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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瓷商 第 11 部分阅读

文 /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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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昆仑崩绝壁,烈风扫寰宇(1)

    卢豫川上路之前,卢维章把他单独叫到书房再三叮嘱了一番。即便如此,他还是心神不宁了好几天,暗自后悔没有亲自护送禹王九鼎。数日之后,汴号大相公苏茂东的密信到了,说大少爷已于今日随大队起程赴京,他从开封府临走时,瞒着旁人到会春馆里接走了一个叫苏文娟的歌妓,可能是一路相伴进京去了。卢维章览信后不禁大惊失色。卢豫川和苏文娟书信往来的事,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之所以一直没有说破,就是因为看在卢豫川丧妻日久,又正值盛年,哪儿有不偷食的道理?何况只是鸿雁传书而已,没什么更出格的事情,卢维章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未讲到当面。可这趟进京的差事非比寻常,一旦出了什么闪失就是欺君罔上、株连九族之罪!卢豫川哪能如此儿戏,在这个节骨眼上居然狎妓冶游,把皇差当做游玩了!

    卢维章思索再三,复信给苏茂东,重重申斥了他一顿,让他即刻起身追赶押送队伍,务必把卢豫川替换下来。又反复告诫他将此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万万不能让官府的人知道,就算没出事,一条怠慢皇差的罪过卢家也承受不起。信发出去了,卢维章终究难以平静,强忍了不到半天,实在是放心不下,便匆匆安排了总号的事宜,驱车直奔进京官道而去。他刚刚到彰德府境内,一个让他目瞪口呆的消息就传了过来:大队人马在直隶河间府夜里遭了大火,禹王九鼎全部告毁。直隶总督李鸿章大为震惊,派人勘察原因,最先起火的竟是卢豫川的房间,而隔壁就是放着贡品的仓房。不但如此,从他的房间里还搜出了一名女扮男装的歌妓!李鸿章盛怒之下,当即以狎妓放火的罪名将卢豫川锁拿进京,即日问斩。而前来给卢维章报信的,不是别人,正是趁乱逃出来的苏文娟。

    卢维章看着眼前这个一身男装,发髻散乱的女子,恨不能立刻扑上去一手扼死她。如果不是她,卢豫川也不会如此神魂颠倒,卢家又怎会在如日中天之际突然遭此大难?他强压住心中的怒火,对早已魂飞魄散的长随道:“立刻回神垕!”长随呆了呆,道:“那,这个女子……”他胆怯地伸手指了指苏文娟,卢维章终于按捺不住了,恶狠狠道:“让她去死!”说罢大步走向马车。苏文娟看着远去的卢维章,凄然苦笑,踟蹰了半晌,方才茫无目的地走开。

    官府的人一天之后才赶到神垕,不容分说便封了钧兴堂所有的窑场。在这短短的一天里,卢维章做了两件大事,第一件是通知各地的分号立即以最低的价格倾销所有的库存,把所有的现银全部换成银票,秘密送到总号。第二件就是亲自到神垕镇各大窑场大东家府上,以八折的价钱卖出了所有的股份。大东家们本来就对卢家在光绪三年的入股之事耿耿于怀,见卢维章主动撤股,无不喜出望外,痛痛快快地答应了。卢家撤股的事眨眼间传遍了全镇,大家都在揣测卢维章的用意。卢家办成了皇差,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难道卢家也缺银子了?等如狼似虎的官差们封了钧兴堂,把卢家全家赶到卢家祠堂暂居,神垕人这才明白,原来卢家吃了官司了,而且惹恼的是朝廷,是远在京城的皇上,看来卢家这次真的是大祸临头了!

    卢维章领着全家人在卢家祠堂住了下来。官司还没了断,钧兴堂一时半会儿是回不去了,上上下下一百多号人全都挤在了狭小的祠堂里,原本清净肃穆的祠堂一下子拥挤不堪,竟跟闹市差不多了。卢王氏刚生下孪生兄妹卢豫江和卢玉婉,还没出月子,此刻也顾不得许多,亲自下地张罗着安顿一家人。卢维章站在祠堂外,面无表情地看着惶惶不安的家人,长叹了一声,对旁边的苗文乡道:“老相公,所谓天有不测风云,就是这个场面吧?”

    苗文乡凄凉一笑道:“大东家常说豫商之道是‘每临大事有静气’,当前风云突变,钧兴堂被封,各个窑场停火,大少爷生死未卜,大东家可千万慌乱不得!只可惜咱们商议好的推行身股制的章程,怕是不得不暂且搁置了。也罢,”说着,他从袖筒里抽出一张银票,递给卢维章道,“大东家,这是我在钧兴堂快二十年攒下的一点银子,都是大东家给的。眼下大东家有难,正是需要钱的关口,老汉也帮不上什么忙,这点银子务必请大东家收下!”

    卢维章瞥了眼银票,摇头道:“若是我沦落到动用老相公养老银子的地步,钧兴堂怕是一点指望都没了。你还是收起来吧。”他满脸真挚地看着苗文乡,道:“老相公的心意,维章自然明白。不错,如今‘昆仑崩绝壁,烈风扫寰宇’,钧兴堂被封了,豫川还在大牢里,的确是危机重重。但我前些天已经做了布置,想必钧兴堂还不至于就此一败涂地……各地分号的银子到了吗?”苗文乡忙道:“大部分都到了,按照大东家的吩咐,全都在我家存着,一共是四十万两。加上在各窑场退股的银子,足有七十万两。只要驻外的那些人不落井下石,十日之内还会有二十万两送到!”“这笔银子是钧兴堂最后的底子了,有了银子就还有一线生机!你先给我提出来五十万两,我今晚就要进京。”

    苗文乡一愣:“还是打点官场吗?”

    “豫川是我大哥唯一的血脉,我是他亲叔叔,怎能见死不救?莫说是五十万两,就是把钱都花光,我还是要救!钱散人聚,钱聚人散,自古以来不都是这个道理吗?”

    23昆仑崩绝壁,烈风扫寰宇(2)

    两人正在谈着话,忽然祠堂里有人惊叫道:“夫人昏倒了!”卢维章和苗文乡相视变色,一起赶到祠堂。卢王氏躺在关荷怀里,牙关紧咬,脸色苍白如雪。关荷掐着她的人中,一连串地叫着,声调都没了人腔。卢豫海在一旁急得手足无措。良久,卢王氏才慢悠悠转过神来,睁眼看见丈夫和儿子都在身边,心里多少宽慰了一些,幽幽苦笑道:“老爷,我这身子真是病得不是时候,刚生下婉儿就……”关荷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卢玉婉,早已是泪流满面了。卢维章扶起她,柔声道:“夫人说的是什么话!钧兴堂没了,窑场也没了,可全家人不是都在吗?二十年前,咱们卢家除了这几个人,还有什么?今天还多了俩孩子呢……当前卢家大难临头,家里的一切全靠你了,你可千万病不得!”

    众人见他们夫妻说话,都不做声地退了出去。关荷一边垂泪,一边强装笑颜,安抚怀里大哭不止的卢玉婉和卢豫江。卢豫海傻傻地坐在台阶上,望着远处。可远处又有多远?祠堂里到处是慌乱走动的人,个个都如同丧家之犬一般。他心烦意乱起来,忽地站起道:“好端端一个家,怎会落到如此田地?”

    关荷好不容易才哄得卢豫江兄妹睡着了,泪眼盈盈地看着他,低声道:“二少爷,卢家有难,你是大东家唯一的儿子,你可不能像我们下人这样乱了方寸啊。”

    卢豫海一懂事过的就是锦衣玉食的少爷生活,这两年在窑场里才算吃了点苦。此次钧兴堂突然被封,大哥被打入死囚牢,整个家说败就败了,他还是当初的二少爷吗?蓦地从天上跌到深渊,心情总是难以自若。甫一听见关荷的话,他立刻如同炮仗般炸响道:“我能做什么?你一个丫头,居然教训起我来了!”不少经过的下人吃惊地看了过来,指指点点。关荷窘迫地站在原处,被他突如其来的责骂震得手脚发麻,好半天才挤出一句:“我明白你了!”便含泪抱着两个婴孩跑到一边。卢豫海也被自己的话吓住了,呆立良久,这才走到她身旁,嗫嚅道:“是我不对,给你赔礼了。”关荷两眼哭得红肿不堪,抬头道:“你在我心里,原本不是这么不讲情理的人!卢家都成这样了,你不想着怎么应对局面,跟一个下人发火算什么?我看这祠堂里容不下这么多人,夫人迟早要遣散下人的,你就不想想要是我被撵出去了,可怎么办好?”

    这倒是卢豫海没想到的。但家破人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他愣了一阵道:“就是遣散下人,也不会遣散到你头上。他们都是有家的,总还有个退路,可你一个孤儿家举目无亲,到哪儿去呢?就算是娘要赶你走,我也绝不会同意的。”关荷心中一暖,柔柔怯怯地凝视着他,千言万语只化成了一句话:

    “我信你。”

    两人一时无语。此时也不需要更多的言词,只是默默地彼此对视,多少话语多少心事都包含在这视线之中了。他们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年纪,以前有过的朦胧暧昧此刻变得豁然明亮起来,仿佛洁白的坯布经过岁月洗染,再也不是原来的模样了。卢豫海耳目眩晕了一阵,终于道:“你说,就目前这乱纷纷的局面,我该怎么做?”关荷摇头道:“我一个丫头,哪儿知道你该怎么做?”她看着怀里的卢玉婉,说的话却分明是向着卢豫海,“不过我要是你,一定帮着夫人把家里安置好。大东家有大事去做,不能让他分一丁半点的心。”

    卢豫海心里一动,父亲总是讲什么每临大事有静气,可一到事上,有几个人能做得到呢?反倒是关荷,不过是个丫头,危急时刻却比自己这个须眉男儿还要镇定得多。卢豫海不禁上下打量着她,仿佛是刚刚才认识眼前这个女子。关荷脸颊一热,抱着卢玉婉走开了。卢豫海一边思忖着关荷的话,一边连连点头,转身朝屋里去了。

    不出关荷所料,卢王氏身子刚刚好了些,就把所有的下人召集到一起,当众宣布了遣散的事。大东家卢维章不知何时悄然离家,如今能主事的只有卢王氏和二少爷卢豫海。卢王氏一直在主持家务,卢豫海不过是个少年,自然全都听母亲的,故而她说的话毋庸置疑。下人们虽说多少有些预感,但毕竟在卢家都有些年头了,老爷夫人也一向平易近人,到了临别之际自然是哀声一片。卢王氏等哭声小了一些,虚弱地道:“卢家是败了,但不会就这么把大家扫地出门。凡是在卢家十年以上的,发银子五两。五年以上的,发银子三两。五年以下的一律发银子二两。大家也莫要嫌少,就算是我卢王氏命不好,用不起大家了!卢家遭此大难,再没有更多的能给了,就请大家受我一拜!”

    卢王氏颤巍巍站起来,朝着下边深施一礼。在场的人想起卢王氏平日里种种好处,又是一阵哭声,其场面之凄惨,泣声之悲凉,观者无不扼腕叹息。一番遣散之后,卢王氏只留下了两男两女四个下人,其余的几十号人领了银子各自去了,祠堂里顿时显得空旷起来。

    关荷抱着卢玉婉,呆立了片刻,猛地发现卢王氏正看着自己,赶忙垂了头。卢王氏注目她良久,开口道:“你可知我为何留下你吗?”关荷的眼泪夺眶而出道:“夫人知道关荷孤苦伶仃,出了卢家就是死路一条!夫人大恩大德,奴婢就是死了也难以报答!”

    “又是什么生死的,犯不着说这个。实话告诉你,是豫海在我面前再三哀求,我才答应他的。你若真的想报答我,就答应我一件事吧。”关荷直直地看着她。卢王氏叹道:“我怕是活不长了,若是卢家日后真的一点希望都没了,你也莫要狠心弃他而去。等我死了,你务必要好好照顾豫海……我原本是要跟陈家提亲的,可卢家如今这个模样,也不忍心让司画那丫头嫁过来受苦……你答应我,要看着他成家立业,娶妻生子,这就算是对我的报答了。”关荷满腹思绪交错在一起,酸甜苦辣的滋味一一涌上心间,艰难道:“夫人放心,奴婢一定伺候少爷一辈子,看着他……看着他成家立业,娶妻生子……”说着,心中又涌起一股哀怨,化作两行清泪敷满了整个面庞。

    24每临大事有静气(1)

    卢家家道中落,神垕镇人大多发出同情之声。人们都没忘记光绪三年的那场大灾,若不是卢家慷慨出手,多少人根本活不到今天。恩人就是恩人,即便是吃了官司也还是恩人,哪儿能万事只求自保,连人情世故都不管了?官府说人家是坏人,咱们就跟着忘了人家的恩情,这是人做的事吗?这就是神垕人的秉性。何况绿营兵只是封了钧兴堂,并没有拘禁卢家的人,风头一过,不少人便来到卢家祠堂,送钱送物的络绎不绝。就连董振魁这样的生意对手,都念及当年卢维章宽容待己的义举,慨然挺身而出,与各大窑场的大东家联名向巡抚衙门上书,祈求朝廷看在卢家在光绪三年赈灾的份儿上,保全卢家人的性命。细心的人都看出来,卢维章此刻并不在神垕,家里家外都是病恹恹的卢王氏出面主持,真是难为这个妇道人家了。除了苗文乡和卢王氏,谁都不知道卢维章是何时离开神垕的,也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一个月后,朝廷的旨意终于下来了:卢豫川判了斩监候,总算逃了一死;而钧兴堂却被彻底查封,从此再不是卢家的产业,交由本省巡抚对外招商,继续烧制宋钧,但圆知堂董家老窑不得参与。圣旨是河南巡抚马千山亲自赶到神垕宣布的。旨意宣读到这里,马千山故意顿了顿,看着下面的众人。窑神庙里外匍匐在地的何止千人,闻言无不大吃一惊。钧兴堂维世场、中世场、庸世场三处窑场,合起来一千多口窑,占了神垕镇所有窑场几乎三分之一,就这么顷刻间跟卢家没了干系,卢家老号从此销声匿迹了?谁是这三个窑场的新主人?谁能从巡抚衙门那里承办这三处窑场?一个个巨大的问号浮现在众人的脑海里,尤其是那些觊觎卢家窑场已久的大东家,恨不能立刻就甩开膀子大干一番,瓜分了钧兴堂才算尽兴。

    马千山轻轻合了圣旨,道:“旨意宣读已毕,当事人领旨谢恩吧。”

    这场官司因卢家而起,宣读朝廷旨意时自然少不了卢家的人。大东家卢维章下落不明,大少爷卢豫川又远在京师大牢里,此刻卢家能出面的男丁只有二少爷卢豫海了。可镇上谁不知道卢家二少爷只是个尚未及弱冠的少年,连家都没成,能见过什么世面?看来卢家真是没人了。上千双眼睛齐齐落在马千山跟前,目光纷繁芜杂,有好奇的,有幸灾乐祸的,也有担心的,大家都想瞅瞅这个卢家二少爷的模样。窑神庙里一时鸦雀无声,只听得有人朗声道:

    “草民卢豫海代家严上维下章领旨谢恩!”

    声音刚落,一个身材颀长的年轻人大步走向了马千山,从他手里接过了圣旨,朝京城的方向跪倒,磕了三个头,又稳稳地站起来,从密密麻麻的人群里坦然穿过,消失在大门外。人群中发出一阵压抑的惊叹,这就是卢家的二少爷吗?很多人都以为他无非是个纨绔子弟,靠着家势混日子而已,一离开父母的庇佑定然手足无措,说不定还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吓得尿裤子呢。谁也没想到,刚才那个步履如常、神态自若的年轻人,居然就是头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抛头露面的卢豫海!

    马千山也非常意外。他原本抱定了主意要给卢家来个下马威,在众人面前狠狠地出卢家的丑,让卢家再难以在神垕立足,也让不听话的董振魁领教一下自己的手段。怎想卢豫海年纪轻轻,却是一副城府颇深、极有见识的架势,举手投足大有乃父之风。他刚才那句应话、那番作为如此得体,在飞来横祸时,就是个见多识广的成年人都未必能处乱不惊,他却从从容容应付过去了,毫无失态之处。难道真的是天不绝卢家,又出了一个像卢维章那样的人物吗?马千山如意算盘落空,自觉无趣,便咳嗽一声道:“原钧兴堂招商大会择日在开封府进行,望有意的大东家们留心衙门的告示。都散了吧。”台下跪着的人们纷纷站起,嘈杂的议论声响了起来。大东家们言不由衷地彼此试探着承办钧兴堂的事情,想从对方身上觑到些蛛丝马迹。更多的人却是在议论卢家的二少爷,啧啧的赞叹声不绝于耳。

    卢豫海手里拿着圣旨,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回卢家祠堂。门口处,关荷坐在门槛上,遥遥朝这里张望着,目光里满是牵挂和不安。卢豫海走上前去,强装笑容道:“我回来了。”关荷痴痴地看着他,道:“他们没有为难你吧?”卢豫海故作松快地笑道:“卢家已经是这个惨状了,那些混账王八蛋若还是咄咄逼人,还有良心吗?你放心吧。”关荷看了看里面,悄声道:“二少爷,老爷回来了,刚进的门。”卢豫海身子一凛,顾不上跟关荷说话,一路小跑直奔后堂。卢王氏床头,一个男子抱着两个襁褓面带笑意,正高一声低一声地逗着卢豫江和卢玉婉,不是父亲还能是谁?霎时间,卢豫海两眼里泪如泉涌,扑上去跪倒:“父亲,你可回来了!”

    卢维章听见身后的脚步声骤响,已经知道来的是谁了,不慌不忙地回头道:“领旨了吗?”

    卢豫海擦了眼泪,把圣旨递给他。卢维章掂量了一下,黯然笑道:“豫海,你说这个圣旨,有多重?”卢豫海一时不明白父亲所指,懵懂地一摇头。卢维章把圣旨放在桌上,道:“整整五十万两银子,换来的就是这么道旨意!……”卢维章忽地变了脸色,咬牙切齿道:“这是什么朝廷?这是什么皇上?”

    卢豫海从未见过父亲如此失态,一时不知所措。卢王氏吃力地直起身子,靠在床头劝道:“老爷,你不也常说财聚人散,财散人聚吗?豫川好歹捡了条性命,豫海刚才又没给卢家丢脸,人都在,几十万两银子算什么?早晚又都挣回来了……老爷,你再给我讲讲,豫海真的没丢卢家的脸吗?衙门的人把他叫走的时候,我都快愁死了,生怕他年纪小,弄出个什么差错可怎么办好啊……”

    24每临大事有静气(2)

    卢豫海难以置信道:“爹,你刚才也在窑神庙吗?”

    卢维章莞尔一笑,目光里多了几分宽慰,道:“我是跟着马千山一路回的神垕。本来这件事该为父去的,可我并没有露头,就是想看看在关键时刻,你究竟能不能替卢家挑起这副担子!宣旨之际,我就在人群里看着你,你做得很好,比我想象得还要好!每临大事有静气,你算得上是一个真正的卢家子孙!”

    卢维章教子历来多是苛责,像今天这样突如其来地大加赞许,还是破天荒头一次。天底下最让做母亲的感到荣耀的事情,莫过于儿子受人称道,卢王氏意犹未尽地笑道:“豫海,你真是个大人了,连你爹都说你做得好啊!”说着又是一连串的咳嗽。卢豫海激动得浑身血脉潮涌,忙上前给母亲捶背。卢维章笑道:“你听了多少遍了,何至于如此兴奋?”卢王氏压住咳嗽道:“我就是爱听,你讲多少遍我都不嫌多!”卢维章见她好了些,便把两个襁褓递给她,道:“豫海,今天在这个房间里的,都是至亲骨肉,有些话是到了该讲的时候了。你且坐下吧。”卢豫海顺从地坐在母亲床边,火热的目光追随着父亲。卢维章踱了几步,忽而道:“照着圣旨,钧兴堂从今天起就跟卢家毫无瓜葛了。维世场、中世场、庸世场三处窑场,上千口窑待价而沽,只等着马千山主持的招商大会。豫海,在这个关头,你觉得该怎么办?”

    卢豫海做好了应试的准备,却没想到父亲一上来就拿这样的大题目考他,便拧眉思索了一阵,试探道:“若是孩儿没有猜错,父亲头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另外再建个字号,重打鼓另开张,跟不属于卢家的钧兴堂斗!”

    卢维章目光里飘过一丝喜色,皱眉道:“说得容易。窑场字号是好建的吗?”

    卢豫海道:“这些日子父亲不在神垕,我经常去苗老相公家里讨教,学了不少的本事,跟苗家两位相公也商议过重建窑场的事情。建窑场需要三件东西:银子、窑工和秘法。银子咱们还有,我听老相公说,家里足足还有二十万两银子呢!有了钱,窑工也自然不用担心了。至于秘法,那更是咱们卢家的祖传,就跟戏词儿上说的那样,铁打的江山,谁也夺不去。”

    “你只看到有利的一面,可不利的一面呢?”

    “不利的一面是钧兴堂卢家老号的牌子打出去多年,瓷业里无人不知。卢家痛失钧兴堂,原来所有的心血毁于一旦,得重新建立起一个牌子,闯出来一条商路,这是最大的难处。还有神垕镇上的各大窑场,虽说以往的关系处得不错,但咱们另起炉灶对他们来说分明是又多了个抢生意的,难免会被旁人挤对。再加上董家,圣旨说董家父子不能染指钧兴堂,话是这么说,可谁能担保他们不会想出来什么主意呢?董振魁老奸巨猾,又加上董克温……孩儿听苗象天相公说,董家的二少爷董克良跟我同一天出生,在父兄十几年的调教下,本领见识堪称同龄人的翘楚,似乎远在孩儿之上!以孩儿的愚见,真正的对手恐怕还是董家。”

    “既然胜败之数各占一半,咱家现在也不算穷困潦倒,犯得着再身涉险境吗?干脆守着这点积蓄,老老实实过日子,再不染指生意,不也很好吗?”

    卢豫海睁大眼睛道:“孩儿不信父亲真会这么做!身为卢家子孙,离开了窑场,离开了生意,跟行尸走肉有何区别?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况这次是大哥遭人陷害,并不是咱们卢家在生意上败给了别人!父亲一旦重整旗鼓,内有父亲和大哥运筹帷幄,外有苗老相公主持生意,卢家东山再起指日可待!”

    卢维章一时无语,像是在仔细品味着他的话,又像是想着心事。卢豫海兀自激动着,坐都坐不牢稳了,竟腾地站起来,还想再说下去。卢王氏给了他一个眼色,笑道:“这是大事,总要等你大哥回来,一家人合计合计才好。”她转向卢维章,察言观色道:“老爷,你在想什么?”

    卢维章从沉思里缓过神来,叹息一声,嗓子喑哑道:“我有些跑神了。我刚才在想京城的事……夫人,你可知旨意上为何留了豫川一条性命,又为何点明董家不得参与钧兴堂的招商?”

    卢王氏轻轻一笑道:“我不过是个村妇而已,这岂是我能想得到的?”

    “豫海,这些事我原本不打算对你说。但你今天的表现大大出乎我的预料,看来虽说你刚刚成年,今后卢家也不得不要你提前独当一面了!为父在京城花的这五十万两银子,只给了一个人,你猜猜是谁?”

    卢豫海脱口而出道:“不是皇上,就是太后!”

    卢维章点点头道:“不错,这五十万两我交给了大内总管李莲英,他是太后身边最信得过的人,交给他,也就是交给了太后。给他银子的时候,我对他讲了两个意思。第一个是卢豫川如果真问斩,卢家从此绝不再烧造宋钧,禹王九鼎也从此再无重制的可能。其二,卢家愿意放弃所有的窑场以示悔过,但卢家的窑场绝不能交给董家,否则董家一家独大,而董家是帝党的人,自然也不会全心全意重制禹王九鼎。李莲英听了我这些话,好半天没吱声,最后说了一句话。”

    卢豫海急不可待道:“是什么?”

    卢维章道:“他说,你若是弃商入仕,定是封疆大吏的前程!”说到这里,卢维章自失地一笑:“什么狗屁朝廷,他们眼里只有银子,除了银子还是银子!”

    24每临大事有静气(3)

    卢豫海崇敬地看着他。卢王氏道:“不管怎么说,旨意已经下来了……那豫川什么时候能回家?这场大祸毕竟因他而起,老爷又准备如何处置呢?”

    “我知道夫人早晚要提到这件事……豫海刚才说得对,卢家不能就此消沉下去,不然有何脸面去见列祖列宗?按说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可豫川行为不检,铸成大错,按照卢家赏罚分明的规矩,不给他些教训是不行的,也难以服众。卢家这次的事,在豫省商帮里已是满城风雨,豫川的名声已经彻底砸了,今后再出去谈生意,谁还敢跟他做商伙?我想让他从生意里撤出来,专心协助夫人在内理家,等风头过了再出山……刚才豫海说得不错,卢家绝不会就此沉沦下去,迟早要重新杀回来!眼下窑场上的事有豫海、杨建凡和苗象天他们照顾,生意上有苗文乡老相公主持,我也就放心了。”

    卢王氏和卢豫海都是一惊。卢王氏脱口而出道:“不成!老爷,豫川一门心思都在生意上,你让他撤出来,这不是等于要了他的命吗?年轻人见识到底是浅,万一就此颓唐了下去,这人不就废了吗?……他爹娘是为什么死的,老爷难道不记得了?”

    卢维章摇头道:“我正是为了保住他的心气儿才如此打算!夫人想想,他刚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回来,心性脾气大不如前,可以说是判若两人!我在京城养蜂夹道刑部大牢里探视过他,丝毫不见当初的雄心和气度,跟个活死人一般无二了。你以为就他现在的样子,能出去做生意吗?卢家现在无异于白手起家,前面数不尽的艰难险阻,让一个心绪紊乱的人冲锋陷阵,胜算几何?又焉能不败?这一次再败了,谁还能再给他开脱?他自己也无颜再见江东父老啊!我让他离开生意,就是想在他心里保留一点生意的种子,不至于几番挫折之后心灰意冷……大乱之后,他首先要做的不是报仇雪耻,而是休养生息,好生检讨以往的失误,从中得到教训,为以后再次出山积蓄力量。古人为了光复故国不惜卧薪尝胆整整十年,豫川在家里韬光养晦几年又有何妨?此事我意已决,夫人不用再讲什么了。”

    卢王氏这才明白了卢维章的一番苦心,除了摇头叹息还有何话说。倒是卢豫海不服道:“父亲,大哥一向是经商的好手,前些日子又督造禹王九鼎,就算不让他出去做生意,起码还可以在窑场里出力呀。父亲让他干干净净地撤出来,这跟戏词儿里把娘娘打入冷宫有什么区别?还望父亲三思!”

    卢维章脸上挂起冰霜道:“张口闭口戏词儿戏词儿的,你还有心思整天泡戏园子看戏?那说的是娘们儿,你大哥是堂堂须眉!你懂什么?我就是要冷他一冷,让他知道天高地厚,让他明白什么是生意人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像他那样包养个歌妓,最终酿成大祸,难道是豫商的作为吗?”

    一家人正说到紧要处,关荷急匆匆跑了进来,脸色仓皇道:“老爷,夫人,二少爷,门外来了个人,口口声声要见老爷和夫人!”

    卢维章和卢王氏相视一眼,道:“是什么人?”

    关荷慌乱地捏着衣角,脸色红红道:“是,是个女子,说是从开封府来的。”

    卢维章登时怒火上冲道:“是不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子,长得颇有几分姿色?”关荷胆怯地点头称是。卢维章拍案而起道:“这个不要脸的娼妇,还敢找上门来?你叫上老平,一通乱棒把她打出去!”

    关荷转身欲出,卢王氏急叫道:“且慢!”卢维章回头怒道:“夫人还想见她吗?”卢王氏虚弱地苦笑道:“好歹是豫川心仪的人,虽然出身低了些,可咱们商家跟她们歌妓一样都是下九流,谁还瞧不起谁呢?豫川出事之后,还是她千里迢迢给老爷报的信,不然老爷哪里会有一天的时间筹划后路?说到底,这个女子毕竟有些过人之处,无论今后怎么办,拒人千里之外总是不好,传出去也不好听。老爷既然不愿见她,就让我见见她吧。”关荷见老爷和夫人见解不一,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卢豫海俏皮地看着她,眨了眨眼。关荷窘迫地深深垂下头,心里撞鹿般咚咚直跳。

    卢维章思索了一阵,铁青着脸道:“夫人这么说,我也不拦你了。只是那些歌妓嘴上功夫着实厉害,夫人千万不要被她的巧舌如簧蒙蔽了!”说着,他袖子一甩走出了后堂。卢王氏长出一口气,道:“让她进来吧。豫海不要走,跟娘一起会会这个女子。”卢豫海本来就对苏文娟充满了好奇,自然是求之不得,便站在母亲身边,跟观音菩萨身旁的韦驮护法似的,抱起膀子,板了脸盯着外边。

    工夫不大,关荷领着一个女子进来。女子一直垂着头,连走几步跪倒在地,道:“奴家拜见夫人、二少爷!”

    卢王氏淡淡道:“你抬起头来。”

    苏文娟慢慢地仰起脸。卢王氏和卢豫海都是一愣,果然是一张标致到了极点的脸庞,竟跟画儿上走下来的仙女相似!脸上有些苍白,平添了几分惹人垂怜的憔悴。卢王氏暗暗叹息,如此可人的女子,难怪卢豫川会痴迷至此。卢豫海看着苏文娟,朝关荷吐了吐舌头,关荷趁卢王氏不备,狠狠剜了他一眼,眼睛瞟向一旁,脸却一片绯红。

    卢王氏开口笑了,一副拉家常的口气道:“从开封府到神垕,你走了多久?”

    “回夫人,奴家走了整整两天。”

    24每临大事有静气(4)

    “路上还顺畅吧?”

    苏文娟脸上泛出苦笑,道:“托夫人的福,还算顺畅。”

    卢王氏点点头,忽而厉声道:“好一个顺畅!我且问你,你到神垕,是谁让你来的?是谁请你来的?我们家豫川快被你害死了,你还来这儿做什么?难道是给他收尸吗?收尸也罢,你怎么不到京城去?既然来得了神垕,就去不得京城?……你是真心牵挂豫川吗?出事都快一个月了,怎么不见你来?偏偏今天来了圣旨,豫川判了斩监候,你瞧着他还有条性命,这才巴巴地来了?你图的是什么?难道你以为卢家会待见你吗?豫川还会对你钟情吗?都说戏子无情婊子无义,我看真是名副其实,还得加上一条‘无耻’!……你害得卢家满门被抄,二十年的辛苦一扫而空,我若是你,哪里还有脸面进卢家的门,早羞得一头撞死在门口了!你居然还有脸找上门来,一口一个奴家,一口一个夫人!你当这里是你的会春馆吗?……豫海,你给我记清楚了,今后你若是见到这样的女子,一句话也甭跟她讲,就跟见到一堆狗屎一般,远远地躲开了!”

    在场的关荷和卢豫海不禁瞠目结舌,都被她这般突如其来的言辞吓住了。他们俩一个是贴身奴婢,一个是亲生儿子,在卢王氏身边的日子可谓不短,却从未见识过她如此雷霆万钧的手段。原来老实人骂起人来,竟是这般刻薄,这般毫不留情。卢王氏发完了火,冷笑一声,兀自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气定神闲地看着苏文娟。

    卢王氏刚才那番话,句句都如同刀枪,直取人的性命。卢豫海尚且感到头皮阵阵发麻,何况是毫无防备的苏文娟?她怔怔地跪在地上,像是被抽掉了魂魄的木偶,脸上仅有的一丝血色也不复存在了,除了剧烈起伏的胸口,再也找不到一丝活人的迹象。后堂里静谧无声,四个人纹丝不动,只有床上的卢豫江和卢玉婉偶尔在襁褓里蠕动一下。良久,苏文娟青白的嘴唇翕动着,艰难地吐出了几句话:“夫人训斥的是,文娟这次来真的是好没趣,自取其辱罢了。卢家的大难的确因我而起,我还有何话说?唯有一死而已。”说着,她深深叩头下去,猛地站起来冲出堂外,一头撞在石柱上。

    事情骤然而起,卢王氏和卢豫海离得远,根本来不及站起来,而关荷虽离得近些,但苏文娟抱了必死的念头,速度极快,她也是猝不及防。卢王氏认定她不过是个歌妓,眼里只有银子,这次来卢家不过是想继续纠缠卢豫川,故而才有刚才那番苛责她的言辞,她哪里会料到苏文娟竟真的不惜一死?三人眼睁睁地看着石柱上红光乍现之后,苏文娟软软地瘫倒下去,额角鲜血奔涌。卢王氏失声高叫道:“来人!快来人!”

    自卢家衰败以来,卢家祠堂一向是死气沉沉,后堂猛地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立刻引来了祠堂里所有的人,全都聚在苏文娟身旁,见状无不骇然咋舌。卢维章大踏步走过来,众人纷纷让开,都等着他发话。卢维章蹙眉看着苏文娟的模样,道:“怎么会这样?”

    卢王氏语无伦次道:“我,我只是说了她几句……”

    “卢家刚刚吃了官司,再弄出条人命来,你还嫌麻烦不够吗?”

    众人从来没见过老爷对夫人发火,一时都是噤若寒蝉。卢王氏哑口无言,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关荷仗着胆子把手放在苏文娟的鼻孔处一探,蓦地惊喜道:“夫人,还有气儿呢!”卢王氏方寸大乱,连连叫着“佛祖保佑”、“菩萨保佑”。卢维章转脸对老平怒道:“还愣着干什么,快请郎中!”

    25一刀砍出来个“拼命二郎”(1)

    苗文乡得知卢维章回到了神垕,立刻让苗象天套了车,父子二人马不停蹄赶到了卢家祠堂。郎中刚走,卢家的人无不黑着脸。苗文乡和苗象天互相看了一眼,知道出了大事,赶忙朝后堂奔去。苏文娟已经悠悠醒来,被关荷连逼带劝地喝了些药汤,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些血色。卢维章背手伫立在院中,表情一片怆然。

    苗文乡朝后堂里张望了一眼,立刻明白了这里刚刚发生的事情,便道:“大东家,屋子里的可是那苏……”卢维章重重地点头,叹道:“难怪豫川会沉迷在她身上,果然是个不寻常的女子……真是造孽啊!她肚子里还偏偏有了卢家的骨肉!”

    苗文乡大惊道:“这——大东家准备如何处置呢?”

    卢维章拿出一张银票,递给了苗文乡:“这是苏文娟醒来之后,死活要交给夫人的。”苗文乡见银票上写着“凭此立兑现银七百两  日升昌汴号字”,当下纳闷道:“这是何意?”“她自己偷跑了出来,要在卢家做一辈子丫头来还债。不然,情愿以死谢罪。”苗文乡奇道:“这真是闻所未闻了!一个歌妓偷跑出青楼,却是来做丫头!那大东家的意思是……”

    卢维章艰涩地叹息一声,道:“罢了,等豫川回来再说吧,解铃还须系铃人……象天也来了?”苗象天刚才看见大东家和父亲在商议什么,识相地退在一旁,这时赶忙上前打了个千道:“象天随父亲来的,见过大东家。”卢维章略一点头:“家务事还有夫人,咱们就不用操心了。既然大家都来了,就说说生意的事吧。钧兴堂招商的事情,开封府那边有消息了吗?……”

    三人一边议论着,一边朝卢维章的卧室走去。关荷站在门口,推了一把卢豫海,低声道:“他们商议大事去了,你快跟着啊。”卢豫海犹豫道:“这,爹也没叫我,我怕……”关荷急道:“你现在是大人了,家里的大事你能不参加吗?大少爷不在,你就是卢家的顶梁柱!”卢豫海还是有些踌躇,苗象天急匆匆过来道:“二少爷,大东家叫你去议事呢,快走!”卢豫海感激地看了关荷一眼,随苗象天快步离去。关荷深情地看着他的背影,好久了才喃喃道:“二少爷,你可快点长大吧……”

    过不几天,苏文娟伤势好了些,可以下床活动了,但她依然是整日痴痴呆呆地坐着,还趁人不备又寻了一次短见。幸亏关荷眼尖,瞅见了她偷偷藏起的剪刀,才没弄出人命来。这次之后卢王氏再不敢大意,让一个老妈子终日跟着伺候,不容一点闪失。她腹中的骨血虽一时无法确定是谁的,可若真是卢豫川的呢?毕竟是卢家的长子长孙,万万马虎不得。卢维章在烧瓷经商上的功夫炉火纯青,可对儿女情长的家务事却无可奈何,加上卢王氏百般劝解,也只得睁只眼闭只眼随她去了。

    卢王氏虽然做主收下了苏文娟,到底嫌她是个歌妓出身,又给卢家惹下这场大祸,心里的不快总是耿耿于怀。苏文娟康复之后,让老妈子领她去给卢王氏请安,卢王氏却来了个身子不适,根本不见她。苏文娟知道尽管夫人闭口不提赶她出门的事,其实在心里还是无法接纳她,无非是看在她腹中孩子的份儿上,才违心地留她住下来了。苏文娟看上去是个弱不禁风的女子,骨子里却韧劲十足,憋了一口气在心中,再不寻死觅活了。她每日除了坚持去向卢王氏请安之外,其余时间便是闭门不出,做些小孩用的小衣小袜,一心等待卢豫川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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