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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啷………〃
一件东西重重砸在翠蛾的光脚上,有些生疼。
翠蛾心里一惊,弯腰拣拾起来。
真是沉甸甸的一袋子洋钱!
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她几辈子都花不完。
福根抢了银行还是抄了大户人家?
要不就是杀了人?
翠蛾的手哆嗦起来。
〃翠蛾,冷哩………〃花五魁又是一声嚷叫。
翠蛾低低应了一声,慌乱地插了门闩,摸黑把钱袋放进堂屋那只盛高粱的瓮里,进到
里屋炕沿上坐下,惊魂未定地说:〃姐夫,这天儿咋会冷哩,说梦话吧?〃
翠蛾说着,抚抚他的头,哪知却摸到一头冷汗。她心里一惊,再往他胸脯上摸,湿得
跟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样。
翠蛾慌了神,本想点灯看看,可是因为瓮里那袋洋钱,不敢弄出光亮,急得头上也浸
了汗珠。
花五魁鼻子〃哼〃了一声,通身哆嗦不停。
翠蛾爬上炕脱了衣裳,用小褂给他把身上的汗擦净,钻进被窝将他紧紧搂住。
花五魁的冷战越打越大,牙关磕得〃咔咔〃连响。
翠蛾轻声叫了几句,花五魁没有应声。她心里彻底慌了,六神无主地反扎进他的怀里,
抽抽搭搭地哭了。
〃姐夫,你这是咋咧?你这是咋咧………〃
7
花五魁在翠蛾怀里哆嗦了一宿。
翠蛾被他的冷战和那袋洋钱搅得惊慌不安,一夜没有合眼。
天刚要亮的辰景,花五魁突然叹了一口长气,身子动动想翻身。翠蛾晓得他躺累了,
撤回胳膊腾让地方。
〃嚓………〃
两人被汗粘在一起的肉响着分开。
〃姐夫,这一宿可把俺吓死咧!〃翠蛾心疼地说。
〃骨节疼哩。〃花五魁有气无力地睁开眼。
〃敢情,身子烫得像火炭哩。〃翠蛾擦着他头上的汗。
〃胡诌八扯光做梦,啥辰景咧?〃花五魁问。
〃天快亮咧,饥不?肚里有点东西抵抗劲儿大哩,俺烙张饼。〃翠娥说着就要下炕。
〃别动烟火咧,俺一会儿就走。〃花五魁说。
〃咋这么着急?烧了一宿还有劲儿走路?摔在半道上咋办哩?俺不让你走!〃翠蛾说
着,暖烘烘的身子又凑过来把他搂住。
〃叫人看见不好。〃花五魁说。
〃就不。〃翠蛾的胳膊用了用力。
〃让回吧,好叫他们到广育堂抓药哩,俺觉得身子骨不行咧,别耽误喽病。〃花五魁说
着,想坐起身,可是身上疼得让他咧了咧嘴。
翠蛾听了他的话,不好再挽留,失望地松开胳膊披上小褂,帮他坐起来穿上衣裤,扶
着下了炕。
花五魁脚下轻飘发软,趁翠蛾往外拉门闩,身子打着晃说:〃睡会儿吧,看眼红的,拖
累你咧!〃
翠蛾看出花五魁眼里的感激,心里一阵欢喜、满足,抱着他的后腰痴痴地说:〃姐夫,
是好是歹让人捎个话哩,别老让妹子念想着。〃
花五魁拍拍她的手:〃好了俺就来咧。〃说完,开门晃悠着走出小院。
草场胡同离南城门不远,一直往西走到十字街,再往南不用拐弯就到,也就一顿饭的
功夫。
花五魁像被卖肉的剔了几根肋条,腾云驾雾样样地摇晃着一路向十字街走去。他真觉
得身子不行,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心里直犯嘀咕:这是咋咧?没中风没着凉,更没
吃啥不干不净的东西,光凭肚里那点酒能成这个样样?
街上没有人,罩在城里的烟雾小了许多,站在十字街往南瞅,隐约能望见黑黝黝的城
门洞。蚊子也少多了,可还是有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飞,想必是他后背抹了眼药的缘故,蚊
子们远远相跟着那股清凉的味道,好像故意跟他耍闹。
花五魁一路走走停停,等气喘吁吁来到窄窄长长的薄荷巷,又拐过自家场院的东墙,
他的眼皮突然忽猎猎跳个不停。
花五魁身形陡地定住。
门前,威风凛凛地坐着一只大狗。
它比平常的狗至少高出半尺,身子雪白没有一根杂毛,是稀少的〃雪里站〃,只是垂耷
的尾尖上有一寸长的黑毛,没有被主家剁掉。
白狗见到花五魁,歪了歪头,眼神似笑非笑。
花五魁不敢近前,相互对视半晌。就在他眨眼的辰景,大狗突然转身跑开。
花五魁定了定神,紧闭着的漆黑门板上,耷拉着的锁吊链间,一件红红的东西又映射
了他的眼睛。
花五魁觉得腔子里一炸,趔趄着走过去把它扯在手中。
那是一件剪裁精巧的红布兜肚。
在清蓝蓝的天光里,红布显得有些旧,可是,上面绣的那朵绿叶间笑开了嘴的白兰花,
却是晶莹剔透,格外醒目。
花五魁把它抓在手里看着那朵兰花,突然双眼一翻,仰面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第四章
芒种哪里经过这等偷偷摸摸的事?纵是天大的蔫胆也会慌张。他本想一轱辘爬起
来穿上裤子,谁知女子早跳上炕来,按住他的肩膀,一屁股坐在他身子正当中。
1
李锅沿清早醒来,听说十三个扒坟的兵一夜未归,吓了一身冷汗。
他自然不相信血火之灾的咒语,可是那些活蹦乱跳的人哩?跑了还是让人弄死了?扒
坟不是杀人,还不至于吓跑这些打过多少回仗的兵,如果遭了暗算,谁有这么大本事把带枪
的兵弄死哩?
李锅沿自认为计划周密,除了表妹翠蛾,没有外人晓得扒坟的事体,莫非是她走漏了
风声?他猛想起花五魁在酒桌上走开的功夫不短,翠蛾会给花五魁捎话?他有点不相信表妹
能干出胳膊肘往外拐的事体。
李锅沿找到昨天守在花家门外的兵,询问是否有人找过花五魁,当兵的都说有个女的
把花五魁叫到外面说了半天话。根据当兵的描述身材高矮胖瘦,李锅沿判断,必是表妹翠蛾
无疑。
他气得肺叶快要崩散,恨她吃里扒外坏了自己的事体,稀里糊涂丢了十三条人命。要
是上头怪罪下来,咋担承得起?
李锅沿气着气着,忽又阴笑起来。翠蛾报了信更好,更说明十三个兵是花五魁杀的。
如今,人证物证都在,他再也不会逃了干系。用十三个兵换一个花五魁,也算来得值实。
李锅沿不想立马找翠蛾算账,只想快点把花五魁上了绑绳。他想,只要顺着这个因由
揪住不放,再加上老虎凳和火筷子,不愁花五魁不招昨天的事体,不愁不招十四年前的事体。
〃嘟,嘟嘟………〃
大道观里一片乱糟,当兵的都嚷嚷那一去无回的十三条人命,猛听铁哨一长两短的集
合令,列成队伍排在大殿前。
李锅沿装得悲愤交加,涨红着脸说:〃大伙都晓得咧,咱们十三个弟兄一夜没回,可能
遭了绑架,也可能遭了暗算,俺琢磨着有个人嫌疑最大,你们说,咋办?〃
〃灭了他!〃
〃灭了他!〃
李锅沿见大伙咬牙切齿,心中暗喜,又说:〃实不相瞒,这个人就是俺从小一块儿长大
的同门师兄,但是,俺为了十三个弟兄的性命,绝不护短枉法,俺要大义灭亲!〃
〃团长说得对,不管是谁,让他全家抵命!〃
〃快动手吧!大伙都憋不住咧!〃
当兵的嘶声大喊。
李锅沿见火候差不离,刚要发话抄家伙动身,忽见四个在街上巡逻的兵架着一
个人跑进观里,后面紧跟着一只大白狗。
众人看到那人身上穿的衣裳,吓得齐声喊叫起来。
那人十八九岁的样样,相貌长得英俊,只是眼大无神,嘴里还流着细长的口水,手中
紧攥着一只破鞋没了后半截鞋帮,用粗麻绳缯得成了实心疙瘩。而他身上的衣裳正是奉军的
军装,袖子上有两道齐崭崭的裂口,两片前襟凝着大团乌黑的血渍。
〃咋回事?〃李锅沿吃惊地问。
〃在南街巡逻时发现的。〃当兵的喘着粗气说。
李锅沿脑子里打个闪,有些怀疑自己当初的判断,但他很快就稳下神来,围着那个愣
傻的少年转了几圈。
〃你这身衣裳是哪儿来的?〃李锅沿挤出一丝笑样样。
〃地……地下。〃少年指着脚底。
〃哪儿的地下?〃李锅沿又问。
〃那……那儿。〃少年往南伸伸胳膊。
〃你……弄的还是别人给的?〃李锅沿似乎有些明白。
〃多……多着哩,在……土里埋……埋着哩!〃少年口舌不清地说。
〃带俺去看看成不?俺正找他们哩!〃李锅沿朝他友善一笑。
〃都……都死咧!〃少年一脸苦相。
〃晓得是谁弄死的不?〃李锅沿紧张地问。
〃人……多着哩,打……打……〃少年双手胡乱拍打着胸脯和脑袋。
〃你能认出杀人的是谁不?说喽……说喽俺给你换一身新的!〃李锅沿说着,脱下自己
的军装。
少年摇摇头,眼里很是失望。
〃带俺去找土里的人,找着喽好好谢谢你哩!〃李锅沿看出少年没说瞎话,拍拍他的肩
膀。
少年点点头。
李锅沿转身对旁边的一个军官说:〃刘团副,那个人是俺的师兄,俺怕一时心软变喽主
意,毕竟昨天一块儿喝咧半宿酒。你去弄他来,死活办成,俺去找弟兄们的尸首。记住,别
拖泥带水,干巴落利脆!〃说着,叫人带了那个少年,急匆匆走出大道观。
2
打了一宿牌的乐师们瞅见倒在门外的花五魁,急忙叫醒了西厢的花瓣儿和芒种。
花瓣儿吓得〃哇哇〃大哭。
还是兔子毛经验老道,猛掐了花五魁的人中,又拍摸前心后背,折腾半晌,花五魁嗓
子眼里〃咕噜〃几下,慢慢睁开无神的眼睛。
众人七手八脚将他到东屋炕上,缓了半天,他呼吸有些匀实,看到桌上放着两件物
什,哑着嗓子对芒种说:〃眼镜和烟斗咋在这儿哩?肯定大翟忘拿咧,早点送过去,没眼镜他
跟瞎子差不离。〃
芒种本不想去,又怕师傅生气,只好点点头。
看到芒种转身要走,花五魁又说:〃顺便到东大街让你蔡伯过来,俺觉得哪儿都不好受
哩!〃
芒种应着腔,恋恋不舍地瞄了一眼花瓣儿。花瓣儿只顾着擦眼抹泪,根本没有发觉。
他失望地出门往外走,险些跟刚要进屋的胡大套和秀池撞上。
芒种并不晓得花五魁昨天已经跟胡大套和好如初,更不晓得扒坟那档子事体,一时愣
在门口,竟忘了闪身让路。
秀池朝他笑笑,欢喜地说:〃瓣儿哩,大娘看她来咧!〃
芒种醒过劲来,急忙说:〃你们进去吧,都在屋里哩。俺有事体出去,一会儿就回来,
中午别走,俺陪胡师傅喝几盅。〃说着,往裤兜里装了眼镜和烟斗出了门。
花瓣儿听到外屋秀池说话,慌得小跑出来,一下子扎到秀池怀里,撒着娇说:〃大娘咋
这么心狠哩,闺女喜日也不来,俺都伤心死咧!〃
秀池一直把花瓣儿当亲闺女看待,见她不怪不恨的亲近样样,一把搂住她说:〃大娘昨
天有事体,这不一大早就看你来咧?让大娘看看,新人儿好看不?〃
花瓣儿心里不存花、胡两家的〃隔阂〃,还跟以前一个样样,听话地仰起脸。
秀池看见她眼里的泪,惊讶地问:〃咋哭咧?〃
花瓣儿哀声说:〃俺爹一宿没回家,今儿早晨在门口躺着哩,病得不轻!〃
胡大套和秀池吃了一惊,相互对看一眼,以为扒坟的事体出了差错,急忙进到里屋。
乐师们都晓得花、胡两家的隔阂,乍见他们进屋,使个眼色退出去,各自回了家。
花五魁见胡大套和秀池进屋,眼里大泪珠子齐刷刷流下来,枕头上精湿一片。
花瓣儿守在花五魁身边,胡大套不便问他从坟地回来后的事体,坐在炕沿上握了他的
手,仔细端详半晌说:〃兄弟,昨天还好好的,咋说不行就不行咧?哪儿不得劲儿哩?〃
花五魁也晓得说话不便 ,勉强笑着顺了话音说:〃哥,算算你和嫂子两年没进
这个院咧,俺……俺还以为你再也不来哩!〃
胡大套还未说话,秀池抢道:〃兄弟,你还不晓得你哥这臭脾气?他早想来,就是抹不
开面子。昨天他叫人送过礼来心里就不好受,叹咧一宿气哩!〃
花五魁有气无力地说:〃其实也怨俺,早点赔个不是,啥事体也就没咧。〃
胡大套面上一红,结巴着说:〃兄弟,咋怨你哩?是哥哥没想开,再说……再说娃娃们
的事体,咱谁也做不了主哩。瓣儿和芒种有缘分,那是蛋样没福气,谁也不怨,哥哥……哥
哥白比你大十来岁咧,浑哩!〃
花五魁泪流满面。秀池从大襟上抻了花巾,给他擦着泪说:〃看看,都快老咧还跟娃娃
样样的,说过就行咧,以后你们不又是焦不离孟咧?想想你们年轻的辰景,要不是谁也不肯
给谁让道,咋会打起来哩?打不起来咋会夸赞都是好身手哩?打起来咧,碰上咧,一脑袋磕
在地上拜把子咧,这都是天定的缘分哩!能说勾就勾喽?〃
花五魁还是有点愧歉地问:〃蛋样有信儿不?〃
胡大套说:〃还没。别怕,这小子比俺还愣,凭着那身好拳脚,到哪儿都能混哩。〃
花五魁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看站在屋里的花瓣儿,示意让她出去。
花瓣儿不情愿地嘟嘟嘴,扭身进了自己的西厢。
花五魁悄声问:〃那事体咋着哩?〃
胡大套见他身子骨不好,没敢说活埋人的实话,随口道:〃哥做事体你还不放心?办圆
咧!〃
花五魁松口气,也赶紧说:〃李锅沿也没起疑心,喝到天黑才走。〃
秀池关切地问:〃兄弟,让先生看过没?到底是啥病哩?〃
花五魁说:〃其实没啥大事体,就是心里憋闷。嫂子,你还记得这东西不?〃
花五魁说着,从怀里掏出那件红兜肚。
秀池接在手里仔细翻开,半晌,突然叫道:〃想起来咧,这是弟妹的,花花还是俺绣的
哩。咋咧?〃
花五魁低声说:〃大清早它在门上挂着哩。〃
秀池和胡大套愣住,不解地同声问:〃你说啥?〃
花五魁低声又说:〃它丢咧十八年咧!〃
秀池和胡大套如入雾中,相互看了一眼,以为花五魁说的是病后的疯言疯语。
花五魁晓得他们糊涂,急忙说:〃俺不是胡话,这兜肚是成亲那天兰芝贴身穿的,夜里
解下明明放在枕头边上,可是第二天清早咋也找不到咧。〃
胡大套脱口说:〃喜日丢兜肚不吉利哩……〃
胡大套还要往下说,秀池在炕沿下踢踢他的脚。
胡大套瞪眼道:〃你踢俺干啥?〃
秀池埋怨说:〃胡吣啥哩?〃
胡大套没理会,关切地问:〃兄弟,兴许是有人起坏心故意偷咧,你心里有个谱儿不?〃
花五魁苦着脸说:〃有谱没谱也没抓住,俺就是奇怪,门窗上得好好的,她咋偷哩?〃
胡大套问:〃谁?〃
花五魁说:〃除喽李红儿,谁还想害俺哩?俺老觉着她又回来咧,这东西肯定是她当年
偷的,又挑瓣儿的喜日报复哩。这辈子她算和俺摽上咧!〃
胡大套虽不晓得他杀李家五口的事体,却清楚李红儿当年对他不依不饶,不由
皱了眉说:〃兄弟,你害怕咧?〃
花五魁苦笑着说:〃有啥好怕?大不了一条命,俺就是担心她祸害瓣儿和芒种。〃
秀池惊慌地说:〃那咋办哩?〃
胡大套说:〃怕个鸟?早晚有这一天,还不晓得谁拿住谁哩!〃
花五魁叹了口气道:〃哥说得有理,俺倒盼着她早点露面哩!〃
花五魁说了会儿话,已是满头大汗。
秀池摸摸他的脑袋,烫得活像刚出窑的砖,急忙到堂屋湿了手巾给他敷上。
胡大套的心比火热,一旦续上兄弟情分,就拼了命地不晓得咋着和花五魁好,非让他
搬到铁狮子胡同养着。花五魁不放心家里,可是胡大套又不放心他,最后,三个人决定白天
让他到铁狮子胡同,也挨着蔡仲恒近些,晚上再回薄荷巷。
胡大套把小车拉到门口,让花瓣儿一块儿走。花瓣儿担心芒种回来见不着人会着急,
又不好意思明说,只好点头答应。
从薄荷巷往北,是一直通向东大街和北门的小路。
四个人没有走出二里地,正碰上一溜往南小跑的蔡仲恒。蔡仲恒调匀了气息,在小车
上给花五魁把过脉,又看了舌苔、眼皮和后背上的包包,脸上忽地阴沉下来。
〃兄弟,这不是平常的头痛脑热,闹不好是发疟子!〃 蔡仲恒说。
〃以前得这病的人多哩,好治不?〃 胡大套问。
〃中医没啥好法子,去南街普济医院吧,西医也许有拿手的药。〃
几个人折身往南街走,刚拐过十字街,猛见东马道出来一群荷枪实弹的兵,一
直往南城门疯跑。
胡大套脑子里一闪,拧身把小车拉进一条朝西的胡同。
3
定州车站地盘不小,方圆几百里都有名气。这不单是它在光绪二十六年就已经建成,
而且是七年后十三世达赖喇嘛进京的辰景,所坐的专列就是在这儿起的乘。
芒种本想先去东大街再到西关,走到十字街,恰巧碰上广育堂药铺的小伙计买点心,
于是托他捎了话,转身直奔火车站。
李大翟的老家本是河南开封,后来到定州娶了在车站开茶水铺的钱三元的二闺女。他
没另置办房地,一直跟丈人住,芒种随师傅去过几回他的家,就在茶水铺旁边那个胡同里南
边倒数第二排房。
茶水铺没开,几块木板竖插在门窗上。芒种晓得这几日生意不济,所以,转身向胡同
里走去。
胡同里都是流得半干半稀的黄泥汤。芒种一看这景致,晓得胡同里有人家淘井,于是,
低头小心地跨跳着拣干处走。
芒种跳着跳着,忽觉眼前探过来一只洋气的白皮鞋,接着脑袋撞上一个软腻腻绿乎乎
的肉身子。那肉身子〃哎呀〃着晃了几晃,〃扑〃地摔倒在地,幸好没栽进泥水里。
芒种定睛细看,原来是一个脚穿白皮鞋身穿绿旗袍的二十三四岁的漂亮女子。
那女子爬起来,刚要开骂,忽见芒种窘得通红的面色,愣了愣神,拍拍身上的尘土末
子,倒微微笑着盘问起来。
〃从哪儿来哩?〃女子的眼神热得烫人。
〃……薄荷巷。〃芒种脸不觉一红。
〃干啥哩?〃女子的声音柔和下来。
〃还……还李……钱老板家的东西。〃
〃晓得刚才撞俺哪儿咧不?俺好心口疼哩!〃女子的声音并无轻佻之意,抚着胸口说。
〃……〃芒种掠了一眼她的胸脯,又低下头。
〃俺让你赔新衣裳哩,咋不说话?〃女子凑过来。
〃咋赔?〃芒种心里〃格登〃一下,不由向后退去。
〃还没想好哩。〃女子突然〃咯咯〃笑了。
〃那……那你慢慢想吧,俺……俺走咧。〃
芒种说完最后一个字,全身如释重负,没敢回头,三窜两窜拐进钱三元家的门。
家里没人。芒种坐在门墩上回想刚才发生的事。
其实,从他撞倒那个绿乎乎的肉身子到最后逃跑样样地走开,芒种一直低着头,没敢
多看她的脸,倒是她甜丝丝的话音一直在耳底子里响彻。
他庆幸那女子好脾气,没将自己一通臭骂,现在定下心来,腔子里不免有些愧疚。因
为那双鞋是白白净净又崭新的,粉绿的旗袍亮闪闪的也显着贵气。
4
天黑了,各式各样的烟囱里飘出柴烟。
钱三元家的人还没回来。
芒种的嗓子一紧,心里有些慌乱。出来整整一天了,若不是从西关到南城门这段路不
近,他早就回了。他惦记师傅的病,担心广育堂药铺的小伙计忘了给蔡仲恒捎话,也想花瓣
儿。
昨天夜里,他和花瓣儿整宿未睡。
在他的念想里,花瓣儿的身子应该有个洞洞盛放他裆里的物什,因为他想用它探进花
瓣儿香香软软的肉里。可是,整整一宿非但没能找出那个想象中的洞口,反倒把自己狂扎狂
捅得筋疲力尽。天快亮的辰景,他看到花瓣儿满脸是泪,枕头上湿了一大片,才想起自己只
顾疯了样样地攮扎,忘了花瓣儿瘦瘦弱弱的肉身子。
芒种正在院里烦躁得不知所措,忽听胡同里有杂乱的脚步声响,听动静好像还有李大
翟的说话声。
他猛蹿出来,把一家人吓了一跳。
芒种瞅着李大翟摘了眼镜后浮肿的眼泡子,说了几句客套话,放了眼镜和烟斗就往外
走。
想着白天胡同里的水汪儿,他专拣黑地儿走,刚走到胡同口,一个白影影突然从一间
房子角里拐出来,挡住去路。
芒种看不出那人的相貌,不敢贸然上前。
两人隔着六七步远,在黑暗中对峙。
〃嘻嘻,你还挺难等哩!〃
白影影先说了话,声音甜甜的。
芒种觉得耳熟,想起白天撞翻的那个白鞋绿袍女子。
〃等俺干啥?〃芒种不冷不热地说。
〃俺想好咋让你赔新衣裳咧。〃女子笑着走过来。
〃咋赔?〃芒种说。
〃这得商量着来,去看看俺的衣裳,别说讹你哩!〃
那女子说着,软软捏了芒种的手,拉他拐进一排没有亮灯的屋子。芒种本不想去,可
当她拉了他的手,心里不知咋地忽悠一动,竟乖乖相跟着走进了屋。
〃咋不点灯?〃芒种站在黑暗中说。
〃没灯哩!〃女子吃吃笑着,熟练地插了门闩。
〃你干啥?〃芒种心里一惊,想挪开她的身子。
〃最好乖乖的,别让俺大声嚷你占便宜。〃女子仍在笑。
〃到底想干啥?〃芒种有点慌了。
〃看把你吓的,还是男人哩!放心,俺的衣裳没坏,就是想让你……〃女子边说边把
芒种摁坐在炕沿上。
〃你……你不是想让俺日你吧?〃芒种给自己壮胆,突然截断她的话,腔调装得有些
满不在乎。
〃就是又咋样?就是哩!〃女子说着,把身子贴过来。
〃俺要是不哩?〃芒种往旁边躲了躲。
〃傻蛋,干嘛不哩?反正咱也不认识,日完你走你的。〃女子又凑过来往芒种身上乱摸。
〃凭个啥?〃芒种拨开她的手。
〃凭俺喜欢你这张俊脸哩!〃女子热乎乎的话喷在芒种脸上。
〃可俺不喜欢你哩!〃芒种有些恼。
〃俺不信。这,你喜欢不?〃
女子说着,抓过芒种的手捂在自己的胸脯上。
那件白色的小褂原来在暗中早已被她解开,芒种的手刚刚触到滑腻的酒酒,便被吓了
一跳。
花瓣儿的酒酒可以让他整个捂在手心里,可是这个女子的酒酒似乎用四只手都抓不严
实。他惊异于它们的丰满和柔软,觉得她的一只酒酒至少要顶花瓣儿的十个。
同样都是女人,酒酒咋有这样大的差异?
芒种心里奇怪,手上不由来回摸着辨认证实了几回。
女子探手攥住芒种裆里不知不觉硬挺起来的物什,〃吃吃〃笑着说:〃还说不喜
欢,看它多横哩!〃说着,趁把芒种两腿扳上炕的辰景,利索地褪了他的裤子。
芒种哪里经过这等偷偷摸摸的事?纵是天大的蔫胆也会慌张。他本想一轱辘爬起来穿
上裤子,谁知女子早跳上炕来,按住他的肩膀,一屁股坐在他身子正当中。
芒种想拧身将她掀下,可是,突然觉得裆里那个硬挺的物什有些异样,细一分辨,原
来已经深陷在她温温热热、湿湿滑滑的一堆肉里,全身不仅浇过一阵从未有过的舒坦,而且
还情不自禁低哼了一声。
女子的屁股先是在他身上磨了几圈豆腐,又骑马样样地颠簸起来。
芒种脑子里打了个闪。
他觉得这女子那堆肉里盛着自己物什的地方,一定是他念想中的洞洞,想到这里,不
免有些亢奋。
女子在他身上颠簸得像撒欢儿奔跑了百八十里样样地呼喘着,丝毫没有累乏和停歇的
意思。
芒种听着她胸脯上空吊的两只大酒酒〃啪啦啪啦〃拍肉的声响,脑子里回闪着它们上
下翻飞的样样,〃扑〃地忍不住笑了。
〃不管啥辰景都笑?〃女子不满地停下。
〃你说咱俩这是谁日谁哩?〃芒种觉得有点亏。
〃不一样?〃女子又开始颠起来。
〃俺觉得被你日哩。〃芒种后脚跟猛蹬炕席,把女子从身上掀下,坐起来穿上裤子。
芒种倒不是想故意躲过这场白白拣来的便宜,而是不习惯让一个还未看清脸目的女子
骑在身上日来日去。不过,他还是有了一个意外的收获,他对女人身上有一个盛男人物什的
洞洞确信不疑。
芒种曾觉得对不住花瓣儿,不过那念头来了又去。
花瓣儿没能给他解开这个谜团,他自己找到了,而且还神鬼不知,所以,心里没有多
少愧疚,反倒有些窃喜。
〃要走?〃女子的语声有些失落。
〃这又不是俺的家。〃芒种下炕找鞋。
〃你还没泄火哩!〃女子拽住他的小褂。
〃俺回家再泄。〃芒种抖开他的手,慢慢摸到门口。
〃啥辰景还来哩?〃女子的声音突然很轻。
〃下辈子吧!〃芒种抽出门闩。
〃想得美,下集不来俺就去找你。〃女子说。
〃你晓得俺是谁?〃芒种有些幸灾乐祸。
〃七岁红的徒弟,小七岁红的女婿。〃女子又说。
芒种像被雷电击中,陡然失去了呼吸,半晌,哆嗦着问:〃你咋晓得?〃
女子甜甜地说:〃除了韭叶黄,定州城谁敢长这么俊哩?咋,害怕咧?〃
芒种定定心神说:〃俺有啥好怕的?〃
女子又说:〃那好,过些天俺去找你。〃
芒种语声一沉,冷冷地说:〃你要想活命,你要还想让俺在台上唱戏,就别去。〃
女子笑着说:〃那你就来哩。〃
芒种沉声说:〃不。你得告诉俺,你是谁?〃
女子〃嘻嘻〃笑着说:〃俺也不哩。〃
芒种咬牙道:〃不说不行。〃
女子突然有些伤怀,幽幽地说:〃好人儿,下回来告诉你。〃
5
芒种一路疯跑到十字街。
他想用劳乏忘了刚才近乎荒唐的一幕。
这算咋回事?稀里糊涂让个女子骑在身上日了一回,脸上还有光彩?尽管他从她身上
有意外的收获,可毕竟这收获来得不太光明磊落。自己在明处,她在暗处,真找到家里咋办?
师傅还不拿切菜刀把他大卸八块?
芒种心里害怕起来,脚步慢了慢,顺便落落汗。他想像个没事人一样样地回家,可裆
里的物什不凑劲,依然硬挺挺地支撑着裤子。刚才那阵子狂奔都没能让它软塌下来,甚至憋
胀得还像上面箍匝着绿衣女子的那一圈儿肉,跑起来坠得生疼。
芒种一阵心虚,抬手拍门的辰景,看到那把大铜锁,不由疑惑起来。他猜想花五魁不
是去了广育堂,就是去了铁狮子胡同,于是,想顺便到宝塔胡同白玉莲家问问,免得再跑冤
枉路。
院门空掩着,芒种心里打鼓样样地推门进来。
院里飘着一层柴烟,还有烙饼的香味。
〃师姐……〃
芒种叫了一声走到厨房,看到白衣绿裤的白玉莲,正叉着双腿骑在风箱杆上烙饼。
白玉莲见他愣神,急着说:〃愣啥?快坐下烧火,俺正顾吹笛顾不了捏眼哩。〃
芒种坐下往灶膛里续了把柴草,奇怪地问:〃咋这会儿还没吃哩?〃
白玉莲说:〃你不晓得?师傅去普济医院咧。〃
芒种明白过来问:〃蔡老板没来?〃
白玉莲用手转着烙饼说:〃碰上咧,是他让去的,说师傅不像平常的头疼脑热,怕闹起
来止不住。你姐夫也在跟前哩,俺弄点吃的给他们送过去。对咧,胡师傅不让外说哩!〃
灶膛里的火燃得正旺。
白玉莲水绿绸的裤子被火苗映得忽闪闪发亮,双手转动烙饼的辰景,腰身好看地拧来
拧去。这景致不由让芒种想起胡同里那个绿衣女子,尤其是白玉莲扭腰的样样,更像她刚骑
到他身上用屁股磨豆腐的情景。
芒种看着想着,不由心神一荡,全身麻痒起来。
〃嗨!干啥?死不要脸的!〃
芒种正愣神,突然被白玉莲的骂声惊醒。
〃你瞎摸啥哩?〃白玉莲又大着声腔说。
芒种猛抬头,看见自己的手居然捂着她的屁股,吓得急忙抽回。
〃没有。〃芒种狡辩说。
〃还没?看你娶媳妇娶得胆大昏头咧,一会腾出手来,不扇你才怪!〃白玉莲越说越快。
〃师姐,俺……俺真不是故意哩!〃芒种有些慌乱。
〃俺管你故意不故意,呆会儿把瓣儿换回来,让她好好管管你!〃白玉莲说着,把烙熟
的饼放到案板上。
提起花瓣儿,芒种一时又觉得腔子里憋堵。
他脑子里闪回着她疼得满眼是泪的脸,又想起自己在炕上跪爬着着急、懊恼、无奈的
样样。他至今也想不明白,为啥在她身上找不到那个洞洞?他从小喜欢她,就格外愿意在她
身上得到那种箍匝在肉里的舒坦,像胡同里那个绿衣女子给他的舒坦一样。
白玉莲见半晌没有声响,以为他真害了怕,缓了口风道:〃咋?你摸喽人家你还上火咧?
师姐心疼你挨打,就不说咧。不过,这事体没二回,再摸可不饶哩!〃
白玉莲说完又笑了,刚才的语声也慢了许多。
6
芒种虽然一直和她嬉闹,心里对她却是尊敬。在他印象中,她还从未像今天这么柔声
地跟他讲话,是因为娶了媳妇,她把他当成了大人?
芒种想起了十岁那年发生的一件事体。
那年秋天,比他大一岁的白玉莲领他和花瓣儿去仓门口的草洼子逮蝌蚪。芒种看见水,
欢跳着疯跑,脚下一滑摔进水里沉下去。花瓣儿吓得〃哇哇〃大哭,白玉莲愣了愣神,〃扑通〃
跟着跳下去,在水里折腾半晌,把喝得肚子溜圆的芒种推到旁边的泥洼里。
白玉莲不是定州人,九岁那年随娘从白洋淀边的一个村子嫁到了这里。从小在淀里长
大的白玉莲自然识得水性。她在水里给芒种漂洗了衣裳,架在苇秆上晾好,回来的路上,又
怕花瓣儿多嘴让芒种挨打,还给花瓣儿买了一个糖瓜儿。
想着想着,芒种的眼睛有些湿润。
白玉莲抬腿挑了最后一张饼放到锅里,数落道:〃愣啥?咋不说话?〃
芒种哀声说:〃想那年在草洼子的事体哩。〃
白玉莲两手转着饼说:〃还说哩,那天你没挨上打,后爹可把俺打惨咧。唉!想这有啥
用哩?一晃多少年咧,后爹和娘都没咧,俺也嫁人咧,你和瓣儿也成亲咧,咱都是大人咧!〃
白玉莲的话让芒种听得恍若隔世,觉得她仿佛比自己大了许多,又觉得两人都没爹娘,
都成了没人可怜的孤儿,不由萌生了些许依赖。
〃姐,你说天下的女人都……都一样不?〃芒种心里一软,终于把憋了多时的疑惑说
出口,〃姐〃前边的〃师〃字也去了个干净。
〃你说啥?啥一样不一样的?〃白玉莲一愣。
〃俺是说……〃芒种不知咋再往下说。
〃哈,好个坏蛋,刚娶喽媳妇就动浪心思。天下女人多着哩,不一样那还叫女人?不
过,也一样也不一样哩,谁也替不了谁。姐也是女人,可不是你媳妇,一样不一样还不是一
样,你说是不?〃白玉莲说完〃吃吃〃一笑,回头看了芒种一眼。
芒种听得一头雾水,最后也不晓得她说的是一样还是不一样。不过,抬头间猛然看见
白玉莲那张被火苗映得通红的好看的脸,还有那双一跳一跳闪着火苗的眼睛,似乎被烫了一
下,全身陡地燥热起来。
芒种脑子〃轰〃地炸开,起身猛抱了她便冲向里屋。
白玉莲突然双脚离地,吓了一跳,待醒过神来被他抱到炕上,喷着热气说:〃咋?你真
想胡闹哩?〃
芒种不说话,自顾把她身子放平,粗暴地解下了她那条红布腰带,伸手掏进她的裆里
直奔软处,没费多大劲,两个指头深陷进肉里。
白玉莲往上举着沾满白面的手,没有抗拒,反把两腿劈大,让他的手有个容处。
芒种喘着粗气掏来摸去,直到觉得心知肚明才撤回手来,把她从炕上拉起。
白玉莲背过身去,两肩抖得厉害。
芒种一时慌神,嗫嚅着说:〃俺……刚才昏头咧,俺不是人哩,别哭咧!〃
半晌,白玉莲转过身来。
芒种没有看到她的泪水,反看见少有的一脸柔情和妩媚。
〃弟,你弄半截子事体,这是干啥哩?〃她的语声从来没有这么轻过。
〃俺……俺想……〃芒种低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瓣儿不让你欢喜,是不?〃白玉莲又问。
〃俺也不晓得是咋回事。〃芒种说。
〃那就跟姐说哩,看姐晓得不?〃白玉莲柔声说。
〃……〃芒种不知如何说起。
〃不好说就别说,姐候着。〃白玉莲轻轻一笑。
〃姐,俺不该……你打俺吧!〃芒种想哭。
〃不,姐手上有面哩………〃白玉莲脸上笑得好看,腔儿也拖得又软又长。
芒种暗暗舒了一口气。
白玉莲举着两只手蹭下炕来,刚要下地,发觉自己的腰带没系,示意芒种给她系好。
芒种的手有些抖。
白玉莲闭了眼睛,任他的手在自己的肚皮上哆嗦,可突然又瞪大眼睛,跳着脚喊道:
〃天爷,锅里的饼糊咧………〃
两人回到外屋,再不说话。
白玉莲熬好粥盛在陶罐里,把饼放在篮子底上盖好布,又把芒种吃的拾掇好,一声不
响提着东西走出屋子。
芒种心里惊慌不安,默默相跟着走到院中。
白玉莲走到院门口,刚想开门忽又停住手,身形定了定,猛地转身看着芒种。
这次,芒种从她脸上看到了眼泪。
白玉莲脸上湿湿的东西在夜色里没有多少光亮。她想抿了嘴角笑笑,最终还是没笑成,
反倒一下子彻底崩溃。
〃弟,晓得姐为啥不打你不?姐也不好过哩。你想想,咱俩都不是有根有底的定州人,
又没爹又没娘,心里孤单不说,有个啥体己话都没个听的。别看姐平时对你凶巴巴的,其实
腔子里和你近哩!幸亏你没存心,存那个心姐也敢依你。姐好长日子没咧,你姐夫……他不
是男人哩!〃
第五章
细比起来,翠蛾比李红儿还傻,更是一门心思讨他欢喜,可是,她图个啥哩?花五魁也
晓得自己罪孽深重,因为他剁了李家五个人头,还一前一后日了李家两个女子,其中一个现
如今还不知死活,他赚大法儿咧!
1
花五魁悄悄住进南街的普济医院。
这座医院离南城门不远,规模也不大,总共十几个医生、护士,据说是十年前曾任北京
协和医院护士长的李慈源开办的。
说起来这还是定州历史上的第一家〃西医〃医院,虽然医生的医术不甚精高,一般疾病
却也能诊治。
从昨天晌午开始,医院里热闹起来,忽冷忽热的病人接连不断,根本没有再躺的床位,
幸亏蔡仲恒和医院里的人有些交情,让花五魁住进了回京城探亲的一位医生的宿舍。
蔡仲恒将花五魁安顿在医院以后,早早回了药铺。胡大套、秀池也暂时回了自己
的家,准备吃完饭来医院守夜。
给花五魁看病的是位五十岁左右的老医生,旁边相跟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实习生。老
医生看过花五魁后背上的包包,又翻翻花五魁的眼皮,问道:〃发作几次了?〃
花五魁大汗淋漓地说:〃两次咧,中间隔咧一天哩。〃
老医生回头对女实习生说:〃估计得没错,这次蚊灾之后肯定是疟疾大流行。目前,咱们
医院的药品只能控制病人发作的程度,不能从根本上治疗。〃
女实习生用标准的京腔说:〃那怎么办?医院里这种病人已经多得再也无法收治了。〃
老医生说:〃晚上等院长回来,请他尽快派人去北京带药,能带多少就多少。你快去给这
位病人准备针剂吧。〃
女实习生点头出去。
花瓣儿惊慌地问:〃俺爹得的啥病?厉害不?〃
老医生说:〃从症状看,他患的是疟疾,也就是你们说的发疟子、打摆子,这种病是通过
带疟疾病毒的蚊虫咬人之后传染的。〃
王秉汉问:〃真没好法子?〃
老医生说:〃就目前的医疗水平,还没有特效药。患这种病,病人往往在第一次发作后,
连续或隔日在相同的时间内发作,平时和正常人一样。不过,随着发作次数和程度的增加,
病人身体状况和抵抗能力会明显下降,不排除有生命危险的可能。当然,有的病人抵抗能力
强,也会过些日子自然痊愈。〃
花瓣儿听了,心里一片茫然。
女实习生给花五魁打了水针,叫他闭目休息。花瓣儿和师姐夫王秉汉看他呼吸平平稳稳
的,不像还发作的样样,悬着的心实着下来。
花五魁睡不着,闭着眼睛养神,直到白玉莲提着篮子送饭来,才长叹一口气,慢慢睁开
眼。
花瓣儿欢喜地对白玉莲说:〃姐,人家这药水水真管用哩,爹精神多咧!〃
白玉莲撕了几块饼分给花瓣儿和王秉汉,转头对花五魁说:〃师傅,肚里饥不?〃
花五魁躺着摇摇头。
花瓣儿把饼递到嘴边,小声问白玉莲:〃芒种哩?〃
白玉莲笑笑:〃放心,饿不着,俺给他留咧。〃
白玉莲咬了口饼,对王秉汉说:〃医生说是啥病哩?〃
王秉汉说:〃疟疾。西医这么说,咱老百姓叫发疟子、打摆子,蚊子咬喽以后闹的。〃
白玉莲说:〃天爷,老辈子传过这病,难缠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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