者的竞争。
除了自学课本知识,在人生与社会这一块,更值得每一个人,去刻苦钻研,去自学,做人,或者做事,那里面的大道理,似乎全在书本之外。
字为仿佛一下子豁朗了许多。
是的,他明白了许多;但他必须争取,去明白更多的,那才是关键,更是要领,人生就是一堂驳杂的课,需要主动和自学的东西很多。
猫爹的宿舍里摆满了五张床,大概是吃饭的时间吧,竟然空无一人。房间里到处挤满了东西,破桶、脏裤子、臭袜子、饭盒盖子,朔料瓶子,断砖,及砖搭成的桌子上面,散乱着各种杂物,有牙膏,牙刷,折皱的纸牌,还有一些干皱缩小的饭粒,然而头顶上的电线,却像葫芦结成的藤,大概是破了皮的缘故吧,上面只是缠了几个红的,以及绿的方便袋。轻轻地,还能扫一把头发,开始还以为是盘旋在头顶的苍蝇,一巴掌横掠过去,才惊醒是电线,吓得一跳,只庆幸没给拍断,正顶上方也有一方破了的绿色袋子,令人发怵,背上顿时一凉。
“就暂且先放我床上吧,”猫爹拿起饭钵,“先吃饭去!”
半米宽一点的巷子,苍蝇一群又一群的,缭绕着可恶的余音,如同散布谣言的疯子,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飞起又落下,全是“嗡嗡嗡”的轰鸣,到处都是蝇营狗苟的恶心景象。各个门板上都写着不同的字,什么泥瓦匠组,小工组等等。
字为一抬头,才蓦然发现,原来天空竟是如此的明亮、宽敞。甚至已经有些干净和晴朗了,是一碧万顷的气势。有些激动了,工棚就是工棚。要不是因为有人居住,怕会被人误以为是牛圈了。只是这城市里,除了人还是人,牛是没有的,除了桌子上的肉,可以稍微地辨出牛的痕迹来。“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那是对穷人的嘲讽,或者同情,还有些许的悯农情怀。然而现在,似乎也确实是倒转了过来,“没见过牛,但总吃过牛肉”吧,才是时代的主旋律,是文明的进程,也是富裕得浅薄的表现。早些年,不是有农业大学的学生,误认为麦子就是韭菜了吗?但即使如此,大概还有不认识牛的人吧。
“狗日娘养的,下班了不成?怎么什么都没有。”猫爹转回去,“你们先等一下,我送盘子回去,转过来再带你们一起到外面去。”
就在大道的对面,不过穿过这车水马龙的大路,倒真挺费劲的。照猫爹的意思,这面条份量足,价格便宜。1块5毛钱就是填一大肚子,不过不管饿,晚上倒是可以来吃的。所以中午的一餐,一定要在食堂里呆着,或者到外面去吃盒饭。反正都是3块钱,虽然难跑,但菜多好挑选,容易对准胃口。
“什么都可以将就,但在媳妇和饭菜方面,最好要好好地照顾自己。”猫爹说着。
大街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整齐而漂亮的房子,全然地排列在两边。高大的法国梧桐,一字溜儿的排开去。然而多被锯了,空有肥大的树杆,比断臂的雕塑更残缺,只是并没有维纳斯那般艺术化,强壮,而又显出病态的绿化。
小面馆并不大,然而人多得很。叫好了要吃的,猫爹就坐过去了。按照猫爹指的,字为单是愣着墙上的面谱,挑了一圈,觉得还是素粉要便宜点,于是才要碗粉。
“宽的还是细的?”
“啊?”字为刚转过去,却被老板叫住了。
“是要粗的,还是要细的?”老板只得重复着,擦了把额前的汗。
“随便……哦,那就粗的吧。”
“荤的还是素的?”老板望着他。
“素的。”字为觉得别人都在看着他了,赶紧回过头去,这才松了口气。
“大碗的还是小碗的?”老板已经确认他是新来的了,也不知是因为真诚,还是故意,偏偏要追问着。
“小的!”他低着头,只动了下嘴,冒着几个字来。
亦书也开始笑了,他懒着说,只要了份同猫爹一样的。
猫爹吃得特快,连一点汤水都没有给剩下,毫不客气地,全给倒进了肚子,又坐过去,迎着大风扇狂吹起来,一屋子的汗味。
字为刚吃完一半时,猫爹擦过嘴巴。笑道,“小××日的,工地上要粗,做活得脸皮厚。否则会被瞧不起的,吃快×点!”
043
“还坐着搞么咧,个人快点去料库找板子,不搭铺的话叫你们晚上睡个××!”猫爹打着哈欠,歪着身子侧躺在床里头,反手拧开了电风扇,像一条蜷曲的狗,手足全拢并着,搭到了一块去。
“唉!我日个娘卖×的,连这风都是热的啊!狗日养的个天道,这样还叫人么样活,也不晓得屋的(家里)搞得么样了?”
亦书只得再向边上挪了挪,一只手压住肚子,另一只手抓在床沿上,以防滚落了下去。紧接着,猫爹就又朝外边磨了一屁股。平躺着,睡意更浓了。然而却并没有睡着,又说起了话来。
“要不是下午要上班,我倒还可以给你们仙人指路,别的好说,作铺的板子可是马虎不得的,搁屁股、歇脚、挺腰杆的地方,弄得不好的话,就要影响工作的。”
字为心头一热,这猫爹除了精瘦,倒也还值得信任。只可惜下午有事,不免遗憾。这破地方,连个现成的床都没有,在家里睡觉,只须洗完澡,脱下鞋就可以了,没想到这会儿,却还要自己去先搭铺。
“人多好办事,多些人,总有个相互照应,跟个大人在一起,就没啥好担心的了……”猫爹终于有所释怀的说着。
“你”,田爹仍就是慢慢悠悠的,“有事就去忙,我带着他们俩就行了。”
字为听田爹那近似悟了仙道的声音,心里颇是宽松了些。
“日!怎么一下子多了这么多的人?”一个矮个儿,光着膀子,癫着屁股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紧接着又是一个中年男子,黑的皮肤,胡子拉稀的,再后面就是一个头发谢了顶的小个儿男人,大概60岁左右的样子。
“新来的,”猫爹眯着眼睛,“搞么×去了咧?怎么到现在才回。”
“肯定是去喂肚子了,日个××养的哦,热死老子了!”先进来的那矮个,努力地提着嗓子叫,很高兴的样子,神情颇为怡然的。将肩上的短衫往床上一扔,如烂泥般,一屁股坍塌到床上,搞得咯吱咯吱地响着。就那样地躺下去,腾起屁股来,敏捷地去掉了外面的裤子,右脚一蹬,把裤子就给踢向了床角,现出红色的裤衩,浑圆的大腿迸发出强健的力量。
“这两个是我们垸的,张田荣,小卵子日的那个,叫亦书,是张用光的。另外一个是栗林的,叫小朱。这个是小董,那是杨伯,”猫爹分别给一一指了一番,“那个是老胡。”
“用光的?他伯(爸)我认得,”谢顶的小个子男人,望着亦书,脸上掠过一丝诧异,“你伯到我的(我家)吃过几餐饭,老早就认得的。我是你们隔壁垸的,要叫我杨大伯。”
“哦!”亦书简短的应承着,眨了眨惺忪的睡眼。而后又是一仰头,就侧过去了。
“他怎么会让你出来呢?又不是缺钱用咧,你要是帮他好好守住那个店子,让你的伯娘两个跑车做生意,比在这儿搞强多了!”杨伯极尽遗憾地问着。
农村人都会打算盘,那是精耕细作的岁月里所养成的习惯。一分钱更是钱,买蛋孵鸡,鸡成群蛋装筐,积蓄起来买牛卖猪,一步步走上致富的道路,是媳妇们都懂的大道理,这种发家的故事,绝不仅仅只是小说中的神话,在农村普遍得很。但也因此,这种在经济大潮冲击下,越来越见拙笨的积习,因为太过注重眼前的利益,就很明显地制约了他们自身的发展,性质随着时代,悄悄地发生了根本性的逆转,精打细算竟成了农民自身无法根除的狭隘性。然而这种节约的意识,却是值得提倡的。
044
“还不是没办法,一开学就又是不得了了!日噫,弟弟早就冒读了,小学都还没有毕业。二妹也说读不进去,但她都还没有上完初中;大妹红今年初中才毕业,考进了县二中。我是高中毕了业,能不能够继续读还得另说,家里那点玩意,根本就抵不了两个人半年的。”
“你伯可是个能人啊,车子、店子、场子(田地),又是一大家人的肚子。不过,做是做得,但也的确是做得苦啊,小小年纪,搞得比老子都苦!”杨伯深有感触的说着。
“我还以为应该喊你大哥呢,这么年轻的一个伯伯,看起来比我伯还……”亦书嬉皮笑脸地劲又来了,顺势演绎下去,想气他一下,封住他那婆婆妈妈的嘴,但不想一句没完,就被杨伯给骂回来了。
“狗日养的东西,你个苕儿(你是个傻瓜)!瞎说乱嚼的,亏你的个××儿,还高中毕业!”杨伯哼哼地叫骂着,“你读书读到牛胯马裆里去了是不?说话冒大冒小,骚气腾腾的!”
“瞎××说,你的伯看起来比杨伯要老吗?读书的伢,一个比一个乱缠,也不晓得在学校尽学了些么××东西。”猫爹也有些愤然了。
小董只是笑笑,调过头来看着。
“那算个××!论起辈份来,说不定他要真要叫你哥呢!”小董说着,“我跟我们垸的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家伙叫哥,他的儿今年也六十多了,我还是跟他叫哥,他的孙比我还要大一点,但仍然是叫哥。日噫,一屋祖辈三个,都是哥,哈哈哈,要是他的曾孙出来了,却得管我叫姥姥……”
“我日,那你的辈份不是好高啊?”亦书有点故意地问着了,支到另一边去了。
“那是,尽是瞎××搞……呃啾!呃啾,呃……我日,么样搞的,哪个××日的在骂我老子了?”小董搓了一把嘴巴,不再说什么了。
杨伯一脸的不快,却也不再说什么,单等他们去热闹。
田爹撑了个缝似的,打开了下眼睛。身子像一滩软泥,牢牢地贴在墙上,头又歪向一边,乌红厚实的嘴唇,显出憨性的模样来。接着,那迷迷的缝也缝上了,连鼻孔都没有动一下。
“么样咧?高中毕业,是今年啊……日,××大点的的伢就高中搞完了。考得么样咧?”杨伯在他们都骂过之后,忽然又来了兴趣似的,关心地问着。
“狗屁!400大××点分,不上不下,不痛不痒的。不读还真有点舍不得,毕竟有那么些;读起来又不够线,还差那么个一码子咧。”亦书羞愧着,却终于还是有些愤然地说了。
字为隐隐地有些不自觉起来,于是勾下头去。瞑目小憩似的。
“那一个呢?”杨伯指着字为问道,“你的同学?”
字为终于感受到了焦虑的重量,顿时觉得又有无数的怀疑的目光,同时集中地投攒到了自己的身上,身心有即将迸裂的危机。却觉得假寐更其冗长,但又怕被他们发现自己还醒着。便微微的动了下,协调了一下全身的不自在,作出刚睡不久的困苦,仿佛那讨厌的苍蝇又来骚扰了。
“嗯!是隔壁镇上的。”
“也考得么样了咧?”小董也忍不住要问了。
“兄弟,差不多。”亦书的语气也有些不足了,悻悻地绕着。他自己的倒无所谓,但对于字为来说,还是有些顾虑。
“也是400多了,那是400几咧?”小董个××人,一直紧咬着,憋到现在,他还非要探个究竟了。
“比我多,你紧问个么××咧。说到你还不是不晓得,睡!”亦书坦然着,却又有些发怒,只是不知道该对谁动气,斥责着小董。
“你放××屁,小×日的,还真是读到牛胯去了!”小董不再说什么了,扭过头去,颇有些愤然了。
“看来都只有走三批了,”杨伯说,“我的女儿去年科大毕业,小儿子今年上大二,在华农咧。”露出一脸的骄傲,像喝多了后,颇有些醉意的样子。
“那肯定都是些好学校了,”亦书压低声音,慌乱着瞥来瞥去的,嘟哝着,却又突然提高音量地大声问着,“那工作么样咧?好学校毕业后,应该有好大几千块吧,怎么你也不晓得在家多享两天福咧?”
“那福我是享受不了啊,生的就是做牛做马的命。”杨伯笑笑,也不再说什么了,倒下去就要睡。
“出来炼下也行,不然就不晓得要么样用心了。开学肯定是要大钱的,好好的搞一段时间。”刚躺下去的杨伯,却又要坐起来,脱下胶鞋,抖了抖里面的沙土。把鞋帮子又狠狠地磕在砖头上,洒下一些结成块的水泥。赤脚上有不少的血痂子,有些已经结了壳,污黑的一坨,是被水泥给咬伤的吧。
“不会吧,几千块的工资了,还要你出去搞个么××咧,那还不如不用去上大学了。你也是的,真是不晓得享个福!要是我伯,现在肯定坐在屋的摇扇子了。”亦书偏要绕来绕去,搞得杨伯也确实有些不好意思了。
“以后有么×不懂的事就问我们吧,在这里还是要干得熟一点的,我们这几个。”愣了半天,杨伯这才摇起蒲扇,很热心的介绍着。
一会儿大家就都睡着了,呼噜一片一片的。
045
闷热的正午,更是疲倦的时节。过道里也时有阵阵的风,不过像热浪,一卷卷地袭过来,磕碰在人身上,就有被火红的烙铁砸中的灼痛感。有什么被吹动起来了,混钝而沉重的声音,使这个无法入眠的午休,更加的烦闷。
田爹坐在地上的断砖上,背靠着墙,迷糊时,把剩下的三粒扣子,慢腾腾地,索性也全给解了。厚重的嘴唇并没有土地那么的贫瘠,翻卷着。这种睡姿,是做田(耕地)时短暂的小憩,却只有庄稼人,才能充分地领略其中的安逸。对于两个学生而言,这下却实在是有些惨。亦书终于被翻身过来的猫爹给挤下来了,半边身子悬挂在床沿。这才只得挪下来,一屁股坐到床边那踏脚石上,头靠着床沿,像一个可笑的不倒翁,左手撑在木板上,右手抓住床沿,在猫爹的铺边左右晃着。字为单是在砖头上铺了张报纸,又将包抵在墙上,垫靠着,头深深地埋在两个膝盖之间,稳稳当当地闷在那儿,像一个油墨泼写而成的“Q”字。
突然一声低沉而冗长的口哨,将两个孩子同时给惊醒了。字为委屈地揉着眼睛,亦书一个劲的骂热。田爹却仍旧死猪一般,背贴着墙,头像被钉在了墙上,或者那墙上,另外还有颗钉子,拦着,把他的一个硕大的脑袋搁住了。享受着憨睡的惬意,一动不动的。
“日他娘的个大块子麻×,才睡了几得下,”猫爹露出些不平,有些抱怨了。
老胡睡得死沉,酣声如旧。小董壮实的胸膛宽而且平,腹肌一排排的,有山上石头的阵容,肚子缓慢而有节奏的起伏着。
“走啊……走啊……”杨伯就像一头即将下田的老黄牛,两手后拉,两腿前拖,膝盖和肘关节同时撑地,屁股拱成一团,渐渐地向高处翘起,弓起一个弧度很大的桥。前额却还搁在床板上时,梦游般地,拼命想睁开眼看看四周的情况,嘴里却早已催着别人了。
猫爹刚起来,亦书就像一根柱子,立起来了,东倒西歪的。却又立马左倾着倒了下去,比蛤蟆跳水还无所顾忌,双手撑着,趴到了床上。眼睛都不再闭上了,像是夏天里,因缺氧而翻亡的那种死鱼,全白着浑浊的眼睛,肿着因腐化而膨胀的肚子,浮在水面。亦书咂巴着的嘴巴,即已发出熟睡的鼻息。
“狗日的,还不快点起来,去找板子搭铺。待一下再睡,不然一下雨你们晚上就睡个狗××。”
“我有闹钟,怕个么×咧,莫吵了!”亦书像那快要断气的公公,垂死地挣扎着,说话有一下没一下,长呼短吁地。
一阵嘈杂过后,一会儿就都走了,字为什么也没有说。但耳边还在回荡着老胡的嘀咕,小董的叫骂,以及杨伯一声不吭地离去的脚步。猫爹早就走了吧,只是没有察觉出来。字为缓缓地爬过去,将包塞到猫爹的床底下。
整个人在一站起来的刹那,突然觉得好像地动山摇了,来回晃着,差点就摔倒在地上。幸亏这房子小,床就在一步之外,他好不容易的双手撑在了小董的床上,再晃了晃,感觉是站稳了的时候,才转过身来,一屁股坐了上去。
“亦书,先去搭铺吧。”爬在床沿上,眼睛似闭非闭地说道。
“先睡一会儿吧,我已经上了闹钟咧。”过了半晌,他才答道。
“田爹,田爹,”字为摇晃着走过去,使劲地摇着他,“如果……”
“啊、啊、啊,”田爹一阵慌乱,似乎要发生了什么大事,赶紧睁开眼。
“怎么啦,牛……”,顿了一顿。
046
字为倒以为什么出现了,好像就在背后,凉凉地,心蓦地缩紧,赶紧回过头去,却发现什么也没有,原来是自己吓坏了自己。
“现在就去料库吗?”田爹抬起厚实的巴掌,抹了一把脸上污黑的油汗,到嘴角时又滮下了一串涎水,又赶紧在下巴处拦住,抹了一手,黏乎乎地。应该是潜流在口中,因为抹汗而挤出来的吧。
字为有点为难的移开了目光,又坐回到床上去。
“如果现在不去找板子,你就到床上去睡吧……”
“哦,现在先不去吧……等下再说。”田爹又擦了下嘴角,收起那伸出去的腿,弯曲成一个倒写的“V”,可能是麻了吧,攥起拳头来,软绵绵地捶下去,再顺手在裤管上擦了下巴掌。
“嗯,先睡一会儿吧,到床上去。”字为有气无力的,嘴都只肯露一条缝,把挤扁的几个字抖落下来。却只是觉得有些反胃,皱了皱眉头,失神的望着这满屋的杂物。
田爹倒在了杨伯的床上,立马就见呼噜声了。
字为想躺一会儿,可是小董的床上尤其堆满了东西,皱巴巴的三角裤,恶心地揉作一团,像一坨晒干了的乌黑的牛屎,却又偏要摊在枕头边。老胡的席子只是黑糊糊的,偶有浅黄的地方,可以较为清晰的辨认出竹篾的斑迹。然而纵使那可供辨认的地方,也无一不是散布着污黑的垢点,如同人老珠黄后,婆娘脸上,那皱纹间若有若无的麻子。
字为确实是想好好地躺一会儿,却只好坐回到刚才的石头上,僵硬地呆成一个木桩。可也实在是支持不住了,便又从床底下扯出自己的包来,把小董的席子一卷,随同那些脏乱不堪的衣物,一起掀到了床板的另一头去。露出仍有抠不掉水泥碴子的木板来,可能是被汗水浸润湿了,或者是房间里面有点潮。只是有些润乎乎的,但看上去还行。觉得没必要掏出自己的什么来垫着,洗衣服总是比洗被单要容易得多。便没有再管什么,只把整个的包放在床头,和衣躺上去,连鞋子都不肯脱,一个满满的包,把个头垫得高高的。
然而穿的是短袖,偶尔醒来,便只好又把胳膊缩起来,抬上去,紧紧地搭在一起,贴在肚子上,方才安然了些。
047
“过细点(小心)啊,这地上可满处(到处)都是钉子咧;特别是要注意板子高头(上面)。”田爹嘱咐着,并不时的在前面,用脚把一些挡在路中间的横条,给拔到了一边去。
“这就是料库啊?日!”亦书失望地嚷着。
字为也好不到哪儿去,情绪十分的低落,眼睛都有点发黑,人都困得快不行了。到处都是金子在闪,仿佛进入了幻境。
这料库也着实令人沮丧,就那么乱七八糟的一大片,高高低低的堆放在一起。八叉着,一堆乱,躺在十三层建筑的工地后面,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全是板子、木头料子,宽的、窄的,厚的、薄的,一起厮杀着,纠缠在杂草丛中。上面简简单单地,只是盖了一层油布,有一边没一边的,并且已经风化了,破旧得面目全非,经风一吹,竟也有了那春柳飞絮的景象。也有被雨给淋下地去的,便是那死鱼般的鳞片,拌进泥土里,毫无任何的生气可言,倒似乎确实有些熏鼻的味道,尿骚,或者鱼臭。
“干什么干什么,你们是干什么的?啊!”一个粗犷而严厉的声音,从楼上砸下来,“是干什么的,你们?”
三个人同时回过头去,却是什么也都看不见。整栋在建大楼,气势蛮横地横陈在眼前,自己却是如此的渺小。没有任何希冀可言,只能傻傻地等待着,寻找着声源,却终究是徒劳。绿色的安全网罩住了整栋大楼,什么也看不见,但从里向外,也许能看个清清楚楚吧。
“喔,老韩……是新来的,找块板子搭铺呢。”又是一个声音,也看不见人,但却大概知道他就在三楼及其附近,或者四楼或者五楼。
只不过这回的声音,显然是扯着嗓子喊出来的,明显的有些钟气不足,自然是比不得那老韩的了。
“是猫爹,呵呵……”亦书十分肯定地说着。
“田哥,冒得事了……你就帮他们俩搞一下啊,我还正忙着咧……房间就到这边二楼上来找,随便哪个都可以的,只要冒得人住就行……”声音低了许多,但仍然是在使劲地喊着。
“田哥”,字为看了田爹一眼,没听见他回答,嘴都没动一下。只是仍旧愣愣地,游离着眼睛,到处在搜寻着自己中意的板子。
“田兄,冒得事了……”转向亦书,字为使了一个诡秘的眼神,浅笑中,潜藏着深长的意味。
“要死是不?”亦书厉色正声的说着,“脚上可只长了肉,钉子有眼睛咧,渴了就要喝点红色的饮料!”
“你小弟莫说大哥我,眼睛得有些正气了,钉子才不敢鬼鬼祟祟地。”
有说有笑的,一会儿的工夫,三个人分别都相中了自己的床板,由于每块板子上都布满了生锈的钉子,或长或短,或直或曲,上下左右的,全纠缠在一起。便只好相互帮扶着,先给拉出来再说。费了好半天的力气,才终于给搞了下来,却早已经是气喘吁吁的了。
怕给弄伤了身体,田爹搬来一个水泥碴子,逐一地把每块板子上的钉子给捶回了头。叫它们嚣张不得,乖乖地窝在原来的地方,丝毫不能逞凶了。才一前一后的,背着上了楼去,这却是一个艰难的过程。
田爹走在最前面,并且不时的回过头来,等一等。愣着,嘱咐他们要小心。
048
亦书和字为都受不了了,累得满头满脸的都是淋漓的汗水,并且那些可恶的沙子,不时的洒落了一些,混和着咸湿的汗珠,在颈窝、脊背、耳根,甚至胸膛里,磨擦地滚动着,到处都是的,真有贝壳孕珠时,那怀沙的惨痛。
“我日,你要是有等的工夫,就直接驮上去了,哪怕是在上面歇一会儿再下来,也能帮我们背一下。”亦书累得快要往地上趴了,弓着背,却越来越弓,板子不断地往下压去,倾斜着,与地面所成的角度越来越小,便只得干脆把底下的一端搁在地下,撑着,是一个陡然峻峭的跷跷板,以人体弓起来的脊背,作为中轴的支点。
经这么一说,田爹倒还真的一个人,径直的走了。把他们两个落下老远,一会儿的工夫,就转过楼梯口去,上楼不见了。
字为走在最后面,自然因为亦书的这么一停,也只得跟着停下来。
“停下来搞么鬼啊,快点走啦!都已经压在背上了,不怕累还不嫌重吗?”字为抱怨着。
“走个××啊,不慌。歇会儿,再歇会儿……”亦书才缓过劲来,就开始呲牙裂嘴的笑着。
“日!要歇也应该放下来歇啊,那有挑着担子休息的道理。”还刚刚说完,就听着“啪”的一声,板子从字为的背上斜拉着摔倒在地上。拍下去了,紧接着,却扬起一层层的灰尘,在干燥的空气中弥散开去。
“王八,脱下你的贝壳来吧!”字为有气无力的叫嚷着,“那样累不累啊。”
“给××气,你不晓得等下一个人,又是好难得挪到背上啊!你去了贝壳,还不是一只王……”
然而也实在撑不住了,话还未落,只听得又是“啪”的一声巨响,那板子也轰然倒地了。不,应该是倒在了另外的一些板子上面,接着就是哗啦啦的接连响着,震动太大,有两块板子也滑落了下来。
“晕,你的个蠢伢,要那样重咧!”字为开始数落了,“说不定又要被压住了咧,或者被钉子给挂住了。”
“你以为谁都像你啊,傻不拉×的。你看到哪个压住了?眼睛是长到冒气的啊?”
“喔,田爹下来了……”
“这么快啊!”亦书招招手,“也不晓得在上面先歇一下,过来吹会儿风啊?噫!巧×××哦,草都在动,怎么就是没有看见风摆一下咧……热死了人的!”
“那叫弱不禁风,你以为啊!”狠狠地白了亦书一眼,得意洋洋的笑着,指了指那十三层大楼的顶端,“云还能飘浮在空中移动咧,要不你也去试一下?”
“滚,搞得好像你什么都懂得一样的。苍蝇是在响应死亡的号召而盘旋,蚊子的‘嗡嗡’直叫,因为生机的涌动。你脸也不晓得红一下,裤子不开裆,还真能让尿憋死人啊!”
说着,亦书便叉开五指,仿佛手中捏着一把扇子,悠闲而自在地扇着,但不知是否真的有风,他毕竟不是铁扇公主。
049
“来,你帮下小朱。这块我来背。”田爹张开双臂,一上劲,就叫那板子,乖乖地骑上了他的背。汗水不断地从他额上流下来,横淌过宽阔的脸,至鼻梁后,直滚到颈项,再逐一地滴到地上。
位子选得都还不错,三楼。通风,有水龙头,除了他们三个,另外好像还有一张床的样子,但只见断砖搭成的墩子,却没有床板。其实这地方的人较少,不像一楼和二楼,感觉到处都挂着帐子,拥挤,而且更显得肮脏不堪。这里安静、方便,地上也比较的干净,稍微打扫一下,就更好了。字为面露喜色,甚至有些惊叹田爹的感觉了。便赶紧地摆弄着床板,各自去楼下搬了些断砖来,那泡沫砖没有浸过水,还当真如泡沫一般,即使是整块的,也轻得很。只是挂蚊帐时有些棘手,空空的四壁,不好钉钉子,而且也没有钉子可钉。左右转了一圈,什么都没有,便只好再到料库去,各自抽了四截细小一点的木头回来,再又去抱了些泡沫砖来,把那木头插进方孔里去,却是再合适不过的了。字为和亦把两张板子拼在一起,偌大的一床帐子,足够他们两人用了,只是那棉货太厚,晚上肯定热得很。
只是上下楼有些不便,刚才还差点摔倒了呢。从一楼到二楼的地面还没有填好,到处都是凹凹凸凸的,特别是在通往一楼楼梯口的那一段,整个儿的就是一个巨大的坑。一?(精彩小说推荐:
)
( 公式献给高考 http://www.xshubao22.com/3/361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