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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皇甫一飞
第一章 静谧中的玉泉村
这里是山西、河北、河南的交界处。玉泉村就处在这太行山的深处。
“玉泉村”这个名字,据说是因为村里至今仍使用的一眼泉水。这泉水,不知道养活了多少代的人,然而推算出来,也能找到村里的历史记录:据村里人说,他们是在明朝的时候,从山西洪洞移民过来的后人。而周围的村庄好象也是。
传说明朝的时候,将军胡大海在年幼的时候,和母亲出来讨饭,这里的人不给他饭吃。后来跟了朱元璋,打下了大明的天下,于是有一天,他向朱元璋请求说,他有一次,立下一个毒誓:要杀这里一箭远的人们,替他娘报仇。朱元璋最终同意了。于是,他就拿起了箭,一箭射了出去,不想,一只正飞过的大雁被射中了!它带着箭直飞了几百里,于是,胡大海就杀光了这方圆几百里的人。后来,这里土地荒芜了,于是,朱元璋下令,让从山西迁移过来很多人。这些人就在这里落户生根,繁衍生息,到了今天。
这泉水最是神奇:早晨有人起得很早,来到井边,看到正在打水的主顾,便舀上一瓢,“咕咚咕咚”地一口起喝下,说是对身体有好处;也有人用来洗眼睛的,尤其那些患了眼疾的人,常年没有钱买药,便要自己想些偏方,又极其省钱的,来治疗一下。而这井水似乎是天生的良药,冰凉冰凉的,味道也与河水不一样,没有一丝的杂质。后来有知道的人说,水里面有什么矿物质,很稀有的,对人身体有好处。夏天的时候,从这里走过的人们,渴了,就顺势从刚刚打出来的水桶里舀上一瓢,一仰脖子,“好甜!好凉快!”接着一摸拉嘴巴,继续赶路。
也有弱老的,膝下又无子女的,就有人帮衬着,给帮忙担几担子水,把家里的缸盛得满满的,够老人吃上十天半月了。也有邻居临时借水的,说挑了回来就还。然而那家似乎也不在乎还不还的,甚至忘记了这件事情。
这个早晨,大约六点多钟,便有人起来挑水,大约图个方便,不用排队,否则,到了十来点钟,便需要排队了!
“吕叔,挑水啊?”
“哈哈,你也挑啊?”说话的这个叫吕树人,是玉泉村里的知名人士。
“今天去盘村看大戏吗?”
“看大戏?盘村唱大戏了?今儿是啥日子?咋唱大戏了?”
“你忘记了?今儿是三月十五,盘村每年都在三月十五赶集啊!”
“哈哈,好长时候没有听大戏了,真想去瞧瞧去!”吕树人突然觉得有些谗了!他咂了咂嘴。
“吕叔,今天可是唱‘王宝川和薛平贵’啊!”
“是啊?那该多好啊!该去,该去!可是,贵涛家请我去给他家到山上起石头,你要是有机会啊,就赶紧去,回来到俺家,跟俺讲讲。”吕树人一边摇着轱辘,一边搭讪着。
吕树人上了山,手里拿着钢钻,铁锤,顺便嘴里叼了根自己卷的旱烟,那青烟儿,正从嘴角一股一股冒出来……
“来了啊?老吕!”王德生已经来了,正蹲到地上吸烟呢!
“来了!又是一天!不过,今儿风不大,天儿也不冷。”吕树人朝四周看了看,猛抽了一口。
“是啊!见天儿暖和了,你看,这山上的小野花都开了!春耕要开始了!”王德生悠闲地抽着烟儿,头也不抬地说。这山上的花儿争着怒放,树木生机勃勃,草儿显示出了强大的生命力,推开了挤压自己的大石头,努力地向外探着头。路边杨树的叶子随风“哗哗”地响。
“你说,咱们起了石头,来卖,行吗?”吕树人看着高高的山,对王德生说。
“卖?那能卖几个钱儿?村里人盖房子,都是自己起石头,哪儿有钱买啊?”
王德生若有所思地说,“不过,如果要是刻墓碑啥的,没准有人要!”
“哈哈哈,德生,你可真会想啊,是不是天天盼着村里死人?”吕树人突然笑了起来,手指着德生说。
“老吕。算我没说,算我没说!”王德生一听,脸有些红了,就赶紧打断了吕树人的话。
“不过,老吕……”王德生一句话没有说完。
“啥?你这个人,从来就是没一句完整的话!”
“俺说出来,怕你伤心。”
“伤啥心?说1”
“你看你吧,虽说雪莲都这么大了,可你还年轻着呢,是不是考虑再续弦儿啊?”
“哈哈,原来是这个事儿啊!俺考虑过,可是总是没有合适的茬儿啊!”吕树人说。
“那东村的不是刚有个寡妇吗?你也没有请人去问问去?”
“问个啥?人家才二十多岁,来了做雪莲的姐姐还差不到哪里去!俺问个鸟儿啊!你巴不得让我去找挨骂不成!一看你德生,今天没有按好心!”
“不是,不是,吕哥,你错怪俺了!俺这不是也看着你天天辛苦,要是有个女人在家里给你帮衬着,你有该享福了!”
吕树人一时沉默了,他拿出一张白纸来,掏出些烟叶儿,默默地卷起烟来。
“又想雪莲儿她妈了?”
“可不是!”吕树人沉闷地说了一句,就不再说话了。
“干活儿?”吕树人看着王德生,装作笑了笑。
“干活儿!”王德生猛抽几口,然后,就把烟头丢地上了。
玉泉村身在巍峨的山峦下,却没有什么资源可以挖掘。除了山,还是山!
山在这里陪伴着世世代代居住在这里的人们。他们上山上放羊,砍柴,捉蝎子,种地,
闲着的时候,坐在山地里,抽上半袋烟,然后,锄一会儿地,日落时分回到家里。由于山高,所以,太阳出来的时候迟,而落得早。每天早晨,太阳从一个远远的老人头一样的山顶处升起,然后慢慢地移动着,直到落在西面那面高耸的山峰下。
山谷中不停地吹着风,四季不停,在山里采石头的人们也不停。“叮——当,叮当当……”的声音顺着整个山谷,传得很远。他们祖祖辈辈在这山里采石头,憨厚的满是皱纹的脸上,带着憨厚的微笑,手上都是厚厚的茧,有时候不小心,砸手上了,好象不觉得疼,他们依旧的砸,其实,那里的神经已经被磨得麻木了。而开采出来的石头,盖房子,或者给先人做个墓碑,所以,这里的石匠特别的多。
山上有放羊的,脚上穿的是厚实耐磨的布鞋,腰里用一条绳子系住肥厚而不称体的衣服,头上箍着挡山风用的白头巾,胳肢窝里夹着个棍子,不时地弯腰拾上两块石头,扔向了走远的羊的前面,惊吓一下,提醒它回来。
“你奶奶的,快给我回来!”放羊的老头儿骂着一些粗野的话,给羊听,但羊依旧的低头吃草,不理会他。
有时候能听到他大声地唱着自己编的小曲,在山的顶峰,肆无忌惮地唱着。
“爹,回来了?”雪莲一看吕树人回来了,就赶紧迎上前去。
“累坏了!”吕树人手也不洗,就一屁股蹲在了凳子上。
“爹,今天我婶子来过咱们家,说有事儿跟你说。”
“啥事儿?”
“她没有说,要不夜里你去我叔家一趟?”
“再说吧。”
吃过晚饭,吕树人又歇了一会儿,才起身去了弟弟家。
“哥,吃过了吗?”弟妹一看,赶紧凑过来问。
“吃过了,吃过了,现在是雪莲管做饭。”
“可不是吗,这孩子真长大了,啥也能替你干点儿。”弟妹说着,吃了一口饭,接着说,“哥,你也该考虑着找一个了,雪莲他们还小……”
吕树人沉默了,“吧嗒吧嗒”地抽着烟儿。
“俺最近吧,回了一趟娘家,正好家里有个邻居,刚死了丈夫,家里头跟你一样,也是一个闺女,一个儿子,你看,你要是同意,俺就去给你说说,这个姐姐,挺好的,人实在,又能吃苦,要是跟着你,保证把家里给你弄得井井有条的,你也就能少操心了。”
“不知道人家开个啥条件吗。”
“条件?俺倒是没有问人家,俺当时害怕你不同意,弄得不好看吗。”
“行,那你抽空再去给俺看看,嘿嘿,不瞒你说,这家里还真得有个女人。”吕树人不好意思笑了笑。
“行,那你等我信儿吧。”
“好。”
雪莲的这个婶子,就是河对岸盘村的,属于河南管。
尽管玉泉村跟盘村人虽然只隔一条河,但说话口音却不一样。譬如说,河南人答应别人的时候,总是说“中,中”,而玉泉村的人却说“行,行。”好象一条河,真的可以把人们的差距拉开。
每到赶集的时候,玉泉村的人都要背些红薯等土特产到集市上卖,或者有人专门支个摊位,然后卖油条,卖稀饭,或者把自己家的牲口,还有刚满月的小猪带到集会上卖,赚些零花钱回来供家里使用。
到盘村去,他们需要经过一条宽约一百米宽的小河,河面上有个用三根大柳树做的“小桥”。
河的南面是河南,河的北面是河北,顺着河水往西走,弯弯曲曲的,四周高山峻岭,树木葱郁,河的两边山腰上点缀着两条纽带,随着这河流,也弯弯曲曲地,往西走,大约绕了四、五十里,两条路便被一座大桥连接在一起,而北边的路除了往南连接外,又继续顺着山腰往西走了,便进了山西界内了。
由于有了河,玉泉村才得以旱涝保收;由于有了河,这里的人们从小便要学习游泳——先是向别人请教如何做动作,接着开始在浅一点的小渠里光着身子,戏水,熟练了,慢慢地发展到了到大河里游泳。
他们最拿手的便是“狗刨”。由于有了河,他们淘菜,洗衣,也乐意来到河边。也由于有河,他们才有机会在雨后看到横跨整条河的彩虹。总之,他们的生生息息都离不开这条河……
自从雪莲她婶子答应了吕树人的婚事儿,就忙活开了。她连忙返回娘家,专门为这门亲事忙去了。
没有过一天,便回来了。她一回来,就跑到吕树人家里去了。
“我说哥呀,好事,好事儿啊!”
“她答应了?”
“答应了!答应了!”
“那真是太好了!”
“不过,她说她孩子还小,没有人照料,要等孩子大大再说。”
“那就让她带过来,不就是再添两张嘴吗,努力一下,也就养住了。”
“可是……哎呀,是那边的本家不同意孩子过来,说要给那家留个后啊!”
“说的也是,要是俺,俺也会那样儿想。”吕树人听着听着,眉头皱了起来。
“你说这,她……关键是她孩子还小,这样的话,你要等多少年呢!”
“是啊!总不能到老了才过来吧!”吕树人也感叹着。
“行了,哥,这事儿吧,也不能太放在心上,啊,等咱们碰到合适的了,就赶紧办了不是!”
“是是是,她婶子说的对啊!”吕树人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心里还是想着那个女人,这女人到底长怎么个模样呢?
好几年了,“女人”这个词,在吕树人的脑海里似乎消失了,而如今突然冒出个愿意的女人来,他自然睡不着。
第二天,吕树人早早地就起来了,把正要上地的雪莲婶子给堵到了家里。
“她婶儿,俺思来想去,觉得碰到这样的女人也不容易,这在人堆里,也算是缘分不是”吕树人害羞地笑着。
“哥,有啥话你就直说!”雪莲婶子有点听不懂吕树人的话。
“啊,是这样儿的,她婶儿,我昨夜想了一晚上,你说这个女人吧,俺觉得还挺贤惠!将来是个操持家的好手。”
“哈哈哈,哥,是不是想女人了?”雪莲婶子跟吕树人开着玩笑,用眼瞟了他一眼。
“啊……嘿嘿嘿,倒也不全是,就是雪莲他们还小,真是需要有个人来操持这个家了!”吕树人赶紧辩解。
“那,哥,你的意思是?”
“既然人家都说了,咱们总得去还礼吧?俺想,让你领着,到她家去看看去!”
“中,我看中!师傅领进门,修行在自己。哥,见面以后,就靠你自己去交往了,交往得好坏,都是你的,埋怨不得俺!”
“那自然是,那自然是!”吕树人有些激动地说。
这天,他们俩起得很早,很快就来到了河边儿,茂密的野草和芦苇随风起舞。在野草和芦苇的空闲地方,藏着一个静瑟的水潭,夏天的时候,是许多鸟儿的栖身地,甚至引来了会飞的野鸭。
河上有座木桥,由两三根粗大的柳树做成,便成了河两边的人们的便筏。你站在河边,不时的看到南往北来的人们,有串亲戚的,有上小镇上买东西的,有东家的闺女出嫁到河对面西家的,也有西家的闺女嫁到东家的,过年的时候,最是热闹,河北边的人们结队的到河南边拜年,河南面的人们也成群结队地往河的北边走。过庙会的时候,夜里对面村子里唱大戏,也有人跨过小桥,到对面看大戏,看完了,再映着月光回去。
虽然有河,水却是不太大,故不能行船,只有到鱼儿长肥的时候,才有人划着小船,穿着宽大的皮裤,带着鱼鹰,来这里捕鱼。鱼鹰在水底拼命地追逐着鱼儿,一下咬住了,跳上船来,那渔夫显得残忍,一把抓住它的脖子,把在喉咙里的鱼硬是挤了出来,又一下把它投到了深潭里。那鱼鹰似乎并没有发怒,也没有埋怨,依旧卖命地在深深的水底,追逐着鱼儿。老人说,那是它的本性。
他们走不了三十步,就过了独木桥,就来到了盘村地面。
“她婶子,你看我穿得还行吧?”
“中,我看中!中山装,正合适!配你的个子!”
“咱手里的东西,是不是太少了点?”
“不少,不少了!都是村里人,有点就中了,瞧你急的,俺可跟你说,到了,你说话啥的奇 …書∧ 網,都得在行点,别让人家瞧不起!”
“她婶子,那就多靠你在旁边指点着。”
他们很快就到了村边上,村里上地的人都跟雪莲婶子打招呼。
“这就是她家的门儿,以后你就一个人来,多跑跑,讨她家孩子喜欢,她自然就没有说的了!”
“是,是!”吕树人赶紧拉了一下衣角儿,又上下看了看。
“哎呀,大姐,在家呢?”
“是美英回来了?”那女人说着,抽空看了吕树人一眼。
“啊,大姐,这就是俺跟你说的,俺哥!”
吕树人赶紧笑了笑,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来,快进屋子吧!”那女人把他们让进了屋子。
“既然来了,咱们就开门见山吧,也甭客气了,都把话挑明了,孩子,俺得带大了,这说起来,也就是十多年的事儿了!”
“不怕,不怕,俺等,俺等!”吕树人不失时机地表决心。
那女人点了点头。
吕树人赶紧把礼物给放桌子上,“都是些孩子吃的东西——孩子去哪里了?”
“上学去了,也快放学了!”那女人似乎倒并不拘束,有什么说什么。
“我也有俩孩子……”吕树人尽量找着话题跟女人说话。
“你也有两个啊?”
“对,跟你一样,一个是男孩儿,一个是女孩儿。”吕树人说话的时候,脸上泛起了红晕!显然他有点拘束。
“那你是喜欢男孩呢,还是喜欢女孩儿?”那女人也是找着话题。
“我?我……我都喜欢。”吕树人果然放聪明了,弟妹总算是放松了些。因为不仅吕树人,就连他的弟弟也都是喜欢男孩子的。这一天,他弟妹是知道的。
“对,现在都是新社会了,男孩子和女孩子都一样!”那女人似乎对吕树人的回答很满意,“妹子给我讲过你,说你挺实在的,俺才说要考虑考虑的。”
“可不是吗,我这个哥哥啊,是个榆木疙瘩,老实得不行,总也不开窍,这以后啊,还得你帮着开窍啊!”说着,弟妹自顾着笑了起来。
中午留着吃了饭,下午的时候,过桥来,就回到了家。
事情也就是这么一个事情,只是需要等待。这倒令吕树人有些惊喜,又有些失落,就好象你看到了满树的涩柿子,是那么的诱惑人,却不能吃一样。
又过了十多天,大约那女人知道要还礼的,就自己跑过来,到吕树人家看了看。雪莲也赶紧凑上去,拉着女人的手。那女人似乎很招孩子的喜欢。吕树人自然也乐得合不上嘴!是啊,这个飘摇的家庭,太需要一个女人来照顾了!
从此,吕树人就在这个看似有希望,但是又在遥遥无期的等待中过日子了。每当他困难的时候,他就想想对面的她,心里也多少有点好受了。
第二章 吕大少爷
吕树人的出身并不好,早年的时候,爷爷是个大财主,到了他爹这一辈儿,已经有些衰落了。
吕家大院在村里已经经历了上百年的风雨,院子里的厅台楼阁,很是气派:整座庄子处的方位是坐北朝南,并且高出了周围建筑许多,占地面积很大,建筑相对也显得很复杂。单不说巍峨的大门,庞然大物的石狮子威武地蹲在大门前,单是房间也有上百间。
大门的门楼上悬挂着一块硕大的扁牌,上面书写着四个大字:感恩戴德,据说是这家财主当年资助了一位上京赶考的举子,后来举子高中之后上门答谢写的,也显示了主人的威信。
走进高危的大门,前厅算是会客厅,便看到东西两厢的陪房也是很气派,走廊全部是用青色的砖铺设的,走廊边粗大的柱子特别的显眼,柱子从古代到现在,都是权利和地位的象征,是很威严的。
然而柱子上的大红颜色已经变得淡了许多,许多碎片的漆块或掉了下来,或者卷了起来,但是仍旧让人有一种威严的感觉。房屋一律采用中国传统的瓦房式建筑,高约五米。
到主房,须上五个石头做的台阶,那台阶的表面已经被磨得发亮,也知道有些年景了。主房是两层的,窗户依旧是古老的模式,发灰的大木窗由无数个小窗格组成,上面粘着模糊的发灰的纸,所以里面的光线很是暗淡。整座庄子,这便是前面的会客厅。从会客厅置于北面的主房中间的通道穿过去,后面便是楼院区,是专门给人居住的,不过已没有多少的生机,没有昔日花草树木的衬托,只留下一颗古老的槐树,四周用石头围着,树上也只是住了几只灰麻雀,树下的石凳子上满了灰白的鸟屎和灰尘,几个孩子正在上面嬉戏追逐。
不过,这房子虽然有些破旧了,但是仍旧住着十来家,都是财主的后人,很是杂乱,没有了当年阴森的规矩,夜里也没有了准确的掌灯时间,没有了前厅后院通亮的情景了,也没有大红灯笼高高挂的节日气氛,所剩下的只是各家点着微弱的煤油灯,昏暗到几乎没有察觉的地步。
大家只是相安无事地过日子。虽然是一家,但平时见面打个招呼就足够了,财主是他们共同的先人,然而他们的娘却不止有一个,据说财主当时有四个小老婆,到了新时代了,彼此也觉得尴尬,又不是一个娘生的,所以,也便觉得关系无所谓。因为谁也帮不上谁的忙,贫困使他们各自料理自己家的生计。
这样的建筑,很是显眼的,然而村民似乎早已忘记了它在悠久年代所发生的事情,也懒得去问,忘记了过去的那个年代,也有人因为好奇而问到建筑的,继而问到这里发生的事情的,村里人也有知道详情的,这必是早年压迫村民的地主住的地方,而且很是气派。具体压迫谁了,谁的先辈来这里当长工了,谁家的女儿来这里当丫鬟婆子了,也无从谈起了。
但是在“打土豪,分田地”的斗争年代,这家的地主是被拖到台子上斗过的,台子下面的人愤怒的喊着口号,台上的地主五花大绑,耷拉着脑袋,任凭群众唾骂,打斗,这个财主的儿子实在看不下父亲受的苦楚了,便抡起镢头,一下子把父亲打死了!但是后来也没有落下个“不孝顺”的名字。大院原先住着几十口人,很是热闹,后来新中国成立了,地主被打倒了,再也没有巨大的财力来维持这里奢侈的生活和装饰,从此也便逐渐的衰落了。这些人中辈分大点的,上七十岁的,在小的时候或许还是少爷,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
第三章 水里的桃花运
后人中有个叫吕树人的,便是这后人中其中的一位。吕树人他娘,据说是吕家的一个使女,嫁给了吕树人他爹,一共生了五个。前四个都是女的,吕树人的爹叫吕德财,满脸的不高兴,总是埋怨他娘不是生儿子的料,又没有接香火的,偌大的产业没有人继承,于是,没有风险意识,在三十八岁的时候,幸好地又怀上了吕树人,这回吕树人他爹可高兴了,吕树人满月的时候,家里举行了好大的欢庆会,左右邻居和远方的亲戚都来祝贺。但是在吕树人还没有长大的时候,父亲得了重病,每天好好的养着,又因为当时斗财主,抄家的时候,大部分产业都归公了,所以到吕树人他爹这一代,已经是所剩无几了。房子当时被当做了斗争的前沿阵地,自然而然被没收了。后来过了那个时期,政府又把房子给了他们,于是他们依旧的住进来了。又和村里人逐渐的通婚,又没有什么身份了,于是和村里人来往也多了起来,人们也时常的到这个院子里看看,聊天;土地早被没收了,他们也都成了贫民按人头分给了他们家二亩田地,从此便与村民无异!那时候讲究“人多力量大”,讲究“众人拾柴火焰高”,虽然国家为了尽快地恢复经济而鼓励生育,无奈家里早已贫困得揭不开锅了,有的即使生多了,怕养不活,只好送人的大有人在。
在“大锅饭”时代,吕家的人感谢政府,也加入了其中,每天靠工分吃饭。再后来,政府给了他们两亩田地,也就这样平静地过日子了。吕家这时候生活穷得叮当地响,怕养不活,无奈,只好把两个闺女送了人,但是从此成了亲戚。吕树人对于自己家族的兴衰,也不是追根纠底地问,也懒得问。慢慢地长大了,在家里排在最小,又是男孩,便生得一身的懒散,地也很少上了,又不想吃赖的;读了几天书,每次都是趴到桌子上睡觉,或者到山上玩,捉弄老师,把老师的夜壶给烫破了,结果夜里可想而知。老师气愤的自然想要揍他,他却拿出“红宝书”来对付老师,“毛主席教导我们……”然后老师也只好忍气腾声了。那时候,学生是可以斗老师的。毕竟孩子还是很天真的,看到年纪大了的老师被捉弄的面耳赤红的,大乐了一场,慢慢的老师不说什么了,他自己倒觉得对不住老师的,老师又是外村过来的,走的时候要翻山越岭的,骑着一个小毛驴,他便送老师翻过了那座大山。
正因为顽皮,时常在大人不注意的时候上树上掏鸟窝,或者爬到柿子树上摘柿子,或者上树上打些干柴,总之,树成了他童年最大的乐趣。然而悲剧也是从树开始的。一次,他从一个柿子树上跌下来,脚正好跳到了一个尖利的树叉上,一下子给扎了进去,回去取出来,又不注意消毒,左脚便渐渐的化脓了,继而烂了,等好好治疗的时候,也完了,只能用脚掌点地,从此便成了“路不平”。有不怀好意的人便喊他“吕瘸子”,也有人反过来叫他“瘸子吕”,再后来,有点小聪明的人偶然机灵一动,改叫他“瘸子驴”了。也不知道是因为两个字的发音相同,还是因为他家里还喂着一头母驴。
但是也有人另外称呼他的:吕半仙。据说他娘就是因为说是某某神仙的代言人,是个神婆,布道使者,很是吃香,每逢过年过节,村里好多的人把平时舍不得吃的白面馒头,或者还有油条了,供奉给神仙,神仙当然是不吃的,最后都落在了他娘的手里了,为此,他从小在五、六十年代全国饥荒的时候,他却没有受到冲击,依旧能填饱肚子的。时不时的,还总是爱敲打人,背着手,斜着眼睛看人,说话趾高气扬的。他娘为了让他有点出息,先是让他跟着本村的一个老木匠学习做木工活,但是,无论木匠如何的点拨他,无奈他不是那块料子,也只好放弃;而正好老木匠也不再愿意教,便退了回去。吕父也是愁眉不展,最后决定让他学“算卦”,看风水,没有想到他还真的喜欢上了这一行。不久,便也再村子里宣扬,说自己也是某某神的代言人,人们虽然将信将疑的,但还是去他家供奉了,自然,供品又归他调度了。
他也有阴沟里翻船的时候。原来,几十里路外有个村子叫白郊沟的一对年轻的夫妻,已经有两个女儿了,按照村子里的传统,又想要个儿子,便请吕树人给看看。吕爽快的接过了对方送来的好处,满口答应给看看。通过手相,又是面相,还抽了签,问了平安福,最后他一本正经地说:
“男孩,大胆的生了吧,你命中有男孩命啊,要是没有,你想要送子观音也不会给你的。”但是,熬过十个月后,出来的,又是个不带把的!夫妻俩上门好一顿臭骂,
“你就吃吧,啊,不怕咽死你,你就吃吧!——不会看,瞎他娘的看!”骂完了还不解恨,临出门的时候,一脚把本来破旧的木门子给揣了个大洞!
于是,后来,有人看到他,便立即的挺起肚子朝他走来,
“吕半仙,过来看看,是男孩还是女孩?”随后,“扑哧”一声笑了。吕树人红着脸,一声不吭地,想绕过去,专找没有人的偏僻的小路走,嘴里不停地骂着,
“娘娘的,一个男的,挺啥肚子;想怀孕,来世变成你娘的性子!”
以上的名字,不管人们怎么称呼他,他都觉得是在玷污他做人的清白,不符合他自己高尚的神汉威仪。他还有个名字,却是他十分愿意接受的,那便是“吕不孝”。当年吕树人年轻气盛,曾有一次因为一时的气恼,丧失理智,竟动手打了他娘一巴掌,却永远的在他娘的心中留下了阴影。第二天,老娘找不到了,一个山里人,路又不熟悉,能走到那里去呢?无非是躲到亲戚家里去了,于是心里也就没有放到心里,直到十五天过去了,仍旧没有回来,
于是到处去找,也没有找到;又害怕寻了短见,便到山沟里,坟地里,野外,仍旧是没有,从此也便真的没有里踪迹。村里人很快就知道了,上了年纪的,也敢当面指责他几句,大部分人或在饭后谈论,或者,见到他的时候,议论纷纷。大约过了三年,村里一个从山西探亲回来的人说见过他老娘,并在那里吃了饭。听到消息后,吕树人马上去找。母亲的头发已是花白了,脸越发的瘦了,牙也掉了几颗,见了吕树人,却死活不认,后来得知母亲又嫁给了当地一个农民,见母亲已经安顿,并且再三的推脱,也只好作罢。;一年后再去,那个年老的男人已经死了,只剩下母亲形影相吊。经吕树人再三的苦苦哀求,这么多年了,年纪也到了,一种落叶归根的伤触感油然而生。于是也就同意了。回到村里,村里人也感慨了多日。
吕树人给人的印象是爱吹嘘浮夸。他说他早年的时候看过飞机,说象一只大的老鹰,也有两个翅膀,直愣愣的吹着大风,吹倒了田地里的麦子。众人看到他这个样子,也有信的,毕竟他说得无可挑剔,也有不相信的。象一阵风一样,又扫过了整个村子,引起了一片轰动。后来便有人出来澄清了:确实有此事,说当年修红旗渠的时候,有一次,一个人受伤了,那天好象是有架飞机降落在河对面的麦田里,把人给接走了。于是,他走到大街上,感觉到大家都向他投来了赞许的目光。
然而吕树人又是个不发脾气的人,所以让人觉得他很是亲切,连孩子见到他,都不躲着走,硬是拐到他面前,喊一声:“吕树人!”但是,吕树人并不答应,或者瞅那小孩子一眼,或者赶紧走开了,生怕大人看到,脸上发烧。
吕树人天生的一副懒脾气。如果碰到了栽种的季节,又刚下了雨,正是种植的好时候,别人忙的时候,他却闲着,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看我,谁在乎呢——你们都忙去吧。
然而种上了,又不去管理,好象就等着秋天的时候来收获就可以了。又于是,看到地里的草有一人高的时候,村里人十有八九知道是谁家的。到了年底,大家都有的吃的时候,却是吕树人借粮食的时候了。
“今年借了,明年一定还上!”
“明年还?——害怕明年也还不上,地里都是草,哪儿有啥庄稼毛?”
于是,吕树人便夹着个脑袋,红着脸,低着个头,顺着偏僻的小道回到家里。
吕树人年轻的时候,又不成气候,到了结婚的年龄,便着急了,四处的托媒人去上门说,光是他一厢情愿,姑娘却看不上他。他脸也厚,一见到熟悉的人,便要人家给他介绍。有爱管闲事的,也答应了帮他找,无奈被家里人痛骂了一回,也就不在做声了。
后来,等他娶了媳妇,便开始笑话别人了。这是后话。
小河一年之中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平静的,但是到了夏天雷雨天气,也经常引发洪水。这些水从山沟的四面八方汇集到河里,形成了二百米宽的河面,洪水滔天。
洪水来得凶猛,于是村里人筹集劳力,就地取材,建了一个大坝,生生地把洪水给挡住了,这样村子才免遭祸害。洪水一下来,村里的很多人都跑到大坝上看,有时候可以顺手捞起些很好的东西,如南瓜了,苹果了,被洪水呛死的鱼了,还有杨树,甚至农家的死小猪子。杂七乱八的,搀杂在一起,飘飘荡荡的。
“老四,你不去吗?河水涨得很大,说不上能捞很多好东西呢!”吕树人向来是不忌讳什么礼节的,便扯着嗓门在院子里大声的喊。
“去。去年俺捞了很多南瓜,吃了好长时间呢。”老四名字叫吕树旺,是吕树人二叔吕德宫的儿子,在本族中排行老四,和吕树人有同样的癖好,因此两个人很说得来。边回答着,边吃着一块糠窝头出来了。
于是,一大早的,两个人就来到了河边。河边已经是站满了人,有拿镰刀的,有拿锄头的,有拿镢头了,有拿长棍子的,而他们似乎并不害怕洪水,都站得很近,眼睛看着汹涌的洪水,一起一伏的,不时的有如南瓜了,苹果了,筐子了,大树了漂流而过,还没有等到人们顺手捞起。
“死孩子!”人群中突然有人喊了出来。
“在哪儿?在哪儿?”人们都惊慌着跑了过来。大家都一起把目光聚集到一个被洪水侵蚀了的污浊的东西身上。有人害怕的便要往后退。但是;也有胆子大的,用镰刀钩了过来,拖上岸来,一看,乐了,
“啥死孩子,是一条大的鲤鱼!!!”
众人方才放心上前看,都说发财了。看那鱼时,足足有三十多斤!
“长这么大了,也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鱼!”
“哪长这么大的鱼——是这河里的么?”
“一定是上头的,那儿有深水。”
大家都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眼馋着,咽着口水,每看到别人捞了些树枝了,烂苹果了,老南瓜了,无不投来羡慕的眼光。
“啊,大箱子,大箱子!”有人指着不远出从上游飘来的大箱子,惊声尖叫着。
“人?还有个人在里面!”
“我的妈啊,是个女的!”
“人咋会被冲出来了?”
“唉,谁也救不了她。”
“人命关天!快想法救人啊!”众人都一时间乱了。
望着滔滔的河水,众人一阵胆寒。
“快往下跑!到下面看能不能截住它。”于是,众人都狂奔到下游。
下游河面宽了很多,又有一大片树林在那里,水流平缓,没有大的波浪。吕树人等人都顺着河流旁边的树林趟了过去。接近河边的时候,他们每个人都紧紧地抓住树枝,等着箱子。
“来了,俺看见了。”
众人心里更是紧张得要命。
“看样儿,水不能把它冲进咱们这里来,咋办?”
“听天由命吧,咱们可不能把命搭上去啊。”
“能冲进这树林里,算是她命大!”
众人已经被冰冷的洪水冻得发抖,头发和脸上都粘满了污泥。
箱子从第一个人面前飘过,还没有等他出手,箱子已经过去了。他们只看到女子招手,象是哭喊着,但是,她的哭喊声被滔滔的洪水声湮没了。
第二个人也稍微的向前探了一下身,没有敢把手离开树枝,还差一米,这个时候,箱子已经被冲下了。
第三个,没有捞到。
第四个,也没有捞到……
那姑娘看到了这么多的人,越发的惊恐地哭喊着,试图站起来,却又赶紧地蹲了下去。
人们都哀叹着,似乎,这就是一个人的命,此时显得是多么的脆弱!
吕树人排在队伍的倒数第四个。
那箱子似乎在和众人作对,有越来越离他们远的苗头!
“啊!”的一声大吼,众人还没有看清楚是怎么回事情,便看到一个人,直向前扑进三米远!
“二哥,你不要命了!”老四吕树旺喊了起来。大家才知道是吕树人。
吕树人拼命地往前游,但是很快便被洪水冲走七八米远。前进是困难的。
“够着了!”大家看到吕树人一只手把住了箱子,心里有了一线希望。很快,他和箱子一起往前冲,大家顿时又紧张得心到了嗓子眼上:要不得救,要不,两个人全完蛋!
吕树人吃力地往岸边用头顶箱子,可喜的是,箱子在向下漂流的同时,也向岸边靠拢了一些。他甩一把头,甩掉了脸上的污泥,深吸一口气,又拼命地顶。
箱子终于冲进了树林,姑娘得救了!吕树人也累得要死。
“你不怕死吗?”有人爱怜地责怪吕树人。
“当时也没有多想,只觉得只要向前几米,人就救下了,谁知道冲了这么远!”
看那姑娘时,已经没有了动静。
“怕不是……”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要紧,只是吓晕了。”
“哈,今年可奇怪了,还冲下个大活人来!”
只有老四了解哥哥。别看哥哥平时看起来不怎么正经,但是,脾气上来的时候,谁也拦不住,又好逞强。
“好样的,好样的!”众人把吕树人围了起来。
吕树人从来没有的英雄感在一时间都具有了,所有的龌龊历史,似乎在这一时间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不过,这个时候,他也开始感到了一丝后怕,脚有些站不住了。
那姑娘被救到了吕家大院救治,又找了医生。她昏睡了一天,第二天慢慢地醒来,要水喝。神志又不清楚,讲不清家是哪里的,只好暂时居住在吕家大院。
乡政府也是很惊奇,派人下来慰问了一番,众人又讲了一遍整个事情的惊险经过,满足地走了。不久,发下一个奖状来,上面书着:
奖给:
玉泉村吕树人同志。此同志冒着生命安全,奋力救护落水人员,精神值得表扬,特发此状,以资嘉奖。
和佳乡人民政府
X年X月X日
吕树人把它贴到了正屋里,每天要看上三遍,又向村里四处的炫耀,于是众人越发的敬重。说他攀上了政府,以后办事方便多了。
“玉泉村救了一个姑娘!”这个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了四邻八乡。一天,寻访走来一对老夫妻,说那姑娘是他们的女儿,发洪水那天夜里,在危机时刻,那老婆婆让女儿坐到了一个大箱子里,后来以为被大水冲走,肯定是活不了了,哪里知道还能活下来。二老要给吕树人跪下来,吕树人也慌张地不知道怎么做才好。幸亏众人劝说了好久,方才安静了下来。又和吕家叙了好些情,千恩万谢,方才走了。
吕树人突然有些失落,这么些天来,他反倒是害怕有人来认领这姑娘。平时也和她谈心,一起干活,都很开心。现在突然走了,他反倒觉得有些不习惯。
时间大约也过去了三个月之久,这事情也渐渐地被淡忘了。正当人们忘记的时候,那姑娘却又回来了,说当时只是思念家里,没有多留就走了,现在回来,是要帮吕家多干些活,算做是报答。
吕树人也高兴了,干什么都勤快了许多。有说有笑的,开朗了许多,人也随之热情了许多。
“是不是要给你做媳妇?”村里人是最善于猜忌的。
“不要瞎说!”然而,吕树人的脸却也红了。
原来这姑娘家是离这里越四十里的西平村的,叫竹喜。日子长了,两个人也便逐渐的开起了玩笑。
“咋不见嫂子呢?”
“竹喜,你也开大哥的玩笑?别看大哥家也是厅台楼阁的,?(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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