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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那就我先念了。」森弘有点别扭,将考卷纸打开。
大家屏息以待。
「第一个梦想,我要娶到于筱薇。」
森弘一念完这一行,所有人都疯狂大笑起来。
只有阿菁冷淡地对着森弘说:「我就说,你们没有人会成功的。」
耳朵赤红的森弘继续念道:「第二个梦想,不管花多少钱,拆多少包卡,我一定要收集到一张麦可乔丹的亲笔签名球员卡。这个可以吗?」
喔喔喔,球员卡吗!
「继续啊。」肥仔龙急着想听下去。
「森弘呆呆看着纸片。
「念啊。」西瓜不耐烦。
森弘难为情地念下去:「第三个梦想……我想成为台湾第一个到NBA打球的控球后卫。最好是可以打公牛或湖人。」
这个梦想,我们就不好意思大笑了,只是纷纷伸手巴他的头。
高中时期森弘的篮球真的很强,身高仅有一百六十五公分的他仗着鬼一样的运球、神准的跳投,常常将高他十几公分的对手电得星光灿烂。
但他现在连中华电信的员工球队都没加入。
至于球员卡,那又是另一段回忆了。
从高二开始,我们几个下课后常常一起去八卦山下的体育用品店柜台前集合,买NBA球员卡。当时我们都是穷小鬼,努力省下零用钱才能买一包七十元的SKYBOX球员卡,或是一包五十元的Upper Deek或Topps球员卡。更便宜的,则是一包三十元的CC卡,买来拆爽的。
我们会那么喜欢收集球员卡,都是因为森弘起的头。
森弘爱打篮球,对NBA篮球明星如数家珍,我们被他逼着一起看NBA转播比赛逼出了兴趣,就连肥仔龙跟我这种篮球打得超赛的白痴也爱上了看NBA。
那些年麦可乔丹还在,当今NBA第一后卫的柯比布兰特简直就是被电假的。还穿着魔术队球衣的欧尼尔充满霸气,当着大屁股巴克利的面把凤凰城客场的篮框给灌碎了。欧拉朱万还在,戴维罗宾森还在,派崔克尤恩还在……我们一起看比赛讨论各自支持的球星,就好像在评论彼此养的狗。
有一本专门列出NBA球员卡浮动市价的外国杂志,俗称「卡书」,哪一张卡价值多少美金都写得清清楚楚,所以NBA的球员卡不只是我们的收藏品,我们也彼此买卖,有时候还会跟其它班的收藏者交易,什么金卡、雷射卡、全球限量卡、签名卡都是非常重要的交易对象。
有时候我们谁买到了价值不斐的球员卡,就会买特制的压克力板将球员卡嵌在中间装好,整个就是气势不凡。我有一张欧尼尔的Rising Stars卡,价值四十块美金,已足够让我装在压克力板里带去学校整天炫耀。
「现在我家里,还有一大堆不值钱的卡咧。」肥仔龙幽幽道:「现在那些学生已经不流行收球员卡了,都在打PSP跟Wii。」
森弘看着西瓜,说:「该你了。」
西瓜罕见地承认上一个念出梦想的人,有点名下一个人的权力。只见他打开考卷纸,慢慢念道:「听好了白痴们,十年后我的第一个梦想实现,就是你们痛哭流涕的时候,我一定会……嗯嗯。」
我皱眉:「什么嗯嗯。」
西瓜红着脸,冷冷地念道:「我一定会娶到于筱薇。」
这话一说完,我们又是一阵捧腹大笑。
「真希望你老婆听到这一段啊,哈哈哈哈哈!」肥仔龙大笑鼓掌。
西瓜沉着脸等我们笑够了,这才继续往下念:「第二个梦想,我一定要开一台比沈主任那台爱快罗密欧更趴十倍的跑车,然后谁也不借。」
阿菁喃喃说道:「是那台总是停在教务处后面的红色跑车吧?我刚刚从警校毕业的时候还开过那台跑车违规停车的罚单。过那么多年,那台车现在看起来不怎么趴了。」
不过,当年那台红色跑车是真得很秋条啊,爱快罗密欧在校园里清一色TOYOTA车阵中更显得霸气十足。
车子的主人沈主任,他虽然是教务主任,不过常常捞过界处罚犯错的学生在中庭走廊站一排,然后用拳头尻每个人的后脑勺。
「站都站不好!还笑!被罚了还笑!给我出列!」沈主任总是这么咆哮。
久了,很多被机歪到的人就会拿十元铜板,偷偷伺候沈主任的跑车。
懒惰一点的就划一条线走人,勤劳些的就签名「樱木花道」或「我是男垫塾长江田岛平八」。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中难得有十天沈主任的跑车上是没有题字的。
每次跑车上出现新花样,沈主任就会在朝会时大爆发,要我们交人出来。
靠,超北烂的,交什么啊?
全校只好整个朝会都在操场罚站。
我一巴掌摔向西瓜的后脑袋,说:「谁也不借是怎样?小气!」
森弘愣愣地说:「反正又没有买。」
西瓜瞪了森弘一眼,说:「第三个梦想,就是我要成为一个很厉害的人,厉害到全公司只有我一个人可以不用穿西装打领带上班,我说今天都给我暍可乐,就没有人敢喝水,就连泡面也要加煮沸的可乐。」
考卷纸被西瓜直接撕掉,因为我们笑到眼泪都流出来了。
「我只是年轻不懂事,白痴。」
西瓜淡淡地说,但视线却飘到挂在树枝上的衬衫。
话说西瓜是田径健将,晚间自习前常常一个人跑三千公尺才进教室念书,满身大汗坐在教室最后面独享一台电风扇,边吹边背单字。
不管当天有没有体育课,西瓜总是千篇一律带体育服装到学校去换,升旗一结束从操场回教室,他就脱掉制服跟皮鞋,换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我们都算是乖乖牌,爱穿体育服装的西瓜当然从没打过老师,却常常在老师骂他没念书的时候故意表演卷袖子,那时我们就会起哄大叫:「西瓜!不要打老师啦!」、「西瓜!老师骂你也是为你好啊!」
有时候还真的会有几个人冲出来抓住西瓜,把老师唬得一愣一愣的。
那样的西瓜,真的很难想象有一天他会乖乖打好领带、把衬衫扎进裤子里去上班,若无其事卖着一台又一台自己都开不起的车子。
「换你,白痴。」西瓜看向肥仔龙。
「你每个人都骂白痴。」肥仔龙哼哼打开考卷纸,眼睛瞪得很大。
阿菁翻白眼:「第一个梦想,该不会还是于筱薇吧?」
肥仔龙清了清喉咙,还真的跳了第一个梦想,说:「至于第二个梦想嘛,如果十年后第一个梦想没办法实现,那我就娶阿菁好了,阿菁,其实你很漂亮,只是你太凶了,如果我现在正在念梦想的时候已经跟你生了小孩,希望小孩像我不像你。嗯嗯。」
这个梦想一说完,我们全都吓得说不出话来。
阿菁现在是什么表情,也没有人敢把视线移过去。
头也不抬,肥仔龙若无其事地看着纸片,继续说:「第三个梦想,我实在没有把握能不能实现,就是我想开一家鸡排店,最好还可以在校门口卖,生意才会好。」
将纸片放进口袋里,肥仔龙扭扭脖子说:「讲完了。」
我们一个个走上前跟肥仔龙击掌,大吼大叫。
「天啊!你真的达成梦想啦!」
「没想到你这个白痴竟然真的在校门口卖鸡排了,了不起!」
「结果竟然是你赢了,佩服佩服。」
阿菁冷冷走了过来,我们全都自动弹开。
「为什么我排在于筱薇后面?」
阿菁拿起手枪,对准肥仔龙的鼻子。
肥仔龙举起双手,冷汗瞬间从鼻头冒了出来。
「为什么卖鸡排比追我还难?」
阿菁怒道,手枪顶着肥仔龙的下巴。
肥仔龙什么也不敢说,只是用斗鸡眼盯着那支顶在自己下巴的手枪。
这个时候,就应该做一件事!!转移焦点。
我打开属于我的那张纸,大声念出第一行字:「我一定要娶到于筱薇!」
九个字加上一个惊叹号,字字劲力透过纸张,突然我有点感动。
那些年我真的像鬼上身一样,眼中只有于筱薇一个人。
大家把头撇向我,阿菁手中的枪也渐渐放了下来。
「不错嘛白痴,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接下来呢?」西瓜赶紧接口。
我点点头,继续念:「第二个梦想,我想成为一个可以改变世界的那种人。」
这个梦想一说出口,大家立刻大笑出来。
改变世界啊……当年的我口气真大。
当年写下这几个字的我,真的相信我有可能会做到吗?我有点困惑。
「真酷喔,想不到你的梦想还满不小的嘛。」肥仔龙拍拍我的肩膀,把我拍得晃来晃去说:「像我一样写卖鸡排的话,是不是就比较容易实现呢哈哈!」
「其实也不算没改变啦,你这白痴写了那么多首畅销歌,很猛了。」西瓜拍拍手。
我看着第三个梦想,突然觉得有点感动。
「听好了。第三个梦想就是,我想在十年后带着大家回来挖洞,对,我就是想成为这种人,把大家聚在一起的那种人。」我念完,高高举起双手。
太棒了,连我自己都忍不住佩服自己。
「这个梦想,真的了不起。」西瓜与我击掌。
「虽然迟了两年,不过你还是办到了。」森弘与我击掌。
「还不错的梦想,啧啧啧。」阿菁用没拿枪的右手跟我击掌。
「帅喔,算给你扳回一城。」肥仔龙最后也给了我一掌。
只剩下阿菁了。
我等着阿菁念出当年的第一个梦想:「结婚。」大家一定会笑到疯掉。
迟迟没有动作的阿菁被我们四个围着,用监视的气势紧密包住。
「干嘛啊?我念就是了。」
阿菁不耐烦地打开考试卷纸,说:「第二个梦想,我想……我……」
「?」我故意挨近要看。
却见阿菁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考试卷纸揉成一团,往围墙后面一丢!
树林围墙后面是一片半荒废的稻田,稻田跟围墙中间还有一条臭水沟,纸团要是摔进了大水沟,就算我们翻出围墙也找不回来啊。
但阿菁忘记了一件事……她应该看好她丢出纸团时的方向,究竟站了谁。
森弘奋力跳了起来,高高一勾手,硬是将纸团从空中拦截。
「太奸诈了吧?」森弘皱眉。
阿菁惨白着脸,我看她意识完全陷入了空白。
「靠,给我念。」我从森弘的手中拿回纸团,塞在阿菁手中。
「别再搞花样啦白痴,大家都念了,也都被笑了,你别想逃避。」西瓜冷眼。
阿菁退无可退,只好用异常迟缓的速度打开纸团,虚弱无力地念着:「第一个梦想,我想……我想……我想结婚。」
大家忍着笑,但肚子已经剧烈震动起来,我们得靠避免眼神交会才能克制住火山爆发等级的大笑。
阿菁没有往下念,只是叹了一口很长的气。
「继续啊?」我深呼吸,压抑住笑意。
「第二个梦想,我想成为一个警察。第三个梦想,我想成为一个善良的人。念完了,够了吧?」阿菁快速念完,把纸片重新揉成一团,作势又要丢。
不知道为什么,我第六感大爆发,一个眼神射向森弘。
当阿菁再度扔出纸团的瞬间,接到我讯号的森弘更快速地跳起来,像搧火锅一样将纸团整个巴在地上。西瓜跟肥仔龙同时叫了声好。
我捡起,交回给整个人快要哭出来的阿菁,挤眉弄眼说:「别唬烂了,认真一点念啊,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这下什么办法也没了,阿菁一改刚刚的魂不守舍,咬牙切齿地说:「念就念,不过我要先声明,十二年前的我是个大笨蛋,我写的通通都不算数。」
「快啦!」森弘的手指猛敲手表,说:「都几点了,明天我还要上班耶!」
阿菁用力念出:「第二个梦想,我想变得跟于筱薇一样受欢迎。」
我怔住了。
大家也怔住了。
阿菁继续吼叫:「第三个梦想,虽然不可能,但我想跟陈国星约会!」
这下我全身僵硬,简直无法动弹。
森弘、西瓜与肥仔龙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又看了看将纸片揉成一团、站在原地大吼大叫的阿菁。阿菁叫得很凄厉,然后直挺挺站着大哭了起来。
惨了,我们竟然把史上最强的阿菁弄哭了。
不管是十八岁还是三十岁,女孩哭,男孩就没辙。
何况是阿菁!
「喂,对不起啦。」森弘口齿不清地道歉。
「对啊,人家就不想念,你干么把纸团抢回来啊。」肥仔龙落井下石。
西瓜无言,只是看了看置身阿菁梦想之一的我。
「……」我呆呆看着哭得超崩溃的阿菁,完全无法挪动一根手指。
天啊,原来阿菁喜欢我!
我太震惊了,从国中开始阿菁就一直跟我们这几个臭男生混在一起。
扫地时间一起爬围墙出去买鸡排买甜不辣。
体育课打篮球分组,我负责守阿菁,被电到不知道自尊心三个字怎么写。
高二西瓜好奇从训导处偷了一包烟,大家一人一根,阿菁也边抽边咳嗽。
我们太要好了,导致很多感觉都变得很粗。
「对不起。」我感觉到耳根子滚烫。
「你们都欺负我!你们都只喜欢于筱薇!你们都只会排挤我!」阿菁嚎啕大哭:「我去念警校都是你们害的!你们都欺负我!」
没有人看过阿菁哭,更别提哭得这么惨。
气氛很尴尬。
正当我一直在苦苦思索要说什么打破僵局时,肥仔龙慢慢靠近阿菁。
「喂,哭什么啊?我也有写我要娶你啊,谁欺负你了啊?」肥仔龙不解。
「可是你先要娶于筱薇啊!」阿菁哭个没完。
「我当年可是满喜欢你的啊,就算排第二,也还是很喜欢啊。」肥仔龙一直盯着大哭的阿菁:「赢徐若瑄跟广末凉子耶!」
「反正你们都欺负我!你们欺负我!逼我念梦想,就是想笑我!如果我没有哭,你们现在一定在笑!一定在笑!」阿菁哭得抽抽噎噎,像个十八岁小女孩。
没错。
如果你没哭,我们一定在笑。
而且一定会笑到你抓狂再开枪为止。
我看西瓜,西瓜看森弘,森弘又看回了西瓜。
那么,就由西瓜开始吧。
「阿菁,我们都很喜欢于筱薇。不过……」西瓜拿着铲子,轻轻插在土里。
「但不管我们再怎么喜欢于筱薇,十二年前跟我们一起挖洞的女生,是你,不是于筱蔽。」我笑笑地说:「就因为是你,我们才会什么都说给你听,跟你一起收集球员卡,还敢背对着你一起打手枪。」
「这是……你的特权。」森弘抓抓头,难为情地说:「应该是这么说的吧。」
阿菁红着眼,含着大把鼻涕,抬起头。
「我们偶尔会欺负你,但我们很喜欢跟你在一起混。有几次你开警车经过学校门口,跟我买鸡排吃,干我哪一次算过你钱?」肥仔龙这一击有点鸟掉了。
「……」阿菁勉强止住了哭泣。
我看向森弘。
最后一句话,由看起来最老实的森弘来说再合适不过。
「所以,某个方面来说,你比于筱蔽还要受欢迎啊。」森弘认真说道。
阿菁脸红,眼睛看着地上的洞。
肥仔龙看着我,有点羡慕地说:「话又说回来,没想到阿菁喜欢陈国星呢,好好喔。」
我涨红着脸,但故作不在乎道:「阿菁都说她乱写的了。」
阿菁的头垂得更低了。
西瓜摇摇头,架着我的脖子说:「白痴,如果我们今天只是把梦想挖出来看一看,那不是哭八无聊吗?既然大家都聚在一起了,就稍微延长一下计划,所有人都要帮对方完成部分还能达成的梦想,怎样?」
这个主意,还真不赖耶!
却见肥仔龙整个人狂震了一下。
「那就是说,今天我要娶阿菁?」肥仔龙张大了嘴,手指指着自己鼻子。
「不是吧,按照顺序应该是……陈国星先跟阿菁约会,然后再跟肥仔龙结婚,这样比较不那么奇怪。」森弘异常认真执着地说道。
「什么!搞了半天你们还是在欺负我!」阿菁突然大爆发,拿起枪对着我们一阵乱晃,大叫:「你们统统是坏蛋!身份证!驾照!健保卡!」
我看着阿菁这样乱发飙,突然有股感动。
她偷偷喜欢我那么久,我却不知道。因为我忙着喜欢于筱薇。
感动之后,是冲动。
我的身体在大脑进行思考前就做出行动。
我的手伸出,轻轻按下阿菁拿着警枪的左手,然后用力握住。
「不关西瓜,也不关森弘跟肥仔龙的事,我,嗯,想跟你约会看看。」我脸红。
「看看……看看是什么意思?是假好心给我机会吗?」阿菁发抖。
阿菁的语气充满了被欺负的愤怒。
可她的手却没有挣脱我的手。
「约会也不错啊,今天晚上我们就一起约会,然后顺便一起帮森弘跟西瓜,实现他们当初的梦想吧。」我说,轻轻摇着阿菁的手:「当然啦,杨泽于的梦想我们等一下帮他拆开后,也会帮他实现。」
「……」阿菁脸又更红了。
阿菁的个性像个男孩子,但手,却比我牵过的任何一个女孩要软。
如果你问我,为什么我要在这个时刻牵起阿菁的手,说要跟她约会?
我会说,我不知道。
你问我是不是也喜欢阿菁?
我会说没有,但就是很感动。
你问我是不是因为同情阿菁,才用怜悯的心态赏她一次约会?
我会说不是。
用比较细腻的文字来说,应该是:我抱着很感动的心情,想对十二年前的阿菁有所响应。这个道理如同我苦苦追求于筱薇那么多年、却从未牵过于筱薇的手;但若现在于筱薇笑笑将我的手牵起来,我大概会立刻写出一首歌吧!
「等等!」
肥仔龙呆呆指着自己的鼻子,好像我们刻意忽略他一样。
「你第二个梦想比较复杂啊,今天晚上过了以后,自己想办法。」我说,将视线瞥向据说要被肥仔龙娶走的阿菁。
「……」阿菁什么也没说,收起手枪,乖得像一只猫。
森弘看着我,问:「等等,你刚刚说到杨泽于的梦想?」
我理所当然地看着水壶里最后一张考卷纸,说:「谁教他没来,当然是我们帮他念啊!念完了,就顺手帮他实现梦想吧,这是作朋友的义气。」
西瓜说干就干,立刻就从水壶里捞出考卷纸,打开。
我们都好奇地靠了过去。
西瓜边念,眼睛边瞪得老大:「我的第一个梦想,就是打王教官。」
「打王教官?」我们的脖子一起歪掉:「不要要娶于筱薇吗?」
「我的第二个梦想,就是打王教官第二次。」西瓜的五官扭曲起来。
「我不信。」我伸手拿过西瓜手中的考试纸,继续往下念道:「我的第三个梦想,就是打王教官第三次……挖靠,杨泽于是疯了吗?这么想打王教官?」
西瓜看着我。
脸上写着:那要怎么办?要帮杨泽于那个白痴打王教官吗?
森弘看着我。
脸上写着:打王教官好麻烦啊,可以不帮杨泽于打王教官吗?
肥仔龙看着我。
脸上写着:可不可以把阿菁的手借我牵一下啊,好像不赖耶。
我呢?
如果我打了王教官,又得上一次水果日报的鸡巴头版。
「那……打王教官这种事,就等杨泽于下次回来时再一起去吧。」我试探性地问大家:「他不在,我们就帮他打,好像也怪怪的呴?」
大家点头如捣蒜。
不过既然大家都同意今天就让我们豁出全力帮忙彼此实现梦想,那么,虽然有些梦想比较接近痴汉妄想、不可能实现了,但还是可以从一些近一点的梦想开始干起。
例如……
「现在才六点五十,还早。」
我提议:「我们一起去买森弘的球员卡如何?」
麦可乔丹的签名球员卡,不用说肯定很贵,印象中在十年前,具最高级检定证书的一张卡片就要两百块美金,现在不晓得叫价到多少。
「球员卡……其实我没有在收集了啦,不用去买没关系。」森弘难为情地说。
西瓜一拳敲在森弘的后脑勺,骂道:「白痴,没志气,以前我们拆不到麦可乔丹的签名球员卡,也买不起,现在你难道也买不起吗?」
森弘反驳:「是真的没在收集了啦,以前买的那些也放在纸箱里,好几年我连打开都没打开过咧。我们先去做别的事,比较不会浪费时间啦!」
肥仔龙用力拍着森弘的肩膀,大声道:「别推辞了,帮朋友实现当年的梦想是一件很酷的事,你是想逼我们变成没义气的混蛋吗?」
森弘不断抗辩,整个人手足无措:「真的!不用买了啦!真的没收集了啊!」
也许森弘是对的。
我想他也没必要说谎。
当年我买了一大堆球员卡,几千张绝对有,淘汰了重复的卡片跟名不见经传的球员后还有满满两大纸箱。可高中毕业之后,大家各自上了大学,我就没再去过那一间体育用品店了。
因为那里只有球员卡,没有大家了。
我们一直打森弘的头,但森弘还是一直摇摇手局促地说不用麻烦了。
「那就是说,你想让十二年前的王森弘失望了?」阿菁开口。
森弘愣了一下,像是瞬间看见狮子的兔子。
我用很佩服的眼神看着阿菁,她顿时又低下头来。
森弘不再反抗,耸耸肩,默认大家得帮他这一把。
「那就,这么说定了。」西瓜踢了一脚土到洞里。
于是我们将土铲回洞里,填满,一齐将土用力踏平。
这个感觉真奇妙。
回想起来,那年我为什么要大家跟我一起把梦想写在纸上?
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写,也可以挖洞埋啊。
为什么要嚷着大家一起做呢?
也许,我在十二年前就梦想着这一刻的神奇感觉。
CHAPTER5 麦可乔丹的签名球员卡
从树枝上取回衬衫穿上,森弘跟西瓜又是一副有为青年的模样。
装作若无其事走出学校时,校工慌慌张张跟在我们后面,问东问西的。
「不好意思,请问需要通知教官吗?需要我怎么配合吗?」
阿菁酷酷地说:「暂时找不到关键性的甲级证据,过几天再做一次确认。」
校工像是松了一口气,忙着道谢又忙着道歉。真是太难为他了。
太阳只剩下地平线上的一点余晖,今天已经过了大半。
——但真正精彩的绝地大反攻才正要开始!
「大家一起开一台车就好了吧?大家集体行动才有意思,进市区也比较好停车。其它四台车就暂时放在学校这里吧,反正有校工帮我们顾着。」我说。
大家都同意。
问题是,要开哪一台车?
「开警车很秋耶!」森弘跃跃欲试。
阿菁举起我的手,淡淡地说:「我没办法一边开警车,一边跟陈国星牵手,别忘了我们还在约会。我的警车停在校门口就好了,事情结束我再回来开。」
「警车一直停在校门口……不要紧吗?」我怔了一下。
「没关系,我常常这样。」阿菁一本正经。
是的,这位女警还常常拿枪逼我们交出身分证跟健保卡咧!
于是我们坐上西瓜的车。
肥仔龙最胖,毋庸置疑坐在前面副座。
我坐在西瓜后面,森弘坐在肥仔龙后面,阿菁是唯一的女生,坐在我跟森弘中间,她的手还是跟我的手用刚刚好的力道牵在一起……正在约会嘛。
在中山路德国福斯展场卖进口车的西瓜,自己开的是便宜的国产TOYOTAVISO,老实说,这真是尴尬啊,虽然业代不一定得开自己卖的车,但对于梦想二十八岁的自己能够开一台很趴很秋的跑车来说,现实人生未免相去太远。
「原本这应该是一台超猛的跑车的啊。」森弘白目地说。
「好挤。」肥仔龙抱怨:「排气量是不是才一千五而已啊?载我们五个人好像有点跑不太动喔?」
西瓜一边开车,一边将手机的耳机塞进耳朵里,按下拨号。
「老婆……我今天跟朋友在一起吃晚饭,然后陪朋友买一个东西,晚一点才会回家喔。对,就是陈国星那几个啦,好,我会帮你跟他要签名的,放心啦我要他签一百个也没问题。嗯,知道了,那我吃过晚饭才回家,皮皮的作业就麻烦你一个人盯啰。好,没问题,真的啊就陈国星,王森弘,肥仔龙,还有阿菁……对,就是那个我提过的阿菁,嗯嗯,对了我们婚礼阿菁也有来啊……」
我们听着西瓜跟老婆巨细靡遗地报告他不能回家的原因,每个人都注意到,动不动就把白痴挂在嘴巴上的西瓜,一次也没有把白痴干出口。
真的是,被老婆养的很好啊。
我们大概在车上听西瓜跟老婆报备了快十分钟,这才等到手机挂断。
「……」大家都用一种嘲笑的眼神看着西瓜。
「看三小?」西瓜握着方向盘,冷淡地说:「要笑就笑啊,白痴,你们这些还没结婚的人,根本不晓得结婚对一个人的人生有多大的影响。」
森弘不解:「大家都知道结婚是怎么一回事啊,你有比较特别吗?」
是啊,没结过婚,也看过很多结了婚的,自己的爸妈不就是基本款吗?
西瓜露出嗤之以鼻的表情,说:「如果我的薪水不用拿来养老婆养小孩,我也可以拿去养跑车啊,买一台一百五十万的进口车,分期五年,一个月月付两万八,扣一扣每餐都喝蔬果五七九就搞定了,但老婆跟小孩可以学我每餐都喝蔬果五七九吗?干!他妈的长大了,梦想难免要跟现实折衷,这才是长大。」
跟现实折衷,这才是长大……是吗?
开着被折衷了的TOYOTA,西瓜整个人就是度烂。
车上弥漫着一股负面的能量。
话说西瓜得知他当爸爸的那一天,我们每个人都接到了电话。
还记得那一通血淋淋的对话发生时,我正在第二首歌的主旋律上鬼打墙。
「干,我当爸爸了。」
二十二岁的西瓜,正在大学第四年最后一学期里挣扎。
「没有带套吗?还是纯粹意外?」
我摔在床上,看着宿舍天花板上的老旧电风扇以快要挣脱螺丝的姿态,呜咽地旋转:「我要决定我要说活该咧,还是说恭喜咧?」
「……没带套。」
「活该……不过,也恭喜!」我科科科笑了起来:「我要当叔叔了!」
「白痴。」
「哈哈,不过所以呢?不会只是想打电话跟我告解吧?」
我听到粗粗震动的声响,似乎西瓜在电话那头深呼吸。
「……你有多少钱,可以先借我几千块吗?」
幸好,当时第一笔写歌的收入还没汇进我的户头。我只能说抱歉。
在西瓜打给已经在大卖场打工两年的肥仔龙前,先打给了森弘。
这个选择至关重要。
后来听了西瓜转述,森弘跟西瓜的手机对话非常经典。
「干,我要当爸爸了。」
「这种事啊……那,要打掉吗?」
「啊?你赞成打掉吗!」
「如果有找到可靠的道士,打掉也不是不行啦。」
「什么意思?」
「婴灵啊,没有出生就被打掉的小孩,怨气很重的,会一直缠着你不放,轻一点让你工作不顺利,生病又好不起来,半夜起来上厕所连自己家里也会迷路……道士找强一点的才有办法解决啊。」
「干你在说什么啦!」
「就是那些灵异节目说的啊,严重的话你会出车祸,再来就是躺在加护病房时看见奇怪的东西,例如全身发出绿光的婴儿、还是在地板上弹来弹去的婴儿的头,洗澡的时候遇到停电又停水,想出去,门却打不开……再来就是……喂?喂?」
「再来会怎样啦干!」
「再来就是出第二次车祸啊!」
就是这一通关键的恐吓电话,让西瓜从一个准备借钱带小女友去夹娃娃的穷小子,摇身一变,变成一个去小女友家里罚跪十八小时的小坏蛋。
西瓜结婚的那一天,双方家长都缺席了,只有我们几个好友到场力挺。
在杯盘狼藉的海鲜餐厅里,我们轮流表演才艺,我一连清唱了六首我自己写的歌,森弘表演很干的胯下运球,肥仔龙花钱请了两个上了年纪的脱衣舞女郎代替自己表演!你可以想象那有多轰动!
「干这两个有没有四十岁啊?」我大笑,举杯。
「妈啦你们只会嘴炮,是我一个人出的钱耶!」肥仔龙很干,举杯。
原本我们以为肥仔龙在好友的婚礼上请老女人跳脱衣舞已经很绝了,没想到正在准备考托福的杨泽于更绝。
他表演了一段非常白烂的英文秀:杨泽于一边看着在婚礼台上放映的周星驰电影,一边用字正腔圆的语调将那些对白同步翻译成英文……这一段长达九十分钟的冗长表演,没有人觉得有趣,也不晓得他这么搞到底是在冲虾小,但也因为如此,所有人都因为杨泽于的白目笑翻了。
后来我将那一天晚上去喝酒的情境写成了一首屌歌,你一定没听过,因为没有歌手愿意在专辑里收容我那首歌。
——「婴灵大追杀,我那忘了穿衣服的屌!」
后来西瓜从大学毕业时,小孩子皮皮也正好出生,迎接他的是快去当兵的爸爸、努力学习跟西瓜爸妈相处的小妈妈,以及一堆兴奋异常的叔叔阿姨。
我们在人生周期表上首度落后西瓜,往后的八年也没能赶上。
「说起来,我们几个里面,就只有西瓜一个人结婚了呢。」肥仔龙试着稍微转移话题:「森弘,你一直没找到对象吧?」
森弘无辜地说道:「我之前都玩奇摩交友啊,现在都上无名留言,我很努力在找了啦,不过缘份还没到的感觉。」
一直在正妹的无名网志上乱枪打鸟地留言,听起来就是怪叔叔的行径啊。
阿菁倒是自己招了:「我妈妈帮我安排过几次相亲,但对方一直不交出身分证、驾照跟健保卡,我觉得不适合我。」
靠北,我倒是可以想象是什么样的画面,我很同情那些去相亲的男人。
可已经被度烂到的西瓜兀自不停口:「白痴,正确来说,就只有我顺利长大到三十岁。森弘,你的性经验除了手之外还有别的吗?我敢打赌你一定常常买新的硬盘!」
「……我有认真在买书学搭讪了啦。」森弘委屈地说。
「那种烂书就是专门卖给像你这种臭阿宅的!还有肥仔龙,你每天都一边在校门口卖鸡排一边偷泡高中女生,你是不知道耻字怎么写吗?人家年纪还小耶,就要被你这种白痴中年大叔调戏!万一心灵受创怎么办?」
「我?中年大叔?」肥仔龙显得很吃惊:「我才三十岁耶。」
「白痴你还知道自己三十岁了。杨泽于不在这里我就姑且不说他了,不过干陈国星你根本就定不下来,你还记得住几个女朋友的名字?」西瓜说上了火。
靠,又是一个被报纸养坏掉的人。
我快速反驳:「喂喂喂,我这辈子就交过四个女朋友,四个女朋友的名字不会很难记谢谢。」
「对啊,报纸上不是说,你有一个圈外女友吗?」阿菁问。
「嗯,小惠,最近分手了。」
「是因为水果日报那件事吗?」阿菁锲而不舍。
「扯你的蛋,完全不相干啊。就只是找不到想继续交往下去的感觉,所以就提分手了。」
「听不懂,你不爱她了吗?」还是阿菁。
「……」我傻眼。类似的对话不是在于筱薇婚礼上已经播映过一遍了吗?
以下这些话,其实我已经说得很熟练了,因为我不停地跟小惠说过很多次。
要一直交往下去,也没什么不可以。毕竟有爱。
但怎么说那种「毕竟有爱」都缺了一种疯狂的质素。
我很喜欢那种为一个人痴狂的感觉,为一个女孩不断写歌,为一个女孩在电话里不小心说漏的一句话彻夜失眠,为一个女孩不断不断去她常去的咖啡店枯坐等待……任何得过失心疯的人,都会知道那种心脏随时都在拚命怦怦跳的感觉。
爱情有很多种,我没办法否定爱情展现出来的种种形式。
但我知道自己特别特别喜欢这一种。
小惠很好。
但相处久了,那种「非你不可」的感觉渐渐淡去。
明明有爱,却因为我失去特定的感觉而提分手,对小惠不公平。
若继续下去,迟早会因为失去热情而褪去这段爱情里的其它感觉,接下来,就只是无限制拖时间罢了。再来当然也不会结婚。
除非……试纸出现两条红色的杠,而我又接到来自森弘的恐吓电话。
我的见解说完,森弘那小子竟然给我做笔记。
「做什么笔记啊?追女生不需要做笔记!」我笑骂。
「可是你讲得很有道理啊,我想记下来,下次当作是我自己讲的话说一遍给喜欢的女生听,你不介意吧?」森弘无比认真地看着我。
害我很想打他。
西瓜慢慢踩煞车,停在红绿灯前。
「陈国星,你这是烂人提分手的标准借口。」西瓜看着后视镜里的我。
「我只是实话实说。」我承认:「如果这是烂人的借口,我当烂人也没关系。」这也没什么好不承认的。
森弘又给我低头抄笔记:「这句不错,很有魄力。」
「既然要记,那就再加上一句……总比某人说,早知道在十八岁就把输精管焊死,当诚实面对自己感觉的烂人要强多了。」我用脚踢了踢坐在我前面的西瓜。
红灯转绿。
西瓜泄恨似地重踩油门:「结婚是不自由,但你当每个结婚的人都是白痴啊?结婚当然也有结婚的爽啊!」
虽是故意重踩油门,不过VISO的瞬间加速度并没有让满座的我们感到传说中的「贴背感」。西瓜似乎又败了一次。
「对啦,再过十年你四十岁,你儿子就十八岁了。他上大学以后你可能就有钱买跑车了。再十年,撑一下喔!」我哈哈大笑。
「你当西瓜不用帮他儿子付大学学费啊?」阿菁转头过来。
西瓜冲车大叫:「白痴!我一定会逼我儿子半工半读,给我办就学贷款!」
「如果不小心又有了,西瓜的跑车又要等一等了。」森弘很认真。
「白痴!闭嘴啦!」
西瓜一手抓住方向盘快转向左,右手朝后座比了根中指。
技术真好,拿来开跑车一定很杀。
话说我有时从台北回彰化,打电话叫西瓜出来喝个啤酒都超困难,他不是忙着交车,就是在家里陪小孩玩积木、写功课。
只有一次西瓜打电话叫我跟他一起去家乐福,因为他要买两个新柜子一个人搬太重,我可以当免费的工人。我们买了一堆木板组合家具,跟他一起回去他家把东西组一组后,顺便吃他老婆将晚餐没吃完的饭煮成的粥当宵夜。
我看着以前的田径健将西瓜肚子凸起了一块,整天穿皮鞋,还满无言的。车子以非常利落的角度,倒飘进路边停车格。
「到了,你们这些白痴都给我滚下车。」西瓜解开安全带。
我们下车,就像以前一样推开聚会过数百次的运动用品店大门,迎接我们的是门上既熟悉又陌生的摇铃声。我们鱼贯走了进去。
店里没几个人,只有两个国中生站在篮球鞋架前讨论。
这间体育用品店很老了 (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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