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点击/收藏到桌面
窈⒆幽茄扒蠹虻サ慕馔眩跃龆ㄏ扰芰嗽偎担馐且桓龀<男睦硌≡瘢诼呒系比皇撬档猛ǖ摹?br />
龙小羽很清楚自己在杀人现场留下了指纹,很清楚公安局验了四萍的尸再验了他的血就能知道四萍死前和他干过那种事情。也许这些就足以让警察认定杀人者非他莫属。
他在刑侦队的厕所里蹲着的时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劫难逃,他全身每一条肌肉都因此而变得麻木。麻木得几乎让他无法起身。他最先想到的是:一旦他成为疑犯,一旦公安局抓不到真凶,还有谁能为他洗脱罪嫌吗?没有!
龙小羽从刑侦队跳窗逃走后第一个去的地方就是罗家小院。罗晶晶不在家。他没想到罗晶晶不在家。他站在罗晶晶的卧室里发了半天呆,然后写下了他留给罗晶晶的那一纸告别书。后来他对韩丁说:他那时非常想见到罗晶晶,想和她见上最后一面,说最后一句告别的话。他用发抖的笔划,给罗晶晶写下了那份告别书。因为发抖,所以每个字都不得不写得很大。
晶晶:
我走了,让我再亲亲你吧!
我家里出点事,我回去办一下。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要相信我是爱你的,我求你别忘了我,千万别忘了!我一定回来的!我一定回来找你的!
小羽
龙小羽离开罗家小院,他想回公司拿点衣服,但细想想又觉得那无异于自投罗网。他乘出租车去了火车站,在那里买了一张往南走的火车票,搭乘刚刚进站的一班过境列车,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平岭。
龙小羽离开平岭时两手空空,除了身上穿的衣服,只有兜里剩下的几张散碎的零钱。注定蒙冤
在公安机关提供的材料中,那个夜晚所发生的事件完全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过程。
根据公安机关的侦查调查,根据证人的证言记录,根据第二天清晨对杀人现场的技术勘验,可以证明:那天夜里龙小羽跟踪祝四萍走进制药厂扩建工地,伺机对其实行奸淫。这一点有两位在同一时辰经过工地后门因而得以目击的民工予以证实。龙小羽尾随祝四萍一直到达工地的办公室,虽然工程已经停了,但办公室还留了几个人做些日常的维持,所以四萍白天还照常来此,所以她有这间房子的钥匙。龙小羽尾随四萍进了这间房子,意欲与之发生关系,遭到四萍的挣扎抵抗。在搏斗中,龙小羽用铁锹木柄将其击昏,然后实行强奸,奸后用尖刀刺入四萍腹部,将其残杀灭口。
公安机关的证据看上去确凿充分,除了目击者的证词之外,尸检报告还查出四萍在死前不久和龙小羽确实发生过性行为,而且身上留有挣扎和厮打的痕迹。现场勘查报告说明在现场发现的一只铁锹木柄上留有龙小羽的指纹和掌印,虽不完整,但足以认定。那只铁锹木柄也因为与四萍头部的伤口完全吻合,所以被认定为杀人凶器。公安机关还在龙小羽的住处,起获了龙小羽的一件外套,上面血迹未消。经化验为四萍的血迹无误。
如此等等,各种确凿铁证还有许多。公安机关从一开始就将目标锁定在龙小羽身上。在四萍被害的第二天即基本确认龙小羽为犯罪的主要嫌疑人,但在血迹鉴定和指纹比对的结果尚未做出之前,龙小羽即已畏罪潜逃。平岭市公安局通过省公安厅和公安部发出全省乃至全国通缉令,市局刑侦大队还派出专门小组前往龙小羽的老家绍兴石桥镇进行追捕,但他们发现石桥镇已经没有龙小羽的家了,也没有龙小羽的一个亲人。
除了石桥镇之外,公安人员失去了侦查追捕的方向,他们不知道龙小羽投奔了何处,何处还有他的亲朋好友,同学故旧。
他们更不知道,龙小羽在平岭还有一个爱人,就是罗保春的女儿罗晶晶。
的确,没人知道龙小羽和罗晶晶的关系,连罗保春在内,谁也搞不清龙小羽会去哪里。罗保春也只是听王主任汇报过公安局到公司来调查龙小羽的情况,如此而已,对公安局通缉和侦查龙小羽的详细情况则不甚清晰。公安机关在尚未侦查到龙小羽的具体去向,破案线索茫然不清的情况下,当然不能向保春制药公司的人透露更多的案情,对龙小羽在此案中究竟有多大嫌疑也并未向公司做出更多介绍。
龙小羽这个人的来无影去无踪在保春公司被大家窃窃私语了几天,很快成为往事,取而代之的是关于祝四萍的死亡抚恤和赔偿问题,开始沸沸扬扬起来。网上重逢
罗晶晶知道龙小羽负案在逃这件事是在她父亲暴病而亡的第三天,这时,她才彻底地崩溃了!她同时失去了两个最亲的人,她从一个被千娇万宠的女孩变成了一个孤儿。整个世界在她心里突然天塌地陷!
可她除了哭,还能做什么呢?
可那时她偏偏必须强打精神,有所作为。由于父亲的去世,她一下子变成了保春制药有限公司的继承者和掌门人,公司里所有人财物方面的大事都要她出面做主,都要她力挽狂澜……
葬了父亲,怀揣着最后仅存的一千多块人民币,罗晶晶告别了惟一的朋友程瑶只身上路,先到广州,后至北京。她走到这一步才彻底明白,靠当模特,特别是靠当这种没有公司签约的“野模”谋生,该有多么艰难困苦。以前韩丁也并不了解,他看到的那些浓施粉黛、衣着光鲜、亭亭玉立的美女,如果不找一个男人来供养的话,将会过着怎样狼狈不堪的生活。
终于,罗晶晶也找到了一个男人,那就是韩丁,一个大学刚刚毕业,其实并没有多少钱的家伙。
罗晶晶确实没有太多的朋友,这对韩丁来说当然是一个优点。所以韩丁对她上网和一帮素不相识的人漫天闲聊这种他一向很反感的事情,采取了比较宽容的态度。他没想到后来发生的一切事情,也都出在了这种无聊的聊天中。在一个失眠的深夜,罗晶晶起床打开电脑,随便进入了一个聊天室,去看一群网虫的胡言乱语。罗晶晶滑动的鼠标忽然停住,她瞪大双眼盯着通常需要眯着眼看才舒服的荧屏,在那一片不正经的嬉笑怒骂中她看到了一个焦急的声音,那声音不理会别人正在议论和争执的话题,不理会围攻过来的讥讽和谩骂,执着地,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重复着他的询问:我找似水骄阳,各位网友谁见过似水骄阳……
罗晶晶全身的血流都在瞬间凝结,呼吸也在瞬间窒息,她耳朵里只能听见自己像重锤击鼓一样的心跳,她看到了那个询问者的名字,那名字带着排山倒海般的雷鸣横空出世!
———龙行天下!
龙行天下!犹如一道期待已久的霞光穿透身心,她用发抖的双手,在键盘上敲出了自己的哭声:龙行天下你在哪里,我是似水骄阳!我是罗晶晶……
在这一年中,龙小羽寻找罗晶晶的主要途径听起来不免匪夷所思,那就是上网。他只要一挣到钱就去那些街头的网吧,进入他与罗晶晶过去经常进入的BBS ,寻找他心中的那片“似水骄阳”。寻找“似水骄阳”的过程和念头,已经成了他最重要的人生寄托,成了照亮前程的希望之光。他也许并没想到他的希望之光在这个深夜终于燃成了通明的巨焰,但这通明巨焰的轰然一亮也燃尽了他人生命运的全部能量,实际上变成了一道回光反照式的灿烂辉煌。在他被通缉追捕一年零十八天之后,在他藏身的北京爱群旅馆的地下室里,在他与罗晶晶激动人心的重逢之时,龙小羽再度落网。寻找突破口
韩丁确信,在推翻这个犯罪动机的方面,他已握有充分的证据。他接下来要做的工作,是在能够认定龙小羽杀人行为的其它证据和环节中找到缺口。他和罗晶晶从平岭回到北京,着手分析和整理已经搜集到的那些材料,他利用几个晚上呆在老林家,和老林做彻夜之谈。他们仔细分析研究了警方的证据链条中每一个接口,在每一个细微之处寻找这根链条的薄弱环节,在连续几个不眠之夜的一个灰蒙蒙的清晨,他们发现自己手中凌乱的纸片上,已经横七竖八地记载了如下收获:一、龙小羽使用的主要凶器———尖刀,至今没有找到,他是从哪里搞到这个凶器的,行凶后凶器又扔到哪里去了,案卷材料中没有说明。
二、龙小羽那天晚上有合理的理由先后两次进入杀人现场,在第二次进入现场时曾触摸过另一件凶器———铁锹木柄,因此,公安机关在现场采集的龙小羽的鞋印和凶器上的指纹,这些认定其杀人的重要证据因违反证据的排除原则,应被认为不具证据效力。
三、龙小羽承认那天晚上与四萍发生过性关系,如果龙小羽与祝四萍曾经保持恋爱关系的事实能够站得住的话,强奸之说就显然站不住了。强奸如系子虚乌有,灭口又从何而来呢?
四、龙小羽的脱逃也是他嫌疑重大的又一个证据,但他的脱逃行为从心理学的角度是不难找到解释的。
五、如果韩丁能够让法庭相信本案部分证人确实做了伪证,那对这些证人的其它证言也应不予采信,甚至应取消这些证人的做证资格。
老林认为,首先应端掉的,是那几个证人的证词,第一,要确认他们做了伪证并找出原因;第二,那天晚上指证龙小羽尾随祝四萍进入工地的目击者,也是龙小羽和祝四萍的老乡,也是大雄手下的民工,这些人好像有预谋地串通在一起陷害龙小羽,至少老林有这样的感觉。
除了老林指示的这个突破口外,韩丁还找到了另一个疑点。他在控方的证据卷宗中,始终没有找到对龙小羽那件外套的血迹鉴定报告,但鉴定的结果却在各种材料中被反复提到,被反复引用。而在不同材料中提到鉴定报告时对报告的文件编号和出处的记载竟然是不一致的,大多数材料,包括呈送检察院的证据目录中,引用和列明的都是“市公安局技侦处九八九○号血迹鉴定书”,但韩丁注意到,有一份材料在提到血迹时却用了“平岭公安学院刑事技术研究所血迹鉴定书”的字样。韩丁经过细心比对,发现惟有这份材料,只是提到血迹鉴定,鉴定结论却没见下文。所以他先是怀疑,继而假设:龙小羽外套上的血迹鉴定很可能先后出过两份,而且结论截然不同!
韩丁想,他必须想办法看到这两份血迹鉴定的原始报告,看看这两份报告究竟有什么不同。
带着理清的思路,带着下一步调查取证的计划,韩丁和罗晶晶一起,再次回到了平岭。血的疑惑
罗晶晶的好友程瑶热心相助,她爸爸在平岭有丰富的社会关系。在她搬出老爸帮忙疏通关系的第二天,鉴定书这件事就有了大致的结果。公安学院那边传过话来,让他们再到研究所去一趟,是找一位姓汪的,是承办祝四萍被杀案血液鉴定工作的技术人员。看来已经有人和姓汪的打过招呼。
当天下午罗晶晶就去了研究所,是她一个人去的,因为前一天韩丁突然半夜三更发起了高烧,第二天早上罗晶晶叫他起床吃饭时才发现他的脸色苍白,两眼无神,额头滚烫。
这次她在这家研究所的经历格外简单,直接到老汪的办公室找老汪,见着老汪就汪老师汪老师地一叫,“材料”就顺顺当当地拿到手了。“材料”就是那份血迹鉴定书的复印件。那位汪老师脸上依然不苟言笑,但在罗晶晶道谢要走的时候竟出乎意料地给罗晶晶留了他家里的电话号码,老汪说你们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还可以找我,我不在家我太太就在,太太不在有我女儿,反正家里总有人的。
罗晶晶把这份鉴定报告的复印件拿回家来,自己先看,看了半天不得要领。到晚上吃饭的时候韩丁烧退了,喝了罗晶晶熬的粥以后,有了些精神。就披衣坐在床头的灯下看这份鉴定书。毕竟他也没有专门学过这门知识,报告里符号连篇,术语成片,无论怎样穿凿附会,也是似懂非懂。韩丁把这份不算太长的鉴定报告反复看了四五遍,看得眼睛都花了,看得罗晶晶都劝他赶快躺下别再看了,他才放下材料,用罗晶晶带回的那个电话号码给老汪打电话。
韩丁首先问了这份血迹鉴定的结论,他说他在这份鉴定书的结尾没有找到任何明确的意见。老汪说:这说明你确实看懂了。这份鉴定报告只是客观地记录了血迹化验和分析的情况而已,首先,我们对被告人外套上的血迹进行了DNA 检验,证明确实是被害人的血液无疑;其次,我们对外套上的血迹分布特点做了一些分析。
至于这些血迹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怎么形成的,是不是能认定被告人就是凶手,则没做结论。因为从目前我们分析的情况看不好绝对认定,当然也不能彻底排除。这需要办案单位根据现场的其他痕迹和证据,根据各方面侦查调查的结果,综合判断,才能得出正确的结论。老汪的这番话让韩丁心中暗喜,看来这份血迹鉴定也顶多算个旁证,只有参考分析的作用,没有认定的价值。他又问了些别的问题,大都属于血迹鉴定基本知识方面的问题,如:为什么形容衣服上的血点用了“擦拭”这样一个词,“擦拭”是个什么概念呢?老汪就一通解释:“擦拭”,就是沾染的意思。是指被告人的衣服沾上了血迹,这血迹可能是沾上的,可能是擦上的,可能是蹭上的,几种可能性都有……韩丁频频点头。
拿到了这份血迹鉴定书并且知道了它的含义之后,韩丁急于要找到的,是另一份鉴定书,就是由市公安局技侦处所做的第二份鉴定书,也是那份最终被列入到证据目录中去的鉴定书。那份鉴定书是否提出了什么结论性的意见或者倾向性的观点呢,依据又是什么呢,成了韩丁最想知道的事情。检察院原来给他的材料中,惟独缺了这份最关键的文件。他再次找检察院,提出需要看一下这份鉴定书。检察院答复说可以,答应去找。隔了一天他再打电话到检察院,检察院说那份材料在目录里有,但可能在主诉检察官那里,主诉检察官去北京出差了,你过两天再打电话来问问吧。韩丁无奈,他只有等。死期临近
没等到继续调查血液鉴定报告的结果,审判已正式开始,一切依序进行。在韩丁的感觉上,程序快得有些疲于应付,可在上午十二点钟庭审暂告一段时,仅仅到了双方质证的一步。在上午的庭审中,韩丁依然按照原来的方案,提出包括祝四萍父母在内的一干证人故意隐瞒被告人与被害人有过恋爱关系的事实,构成伪证,要求法庭剥夺上述证人的作证资格。同时提出杀害祝四萍的主要凶器下落不明,其它指控证据也不能排除龙小羽正常到过案发现场而产生出同样痕迹,因此请求法庭不予采信。韩丁在作出上述请求时,几乎提到了所有控方的呈堂证据,但惟独没有提到那份血迹鉴定书。
关于那份血迹鉴定书,韩丁提出:由于本案先后出过两份血迹鉴定书,且内容结论大相径庭,而第二份血迹鉴定对认定被告人的罪与非罪关系重大,因此建议法庭慎重行事。他请求法庭将龙小羽外衣上的血迹重新进行鉴定,重新鉴定的机构应排除已做过鉴定的两家单位,而应另选其它权威部门进行。
在公诉人的席位上,主要发言的是个中年老成的检察官,语速不慌不忙,态度不急不愠,虽然没有公诉方惯常的慷慨激昂,但那种稳打稳扎,步步为营的方式,在赢得法官和听众好感方面显然起了更好的作用。韩丁以疲惫之师,身心交瘁地与之应战,在经验上、口才上、信心上,以及精神状态上,已经输了一筹。
这份鉴定书太强大了,一下子把韩丁拖进了败局。韩丁看得出来,在公安局技侦处的专家出庭讲解鉴定结论时,龙小羽脸上的肌肉一下子变得呆板起来,眼神茫然,那几乎是一种大势已去的绝望。
第一次开庭在法庭调查后结束了,控辩双方没有当庭辩论,被告人没有最后陈述,法官也没有宣布判决,龙小羽的生死将留待下回分解。尽管,审判长采纳了韩丁的建议,决定对韩丁质疑的那份鉴定书进行重新鉴定,但韩丁心里也明白,对重新鉴定的结果绝不能抱有太大幻想。重新鉴定有点像是一个时间上的拖延,作用如此而已。
当龙小羽被押解出庭时他转头看了韩丁一眼,目光中没有责备,只有求助,至少韩丁是这样感觉的。那目光让韩丁心里轰然一震,继而百感交集,他也说不清这小子究竟是可怜还是罪有应得。
十天后,法庭再次开庭。
这一次韩丁依然不同意罗晶晶前去旁听,与上次不同的是,这一次连程瑶也坚决表示赞同。她特地请了假留在家里陪着罗晶晶,她口口声声让罗晶晶帮她好好清理一下厨房,她家的厨房藏污纳垢早说要清理的,一直拖到现在,现在竟成了缓解心情的事由。
下午两点钟,韩丁回到他们借居的罗晶晶的朋友程瑶家。程瑶给韩丁开了门,帮他挂衣服,换拖鞋,然后陪他一起走进罗晶晶的卧室。罗晶晶坐在床上,不看他们,像一个等候宣判的囚犯似的,低头不语。还是由程瑶艰难地向韩丁发问:“今天判了吗?”韩丁没说话,但点了头。程瑶又问:“判的什么?”韩丁说:“死刑。”空气是凝结的,罗晶晶一动没动,没有说话,也没有哭。(lange)
第一卷 第七章
?生死诀别
既然认定龙小羽必死无疑,龙小羽放弃了上诉。
第二天是星期天,上午8 时,韩丁和罗晶晶一起出门,两人搭乘一辆出租车,从工人新村直接开到了市公安局预审处看守所。
进了看守所,龙小羽被带来了,穿着囚衣,一看见罗晶晶迎面在座,惊奇得如在梦中,张开嘴刚要说什么就被韩丁抢先打断:“龙小羽,今天早上吃得好吗。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罗律师,我的同事。今天一起来找你,你不是说要留一些话给你的家人或者朋友吗,我们帮你记下来,好不好?”
龙小羽把目光收回,移向韩丁,他的声音有一点发抖,他说:“我父母早就不在了,我老家也没有亲人了。我只有一个朋友,她也是我的妹妹,只有她,还……还算是我的亲人!我……我想对她说几句话。”
韩丁说:“好的,你说吧。”
龙小羽低了头,没有马上开口,韩丁以为他需要思考一下,这毕竟是他最后的遗言!但当龙小羽再抬起头时,眼里竟然饱含泪水,他低头其实只是想控制情绪,他想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亲爱的小妹,我要走了,走之前我真想抱抱你。但这是不可能的,你今天就是坐在我的面前,我也不能抱你。我是一个死囚,别让我把你吓坏了,别让我把你弄脏了,你是天底下最美、最善良、最干净的女孩!”
在民警拉开门将龙小羽带回去的一刹那,罗晶晶猛然站起来喊了一声:“龙小羽,你还有什么东西要留给你的小妹吗?”
龙小羽背光的脸上究竟是何表情,韩丁无从看清,他只看到他与罗晶晶的目光相对,一动不动,良久,才哑然答道:“没有。”
他不甚清晰地说出了这两个字,随即转身出门,可罗晶晶再一次叫住了他。
“龙小羽!你不是说有一串家传的珍珠手链要留给你的亲人吗,你要把它留给你的小妹吗?”
龙小羽站在门口,定定地站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然后简短地说了一个“不”字。龙小羽的声音有点变调,那声音让韩丁听出什么是男人的哭泣:“因为,因为我想让她忘了我……我只是她过去做的一个梦,现实中根本没我这个人的,我根本……根本就没有出现过!”
龙小羽转了头,他几乎没等最后一句话全部说完就转过头向门外走去,他显然不想让罗晶晶看到他迸出的眼泪,但韩丁还是能从他将落未落的话音中,听出那竭力遮掩的哽咽。
对面的门终于关上了,龙小羽跟着那位警察走了。
次日下午,韩丁和罗晶晶并排坐在平岭至北京的一列客车上,当火车缓缓启动时,韩丁缓缓地揽过她的身子,同时在心里轻轻地说:“让我来爱你吧,小晶晶。”黯淡的日子
夜里十一点钟,韩丁和罗晶晶回到了北京。
他们在韩丁家那片楼群的入口下了车。韩丁付了车费,拎起地上的旅行包,又伸手去帮罗晶晶拎起她的提箱。一路沉默的罗晶晶终于开口说话了。
“韩丁,你借我点钱行吗?”
“行啊,干吗?”
“我想……我想一个人到外面去住一阵。”
“我欠你太多了,多得都还不清了。你能原谅我吗?我现在心里太乱了,我没法跟别人一起住。我知道我这样太对不起你了,可我心里真的乱极了,你能让我一个人过一阵吗?以后我再找你,我以后一定会好好谢你的。”
罗晶晶说得泪水盈眶,韩丁的眼圈也红了。罗晶晶的这番话,把他们的距离拉得好远好远。但韩丁的眼泪没有掉下来,他说:“晶晶,我不用你谢,你也不欠我的。尽管你以前答应过我,你答应过和我结婚,和我在一起生活,但这些事我现在都想通了,我不会勉强你的,不会!你也不必再记着你对我做过的承诺。龙小羽让你忘了他,我知道你做不到,做不到你就别硬做,别勉强自己,尤其别为了我而勉强自己,那样我也不快活。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你还把我当朋友吗?我还能做你的朋友吗?”
罗晶晶哭起来,她出声地抽泣着,她说:“韩丁,你别这样,你越这样我心里越难受,我也不知道我以后会怎么样,我真的想忘了小羽,可我就是忘不了,你原谅我吧……”
虽然,他和罗晶晶在龙小羽出现之后已经基本不同床了,但他们明确地以分居的方式住在同一屋檐下,还是从这一天起,是在龙小羽已经注定不会在他们中间出现的情况下开始的。罗晶晶也不再给他做饭,早上也不再早早地起来去买油条买豆浆,她似乎什么心情都没有,常常一整天闭门不出。本来韩丁让她睡在卧室的,她的衣服都在卧室的衣柜里,住卧室方便些,但她坚决不住。韩丁只好在书房为她搭了一个铺。罗晶晶也不爱打扮了,脸上也不化妆了,衣服就那么两件换着穿,她似乎丧失了对生活的兴趣,对逛街买衣服买化妆品这类过去乐此不疲的事,再也不去涉及。
韩丁那时已恢复上班,像以前一样每天早出晚归。他甚至不知道罗晶晶白天都干些什么,他有时晚上下班回来敲书房的门才发现罗晶晶还躺在床上没起。罗晶晶似乎从不收拾清洁这间屋子,屋里乱得一塌糊涂。韩丁帮她收拾过几回,但顶多保持一两天就又像猪窝一样难以插足。
有很多次,韩丁想和她好好谈谈,再这样下去她就毁了!但每次话到嘴边又转念忍住。他想,也许她需要的只是时间。心灵的伤口只有依靠时间才能愈合,现在说什么都一概没用。
从平岭回来两个月了,他只和老林出去过一次,而且那次还是因为姚大维来了,老林拉上他一起请姚大维吃饭,他不去不好。他在平岭的时候姚大维毕竟帮了他不少忙呢。新的线索
在罗晶晶重新登台表演的第二天,韩丁突然接到姚大维从平岭打来的一个电话。姚大维在电话里告诉他,龙小羽案在省高院二审已经审完,结果是驳回上诉,维持原判。这个案子因为事实清楚,证据充分,而且辩护人和上诉人都没有提出新的证据,所以省高院就宣判了。姚大维说他今天在法院办事,听说最高法院对龙小羽的死刑命令也已经签下来了,这几天就要执行了。你不是一直关心这个案子吗,所以打个电话把情况告之。姚大维见韩丁沉默不语,还好言安慰了几句:你也算为他尽力了。别说是他了,你这个认真劲连我都佩服。将来我要是犯了事我都不找老林,我就找你!姚大维哈哈笑着,又客气了几句,让韩丁没事上平岭来玩儿,然后挂了电话。
韩丁重重地出了口气,他说不清楚自己此时的感觉,是如释重负,还是郁闷有加。那一刻他心里真是感触万端,感触什么呢?却什么都说不出。
那天晚上韩丁说好了带着罗晶晶去看他的爸爸妈妈的。也许是因为下午姚大维那个通报死讯的电话,韩丁一路上表现得闷闷不乐。反倒是罗晶晶一直在他耳边闲聊着昨天晚会的盛况,哪些名人到场,哪些名模登台之类。他们到了韩丁父母家后,两位长辈依然像以前一样,亲切地拉着罗晶晶问长问短。
他们在父母家吃了饭,饭后罗晶晶帮韩丁妈妈在厨房里洗碗,韩丁的爸爸就在客厅里和韩丁聊天。
从父母家出来,在回崇文门的地铁站里等车的时候,韩丁把父亲的话跟罗晶晶说了。他问:“你的意思呢?你肯定不想和他们一起住吧,那咱们结婚怎么样?”
罗晶晶低头,没有回答,她看着自己的脚尖不知在想什么。韩丁不再逼问,把话题引开,说起了别的。他心里隐隐的,知道她肯定又想起龙小羽了。
他也知道,罗晶晶会同意结婚的,她迟早会答应他的,迟早。
他们回到家,罗晶晶在卫生间里洗澡。老林来了电话,电话打在韩丁的手机上,一开口就抱怨:“你在哪儿呢?怎么你的电话老也不在服务区啊?”
韩丁说:“我刚才在地铁里呢,找我有急事啊?”
老林说:“老钱来了个电话,打你手机打不通,打到我那儿去了。他在杭州办案呢。他今天听杭州市监狱的人说他们那儿有一个犯人,前两天供出了另一个名叫张雄的犯人奇 …書∧ 網,说张雄前年在平岭市杀了一个叫四萍的人。老钱听着耳熟,觉得像是保春制药厂的那个案子,他让我问问你要不要到杭州看看去,了解一下。”
韩丁愣了,愣了半天才不知从身体里的什么地方,发出一声迟钝的惊疑:“张雄?杀了四萍?”紧急调查
韩丁是搭乘第二天中午的一架东航班机离开北京的,这是他所能买到的前往杭州的最早的一个航班。那天晚上他就住在老钱的房间里,老钱累了没有多谈,只在睡前匆匆说了这件事大致的来龙去脉。事情起缘于杭州市检察院监所检察处在所驻监所内开展的一场发动在押人员检举揭发犯罪线索的活动,在活动开始的一周后,钱塘分局看守所两个因为盗窃倒卖建筑材料而被捕的在押人员在监所内动手打架,打完后其中一人当天向民警检举揭发另一人有命案在身。据他揭发,那个名叫张雄的在押人员过去喝醉了酒曾经说他在平岭杀过一个叫四萍的女人,说那个叫四萍的吃他的喝他的还敢冲他发脾气,所以他就把她宰了。现在钱塘分局看守所已经把这个张雄改作重点关押,这事是老钱到看守所会见委托人时听看守所的人闲聊出来的。
但韩丁不能不急,因为这涉及龙小羽的生死,尽管龙小羽和他是一对冤家对头,但中国的老话是人命关天!何况韩丁不管怎么说都是他的律师,律师不管怎么说都不能让他的委托人死于冤情!
第二天早上,韩丁早早就联系钱塘看守所。韩丁过去了。他由姚大维的熟人刘青泉带他去见了分局预审科的冯科长,冯科长看了韩丁的证件,又问了好多问题,最后还是没让他见张雄。他公事公办地说这个检举是由检察院直接受理的,你要了解案情去找检察院才行,我们无权提供什么情况,我们也提供不了什么情况。
那位冯科长本来就是行色匆匆的模样,草草应付几句便说他很忙还有事,起身先走了。韩丁只好跟出门再找刘青泉。刘青泉爱莫能助地摊开手,也换了推托的口气:“我知道的情况都跟你们钱律师说了,更多的我也不知道。”韩丁说:“这样吧,我只求您一件事,您让我看看这位张雄的照片行不行。只要人对上了号,我就有数了。”刘青泉想了想,转身走进了他的办公室,过了一会儿走出来,手里拿了一张什么表格,表格的右上角贴着一张一寸大小的黑白照片,给韩丁看。韩丁看一眼,点头说:“行了。”
韩丁出了看守所,就站在车来车往的街边,再次给平岭市中级人民法院值班室打电话。电话接通后他再次通报了自己的姓名和身份,然后索要龙小羽案主审法官的电话。对方不知他的真伪虚实,电话自然不给。韩丁急了,说:我现在有新的证据,可能会证明原来的判决有错误,请你们先不要执行龙小羽的死刑,我马上赶到平岭来。对方也不客气,说:死刑的命令是最高法院下达的,你打这一个电话就可以不执行了吗。你有证据就把证据拿过来!韩丁说:好,我马上过来!
他必须马上赶到平岭,他不能再找杭州的检察院公事公办地调查核实,等检察院核实完他的身份再经过一通请示报告最后同意向他介绍案情的时候,龙小羽说不定早成枪下之鬼了。行刑现场
2000年5 月23日清晨7 时11分,韩丁满脸疲倦、步履蹒跚,走出了平岭市火车站。他站在站前广场上,脸上迎着从远处的楼群中吹来的风,风把路边那些铁皮做成的广告牌吹得轰隆作响,就在这轰隆作响的风声中,韩丁快速拨打着手机号码。
这一天,也是最高人民法院签发对龙小羽执行死刑命令的第六天。早上8 时,负责执行枪决的平岭市中级人民法院的审判人员、负责临场监督的平岭市人民检察院的检察人员,以及全副武装的一队法警,准时来到平岭市公安局看守所。他们向看守所民警出示了执行枪决的命令后,提出了死囚龙小羽。
在法官下达命令后,龙小羽立即被五花大绑起来,手上脚上还带了镣铐。他很不方便地拖着脚步,在法警的前呼后拥下走出屋子,走到院子里,上了等候在那里的一辆押解车。
当这辆押解车被两辆警车一前一后地押解着,鱼贯驶出平岭市公安局看守所隆隆洞开的大铁门时,韩丁正坐了姚大维的吉普车,高速行驶在赶往市局看守所的半途中。韩丁是在火车站的广场上拨通姚大维的手机的。姚大维几乎不敢相信韩丁在手机里所讲的事会是真的。这太不可能了,这案子不会错的!姚大维坚定地连说了好几遍,并且一再问韩丁:“你去杭州了吗?你亲自去杭州了吗?你见到那个大雄了吗?”韩丁不知为什么连那种律师绝不该说的话都说出来了:“没错,我也不相信这是真的!我也不相信这案子会有错!可我就是看到大雄了,我看到他的照片了,那就是他,没错!”
处决龙小羽的刑场设在平岭的郊外,设在一个废弃多年荒无人迹的砖厂里。那里有一个取土造坯挖出的大坑,那大坑说准确些更像一块杂草不生的洼地。姚大维带着韩丁赶到这里之前,一路不停地打着手机,他打给法院和检察院的熟人,想让他们电话通知负责执行的法官停止执行,但没有一个电话打成功的,对方不是关着机就是找不着人。
当韩丁和姚大维赶到那个窑厂,走近那片洼地时,他们看到警车和押解车还都停在那里,车上的警灯还一闪一闪地转着。郊外的风比城里还要大,风把洼地里的黄土卷起来,向散在高处担负警戒任务的法警扑去。风也拼尽全力地拽着韩丁的头发,但没能拽住他奔跑的步伐,他一下了车就朝洼地的斜坡跑去,那辆外形厚实的押解车和另两辆虎视眈眈的警戒车都把守在通往大坑的那个斜坡上。一个法警一手端着袖珍冲锋枪,一手拉着头上怕风吹走的大盖帽快步上来拦截他,威严地喝道:“站住!”韩丁没有站住,继续往前走,他和那法警立刻扭在了一起。法警比他强壮多了,在他附近的另一位持枪的法警也增援上来了,韩丁力不能敌,只好放声高喊,他想让自己大喊大叫的声音穿越封锁,惊动警车前监督执行的法官检察官,惊动整个刑场!“枪下留人!枪下留人!冤枉!”凶手的供认
龙小羽的命肯定是留下来了,根据法律的规定,如果再要执行死刑判决的话,须再次报请最高人民法院裁定,由最高人民法院院长重新签发死刑的命令。然而,三天之后,杭州市检察院就将张雄的案子转给了平岭市检察院。一周之后,平岭市公安局刑侦大队跨省行动,在杭州市的一家建筑工地上拘捕了涉嫌伪证和杀人的两名绍兴籍民工钱德来和洪卫国。这两个人都是张雄的手下,曾作为龙小羽案的重要证人,先是证明龙小羽在祝四萍被杀前尾随四萍进入工地,后又证明祝四萍与龙小羽并无恋爱关系。
钱德来和洪卫国被捕后,四萍被杀案全案大白!根据这两名从犯的供述,韩丁终于知道了在那个月黑风高的杀人之夜,“四萍之死”的故事到底经历了怎样的过程。
那天晚上张雄喝醉了酒,和钱德来、洪卫国一起来到制药厂工地,他们走进工地后确实看见龙小羽,看到他从工地的办公室里走出来。他走出来时张雄还叫了他一声,可能因为远,因为风大,龙小羽没有听见。接着张雄三人一同进入工地办公室,在办公室里张雄与四萍发生了争吵,争吵的原因是张雄仗着酒劲要与四萍干那种事,那种事他和四萍过去是干过的,而且不止一次。但那天晚上四萍坚决不干,因为龙小羽刚走,而且走的时候再次明确地和四萍说了分手的话,使四萍的情绪极度低落极其烦躁,她对张雄满口酒气一脸无赖地动手动脚完全接受不了。她和张雄撕撕扭扭互相都有推搡的动作。
后来张雄生气了,打了她一个耳光,骂她贱货。四萍也生气了,夺门就走。张雄让钱德来和洪卫国又把她拽回来,在互相的拉扯中,张雄用铁锹把儿拦腰打了四萍一下,四萍跌坐在地,踹了张雄一脚,那一脚有点出其不意,且又踹在裆部,张雄疼得蹲下去半天没能起身。等他缓过劲重新站起来时已变得恼羞成怒,〃奇+………書……………网…QISuu。cOm〃穷凶极恶地对四萍连踢带打,四萍也连踢带打带咬带骂……四萍本来就是烈性子,急了眼连钱德来、洪卫国两个男人都捺不住她,弄得张雄终于酒劲上头,拔刀相向,冲四萍肚子上连戳了三刀。四萍倒下了,不动了,血透胸腹!张雄的酒也醒了,与钱、洪二人匆匆逃离现场。
当天晚上三人订立攻守同盟,在后来警方开展调查时做出虚假证词嫁祸龙小羽,引诱警方将目标锁定在错误的方向,恰巧尸检结果又证明龙小羽当晚确与四萍发生过两性关系,奸杀之说自然顺理成章。
在钱德来、洪卫国彻底坦白之后,杀人主犯张雄在证据面前,对杀害四萍一事不得不供认不讳!
在张雄低头认罪之前,韩丁早已回到了北京。他在平岭市中级人民法院作完临刑喊冤的笔录后所能做的事,只是静候佳音。
案件既然出现了这样拨云见日的突变,剩下的工作就是公安局和检察院的任务了,就是时间问题了,就是程序问题了。龙小羽还关在平岭市局看守所没有释放,但待遇已经有了明显改变。
释放龙小羽也涉及程序问题:因为要认定龙小羽无罪,必须认定张雄有罪,在法院依法判定张雄罪名成立之前,要先改判龙小羽无罪并且释放出监,也要经过省高院和最高法院审核批准,一大套手续呢,需要等待,需要时间。出狱
又回到了北京,又是漫长的等待。这一晚上,罗晶晶和韩丁在饭店就餐。
吃饭之间韩丁问:“我明天要到平岭去,把那案子最后扫尾的事办了,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罗晶晶说:“你不是一直希望我忘了他吗,我努力去做了,我都快忘了他了,你为什么又要提起他来?”
韩丁说:“你为什么要忘了他,是为了我吗?”
罗晶晶沉默良久,才说:“不,是为我自己。”停了片刻,又说:“也是为你。”
韩丁举了杯,说:“那我谢谢你。”
平岭也下了雨,雨很细,似有似无的,风也比北京小了许多。韩丁下了飞机,乘出租车进城。他在路上停车买了把雨伞。
铁门轰隆响了一下 (精彩小说推荐:
)
( 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爱人 http://www.xshubao22.com/4/405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