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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秉汉说:〃疟疾。西医这么说,咱老百姓叫发疟子、打摆子,蚊子咬喽以后闹的。〃
白玉莲说:〃天爷,老辈子传过这病,难缠哩!〃
王秉汉说:〃没事,西医的药挺管用,蔡老板明天也拿几服扶正祛邪的中药来,用不了几
天就能回了。〃
白玉莲问:〃西医贵还是中医贵?〃
花瓣儿抢着说:〃当然是西医贵,少哩。〃
白玉莲看看又闭上眼睛的花五魁说:〃再贵,卖房子卖地也得看哩。〃
花瓣儿并不对钱的事体犯愁,反而笑着说:〃姐,你没见,那个穿白衣裳的女医生说话才
好听哩,学都学不来。〃
王秉汉笑着说:〃人家是北京人,讲的是京腔,当然好听咧,咱说的是定州土话,咋能比?〃
花瓣儿嘟起嘴说:〃不比就不比,她说的咋也不如咱唱的秧歌好听哩。〃
王秉汉点着她的鼻子说:〃就晓得秧歌,你晓得这个世界有多大,有多少种戏?人家北京
也有,叫京戏。〃
花瓣儿瞪大眼睛问:〃好听不?〃
白玉莲终于能插上句嘴:〃话好听,戏肯定更好听咧!〃
花瓣儿看着王秉汉,兴奋地说:〃姐夫,俺想学,你晓得谁会哩?〃
王秉汉小声说:〃听平教会的常处长说,省立九中要来个唱过京戏的老师,专教学生音乐
课。不过,怕花叔不让你去哩。〃
花瓣儿看了一眼睡着的爹,吐吐舌头。
2
夜有些深了,医院里稍稍静下来。
大门口那棵皂角树上悬吊的提灯,发着昏黄的光。兴许是怕飞虫们吸光而来,灯下绑了
一块浸过药水的纱巾,涩涩的苦味逼得一伙伙蚊子围个大圈圈,绕着飞来飞去。
那些不敢走也没处躺下的病人,歪趔着靠在窄长的回廊上,鼾声和难受的呻吟声低低飘
了一层。
花瓣儿催白玉莲和王秉汉回家歇着,两人非要等胡大套和秀池来后才走。花瓣儿到屋外
仰头看了看偏斜的三星,嘴里嘀咕道:〃咋还不来哩?〃
花瓣儿还未回屋,耳朵底子里隐约听到北边传来〃轰隆轰隆〃的车轮碾过街道的声音,
其中还夹杂着人喊马嘶。
花瓣儿惊慌地朝白玉莲低声叫道:〃姐,又过奉军哩。〃
白玉莲和王秉汉同时一愣,跑到院里侧耳细听,响声越来越清楚。
王秉汉叹了口气说:〃这帮孙子见蚊子少喽又回来咧,不晓得这次在城里祸害多少日子?〃
花瓣儿问:〃晋军来了,他们还不走?〃
王秉汉不阴不阳地道:〃阎锡山的晋军和张作霖的奉军都是军,谁好谁坏?看来真要在定
州决一死战哩,不把咱老百姓祸害到家败人亡,不算完!〃
白玉莲慌张地问:〃啥辰景打?〃
王秉汉摇摇头。
车马声渐渐炸响在耳边,屋里的空气陡然紧张起来,仿佛满街的人马顷刻会全部挤满这
间小小的医生宿舍。
〃扑………〃
王秉汉吹灭了蜡烛。
屋里黑下来,窗外透过的昏黄光线仅能让仨人看见彼此眼珠子里的那点星亮。也就是那
点星亮,它们在眨眼时忽明忽暗,显得阴森、恐怖。
花瓣儿不敢使劲呼吸,却使劲攥着白玉莲的手。
靠坐在回廊里的病人差不多都醒了,院里一片骚乱。
〃啪。〃
〃啪。〃
〃啪。〃
〃啪。〃
有人用重物砸门。
病人们麻木而惊恐的目光看着那扇大门,没有人走过去开门,也没有人站起来逃跑。
屋里,花五魁在昏睡中被响声惊醒,睁眼时一片漆黑,不由虚弱地叫了一声女儿。
〃瓣儿………〃
〃爹,俺在这儿………〃花瓣儿已经习惯了黑暗,朝床边走去。
〃外面啥动静,这么吵?〃花五魁问。
〃爹,过奉军哩。〃花瓣儿压低声音说。
〃唉,不让人好好活哩!〃花五魁的声音满是痛苦和无奈。
花瓣儿刚想安慰几句,忽地身形一震。
〃咔嚓………〃
院里传来门闩被折断的响声,接着,乱糟糟的脚步伴着亮如白昼的火光停在院里。
王秉汉探头从窗户往外看,只见十来个手持火把的军人气势汹汹地往外轰赶回廊上的病
人,随后有三十多个躺着伤员的担架放在院里,其中一个担架正好堵在门口。
〃出来,都出来………〃
一位军官模样的人在院里大喊,显然是喊医生和护士。
病人们见势不好,相互搀扶着向门口走去。
药房和宿舍陆续打开门,穿戴好衣裳的医生和护士统统站到院里。
军官模样的人朝医生、护士大喊:〃傻了?还不给我动手救人,快………〃
医生、护士们恍然醒过神来,相互递个眼色,不敢怠慢地回药房取治伤之物。
花瓣儿心里慌乱,刚要和王秉汉、白玉莲商量是走是留,院里那位操着鼻音的军官又说:
〃马副官,叫他们把房子都打开,别让弟兄们在露天地里受罪,我去教堂那边安排一下,
马上回来。〃
〃是。〃
花瓣儿吓坏了,带着哭腔对王秉汉说:〃姐夫,咱咋办哩?〃
王秉汉走到床边对花五魁说:〃花叔,咱还是走吧,回家养着,这儿恐怕惹是非哩。〃
花五魁说:〃要走就趁早,别找麻烦。〃说着,起身让花瓣儿扶着走到门口。
白玉莲把篮子拾掇好,挎在胳膊上。大伙又相看了一眼,王秉汉慢慢拉开门闩。
3
花瓣儿和白玉莲低头跟在王秉汉和花五魁身后。
站在院里的军人们把眼珠子全部投向花瓣儿和白玉莲,不知谁先从嘴里发出一声惊叫,
接着便是一通〃嗷嗷〃的起哄声。
给花五魁看病的老医生走过来,歉意地说:〃花老板,实在对不起,还是回家养吧,我若
有空再去看你,反正也不远。〃
花五魁疲惫地笑笑说:〃先生快过去忙活吧,谢谢你的好意。〃
老医生似乎不怕这些军人,为几人在院里开道,一直送到大门口。
从医院到花家并不太远,过了南城门往东拐上河堤,最多走上二百步就到。几个人出了
门往北望,宽宽的街道上都是黑压压的兵,不过,从医院往南却一个人也没有,才暗暗松了
口气。
离花家门口还不到二十步,花瓣儿隐约看到前面有条白色的影子一蹿一跳,吓得登时停
住。
花瓣儿惊慌地说:〃咱门口有人哩。〃
三人同时站住,眯眼往门口看。
门口那条白影不是人,是一只白狗。
白狗听见有人说话,突然停止蹿跳,转身向东跑开。
四人原地停了半晌,战战兢兢地走过去。
花五魁认得那只白狗,不由想起了那件红兜肚,心里有种不祥,抬头的辰景,借着天光
见门框上胡乱插着几只白惨惨的东西,不由凑前仔细观看。
花五魁离得太近,鼻子里的气息吹得那东西上面缠裹的白纸须须忽闪闪乱动,不由一声
惨叫。
〃娘哎………〃
花瓣儿凑过来,更是吓得毛骨悚然。
哭丧棒!
七根哭丧棒!
花瓣儿绝望地哭道:〃爹,谁害咱家哩?〃
王秉汉的眼神好,一眼看出这物什的来历,皱着眉说:〃这是宝塔胡同李家寿衣铺的东西,
问问谁买的就清楚咧。〃
花五魁叹了口气,声音嘶哑着说:〃俺……俺身子这么难受,你就不能缓缓再折腾?这条
命迟早是你的,着啥急哩………〃
几个人不明白话里的意思,还以为他又被热症拿捏糊涂了神志。
〃花五魁,你不着急俺着急,这一大帮人都把腿站麻了,走吧!〃
陡地,院墙西边响起一个瓮声瓮气的东北口音。
话到人到,一个当官的身后〃呼啦〃涌出三十多号荷枪实弹的兵。
刚去医院的辰景,花五魁也看到了往南城门跑的兵。因为不晓得活埋人的事体,自然没
有胡大套那个样样的紧张。
〃俺为啥跟你们走?〃花五魁不解地问。
〃你杀人的事犯了,叫你去偿命!〃带兵的刘团副说。
〃俺爹啥辰景杀人咧?你们血口喷人!〃花瓣儿又惊又怒。
〃现在说啥都没用,到大道观再说!你活埋的那十三个人,等着跟你团圆哩!〃当官的不
愿意多嗦,挥手让人把花五魁带走。
白玉莲大声嚷嚷:〃说不清楚就是不能走!〃说着,要往回拉花五魁。
当兵的拽开她,又把花瓣儿和王秉汉推到一旁,利利索索地给花五魁上了绑绳,呵斥着
向西而去。
花瓣儿吓得〃哇哇〃大哭,跑过去追,被几个当兵的围住,互相推来推去的又捏又摸。
王秉汉挤进去把她护住,安慰道:〃花叔没有杀人,怕啥?咱想办法救他!〃
〃救?天王老子也不行,这事儿就得当时抓,当时毙!〃一个当兵的怪叫。
花瓣儿听罢,两腿一软,出溜到地上。
4
天亮的辰景,胡大套和秀池来到花家门口。
昨夜,胡大套和秀池从家里吃饭出来,正在北街省立九中门口买猫耳朵(注:一种油炸
食品),准备给花五魁带去,不料被齐拥进城的军队挡住。
扛着大枪的兵们一窝蜂样样地跑向九中操场。
胡大套左手拎着猫耳朵,右手死命拉着秀池,被人流卷裹着趔趔趄趄向操场里走。快到
食堂的辰景,胡大套好不容易拉着秀池从人流里旋出来,奔向那排低矮的水房,等到了空地
上喘气,拎在手里的猫耳朵只剩下攥着的那截草绳儿。
胡大套气得黑脸紫红,一通臭骂。
学校西、南、北三个大门全被关死,根本没法出去。俩人活生生在水房边站到天亮,直
到看见西门开始有兵走动,才小心地出去。
街上除了马车、大炮和抱着枪瞌睡的兵,没有一个老百姓。
胡大套惦记着那二斤猫耳朵,好不容易敲开点心铺的门又称了二斤,慢慢和秀池往南走
来。
秀池胆小,不敢看那些黑乌的凶器,更不敢看偶尔向他们走过来的兵,畏畏缩缩跟在胡
大套的身后。
胡大套往前拽拽秀池,满不在乎地说:〃怕啥,他们不是人爹日出来的?他打他的仗,咱
走咱的路。〃
胡大套的话音刚落,三个兵从街边过来拦住去路。
〃干什么的?〃其中一个小胡子问。
〃看俺义弟。〃胡大套大声说。
〃这是什么?〃那人又问。
〃点心。〃胡大套又说。
〃你他妈胆儿够大的,这时候也敢在大街上溜达,看你就不像好人,检查!〃那人说着,
过来抢猫耳朵。
胡大套右腿一滑,闪身让开,瞪着眼说:〃凭啥让你看?〃
那人〃嘿嘿〃一笑,拍了拍腰里的枪套,阴阳怪气地说:〃就凭这,怎么着?乖乖放下走
人没事。〃
胡大套勃然大怒,把秀池往身后一拉,咬了牙说:〃俺今天就不信这个邪,有本事你把老
子打死。〃
那人突然抽出腰里的枪,哪知还没举起的辰景,就觉眼前一花,稀里糊涂被摔出一丈多
远,定睛再看,枪早抓在胡大套手里。
胡大套抬手把枪扔到街边。
那人没想到能吃大亏,从地上蹿起,〃嗷〃地一声抓扑过来。
胡大套站着不动,待他张牙舞爪到了近前,左臂轻轻一荡,接着使出形意门的〃劈〃字
诀,只听〃啪〃的一声,那人又脆生生跌出一丈开外,动弹不得。
〃哈哈,想不到你还会耍两招,老子今天陪你玩玩儿,放马过来。〃
另一个大块头说着,左脚虚点,双手划了一个二郎担山的起手式。
胡大套看到大块头的架势不觉一愣,半晌没有反应。
〃怎么,害怕啦?老子看你也是花架子,来呀,怎么不敢来呀?〃大块头说着,双掌左
逆右顺,变成一前一后的耙子手。
胡大套没应声,左右看了看过来围观的兵,突然大声吼道:〃蛋样,蛋样,给老子滚出来,
滚出来………〃
大块头被他的吼声吓了一跳,收了势说:〃你他妈穷喊什么?谁是蛋样?〃
秀池也被胡大套的喊叫吓愣了神,小声说:〃你咋咧?喊蛋样干啥?〃
胡大套没理她,一步步向大块头走过去,沉声道:〃你把刚才的拳路再耍一遍。〃
大块头不明其意,往后退着说:〃凭什么?〃
胡大套大声问:〃谁教的?〃
大块头说:〃我兄弟,怎么了?〃
胡大套又问:〃他叫啥?〃
大块头说:〃你他妈管得着吗?〃
胡大套激动地说:〃这是俺胡家祖传的二郎伏虎拳,从没外传过,你咋会?除非蛋
样破喽规矩传给你。他是不是姓胡?〃
大块头一愣,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是不是也姓胡,住在铁狮子胡同?〃
胡大套说:〃不错,咋的?〃
大块头闻听,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叩了三个响头,恭敬地说:〃义父在上,干儿毛大顺给
你磕头了。〃
胡大套往后撤了一步,皱着眉说:〃你磕的哪门子头?谁是你义父?〃
毛大顺起身顾不得拍膝上的土,笑嘻嘻地说:〃义父有所不知,我和你儿子八拜之交,我
比他大,他还管我叫哥哥呢。〃
秀池半信半疑地问:〃你说蛋样当了奉军?〃
毛大顺说:〃我不知道他叫蛋样,不过他现在叫胡中熙。左嘴角下有颗红痣,是不是?〃
秀池一拍大腿,哆嗦着说:〃俺的祖宗,可有蛋样的音讯咧!他在哪儿哩?他在哪儿哩?〃
毛大顺说:〃干娘,你别着急,中熙没来定州,他和军长还在望都呢,说不定这两天就到。
不过,他传令给弟兄们,到定州有两家不能骚扰,一是北门里铁狮子胡同的胡家,一是南门
外薄荷巷的花家,违令者格杀勿论!〃
秀池惊喜地说:〃蛋样还真行,晓得护家哩。〃
胡大套问毛大顺:〃你说蛋样现在叫啥?〃
毛大顺恭敬地说:〃中熙。〃
胡大套琢磨半晌,喜滋滋地说:〃这狗日的,自己还敢改名字,种哪门子稀呀,还他娘不
如蛋样好听哩!〃
秀池听他骂得不对劲,笑着掐了掐胡大套的胳膊。
胡大套醒过劲来,〃嘿嘿〃一笑。
毛大顺问:〃义父,你老这是去哪儿?〃
秀池抢着说:〃俺去的就是薄荷巷花家,那是他叔哩,身子骨不得劲,病好几天咧。〃
毛大顺说:〃那就别耽搁了,我送你们过去,省得有麻烦。〃
胡大套和秀池心里高兴,相看一眼,笑了。
毛大顺对旁边两个傻了眼的兵说:〃到灶上割五斤肉,要瘦的,快去。〃
两人跑去辰景不大,手里拎着大块肉条回来,递给毛大顺。
路上,胡大套问毛大顺:〃你家是哪儿的,咋和蛋……种稀是把兄弟哩?〃
毛大顺说:〃我家是门头沟的,中熙和我也算有缘分。一年前,我们刚当兵的时候总受老
兵欺负,后来合着收拾了一回连长,谁也就不敢惹了,其实我们拜把子的一共六个人,我是
老四,中熙最小。〃
秀池问:〃你现在是啥官哩?〃
毛大顺说:〃我在中熙之下,是营长。〃
秀池说:〃你是他哥,应该管他哩,他咋不拉帮拉帮你?〃
毛大顺说:〃中熙一身好武艺,是全军的武术教官,又是军长的红人儿,我怎么能和他比?
不过,中熙确实给哥几个帮忙,他们四个也都带兵呢。〃
胡大套皱了眉问:〃前几天不是走咧?咋这么快又回来?不驻扎在车站咧?〃
毛大顺叹口气道:〃蚊子这么多,当官的让避开。回来的路上和抢枪抢粮的土匪撞上,没
想到他们火力猛,起初还以为是晋军打来了,唉,稀里糊涂伤了十几个弟兄。〃
胡大套不满地又问:〃过得好好的,打这干啥哩?〃
毛大顺说:〃我是为了混口饭吃,谁知道别人怎么想的?〃
5
听到有人敲门,花瓣儿迟疑地迈了碎步过来。
门开两扇,花瓣儿乍看到一身军装又拎着瘦肉的毛大顺,细溜溜的腰身颤了两颤,小嘴
半张不合地呆在当场。
毛大顺多瞟了花瓣儿几眼,把肉交到胡大套手里,恭敬地说:〃义父,我不进去了,营里
还有事,中熙来了,我们哥几个一块去家里。〃
秀池叮嘱说:〃不在家就在这儿哩。〃
毛大顺笑笑说:〃知道了。〃说完,转身就走。
花瓣儿突然冷下脸来,大声说:〃大爹,你咋跟奉军通着哩?〃
胡大套笑着说:〃你蛋样哥现在也是奉军咧,这是他的拜把子兄弟。〃
花瓣儿并不欢喜,依旧大着嗓儿说:〃他们昨天夜里把俺爹抓走咧,愣说他活埋咧十三个
当兵的,要崩哩!〃
胡大套和秀池对看一眼,脸上都是白惨惨的震惊。
〃谁?你说谁被抓了?〃毛大顺听见嚷嚷,又返身回来。
〃蛋样他爹的拜把子兄弟。准是李锅沿这狗日的报私仇,冤枉人哩!〃秀池嘴硬着说。
〃到底怎么回事?他和李团长有过节?〃毛大顺又问。
〃李锅沿本是俺兄弟的师弟,当年他俩看上咧同一个女子。俺兄弟跟她成亲后,李锅沿
生气跑咧,这不,这会儿现身出来报私仇,给俺兄弟瞎安罪名哩!〃胡大套假装不晓得扒坟和
活埋人的事体。
〃大顺,能想想法子不?蛋样他叔落到那狗日的手里,怕是凶多吉少哩!〃秀池着急地说。
花瓣儿见大爹、大娘跟毛大顺说话很气足,心里有了希望,脸色也缓下来。
毛大顺沉吟片刻,皱着眉说:〃要是真没杀人,他想冤枉也不成。不过,为了私事死十几
个弟兄,倒是够他喝一壶的。这样吧,我先去他团里打听打听,弄清楚了赶紧去趟望都,中
熙跟军长说几句,估计没问题!〃
秀池嘱咐说:〃可得快去快回,把人崩喽,啥也顶不上事咧!〃
毛大顺点头道 :〃娘你放心,我派些弟兄盯着,无论如何也要事情有缓,就是动了……
家伙,也得把人留下。中熙的叔也是我的叔,办不好没法儿跟他交待!〃
胡大套欢喜地说:〃干脆跟蛋样说,就说他爹让他在军长面前奏李锅沿那狗日的一本,撤
喽他算咧!〃
毛大顺说:〃行,义父这话我一定捎到!〃说完,急忙往南城门走。
花瓣儿重新插上门闩,随二人进院。
胡大套看到从西屋出来的芒种,把肉往前一递说:〃芒种,这就是你的事体咧,炖烂点,
等你师傅回来,给他补补身子。〃
芒种一脸苦色,默默接过肉。
胡大套见他一脸不痛快,诧异地问:〃你师傅的事体有缓咧,咋还耷拉着脸哩?〃
芒种还没说话,花瓣儿从他手里接过肉,对胡大套说:〃大爹,你们先进屋吧,他头疼,
没睡好哩。〃
胡大套和秀池进了正房,花瓣儿小嘴一张,叹了口气,转身到灶间把肉放到水盆里。
芒种愣了愣神,不声不响地回屋。
昨晚花五魁被抓之后,白玉莲和王秉汉绕小路回宝塔胡同的辰景,正碰上往家赶的芒种。
他以为和白玉莲闹了场荒唐事,再见会很难堪,没想到白玉莲自始至终脸上跟没事人一样样,
甚至都没多看他一眼,悬在肚里的心才沉下来。
他心里挂念师傅,更念想着从花瓣儿身上找到那个洞洞,回到家,少盐没醋地说了几句
天亮想法儿救人的话,匆匆洗把脸,脱了衣裳在炕上等着。
花瓣儿洗罢手脸把衣裳脱了,钻被子以前又解了从未离过身的兜肚,芒种往里挪让着顺
势压过来,分开她的腿。
〃哥,今儿……俺可没心思哩!〃
花瓣儿惦记爹,又怕芒种不高兴,暗自叹了一口气,后来还是把下身往上迎了迎,软溜
溜的胳膊绕过来,用手抚摸着芒种的后背。
芒种也不说话,两手撑劲跪在她扳翘起来的两腿之间,照着心里想好的地方挺劲。
花瓣儿一阵疼痛,咬牙忍住。
芒种确信找准了地方,可裆里的物什就是深陷不进肉里,心里懊恼间猛地用尽力气,花
瓣儿再也容耐不住,〃啊〃地嚷叫出来。
〃哥,疼哩!〃
〃哥,不咧!〃
花瓣儿低低哭着,嘴里一阵哀求。
芒种心里绝望,半跪着一时愣住。
花瓣儿啜泣着说:〃哥,你这是干啥哩?疼死咧!〃
芒种有点不甘心,用手捂着她腿间的软处,慢慢拍打着央哄道:〃好咧,不疼咧,不疼咧
………〃
花瓣儿不再说话,软软地偎过身子。
芒种嘴里央哄着,见她不再难受,手指又在软处摸索起来。他脑子里回闪着用手指摸索
白玉莲裆里的景致,但是不管咋样搜寻,手指终究找不到可以藏陷的地方。
芒种彻底绝望,仰面躺倒,长长吐出一口气。
花瓣儿晓得他不高兴,柔声说:〃哥,别不高兴,要不……要不俺不嚷叫咧。〃
芒种没说话,不松不紧地抱着她,心里一阵空落落地难受。
花瓣儿试探着把手伸过来,轻轻握了芒种裆里的物什,愧歉地说:〃要是不疼,要是没有
心烦的事体,俺……俺也想它哩。〃
芒种被她的话激得心里狂跳,又要翻身上去,就觉那物什被她的手握得暖暖的,通身猛
打个激灵,弄了她手上、身上一摊精湿。
花瓣儿起身用手巾擦净,关切地说:〃哥,咋又尿这哩?〃
芒种嘟囔道:〃谁晓得哩。〃
花瓣儿抱紧他,讨好地说:〃那俺也不嫌你!〃
芒种心里烦躁不堪,拍拍她的后背,轻声说:〃辰景不早咧,睡吧。〃说完,平躺着闭上
双眼。
花瓣儿以为他心里难过,身子挺了挺,抓过他的手捂在胸脯上,不忍心地哄道:〃哥,捂
着酒酒吧,捂着酒酒心里就不烦咧!〃
6
晌午,花家五正三厢的院里飘着肉香。
花瓣儿听见有人敲门,端着一碗肉出来,在门缝里瞧睢,拉开了门闩。
翠蛾慌张地站在门口,脸上全是青青红红的巴掌印子。
前些年,翠蛾经常来花家玩耍,被男人休了也没间断,自从被花五魁日过,心里觉得虚
空才不再来。而花瓣儿也不晓得爹与翠蛾的事体,只晓得爹的师姐李红儿是翠蛾的表姐,所
以两家走得很近。
花瓣儿惊讶地问: 〃天呀,谁打的?脸咋全膀咧哩?〃
翠蛾也不应腔,着急地说:〃你爹有信咧不?锅沿心毒着哩,得赶紧找人疏通。〃
花瓣儿刚要说话,胡大套从屋里出来。
胡大套晓得是她报的信儿,心里感激,没把她当成李锅沿的亲表妹提防着,将她拉到一
边儿,低声说:〃那狗日的打你咧?他落不了好下场。你放心,俺兄弟的事体有安排,估计出
不了大花(注:方言,大错的意思)。
翠蛾定下神来,埋怨道:〃你们也真是的,咋把当兵的都活埋咧哩?〃
胡大套说:〃事体都赶到点儿上咧,他们不死,咱就得死。放心,是俺干的,跟别人没关
系。你别操心咧,回吧!〃
翠蛾并不想走,拧了一下腰身又止住晃悠。
胡大套问:〃咋?还有事体?〃
翠蛾迟疑半晌,愧歉地说:〃晓得……你们心里有事,可俺跟前又没个说话的,不晓得咋
办哩。刚才家里去咧三个人,让俺到车站给福根收尸哩!〃
〃福根咋咧?〃
〃昨天夜里他们上车站兵营偷枪,人家看见追出来,别人扔喽枪跑,他心贪怀里抱着的
那两支枪,被人家追上崩咧!〃
〃尸首在哪儿哩?〃
〃还不让人家扔到野地里?俺一个妇道人家咋敢去哩,可……可毕竟和他夫妻一场,把
他葬埋喽,也算从一个锅里吃饭出来的,心里没愧歉哩!〃
〃俺一会儿到兵营找几个人,让芒种跟着去就行咧,不是啥光彩的,大白天咋拉着尸首
招摇哩?〃
7
花五魁当夜被抓进大道观,受了正儿八经的罪。
李锅沿忙着收拾十三个当兵的尸首,没有顾上下令审讯,花五魁算是躲过一回暴打。
前几天,花五魁犯病的辰景有早有晚,自从打过普济医院的水针,身子略微好些,但是
毕竟顶不了多大工夫,又加上心里不顺,刚被扔到大道观的小黑屋里,身子又火烫起来。
以前,花五魁见过发疟子的病人,都是烧得满嘴胡说八道。他害怕一旦烧成那个样样,
随口向李锅沿说出当年杀人的实情,不由对自己这张嘴有了恐惧。他想叫欧阳先生,小肚子
鼓足劲喊了几嗓子,除了招来当兵的一片臭骂,没有欧阳先生的应腔。
欧阳先生去哪儿咧?莫非害怕当兵的,搬到别的地方住咧?他真盼着欧阳先生能搭一声
腔,不用进屋,就在门外说几句话,他的心里也算落个实着。
他觉得身上的燥热跟平常中风发烧不是一个样样。平常发烧的辰景身子烫肉皮冷,现在
却是身子像块冰,肉皮紧穿着一件烧红的铁衣裳。他真怕这块冰在火里化成一摊血水水,过
早地交待了性命。其实最让他承受不住的是脑袋里一浪接一浪的尖叫和剧痛,他分不清是滚
烫的尖叫烧熟了脑仁,还是剧痛带着尖叫想钻窜出脑壳。他想不明白,也根本想不成,全身
抖着抖着,突然觉不出疼痛,眼前绿汪汪地活像走进了一片水塘,鼻子里吸不进气。
小晌午,李锅沿处理完尸首的事体,叫人把花五魁弄到大殿里,像模像样地叫了两个书
记员,面前铺着一摞纸,准备录写口供。
李锅沿看了死人样样瘫在地上的花五魁,还以为他故意闭着眼装癞皮狗,走过来假惺惺
地叹口气,苦着脸道:〃师兄,你咋这么糊涂哩?那是十三条人命啊,不是鸡鸭猪狗,咋活生
生埋到土里哩?弟兄们都气急咧,俺好说歹说才没有打你,俺……俺也只能护到你这个样样
咧!〃
花五魁隐约听见脑袋里尖叫声的边上还有人声,想睁眼看看,眼皮上坠着两个秤砣。
李锅沿见他身形抖了抖没说话,〃刷〃地落下脸来,冷冷地道:〃咋着也是一死,还不如
招喽实情哩。你想清楚,受半天罪再招更不上算,俺到那辰景想说情也张不开嘴咧!〃
花五魁无动于衷。
李锅沿强压住心里的火气,凑到他耳边说:〃咋?愣装死猪不怕开水烫?当初活埋人的英
雄劲儿哪去咧?都说人之将死,其言必善,心里干干净净地走,多痛快。〃
李锅沿离花五魁很近,说话的辰景觉出脸上有股热气,伸手往他额上一摸,心里顿时明
白了咋回事。
李锅沿一把揪住他的脖领子,用力摇晃着说:〃你咋这么不凑劲哩?到底是你干的不?〃
花五魁本就头痛欲裂,这一番推推搡搡过后,脑袋里的尖叫一时拐了弯,变成一圈圈压
着摞摞地疼,嗓子眼一痒,〃哇〃地吐出一股黄绿水水,险些弄湿李锅沿的衣裳。
〃唉………〃
花五魁发散出一串长长的呻吟。
其实,这十四年来花五魁何尝不在惶惶不可终日的光景里苦痛?那五个脑袋是那么好剁
的?小的不说,单是李红儿的爹娘老子,就和他的爹娘老子一个样样!他和李红儿一块儿长
大,一块儿学戏,啥辰景肚里有了饥荒,不是伸手就往她家的锅里抓挠?李红儿没有兄弟,
只有三个妹妹,他就是她家的半个后哩!要不是他看上了李锅沿带回家的兰芝,两家人还不
咋见咋欢喜?
多少回,他都在梦里哭醒,后悔当时脑子发热,酿成了这场祸灾。俗话说杀人偿命,该
死的是李红儿,与那老少五口何干?每到难过得飞天不落地,他只有念想李红儿的恶行,躲
开心里那份过意不去。可是李红儿不也冤枉?黄花大闺女的身子,愣在护城河堤的乱蓬草上
给了他,她要不是死心塌地愿意跟他,又伤透了心,咋能做出那等傻事体?
自从兰芝死后,花五魁再没想过续弦的事体,给花瓣儿又当爹又当娘。正是这么好的名
声传出老远,他简直成了定州城里没有褒贬的好男人,就连和翠蛾的事体也密封得严严实实。
他这算沽名钓誉哩!
细比起来,翠蛾比李红儿还傻,更是一门心思讨他欢喜,可是,她图个啥哩?
花五魁也晓得自己罪孽深重,因为他一个人把李家糟蹋了个七零八落。李家害死他家一
个人,可他剁了李家五个人头,还一前一后日了李家两个女子,其中一个现如今还不知死活,
他赚大法儿咧!
他晓得开始跟翠蛾不清不楚的辰景,心里有股子懊恼和报复,可她压根就是个让
他恼不起来的痴女子。后来,他有了怜悯之心,便把在炕上的事体,当成了对她的愧疚和安
慰,更当成了跟翠蛾和李家的亲近,想在这种亲近里慢慢赎罪。
凡事都有了结,花瓣儿已经成亲,他还有啥不放心的?
他对不起李家,也就等于对不起李锅沿,如今,李锅沿要他的命,干脆一了百了算咧。
花五魁想到此,想全部说出当年那个景致,然后爽爽快快地驾鹤归西,哪知发沉的腮帮
子动了几动,竟没了说话的力气。
〃说吧,省得受这份活罪,是你干的不?〃李锅沿大声问。
〃锅沿,你……别问咧,一枪……给个痛快,别让俺……难受咧!〃花五魁睁开浑浊的眼
珠子。
〃那你得亲口承认哩,俺不能胡来。〃
〃……承认,啥都承认,快……快点吧,求求你,俺……受不了咧!〃
〃十三条人命真是你埋的?〃
〃……是。〃
〃原先的五条人命哩?〃
〃都……都是,只要……够上枪崩,给俺个痛快,求求你咧!〃
两个书记员记着记着,突然停下笔来,其中一个问:〃团长,怎么还有五条人命?〃
李锅沿反应过来,急忙说:〃勾喽勾喽,这是原先的事体。〃说完,又转头对花五魁小声
说:〃要想不受罪,赶紧画个押。〃
花五魁已被头痛折磨得跟死差不离,剩下的一点点心思只想早些逃开痛苦,僵硬的手往
前伸了伸,又无力地耷拉下来。
李锅沿心中暗喜,对站在旁边的兵招招手,当兵的从桌上拿过印泥盒。
花五魁已经没有劲再睁眼,哆嗦着伸出一个手指头。当兵的捏住那只手指头往印泥里一
戳,又往递过来的纸上印了个实实着着的红印印。
8
李锅沿没想到事体会如此顺利,顺利得居然让他犯了嘀咕。尽管花五魁亲口承认杀了姨
家五条人命,可他还想亲耳听到详细的经过,以便找到表姐李红儿的下落。
〃你们都出去,叫刘团副准备场子吧,俺俩毕竟是师兄弟,有些心里话磨叨磨叨。〃李锅
沿装作挺惋惜地说。
当兵的收拾好桌上的东西,拐弯进了刘团副的屋子。
李锅沿掩上大殿的木门,蹲下身子急急地问:〃为啥杀俺姨家五口?俺表姐现在是死是
活?你咋着她咧?〃
花五魁不吭声,头痛得啥也听不进。
李锅沿又问:〃兰芝到底咋死的?她成了你媳妇,为啥还要害她哩?〃
花五魁通身连抖颤的劲道都没有。
李锅沿急了满头大汗,近乎乞求地看着他,变着腔儿说:〃你倒是说哩!〃
花五魁的鼻子里呼多进少,几乎没有气气。
李锅沿晓得问不出来,不甘心地想从他嘴里扒掏出几句话,站起身在大殿里转了圈儿,
手还没抓住门环,气极败坏地大声叫道:〃来人,拉出去,崩………〃
〃吱………〃
外面有人替他推开门扇。
进来的不是他的兵,而是一脸肃穆的毛大顺,身后带来的百十号当兵的都荷枪实弹,排
列在大殿正门两厢。
〃毛营长,咋回事?〃李锅沿认得毛大顺。
〃你抓的人呢?现在是死是活?〃毛大顺说着,拽开他进到大殿里,看到瘫在地上的花
五魁,又出来威严地说:〃李锅沿,你干的好事,把人赶紧送医院。〃
李锅沿伸胳膊拦住走过来的两个兵:〃毛大顺,这是俺的地盘,你凭啥吆五喝六的?他是
活埋十三个弟兄的凶手,刚才统统招咧,还按了手印,俺要为弟兄们报仇哩!〃
毛大顺气愤地道:〃人都快死了招什么招,你是报私仇才来的这一手。军长圣明,早派我
调查得一清二楚。〃
李锅沿不甘示弱:〃俺有记录文书在,他都承认咧!〃
毛大顺不急不慌地说:〃我有军长的手谕,念!〃说着,向身后的队列里招招手。
队列中有人展开一封信,大声念道:〃第七步兵团团长李锅沿,不思军务,官报私仇,致
使十三名弟兄死于非命,罪莫大焉,自当革职。团长之职由第三炮团二营营长毛大顺担任,
并代军部详查李锅沿渎职及凶手下落,速报吾知。〃
李锅沿听罢,面无血色,结巴着说:〃你……你敢伪造军长手谕,俺不信!〃
毛大顺威严地道:〃来呀,让他看看大印。〃
有人过来递上手谕,李锅沿看清了上面的印章,一时绝望,劈手夺过来撕个粉碎。
〃大胆,军长的手谕也敢撕,给我拿下!〃
毛大顺一声令下,扑过来五六个当兵的将他胳膊背拢到身后,摁倒在地。
李锅沿的兵们将这景致看个仔细,一时不晓得如何是好。
〃弟兄们,毛大顺不是个正经东西,他编瞎话哄骗军长,这是不让咱们给死去的弟兄们
报仇哩,咱们的人不能白死哩!〃李锅沿嘶声大叫。
他的兵醒过劲来,乱哄哄跑回屋里拿枪。
毛大顺带来的人返身拉着枪栓,用枪口对准四圈的屋门。
李锅沿的兵也不怯场,硬生生拉了枪栓,把枪平端到胸口。
两帮人的手指都扣在扳机上,所有的眼珠子都瞪出火来。
毛大顺并不紧张,走到两帮人的枪口中间,大着声腔说:〃七团的弟兄们,你们这样做,
不是给死去的弟兄报仇,是被李锅沿利用。想想看,他们为什么被活埋?就是让他指使着去
扒别人家的坟,你们是来打仗的,不是替他报私仇的,如果当初他派你们,你们敢不去?你
们要是被活埋在那儿,觉得冤不冤枉?说穿了,是李锅沿没有把弟兄们的命当命。大家放心,
我会把凶手调查清楚,给弟兄们一个交待,也给军长一个交待!〃
此言一出,李锅沿的兵们交头接耳,纷纷放下大枪。
李锅沿看到这番景致,心里暗暗叫苦,但嘴上还是硬生生地喊道:〃毛大顺,你别炸刺(注:
方言,逞威风的意思),俺见喽军长再说。〃
〃怕你不敢见!〃毛大顺微微一笑,对当兵的又说:〃把他押到车站,关起来。〃
李锅沿不服地骂着被推搡出大道观,毛大顺急忙命人将花五魁抬上担架,送住南街的普
济医院。
花五魁面无血色,双目紧闭,活像刚刚睡着,又像死了好几个时辰。
9
晌午偏西的辰景,南天上略略有些浮云。没个定向的风捋了河堤上的垂柳,一撮撮像车
喝子闲荡着鞭梢尖,有一搭无一搭(注:方言。不是很专注,随便的意思)地晃来晃去。
天气不是很热,河里的水虽已退到齐腰深,西边山里下来的水流子还是有点急,河水翻
出底下的浮泥,浑浑黄黄地带着微响直扑正东。
芒种坐在门前的堤岸上,随手扽下一根柳条,拧个笛哨心不在焉地吹着,顺便望了南边
影影绰绰的坟片子出神。
芒种并非不情愿去车站找福根的尸首,而是拿不准是否再去胡同里找那个绿衣女子。按
说绝不该再去,可是他在花瓣儿身上没找到那个洞洞,偏偏又想陷在她那堆肉里的舒坦,而
最要命的是他已千真万确地在她和白玉莲身上,相信了那个地方的存在。
他从花瓣儿身上找不着,从绿衣女子身上却能轻易得到,只是备不住有麻烦。他相信白
玉莲不会有麻烦,可说下大天来又不敢日自己的师姐。尽管那天白玉莲没有怪他,说的那几
句话也让他心里暖和。
芒种心里慌乱,直到有人拍他的肩膀才醒过神来。]
白玉莲笑眯眯地站在他身边。
〃师……师姐。〃芒种俊面泛红。
〃咋咧?这么变颜变色的,吓着你咧?〃白玉莲笑了笑。
〃没。姐夫哩?〃芒种紧张得不知说啥。
〃咋?你想他?〃白玉莲嗔道。
芒种觉出尴尬,〃嘿嘿〃一笑。
〃在这儿愣啥哩?像给河水相面样样的。〃白玉莲问。
〃没啥,就想一个人呆会儿,擦黑的辰景还去车站找福根的尸首哩,偷枪让当兵的追上
崩咧。〃芒种说。
〃这东西不正干,迟早落不了囫囵尸首,活该哩!〃白玉莲并不吃惊。
〃唉,好歹是条命哩!〃芒种说着,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
〃弟,别再变颜变色的,辰景长喽让人挑拣。其实咱没啥,是不?〃白玉莲突然悄声说,
还大了胆直勾勾看着他。
〃姐心宽,俺还有啥哩?〃芒种低下头,俊面还是红了红。
〃师傅咋着哩?托到人咧不?〃
〃没事咧,在普济医院哩。瓣儿那会儿回来说,打咧五六样子水针,发烧头疼都止住咧。
蛋样还行,硬是把李锅沿这狗日的一捋到底咧!〃
〃老天爷,可是躲过一劫,俺去医院看看!〃
白玉莲说完,替芒种拍了拍裤子上的土,转身奔了南城门。
芒种看着她的背影,看着那条水绿绸的裤子,裆里的物什猛横起来,脸也〃刷〃地涨红。
10
天刚擦黑,车站上昏黄一片。
当兵的吃饭晚,四口大锅架在广场上燎干柴,烟尘和火苗映得几个拿着铁锨炒菜、搅粥
的厨子兵,像庙宇里被香火喂饱了的关公。
所有的买卖铺子都关了,担担儿卖卤煮鸡、油饼和老豆腐的小贩,全躲闪到王家大院后
身那条小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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