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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衫鹑
第一章 约定
王路灯与薛布衣读高中的时候,一个意外事件,令他们之间有了约定。
王路灯中午踢完球回到教室,一屁股坐在薛布衣的凳子上,发现一本红皮日记薄,半遮半掩地塞在书包里,王路灯鬼祟地夹出来,世界与自己并存的东西就是这个本子,翻开后掉落一枚干巴巴的枫叶,清一色是少女的祈祷。
他也跟着祈祷起来,忘记了运动过后的疲惫,发觉里面有林黛玉颦蛾葬花的哀怨,徐志摩式的抒情,才子佳人相顾无言的静默与挣扎,他脸一红,呆住了。
至今他对于薛布衣的看法绝非如此,她敏感,高傲,甚至有些泼辣,不可能具备细腻的情感,丰富的思绪,直到他根据日记中男主人公的性格特征对号入坐,原是才毕业不久,给他们上体育课的雷老师。
他惊诧地合上日记本,而此时站在他身后的女孩,脸已拧成一根蜂蜜麻花,抬手在窥探别人隐私的家伙后脑勺上敲了一记。
怎么办吧?站在学校的小树林里,薛布衣气得胸口一起一伏,她的自尊,她的来不及敞开的心扉,每个夜晚的甜蜜,都被王路灯弄没了。
我真啥也没看见啊!王路灯还狡辩。
撒谎都不会,没做亏心事你脸红什么啊?薛布衣不依不饶。
布衣,我补偿你……
就你?能怎么补偿?
你说呢?至少我可以借你作业吧……王路灯也就这点资本了。
薛布衣眼前一亮,这倒是个比较公道的条件,想到这,小嘴一噘,放学后把数学作业放进我书包里!
遵命。
王路灯松了口气,以为自己总算摆脱了困境,但他还不明白,这不过刚刚开始。
逐渐的,他的不明白开始把自己弄糊涂了。他发现薛布衣不单是钟情于教体育的老雷,还对自己球场上的夙敌,别班的一个中后卫颇感兴趣,他曾亲眼见到薛布衣放学的时候与他肩并肩往家走,自己只好远远地跟在后面,像个斗败的公鸡。
那位球踢的好,学习成绩自然无法与号称才子的王路灯相提并论。他不停地提醒自己,于是开始更加努力地提前完成作业,小心谨慎地塞进薛布衣的书包里。
薛布衣与王路灯可谓青梅竹马,在他们很小的时候,薛布衣抱着个狗熊娃跑进他家来,郑重宣布这是他们的孩子。一脸茫然的王路灯并不知道孩子对于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也没想过为那狗熊承担任何,但他隐约感到,要对狗熊的妈妈刮目相看。
现在,和自己在一个班里的少女,从前的狗熊他妈,开始要自己履行义务了。
他一点也不窝囊,相反还自我安慰,早该这样为薛布衣提供无偿服务了。
读小学时,他曾尝试努力吹响一把小号,再不出声就无法加入学校的军乐队。号似乎是个哑巴,无论他怎么使劲,都只能听见自己的嘴唇与号嘴摩擦的声音,浑浊又憋闷。恰恰在这时,薛布衣神秘地站在自己的面前,他吹响号角的动机有了分支,在女生面前不能丢面子。
振作起来后,他想把小号被强迫吸收的口水甩掉,用力甩的时候,那小号的嘴儿飞了出去,正好砸在薛布衣的眉弓上……
为此,薛布衣的母亲在医院里严肃地批评了女儿,路灯吹一个礼拜的号了也没听见个动静,你一去就响了。
从那以后,薛布衣遭遇的总总烦恼,都要由王路灯来分担。
那时,他觉得不公平,又想不出拒绝的理由,一切是那么自然而然,直到他们读高中的时候又分到一个班里。
继那次有关补偿的约定之后,逐渐的,王路灯的补偿不仅仅是提供数学作业那么简单了,职责范围被扩大,乐此不疲又充满信心地承担了包括物理,化学,生物,外语,甚至作文等等,所有折磨薛布衣青春少女芳心的牢什子科目,他做得游刃有余。
为了报答这个傻小子的好处,薛布衣经常弄点汽水、巧克力、署片等以示犒劳,站在鼓起腮帮子咀嚼着小食品俯首听命的王路灯面前,薛布衣得到这一切的理由更加充分。
双方的父亲都是一个单位的,知根知底,两家楼上楼下地住着,王路灯的母亲打小就喜欢薛布衣,曾和薛母戏说,这孩子,将来当咱家媳妇得了。薛母听了也很受用,索性就捅破了这层窗纸,希望他们将来能在一起。
至于王路灯,没太在意,只觉得和聪明漂亮的薛布衣在一块儿,有零食吃,心里挺敞亮。
路灯就要去外地读大学那年,布衣在本城念了所大专,临别那天傍晚,火车站上空淫雨霏霏,布衣举着小花伞,像个小媳妇,千叮咛万嘱咐,生怕哪地方嘱咐不到,王路灯犯原则错误。
你小子别去了外地就臭美,好好学习,争取入党,第一年争取奖学金,次年杀进学生会,咱俩可是从小就一块儿混过来的,你要是在那里找个妹妹,带回来我就宰了她!
半个身子被雨水淋湿了的路灯先立正后稍息,你说啥傻话,我只去念书,绝不搞对象!再说,整天要求进步,我哪有闲工夫扯那些啊?
薛布衣闻听心花怒放,在王路灯湿漉漉的脸上亲了一下,这一下,令王路灯回味了整整一学期。
路灯大学一毕业,见到薛布衣就嚷嚷要结婚,反正都二十好几了,两家不也赞成吗?
布衣眼一瞪,结什么婚结婚?我一个普通大专,你虽本科毕业,可现在大学生满地跑,想出头,你还得念啊!
王路灯一想也是,继续深造将来才有更好的出路,狠狠心,第二年考上了研究生,三年下来毕了业,又找布衣提结婚的事,薛布衣一皱眉,我说你真呆假呆,现在研究生毕业都找不到什么正经工作了,你不继续念书,还有时间考虑结婚的事?
路灯一下没辙了,再念我就真成呆子了,当初你不是说我研究生一毕业就结婚吗?怎么又变卦了?
布衣绷起瓜子脸,杏眼上翻,樱桃小嘴一噘,嫁给你,吃什么喝什么,靠你每月一千多的工资?可就这么点钱,对目前的你还是个虚构的数字,大哥,啥时代了,能现实一点不?
王路灯像被马蜂蛰了面门,脑袋嗡地一声,原来,原来你一直在骗我?
薛布衣脖子一扬,你偏这样想,我也没办法。
万念俱灰的路灯回家与他妈商量,妈,你怎么看这件事。
王母正在缝纫机前给儿子做拖鞋,没停止缝纫机唧唧喳喳的叫声,等安静下来才抬头问,你说看什么?
妈,我与薛布衣的事呗……
噢,这事啊……我说你也是的,就知道念书,也不知道谈恋爱,把人家冷落了这么多年!
妈,怎么反倒我的不是了,她薛布衣当初不提念书,我能不娶她?
儿子,你也别勉强自己,我听布衣妈说,布衣如今可是个事业型的,这回该轮到你等她了,所谓恋人不就是彼此考验吗,想当初那会儿,我和你爸两地分居十年,不还是挺过来了?
十年……妈,您不是叫儿子也来个十年吧,现在生活节奏这么快,谁耗得起啊!
老太太把手里的半成品拖鞋一丢,板起脸站起来,由于久坐,头一阵眩晕,身子摇了摇。
王路灯忙把王母的身子扶住,妈,您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王母又坐下来,被你气的,和你爸一个德行,情商几乎为零。
我不是在和您商量吗?至少……至少您该与布衣妈讨论下我们的事。
你多大了?啥事都和妈商量,你长脑子是干吗的?还和人家妈讨论,怎么讨论?人家布衣现在都是副主任了,你呢?
王路灯一泄气,跑厨房去了。
别装着孝顺了,快三十了也不见你往家交半毛钱,菜我早做好了,你有时间还不去找布衣聊聊,再有,工作的事快定了吧!老太太的屋子里又传来唧唧喳喳的声音。
王路灯嚼着饭粒,越嚼越不是滋味,他感到委屈,读大学那阵子,同系一学妹对自己多好,可硬是因为布衣,自己竟然装傻充愣,结果,四年下来,自己没谈恋爱不说,还被冠以“桩子”绰号,一米八的个头,小贝的鼻子,都白长了。
他骨子里总有一股气,明明自己被戏弄,还要低三下四地求那个女人,不就是一社区的妇女主任么?有啥了不得的?
大门一开,王父回来了,老人头发已白,精神矍铄,正边进门边缠一根跳绳,今天跳了一千下!
爸!路灯站忙起来,不是告诉您别一次蹦那么多吗?您心脏受得了吗?
你懂什么,我又不是一气跳的,看你说的啥话?兔子才蹦呢!
你就别跟他计较了,王母从屋子里出来,接过老伴的绳子,把手洗了好吃饭。
诶!王父恭敬地应了声,听话地去了洗手间,嘴里哼哼着平戏小调,老人头发都脱落了。
王父吃饭的时候从来不随便谈话,吃完放下筷子,等老伴收拾了桌子去厨房洗碗,才抬眼看着儿子。
你啥都不用和我讲,怎么样?当初劝你现实点,早结婚,别考什么研究生,现在知道后悔了吧?觉得自己委屈是不?
不,不太委屈。
老人心一软,想了一会儿又笑眯眯地劝,儿子,这个世界上像你妈那样的人已经很少了,他当初可等了我十五年……
爸,是十年,那也不一样,你们都结婚了,妈才等你的。
你小子,少和我废话,即便不结婚,你妈也能等我!老人的小眼珠死盯着路灯,似乎要跳出来打他两下。我和你妈都三十好几了才要的你,你知道不?
我又不傻,户口本上写着日期呢。王路灯没好气地说。
但我和你妈结婚之后,就定了个十年的约定,为了将来你一出世,有父母在身边,不让你孤单,你知道不?
不知道。
那阵子,我上山搞研究,条件很艰苦,你妈一边担心一边等我,我所有的鞋,都是你妈一个针眼一个针眼地缝的,每年的探亲假就十几天,什么叫相知相契?什么叫糟糠夫妻不下堂?那日子,再过几个来回我都觉得值。
王路灯一琢磨滋味不对,忙问,爸,我听着怎么觉得您挺乐意一个人在山上啊……
王父一瞪眼,你想哪去了?!转尔又和颜悦色,别急儿子,你们真心相爱是不,等个十几年又何妨?如果这点考验都经受不起,只能说你们没缘分,再说,男子汉着什么急结婚啊,你才多大点?
诶?王母从厨房冲出来,举着饭勺子,他爸,别在那里和儿子说风凉话,路灯要是再等十年结婚,咱俩就离婚!
乱套了!路灯靠在沙发上,眼前一黑,突然出现了薛布衣可人的脸蛋儿,苗条的身段,心下一动。
王路灯特意去鲜花店买了花,又买了张祝福的卡片,由于自己笔迹太草,找人代写了祝词,一切准备就绪,独自走向薛布衣的单位。
薛布衣还没下班,他就在单位门口等,仲秋,树叶开始凋落,树叶旁边还有几辆小车,车子颜色不是黑的就是白的,乍看去挺肃穆,也显安静,就自己手上的花格外扎眼。
王路灯没事人似的回避了路过者的几束目光,一手捧着花,一手插进裤兜里,吹着口哨,朝那幢三层小楼的某个窗口望去,实际上他根本不知道薛布衣在那扇窗里。
远远见布衣和几个女同事唧喳着说笑着前呼后拥地从大门走出来,他忙迎上去,手上的花还抖落了一朵,显得有些狼狈,当着众人的面给一脸惊诧的薛布衣双膝跪下,高举鲜花,布衣,嫁给我好不!
他早盘算好了,今天,也就今天了,薛布衣不是吗?毕竟是女人吧?实在不行自己就来个死缠烂打,这一跪,一定能跪出个结果,薛布衣应热泪盈眶,也许号啕大哭,至少,也是害羞或含情脉脉地接过自己手里的花卉,轻闻一下……
薛布衣在同事的一阵暴笑中略显手足无措。
正这时,一个高大时髦的年轻人从车上下来,似乎和王路灯一样,早等待多时,走到薛布衣身边,从容而冷静地接过她手上的大衣,表情自然地和薛布衣欣赏着地上的一幕。
你,你朋友?那人问薛布衣。
噢,一个从小玩到大的邻居,没事,我们走吧。
王路灯就这样看着薛布衣上了车,直到车子开没了影,他以为是自己的手在握着方向盘,车子已驶进绝望的谷底。
第二章 应聘
这段日子无论王路灯内心怎么折腾,也不敢当着薛布衣的面骂她个狗血喷头。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以一定的逻辑对事件进行了深入的分析,认为薛布衣的选择是一条任何正常人都应该走的道路,对于她所看上的男人,如果自己是个女人的话也能为之动心。
不管他如何替别人考虑,一个事实是无法改变的,以前的种种设想都将不复存在,连重新开始的机会都没有,实在过于突然。他还是不能过早地相信,就这样失去了布衣,同样,他也没有什么把握能把布衣夺回来,他仔细看着酒馆天花板一边的橘黄色灯泡那些诱人的光圈。最终理智地得出一个结论,布衣彻头彻尾地涮了自己。
王路灯当着李望天的面,不好把自己浮出水面太多,他好面子,发泄的话都在腹中做着自由落体,每次一句狠狠的咆哮从胃部下滑进小肠的时候,他都要强迫自己把杯子里的啤酒瀑布一般从食道灌下,然后憋一口气,让啤酒的旋涡稀释烦躁不安。
李望天并没有在意这位仁兄的心事,当然他早就看出王路灯的反常,作为一个从小就在这个胡同共进退的玩伴,他能清晰地猜测出对方的郁闷究竟来自何处;作为高中同学,他也是王路灯与薛布衣爱情的第一见证,为帮他教训无理挑衅的同学没少挨拳脚。
可是现在李望天终于明白了,一切都是错误的。那个叫薛布衣的丫头不单缠住了自己的铁哥们,也迷惑了自己,使自己不由自主地充当了替罪羊的角色,而护花的功劳全部被王路灯抢去。
你嫂子不要我了,兄弟!在喝掉第五瓶啤酒之后,王路灯的情感战胜了理智。
听听,大呼小叫的,亏你念了那么多年的书,一点定力也没有!李望天的嘴角撇了一下,这一撇似乎是预料之中,也像幸灾乐祸,但很快演变成一种质问,一种敢于打抱不平的决绝。他的手挥向前方,孔武而有力,敢问王大少爷,你拿什么去结婚?房子,车子,孩子,这些你都准备好了吗?
王路灯怔了一下,面色比较难看,紫胀的腮帮子鼓起,眼珠子和吃饱了金鱼差不多,他把坐姿弄直,一只手抚摩着杯口,另一只手悬在半空,似在考虑对方的问题,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随即嘴巴一张,一个异常响亮的饱嗝穿越了两米的空间,房子车子我可以挣钱买,孩子不得和人家生吗?她倒好,说变就变……
你拿什么买房子?你现在有存款吗?够买房子还是买车子的?李望天把脸背过去,面露失望的神色,看着不远处幸福的一对。
我没有,但我可以赚!谁从娘肚子里出来就是大款啊,不得拼杀吗?
有一个不大好的消息,一直没告诉你。李望天把脸摆正,直勾勾地盯着王路灯,也是你那几年总不和我们联系,这就要怪你,你还是和别人生孩子吧,去年同学聚会的时候我亲耳听布衣说要去澳大利亚,听见没?
澳大……王路灯诧异地重复着这个国家的名字,显然是个比较遥远的地方,如果我没记错,那是个有袋鼠的地方……路灯整个人呆在那里,摆了摆手,快别开玩笑了。
王路灯简单计算了一下,和李望天总共消灭了十一瓶啤酒,还有两瓶喝了一半,这家烤肉馆菜还对付,就是酒水暴贵,他摇晃着站起来,埋单!
别啊!李望天忙拦住,我不是和你吹,今年挺能喝,这才哪到哪,再喝几个!
你可拉倒吧!王路灯估算了下包里的人民币,就快招架不住了。
你寒碜谁呢?李望天不高兴了,从小你就装大瓣蒜,怎么着也该轮到我装一把了,一会儿老二老三就到了!
那……更不行了,王路灯有点绝望,仿佛在喝自己的血!
你看你那样,我今天请你,你知道不?李望天捉住路灯的袖子,一脸郑重。
那,更不好了,我怎么能让你来啊……王路灯红着脸拍拍李望天的肩膀头,再来十瓶,我说啊,老二有孩子了吧?
谁还不知道你?李望天一撇嘴,当年我在小百练摊的时候,你说学校晨练的湖边冷,还借我件外套没还呢!
十年,对于一个约定来说足够长了,可他王路灯除了多读了几年书之外,真是一无所有,这能怪自己吗?社会就像一辆车,自己就是那追车人,总在车尾跑,总也追不上。
冬日的黄昏转眼即逝,他已能从阳台的玻璃上看到自己呆板的面孔,鼻子上还有一个类似黑子的印记,胡子不知觉地从下巴上钻了出来,它要改变一个人的相貌,叫他肮脏不堪,异常卑微。
是的,我要去找工作。王路灯恨不能马上去上班赚钱。
王路灯已经在人才市场逗留了三天了。
昨天和自己攀谈半日的那个小胡子又凑上来。
还没遇到的合适的啊?小胡子穿着一件皮夹克,下面晃荡着一条丢在马路上也没人看的牛仔裤,腿有点罗圈。
又不是找对象,什么合适不合适的……王路灯本来比较厌恶眼前这个好打听的小伙子,但转悠了这么久,自己心里也闷着,有个谈话对象也好缓解下内心的压力。
你要是信我的话,就别找了,高级企管嫌你缺经验,一线技术口的还怕屈了你这块材料,你学啥来着?对了,企管!没错吧,我都知道了,现在全社会最不缺的就是这个了。
王路灯白了他一眼,不找我去卖烤地瓜去啊?看你说的,你行吗?
小胡子嘿嘿一笑,你还真别小瞧我,我至少拐个弯路与那帮大麻袋一站,这一天就不愁吃喝,你看我这身子骨,一百斤的大米,二话不说,直接上八楼,气都不喘,你行?
王路灯被噎住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回敬对方,别说一百斤大米,就是五十斤他都要掂量下。你……你整天泡这里,就是为了埋汰人呢吧?
小胡子又是一乐,随手掏出一包烟,兄弟,来一根,这一过十一,天也冷了。
我不会!王路灯没好气的拒绝了。
小胡子没生气,独自点燃一支烟,观赏景致一样打量着王路灯,看在相逢何必曾相识的情分上,给你个建议,别总在人多的地方扎堆,要糊口还不容易,你看看那些比较冷清的地方,没准能遇到知音呢。
两人正闲聊,就听大厅门口有人喊,有力工没?抗点货上车!
来啦!小胡子高声响应,回头看了眼王路灯,兄弟来营生了,你要运气好,一会儿还能见面。
王路灯似乎没听见小胡子说什么,他被拐角的一处招聘席吸引住,最后一家,就这一家,他家没人来,挺冷清的。
王路灯朝最后的目标迈进,接待是一个胖子,领带结下面凸出来一块,正捧着茶杯漫不经心地浏览着一份晚报,旁边还有一个文员打扮的女孩。
王路灯简要看了看启事,知道这是家通讯产品研发公司,总部在京,欲聘个本部的副总裁。
过目了王路灯的简历,胖子一撇嘴,看了眼年轻女文员。
那女文员精明地冲王路灯笑了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按公司招聘的惯例,我要问您几个问题,请如实回答。
王路灯本就抱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决绝,只点点头。
第一,王先生,您对自己有信心吗?
没有。
噢,那王先生,您有过研发或经营通讯产品的经验吗?
没有。
女文员可怜地看了眼应聘者,随即整顿下情绪,依旧微笑着问,那么第三个问题是,如果你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到这里来做什么呢?
王路指了指不远处正龇牙咧嘴扛着一个麻袋往外走,准备装车的小胡子,我是来干这个的!
王路灯蹑手蹑脚地进了家门,老人早已睡下了,他看了眼手表,午夜12点,真够晚的……他发现这个世界骤然肃静下来,回想起与薛布衣上学、应对高考,自己同追求她的同学叫嚣,充当着护花使者,而如今这一切都变得现实而残酷,她薛布衣要去澳大利亚了,那个盛产袋鼠的地方,很快她也会像袋鼠一样隆起肚子,孕育生命……王路灯的眼角略微湿了些。
周围的静,还有一个原因,他每天晚上都能收到天气预报的短信,而这晚就没收到,不仅没收到,手机安静了大半天,这就很奇怪了。王路灯把手机翻出来,原是没电了。插上电源,他开始思维混乱,跌跌撞撞,衣服也没脱,西里糊涂地睡着了。
王路灯拼命朝机场跑,一会在公车上,一会在汽艇上,总之,机场愈加近了,他看到飞机已经起飞,而薛布衣还在地面微笑着,等待着他。他边跑向薛布衣边后悔,自己怎么就没买束花,即便送别也该有一点表示,这叫风度。
而薛布衣正朝毫无风度的他挥着手,他乐了,我的布衣回来了,不去澳大利亚了,不当袋鼠了,现实不完全是残酷的,有时也给自己带来希望。
薛布衣围着一条粉红色的丝巾,在风中飘舞着,偶尔丝巾的一边盖住她的脸,像盖头把新娘遮住,她又不好意思地用手把丝巾抚下来,风又吹……
王路灯终于握住了薛布衣的手,那白皙的温暖的手,像小葱,温和地勾着他的一颗心,风又把丝巾吹到薛布衣的脸上,这回不劳她动手,王路灯怜惜地伸手把那丝巾取下来,他要郑重地宣布一件事,要告诉薛布衣自己会打拼,让她幸福……
丝巾取下了,薛布衣白皙的瓜子脸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苍老的干瘪的面庞,露出焦黄的牙,朝他笑着,王路灯大叫一声,怎么会这样?!
他醒了,感到很不安,原来回到现实之后也能给人一种安全的享受,前提是不要做噩梦。倘若薛布衣真要是变成那样呢?自己还爱她吗?还会不顾旁人的笑话,握着鲜花跪拜在她脚下吗?他开始了反思,肯定不会,但至少,自己恐怕在有生之年看不到薛布衣那张脸了,不管是年轻美丽的还是苍老干瘪的,统统与自己无关了。
你醒了?这孩子,睡觉都不脱衣服,也不洗脚!王母走过来,手里握着手机,看了眼儿子,怎么把手机放客厅里了?冲一晚上电了!
王路灯似乎听见了,又似乎没听见,他只觉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射进来,给周围的一切增添了一层虚浮,他又看了眼自己的母亲,头发都熬白了,他想说一些什么,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王母见儿子这光景,有些心疼,一时又找不到安慰的话,儿子大了,心事自然多,自己也跟不上他的思维,说多了他还烦,叹口气出去了。只把手机和脱落的电池留在床边。
王路灯把电池安上,开了手机,手机开始工作,喘息着,陆续发出一段段优美的音乐,他发现有几条未读短信,都是同一个陌生号码,示意他回电话。
王路灯周身无力,歪靠在床边,拨了那个号码,却是个年轻女孩的声音,王先生么?
是我。
您被聘用了,如无异议,请下午1点来公司面谈。
我……被用了?王路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第三章 进退
下午1时已过,王路灯还认为是对方搞错了,自己的名字或者电话号码与其他人混淆了,或真是巧合?他揉揉有些发肿的眼睛,不大可能,否则,真是白天撞上鬼了。
他心里明镜着,那家公司聘任的是个什么样的岗位,副总裁,该公司于该地区分部的执行官,一关公司大门,比土皇帝自由,比穷百姓富有,一开公司大门,要有丰富的经验,临危不乱的胆识,这些,他王路灯没有。更何况,王路灯倒有一定的自知之明,没这命,即便天上真的掉下来个馅饼,也只在梦里,醒来之后,才知道并非赠品。
然而事实胜于他所有看似充满逻辑的推理,轩远集团,江湖之上素有名号,如今,他不单轻易地进了这家公司,还成为地方部门的执行副总裁。尽管,他反复告诉那个一直没留意姓名的胖子和那位端庄聪颖的女文员,你们还需要仔细核对应聘人员的记录,并叮嘱女孩,仔细回忆下应被聘用者的长相等等。
胖子脸色一沉,王先生,您当我做了这么多年的人力资源掌门是白吃饭的吗?这么大的决定,说弄错就弄错了?我看王先生是嫌我们这庙小,容不下您呢!
为了进一步证明是王路灯弄错了,女文员还特意提起王路灯回答的三个问题,‘没有,没有,我是来干这个的!’
事情得以证实。他还不能适应去欣然接受,而在想着知道自己已经是轩远的人之后,即刻去一个孤岛上,要么放声高歌,要么痛哭流涕,要么再进行一些深入的分析,以证明自己的确有吸引轩远集团的地方。王路灯希望对方能够给自己一个独自抒发机会。
胖子没给他这一机会,把女文员支走,留下王路灯在办公室里,大厦的这层楼是属于轩远的,很安静。王路灯知道这个胖子并非普通的胖子,自己能进这家公司应是该胖子的功劳,不禁对其刮目相看。胖子见办公室里就他们两个了,才松了一口气。
吓着了吧?胖子不动声色地问。
吓?王路灯不明所以,呆呆地看着胖子,他有点渴,明明沏好茶的杯子就在手边,却不敢去碰一下。
凭你,别说被聘用,我就是随便去大街上划拉,也不会留意你的。
王路灯摸摸自己的后脑勺,我,不大明白,既然您对我有非议,为什么还同意聘用我?
实话和你说,当然,你如果不同意,大可走人……总部临时给我一个紧急任务,今晚赶飞机,估计十天后才回来,上边叫我把这里的事暂时结了,你也看到了,这几天一直没遇到合适的,只好临时把你录用了,不容易啊我。
您很辛苦。王路灯有一搭没一搭地附和。
就是,其实这边已经有比较中意的人选了,但我十天之后才能回来,与他签合同,目前根本不能判断被聘用的人究竟行不行,如果不行,十天后可以让他走人,那时,对方一定不服气,十天你能看出来什么问题?远远没到让人家走的地步吧,可到时候不请他走吧,就半死不活地赖在这里了,很难办,是不?
王路灯很反感对方的这种比喻,这是什么逻辑啊,什么叫半死不活地赖在你这里呢?这简直是对人格的污蔑,根本不懂得尊重人。
很抱歉,我还没问您贵姓,真失礼。
免贵,姓柳,字三杰,柳三杰。
王路灯来了精神,我国宋朝时期有个叫柳永的词人,字三变,才艺颇高,好逛妓院。
胖子歪歪嘴,没回答。
王路灯长出一口气,站起来,不管怎样,我都要感谢您柳经理,您对公司是负责的,尽最大的努力为公司做事,至于您以上所分析的,我完全赞成,我也听明白了您的意思,即便现在被聘用了,也算是临时帮你抱抱佛脚,等你精神头足了,杀回来不等签约再把我除名,一点遗憾也不会留下,末了再挂上招聘的旗子就可以了,是不?
您,也别多心,胖子感到自己的话是有些苛刻,难怪对方不好受,忙换了一副笑模样,我吧,也就那么一说,主要的意思是想告诉您,要珍惜,真没别的意思。
您当我是孩子吧?不签约?在这白干十天?演电影呢?即便没意思我也当您有意思了。王路灯心头忽然感到沉重无比,自己原是个免费替用品,很快将被抛弃,真若这样有什么意思呢?去向亲朋说我王路灯曾经在轩远集团干了十天的副总裁?太荒唐了吧?
王路灯不是没有在脑袋中闪现出回击屈辱的行动,痛快淋漓地斥责这种看不起人的行径,然后甩手走人,再也不进这家公司的大门。但他转念又想,这样是否太委屈自己了,我王路灯是那种知难而退的人吗?
他的确是这种人。只不过现实中的很多事令王路灯看清楚了周遭的情势,父母对其略表失望,薛布衣的轻浮,李望天在酒桌上的训斥,小胡子的嘲讽,胖子柳三杰的傲慢,奇怪的是,这些人对于一个人的结论几尽雷同,究竟是为了什么?我王路灯的脸上写着无能俩字么?凭什么自己面前的人,无论熟识自己还是初次见面,就轻易地把他给笼统定位了?不公平!
但王路灯却也不能忽视一个事实,自己的确毫无管理的经验,书没少念,正可谓:古人学问无遗力,少壮工夫老始成;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哪怕再给自己半年都未必敢说可以驾御这家知名公司的一个分部。他左思右想,胖子柳三杰仿佛在等待自己说退出,但他不想这样做,不是这个岗位自己能否胜任的问题,而是要一点尊严,要亲人的一丝希望,朋友的一刻信任,自然还有眼前这个柳三杰的无礼,对于王路灯来说,已然构成一定的激励元素。
王路灯应柳三杰的要求,后天正式上班,他乘坐电梯下到一楼的大厅,人多了起来,自己仿佛才落到实地上,不禁长长吁了一口气。随即自己又笑了,这世上荒唐事倒也不少,今后还能如何?不管怎样,十天要证明一些事情比较难,但他必须应对。
他走出公司所在大厦的转门,见门口阶梯边上,几盆苏铁旁有两个老人在下象棋,一个把整张脸盖住棋盘,脸红着,显然在专著思考,另一个头上顶着老式前进帽,鼻子上架个大墨镜,活脱一只肥胖的企鹅,正搜寻着一份当地的地图,并没看棋盘,等对方说出走的位置,才随口喊出下一步,是在下盲棋。老人说完招式,又继续看地图,王路灯也是棋迷,索性蹲下来,也看着棋盘。
他身旁红着脸死盯棋盘的老人显然已处下风,刚好王路灯遇到,小心地用手指点了下一个空位,老人仔细琢磨一番,偷偷向王路灯树起大指。
你们二过一,这盘不能算!戴墨镜的老人也没多瞧他们,依旧站在那里说话。
谁说的,观棋不语,他可没支活儿!
没人告诉你,你老林走不出这步,我还不知道你吗?老人这下转过身来,目光平和地看着王路灯,还行,不算门外汉,不过,看你神色不稳,仿佛经历了大事。
王路灯遇见了知己,也没怎么隐瞒,一冲动把自己找工作的事说了。
老人眉毛一扬,啊,是轩远那家吗?你够走霉运的啊!
王路灯不明就里,见老人说的话不像是玩笑,就恭敬地站起来,老伯,给划个道?
这孩子,我又不是江湖术士,只是知道这里有个败家子,支撑不起来了,想找个垫背的而已,你也别多想,我只知道他们一直在找个副手,可惜,一年来没人肯在这里做满一个礼拜,奇怪是不?你做下去就知道了,一点不奇怪。
行了,你个包打听的老混混,管别人的事干吗?姓林的老人不耐烦了,他渴望一场久违的胜利。
你不找人帮忙,我就闭嘴。戴墨镜的老人反唇相讥,丝毫不给对方机会。
王路灯张了张嘴,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一个在路边下棋的老人,竟能知道这么深层的秘密?他是谁?正要进一步询问,可是,现在没有人再肯理他了。
王路灯回味着胖子柳三杰的话,隐隐产生一丝不安。走开十来步,回头望了眼那带墨镜的老人,那老人依旧在看着地图,前车进四!
不管怎样说,王路灯今天还是感到没有白过,他忽然有一种成就感,仿佛自己是个拯救者,没有他这个世界上将丢失一切美好的东西,他要做正经事了。他去发廊把自己的脑袋修整了一番,顺便在街边的超市买了盒鞋油,出来没一会儿又进去买了个电动剃须刀。
晚饭后,王路灯没和任何人提起自己聘入轩远的事,而独自逃进自己的屋子里,上网查找轩远集团本地分部的资料。很快,搜索出来好几页相关条目,其中有一半是聘用本部副总裁的启事,时间跨度能有一年多。他明白了,这个副总裁始终在流动之中,而自己正像一溪水之中的一滴,很快就在阳光下蒸发了。
他对本部总裁姓甚名谁有了兴趣,找了一会儿,屏幕上出现了一个衣冠楚楚的年轻人,叫蔡平一,正对着摄影机微笑着,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王路灯怔了一下,照片里的这个人似曾相识,可一时又说不出来在哪里见过。很快,他又发现相关蔡平一的绯闻,不是和某某体育明星约会了,就是和某某太太出镜了,不亦乐乎,人们似乎更关心他的私生活。
王路灯明白了一个事实,蔡平一的身份是轩远这一家族企业最年轻的公子,他倒有些困倦了,决定不再看下去,反正自己不过充当一个临时的角色,用不了多久这个叫蔡平一的花花公子还能再找到个替死鬼。他匆忙将鼠标移向关机,却不小心又点开一条没关闭的条目:
蔡平一神秘失踪……
第四章 夜宴
程桐衿大三那年,开始琢磨着工作了,为此放寒假差点没回家,最终被他大表哥一顿严厉的训斥,说你妈养你那么容易啊,你不回家帮老人干点家务,尽尽孝心?
程桐衿一回家,程母就烦,回来干什么?就知道给我添乱。
于是,程桐衿终日无事可做,回来倒有些后悔了。
一大早,程桐衿就被大表哥的砸门声唤醒,并递给她一份请柬。她以为大表哥催自己回来的目的是参加他的婚礼,因此也不生他的气了,心想这个家伙谈女朋友了,还保密呢。
程桐衿还没从昏睡状态中清醒过来,阳光已透过薄薄的纱帷把周围染上洁白的颜色,她看着请柬的封面,是一幅水色山光的国画,上面还有古人的题字,翻开来,映入眼帘是一张粉红色底的夹页,上面用硬笔工整写成,原是一个舞会的邀请函,害得自己白白惊喜一场,落款的名字是蔡平一。
蔡平一?
有关蔡平一的事,桐衿听大表哥说过,貌似一有为青年,轩远家族最小的公子,掌本地一分舵,素有风流倜傥,一掷千金之名。这些桐衿倒不以为然,她看不上仰仗家族的财势混社会的家伙,更仰慕那些白手起家,倚靠自己打拼的有为青年。
看不上归看不上,毕竟是大表哥亲自送来,薄面还是应给的,只可惜她想睡个回笼觉,这时,大表哥直接把电话挂进她的被窝里。
今晚上你必须去,平一指定要你去!大表哥故作镇定,言语带有命令的口气,还是掩藏不住一种期待的焦虑。
我和那个蔡平一不谈生意,又不相识,为什么要去?大表哥找别人去好了,再说,他一个企业家,我一个学生,没共同语言。
桐衿,想哪儿去了,不过是去参加一个派队,又不是要你相亲,真若那样,表哥还舍不得呢,你看啊,都是年轻人,况且你现在马上进入大四了,不为自己的工作问题考虑下?
程桐衿扑哧一乐,大表哥你有啥舍不得,净说混话,我参加这派队,毕业了就能找到工作?大哥,你是不是想得过简单了?我还没到请求他蔡平一给我碗饭吃的地步,本是正考虑着,你这么一说,我倒决定不去了。
桐衿,我知道你不在乎参加这个派队,就当怜惜我,我真没找到几个女孩来,权当帮我支撑下门面,在下求你了,好不好?
程桐衿闻听这个声音非常陌生,是谁,明显不是大哥的声音,您是……
蔡平一。
程桐衿随大表哥从车里出来,顿觉一种荒山湖冷之感,恐怕大表哥这时候把自己卖了也由不得她了,忙加快脚步,死死踩住大表歌拉长脑袋的影子。
两人走进名为柳苑别墅区的一座较大的宅院,还没接近那栋三层别墅,就见一条苏格兰牧羊犬正趴在枯萎的草丛中,别墅里的音乐悠扬地传递过来。
程桐衿碍于情面,只简单收拾下就随大表哥来了,脸上依旧没脱去学生的矜持与稚嫩混合的色调。她本就生得白皙,冷一看就像个久病的小美人,因坐在车里,即使在冬天,也只简单披了件白色外套,下身依旧穿着平日喜穿的牛仔裤,一双青蓝色的旅游鞋裹着足底。
走进别墅的大厅,程桐衿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满厅三教九流各色人等,正所谓群魔乱舞,还有几个好事的,捧着摄影机摄象机没完没了地拍摄,程桐衿愣住了,这阵势和学校里的舞会差不多,但远比那里的情景热闹,气派。
橘红色的大吊灯,悬挂在筒式建筑格局的大厅正中,顶端是玻璃制的天花板,外面已经暗淡下来的天空依然得见,时尚 (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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