骚戏 第 9 部分阅读

文 /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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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七寸〃〃嘿嘿〃笑道:〃还容易,咋谢俺哩?〃

    白玉莲情知他不是好东西,冷冷地问:〃你说咋谢?〃

    〃小七寸〃盯着她的胸脯,流里流气地道:〃你说哩?〃

    白玉莲俊面通红:〃你还喽再说!〃

    〃小七寸〃急跟道:〃说喽就还,俺不能白给你们收着。〃

    白玉莲听出东西在他手里,心里安稳下来,淡淡地说:〃只要把东西还喽,随你便!〃

    〃小七寸〃〃嘻嘻〃一笑:〃一回还是一宿?〃

    白玉莲没理他,拉着车走了几步停下,回头说:〃俺在家等你。〃说完,头也不回地奔

    了北大街。

    天黑下来,白玉莲的心〃通通〃跳个不停。

    她应下〃小七寸〃的话,完全是凭着心里一股子急劲儿,慌着帮芒种找回行头家当,

    等想到真让〃小七寸〃糟蹋一回,不觉害怕起来。

    夜越来越深,还不见〃小七寸〃的动静,白玉莲心里慌张,她怕〃小七寸〃说瞎话又

    白占便宜,可是,等院里真的有了动静,看到〃小七寸〃真的抱着行头家当进屋,她的心反

    倒安稳下来。

    为了芒种,为了行头家当,白玉莲利落地脱光衣裳,直挺挺躺在了炕上。

    8

    天黑得没有一丝活淘气(注:方言,没有余地的意思),芒种拖着劳乏的身子回到薄荷

    巷,想死的心都有。

    他和白玉莲在戏台上犯愁的辰景,白玉莲让他去找花瓣儿,她找车把四只木箱拉回,

    毕竟那也是秧歌班的家当,然后再去找李锅沿。

    自从芒种跑出省立九中的大门,整整一个下午两腿再也没沾地,疯了样样地四处喊叫。

    从薄荷巷到铁狮子胡同,又从铁狮子胡同跑回薄荷巷,一南一北折腾了两个来回,直到两腿

    实在跑不动,才在绝望中腾云驾雾地来到宝塔胡同。

    白玉莲家的院门紧锁。

    她去哪儿咧?按自己来回折腾的功夫,早该回来咧,就算和李锅沿交涉,行与不行也

    早有了结果。

    芒种不晓得白玉莲找了车之后会将木箱拉到哪里,可就算拉到薄荷巷或者铁狮子胡同,

    他也应该在路上碰到。莫非没找到车,木箱还在戏台上?可是她的人哩?

    芒种觉得犯难的事体全让他赶上了,心里酸酸的,不由恨起自己来。

    他恨当初一念之差和〃大白鹅〃稀里糊涂日了一回,更恨第二次又去她租住的家。当

    然,最让他咬牙切齿的还是〃小七寸〃,如果不是让这狗日的攥了把柄,咋会中邪样样地撺掇

    着唱戏?不唱戏,哪儿还有这么多难死人的事体?

    其实,芒种还有更担心的事体,今儿的戏没唱好。虽然不晓得前排哪个看戏的头头脑

    脑被炸死,反正祸灾是因唱戏而起,唱戏的说啥也脱不了干系。

    这些人会不会不依不饶?

    那些炸药到底是谁扔的哩?难道是李锅沿干的?

    没有花瓣儿的下落,师傅面前咋交待哩?

    芒种越想心里越乱,推门进到院里,两腿抖得险些站立不住。

    东屋亮着灯。

    芒种去铁狮子胡同的辰景,已经晓得师傅回到家里,所以,撩了门帘进屋,看都没看

    花五魁,双膝一软跪在地上。

    花五魁正心烦意乱,猛见他进屋跪下,吓了一跳。

    〃这是干啥?瓣儿哩?〃

    〃……〃

    〃瓣儿在哪儿哩?〃

    〃……〃

    〃芒种,别让师傅着急,快说瓣儿在哪儿哩?白天到底出了啥事体?〃

    〃……〃

    〃咋咧?到底咋咧?〃

    〃……〃

    花五魁见芒种死活不开口,心里〃格登〃定住,在炕上坐着的身子〃蹭〃地跳下,惊

    骇得不知所措,嘴唇哆嗦着说:〃瓣儿……瓣儿她死咧?〃

    芒种不想开口,也不敢说出人、物两失的事体。他横下一条心,让师傅用菜刀干净利

    索地劈了拉倒。可是如果再不开口,师傅肯定以为花瓣儿丧了命。

    芒种摇了摇头。

    花五魁哆嗦着又问:〃那她人哩?玉莲哩?〃

    芒种又没了反应。

    花五魁实在憋不住心里的惊惧和疑惑,哀求样样地说:〃到底出了啥事体?你成心把师

    傅急死是不………〃

    芒种还是无动于衷。

    花五魁真急了,跺着脚道:〃说不?不说俺给你跪下,瓣儿不光是你媳妇,她是俺闺女

    哩!〃

    芒种见师傅真要跪下,吓得〃哇〃地哭出声来。

    〃师傅,你别问咧!俺啥也不晓得。不晓得瓣儿上哪儿咧,不晓得师姐上哪儿咧,不

    晓得行头和刀枪把子上哪儿咧,连木箱子也不晓得上哪儿咧,除了俺这条命,啥也找不着咧

    ………〃

    花五魁惊骇地问:〃这……这到底是咋咧?〃

    芒种哭道:〃唱着唱着台子下爆炸咧,原来俺还拉着瓣儿和师姐,后来被人冲散,谁也

    找不着谁咧!〃

    花五魁急问:〃她们会上哪儿哩?〃

    芒种抽泣着说:〃师姐后来又回了九中,俺在门口见着她咧,瓣儿到现在也不晓得在哪

    儿哩。俺和师姐到戏台上拾掇东西,结果……结果箱子里的东西全都没咧,连师祖的画像也

    被人摘咧!再后来……再后来……〃

    花五魁颤声问:〃咋咧?〃

    芒种结结巴巴地说:〃俺把全城都找遍也没见着瓣儿,师姐说叫车把空箱子拉回,可是,

    现在也不晓得箱子在哪儿,师姐也不露面咧!〃

    花五魁终于明白出了啥事体,身子晃两晃颓然坐在炕上,呆若木鸡。半晌,自言自语

    道:〃报应,这是报应!她让五鬼追命哩!她挡咧俺的灾祸咧!〃

    芒种不晓得〃五鬼追命〃是啥意思,但从师傅的语气里觉出事体已经惨到绝境,哀声

    说:〃师傅,俺这条命是你拣回养大的,俺从小就把你当成亲老子,你要觉得俺罪孽过重,就

    一刀把俺劈喽,俺也算还了人情。你要觉着俺罪不该死,俺这辈子为你养老送终,累得吐血

    也把秧歌班的家当挣回!〃

    花五魁心里只有恐惧和愤怒,根本听不进他的话,牙齿磕绊着破口大骂:〃你算啥东西,

    敢吹这种大话?秧歌班的家当是几辈子积攒下的,你凭啥能耐挣哩?你给俺养老送终?俺不

    缺!俺有亲闺女,用得着你?〃

    芒种晓得师傅气昏了头,但是听着这番话也是一阵委屈,颤声说:〃师傅,你就是不要

    俺,俺也不能大逆不道,好歹俺是你的徒弟,你的女婿哩!〃

    花五魁疯了样样地骂道:〃俺没你这女婿,没你这不晓得天高地厚的丧门星,俺也不要

    你这个样样的徒弟!当初把你拾回来,就因为你比狗强点儿,狗只会看门,你还会唱几句哩!〃

    芒种伤心欲绝,委屈地说:〃师傅,俺晓得错咧,随你咋处置哩!〃

    花五魁骂道:〃畜生,你晓得不?是你坏咧花家班的规矩,从明天起,定州城就没有花

    家班咧!俺杀你十回也不解气,你用十条狗命也换不来一个花家班,换不来俺闺女一条命哩!

    俺不想杀你,也不想看见你,你滚!滚!从今天起,咱们啥都两清咧………〃

    芒种跪着不动。

    花五魁气得通身发抖:〃咋?还不滚?你是人不?你是人,不是狗,狗才赖着不动哩!

    别说瓣儿她有事体,就是没事体,这个家也不容你咧,俺……俺做主替瓣儿把你这个丧门星

    休咧!你滚,死在外边去!……咋,还不动?再不动俺就碰死在这屋里!〃花五魁说罢,做着

    样样要往桌角上撞。

    事到如今,芒种不得不走了。

    他听着师傅句句戳烂心窝的怒骂,觉得腔子里被掏得一干二净,一阵昏眩的辰景,趴

    在地上磕了九个响头。

    这是实实在在的九个响头,芒种摇晃着站起身,额上血肉模糊。

    花五魁看都没看,将头扭向别处。

    〃啪啪………〃

    〃啪啪………〃

    就在芒种往外屋走的当口,有人拍打院门。

    芒种和花五魁心里都是一动,两人愣怔片刻,同时蹿出屋来。

    芒种跑在前面,问也没问,〃刷〃地拉开门闩。

    9

    门外,站着笑吟吟的花瓣儿,身后还有一个瘦高的年轻人。

    芒种看着花瓣儿的笑样样,憋攒了半天的担惊受怕和委屈一下子放散出来,腿脚软了

    软险些瘫在地上,右手急忙扶住门框。

    借了月光,花瓣儿看到芒种额上一片黑血正往下淌,吓得惊叫道:〃哥,头上这是咋磕

    的?〃

    芒种没法回答,有气无力地问:〃这半天你上哪儿咧?〃

    花瓣儿把身后的年轻人拉到芒种和花五魁面前,欢喜地说:〃这是九中教音乐的林先生,

    多亏他把俺领到宿舍躲避,要不没准也让当兵的抓进大牢咧!〃

    花五魁拱手道:〃多谢林先生,请屋里坐。〃

    林先生摆摆手,客气地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林某本该早些将令爱送回来,当兵的

    后来见人就抓,情况危急,所以请她在宿舍里避了避风头。〃

    花瓣儿欢喜地说:〃爹,林先生原来是北京城里的名角哩,京戏唱得好听极了!他还有

    个黑盘盘,用针一划,里面就出来人唱戏咧!〃

    花五魁晓得女儿说的是留声机,笑着对林先生说:〃有福之人生在大邦之地,林先生从

    京城来,千万莫笑俺这小地方的人,小女年幼无知,让你见笑咧。〃

    林先生客气地道:〃哪里哪里,如果再想听,可去九中找我,京剧名角的唱片我那儿差

    不多都有,告辞!〃

    林先生说完,转身走了。

    芒种方才一直注意这位留着分头的年轻人,借了月光,见他眉清目秀,身上说不出来

    的透着一股高贵之气,尤其是那口地道的京腔,说得圆润、好听,不知咋的,突然觉得自己

    灰头土脸的。

    林先生一走,花瓣儿拉了花五魁和芒种的手,〃嘻嘻〃笑着说:〃你们急坏咧不?〃

    两人都没说话。

    花瓣儿没看出两人面色异样,依旧笑嘻嘻地对芒种说:〃好在今天有惊无险,谁也没事

    体。刚才俺回来碰见师姐,她说行头家伙有着落咧!〃

    芒种心里狂跳不止,眼泪险些拱出眼眶。

    不管受了多狠毒的臭骂,秧歌班的家当总算没有丢,他不亏欠师傅了,他心里只有对

    白玉莲感激不尽。要不是她,自己真的死上十回八回,也难解师傅心里的愤恨。

    她是咋样找到那些东西的?

    想想下午自己疯了样样地来回折腾,白玉莲也肯定吃了不少苦。他晓得这一切都是为

    他,她是他命里的贵人和恩人。以后咋样对她好,才能堵平这份恩情的亏空?

    芒种想着想着,眼泪自作主张地流下来。他怕花瓣儿看到,急走几步出了院门。

    花瓣儿紧追出来,悄声喊道:〃哥,你上哪儿哩?〃

    芒种默不做声,脚步迈得越快。

    花瓣儿紧跑几步:〃是不是生俺气咧?〃

    芒种走着摇摇头。

    花瓣儿追上来拉住他的手:〃到底咋咧?〃

    芒种停住脚步,头却没回,冷冷地说:〃俺哪儿有脸说?问你爹去!〃

    说完,甩开花瓣儿径直朝东而去。

    第九章

    最后溜进院的那道黑影,一直提着家什在窗下偷听,直到屋里有了下炕走路的

    声音,才慌忙兔子样样地窜到南墙边。

    1

    缺半块脸的月亮张了张手,便把躺着熟睡的河堤搂个满怀。

    芒种跨大步一路向东走来,确信身后没有花瓣儿的追赶,半后悔半解气地停下,一屁

    股坐在河堤上,望了南天愣神。

    好久没见过这么让人痛快的月亮了。它虽然缺了半块,但与地洞里燃了一天两宿的那

    盏棉籽油灯相比,亮得清澈、透明,不由让人对着它吐一口心中的闷气。

    堤上没有风。

    柳枝纹丝不动。

    河里铺满了散碎的银子,一寸一寸向东买着光阴。

    芒种仔细盯着那些闪亮的片片,心里愤愤不平。他觉得自己还不如这河里的水,它们

    要么往地里渗去,要么一直流向东方。他呢?他要渗回地里就是死,如果不死,他流向哪儿

    哩?

    芒种第一次有了无家可归的悲伤,突然胆小起来,眼神不由透过柳树往南岸那片静穆

    之地望去。

    河的南岸被月光罩得苍茫一片,那里埋着数不尽的孤魂野鬼,埋着解不开的恩怨情仇,

    他啥辰景也会埋在那里?

    芒种不敢想,因为脑子里念想起一群群白衣白裤的人们,诚惶诚恐地抬着棺材往南岸

    挪移的景致,就觉得害怕。那些人好歹还有打幡送葬收尸的,如果自己从此流落他乡,说不

    定会热死、冻死、饿死在哪条道上,或是哪座破庙里。

    芒种从家里出来的辰景,并没想到往哪儿去,只晓得咬牙出来显现自己的志气。如今,

    这个家还有啥让他留恋的?养大他的师傅和他断了关系,也就等于花瓣儿和他断了关系。他

    留恋花瓣儿?

    如果花五魁不是养大他的师傅,他还会不声不响地〃娶〃着她这样一个没有洞洞的女

    子?花瓣儿是他心里的人,如果没有花五魁的绝情,他备不住这辈子也不会说半个〃休〃字。

    可偏偏因为一场戏,竟让师傅把他〃休〃了个一败涂地。以前没有出过事体,芒种觉得花五

    魁跟自己的亲爹老子一样样,出了事体,就觉出了远近。如果丢行头家当的是他亲小子,他

    把他往哪儿轰哩?

    芒种还有别的失落,就是和花瓣儿在一起,不可能有上一男半女。

    他想起了白玉莲。

    自从二人在头开仗那个下午哭着日了一回,她在他心底里就生了根。他晓得自己不像

    喜欢花瓣儿那个样样地喜欢着白玉莲,可又常常想得面热心虚。

    芒种觉得花瓣儿离不开他,他又离不开白玉莲。三个人活像一副连环套,挣不脱谁,

    又跑不了谁。

    芒种心里憋胀,觉得腔子里的热血快要喷溅。他想闹个动静,从脚边摸到一块瓦片,

    刚要起身把它扔进河里,突然又停了胳膊。

    从远处飞来两只鸟,一高一低落在细树杈上,不叫不动。

    芒种有些恼怒,想轰走这两个哑巴。突然,两只鸟互不相让地吵起架来,吵着吵着,

    许是没分出胜负,小腿一蹬,飞到别处找评理的去了。

    芒种望着晃颤的空枝,心里失望,人家再吵也是夫妻,比自己强上百倍千倍。想起偌

    大一个活人还不如一只鸟,他腔子里气鼓鼓地难受,嘴巴张了张,往空荡荡的河堤上扔出一

    段秧歌腔。

    未曾说话泪两行

    转头来叫声妹妹张月娘

    咱们家大金银无其数

    在眼前只缺少一个小儿郎

    到久后你哥嫂俺们下世去

    妹子啊,你想一想

    是何人披麻戴孝地送俺们到坟场

    哥有心买二房生男续后

    可恨你嫂子她不让

    因此上找妹妹讲人情

    求求你想好喽软话去后堂

    ……

    唱着唱着,芒种〃呜呜〃恸哭起来。

    铺了碎银的河面上扔着他的悲腔,空荡荡的河堤上回响着他的哭声。

    一切都没有改变,所有景致都无动于衷,仿佛世间只有声音才能痛快地活下来。痛快

    地活着,然后痛快地死去,像一场干脆利落的梦。

    芒种后悔这不是梦。

    如果是梦,醒来的辰景,第一个讲给谁听哩?

    2

    夜被清亮亮的月光晒蔫了。

    芒种脸上的泪干了又湿。

    将近半夜的辰景,他觉出腿脚酸疼,想去都府营后街的秧歌班暂住一宿。钻地洞之前,

    他把秧歌班的门窗都垒死了,幸好没弄走炕席,可以拆几块砖爬进窗户凑合一宿,明日再想

    去处。

    花五魁〃休〃了他,秧歌班也就不是他的〃家〃了。

    芒种从堤上下来,曾有一个强烈的念头,那就是去白玉莲家。他想象得出她会咋样欢

    喜地留他住下,甚至还会贴上软软的身子,陪他流会儿眼泪,拉着他的手睡着。

    他不去她家,不想让自己的心肠软下来。他已经不后悔了,也不准备让别人后悔,或

    者说根本不给别人后悔的机会。他只想挺直腰板离开秧歌班,不让人小瞧他这个没爹没娘的

    孤儿。他突然有个念想,跟花瓣儿散就散彻底,以后活下来再找个媳妇,肯定还能生个养老

    送终的后哩。

    他不晓得这样想是跟谁赌气,气花五魁?花五魁压根不晓得花瓣儿身子有毛病。气花

    瓣儿?她不但不晓得这些,还可能认为他坏了良心。

    走到河堤北边那片槐树林,地面明显黑下来。

    芒种正低头胡思乱想,忽觉背后有脚步声,刚扭过头观看,眼前白茫茫一片迎面泼来,

    接着眼珠子像被火燎了样样地刺痛。

    〃啊………〃

    芒种惨叫一声,蹲在地上捂住脸。

    〃嘿嘿嘿嘿……〃

    有人压低了声音冷笑。

    芒种情知被歹人往眼里撒了灰粉,可惜睁不开。

    〃谁?俺和你无冤无仇,为啥害俺?〃芒种痛苦地喊叫。

    〃韭叶黄,有仇没仇你说不算,谁说也不算!〃那人阴阴一笑,〃啪〃地踢了芒种一脚。

    芒种听出是〃小七寸〃的声音,心里暗暗叫苦。

    〃小子,你使连环计,俺就使套白狼,这年头谁他娘狠谁沾光。你说你的连环计高妙,

    还是俺这套白狼管用?〃〃小七寸〃恶狠狠地说。

    〃俺实心实意给你唱戏,谁晓得有人捣乱?再说炸弹又不是俺扔的,谁扔找谁去!〃芒

    种辩解道。

    〃少他娘装蒜,你干的好事俺不知道?你先让那个骚娘们虚心假意答应,转过身来又

    往窗户上扔烂砖,你说,世上有你这么如意的事体不?〃〃小七寸〃有些怒不可遏。

    〃你把俺说糊涂咧,啥娘们啥烂砖的?俺听不明白!〃芒种用力挤着眼,盼着眼里的灰

    粉被泪冲下。

    〃捆上,不信不招认!〃〃小七寸〃一声断喝。

    有人过来拎起芒种,反背了双手用绳子捆在树上,又把两脚捆住。

    〃小七寸〃一把扯破芒种的小褂,从自己腰里掏出一把攮子,扎在他的心口上。

    〃俺叫一二三,再不说让你把血流干!〃

    〃你就是把俺剁成肉酱,俺也不明白!〃

    〃小七寸〃的手腕猛挺,芒种一声惨叫。

    〃说吧,这事体到底咋办?俺不信让你小子给玩喽。〃

    〃你倒是说说看,俺到底咋骗你?〃

    芒种眼里淌着流不尽的泪水,使劲像瞎子一样样地眨巴眼睛。

    〃这他娘都是你们串通好的。那个臭娘们莲花白为要回东西,假意答应让俺日一宿。

    俺送去的辰景,你偷躲在外面往窗户里扔破砖烂瓦,让俺日不成不算,还让脑袋起个大包,

    你说,该咋处置你?〃〃小七寸〃越说越气。

    芒种终于明白〃小七寸〃为啥暗害自己。

    他惊异白玉莲的做法,更为她的大义感动。

    白玉莲不是为了秧歌班的家当才牺牲自己的清白,是为了让他给师傅一个交待,不挨

    师傅打骂。

    芒种心里抖颤着一声声叫着〃亲姐姐〃,依然疼痛的眼珠子陡地睁大。他愤怒了,咬牙

    切齿地叫道:〃'小七寸',俺告诉你,得亏你没把她咋样,从现在起,你心里就是有一点点贼

    心思,俺把你挫骨扬灰,让你死上百回千回!〃

    〃小七寸〃愣怔一下,继而〃嘿嘿〃冷笑:〃韭叶黄,这就由不得你咧。记得俺原先说

    过的话不?放债就得收账,俺今天日不成你师姐,就得日成你媳妇。你说没和那个臭娘们串

    通,半夜三更出来干啥?莫不是你想日她一宿?这下好,咱俩都有的日,谁也不闲着!〃

    芒种破口大骂:〃畜生,你敢?〃

    〃小七寸〃〃刷〃地撂下脸,伸手将芒种的腰带扯开,把裤子褪到脚踝底下,用攮子压

    住他裆里的物什,阴森地说:〃你挑,要媳妇还是要它?〃

    芒种晓得他心狠手辣,啥绝事也敢做出来,不由一阵惊惧。

    〃说………〃

    〃小七寸〃的手腕用了用力,裆里的物什奇疼,芒种倒吸一口凉气。

    〃不说是不?不说俺就当你同意咧,就当你是自愿的!〃〃小七寸〃的攮子没有撤回。

    芒种害怕了,心里狂跳不止。

    从小到大,芒种只遇到过一件正儿八经的难事体,就是背着花五魁偷出乐器家伙和行

    头唱戏。如今这把寒森森的攮子压在自己的命根子上,他是草鸡下来还是硬扛过去?服了软,

    身子完完整整的,愣不在乎就得往后不能干男女之间的事体。要在以前,他也许会豁出去,

    可是如今花瓣儿已不再是他的,这么做值不值得?他想让自己狠下心来,只要能躲过这一难,

    只要保全了身子,管谁日谁哩。况且花瓣儿的裆里压根没有洞洞,根本日不进去。

    芒种觉得自己不是人,出卖了自己的媳妇。可是,花五魁对他的怒骂和侮辱,又猛使

    他有了一股愤怒,他跟花家已经没了关联,爱他娘咋着咋着吧!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

    各自飞。反正这辈子也落不下好,就算舍下身子保了花瓣儿,她心里再感激顶个屁用?

    〃你家的院门平时上锁不?〃〃小七寸〃见他脸上有异,急忙问。

    〃……上。〃芒种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咋打开?钥匙哩?〃

    〃门框……挡板上哩!〃芒种的精神完全崩溃。

    〃小七寸〃撤回手,对旁边站着的两个兵说:〃堵上嘴,俺几时不回来你们几时别走,

    明天咱去回民楼吃一顿,再到西关倚香楼日个通宵,行不?〃

    两个兵同时答应:〃行,连长!〃

    〃小七寸〃将攮子收回腰里,又从怀中掏出一块黑布蒙在脸上,看了一眼芒种,疾步

    向南而去。

    芒种的眼里几乎疼出血,想大声喊叫,张嘴的辰景,被一团烂布堵住。

    两个兵〃嘿嘿〃坏笑。

    这一瞬间,芒种的心死了七八个来回。

    3

    花瓣儿是个单纯的女子。

    起初,她以为芒种离开是因为生了她的气,当花五魁将轰走他的事体连喊带骂地讲出,

    她才晓得仅这半天的功夫,家里整个变了样样。

    花瓣儿没想到爹会这么心狠,不管不顾女儿的心思。没了芒种,她算咋回事体哩?有

    男人还是没男人?她舍不得芒种。从心眼儿里说,没成亲之前,她一直把他当成亲哥哥,她

    觉得自己有个又当爹又当娘的爹,心里不缺啥,有个将来能成自己男人的哥哥,心里更是有

    着有落。如今,爹的一阵子臭骂,让自己的男人说走就走了,她应该咋着哩?顺着爹还是向

    着自己的男人?她不愿意让爹伤心,可是爹咋不为女儿想想哩?花瓣儿一时觉得男人走了,

    爹也跟她再也不会亲近。

    〃爹,你还让他回来不?〃花瓣儿无可奈何地哭着问。

    〃他有啥脸回来?死在外边才好哩!〃花五魁的恨丝毫没有消减。

    〃家当没喽咱再挣,他可是俺……俺哥哩!〃

    花瓣儿腔子里惊慌不安,但是在爹面前还是没有直接说出〃俺女婿〃,而是把它换成了

    〃俺哥〃。

    花五魁晓得她的心思,不由一阵失望,咬了咬牙带着恼怒和悲腔说:〃你就晓得他,爹

    哩?爹咋办?你要他还是要爹?〃

    花瓣儿哭着说:〃咋这么说哩,你俩又不是仇人,干啥水火不容哩?〃

    花五魁大声骂道:〃这畜生就是俺一生一世的仇人!晓得不?俺把他拉扯大,没成想他

    像恶狗反咬俺一口!那家当不是别的,那是俺的命,俺的命根子!俺杀他十回也解不了心头

    之恨!〃

    花瓣儿见爹说得恶狠,半晌,软了声音说:〃爹,家当是你的命根子,那闺女是你的啥

    哩?〃

    花五魁愣怔片刻,咂出她的话软中带硬,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花瓣儿依旧软着声音说:〃他再不对也不是成心的,再说唱戏也是俺们一块儿唱的,你

    没经闺女愿意就把他轰走,俺以后咋办哩?他要真不回这个家喽,俺还算有女婿不?〃

    花五魁惊愕不已,万万没想到平时百依百顺的女儿,居然在这件事体上向着芒种,反

    倒埋怨亲爹老子,他冷冷地说:〃敢情爹错咧!是不?〃

    花瓣儿半晌一直低着头,此刻抬起头来望着花五魁道:〃爹咋错哩?是芒种不对,他罪

    该万死!反正他是你养活大的,你把命要回去也是理所应当,你杀他吧,杀喽他咱俩就一样

    样咧!〃

    花五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诧地问:〃啥叫一样样咧?〃

    花瓣儿淡淡地道:〃爹没媳妇,闺女没女婿,花家几辈儿都缺半块儿,失不了传哩!〃

    花五魁听罢,明白女儿已经怀恨在心。

    花瓣儿又说:〃爹,俺是你生养的,俺劝不动你,可腿是俺的,俺去找他咧!找着喽俺

    就回来,找不着俺也不回来咧!〃说罢,转身出屋。

    花五魁绝望透顶,哑着腔儿喊道:〃瓣儿,你不要爹咧?〃

    花瓣儿在外屋说:〃不是俺不要你,是你先不要俺们的!〃

    花五魁没见识过女儿如此犟的脾气,惊慌地从炕上蹿下,越过她的身子,到院里把院

    门反锁,把钥匙揣在怀里。

    花瓣儿眼里没有一丝往日的乖顺,脸上冷得结了一层霜。

    花五魁顿时腔子里空空落落,活像被女儿的眼神掏空了。

    两人在院里定定地站着,半晌,花瓣儿扭身进了自己的西屋,撩被子合身躺下,腔子

    里一阵哆嗦,想哭。她想芒种,不晓得他啥辰景才能回来,更不晓得他去了哪里。她希望芒

    种也会像她念想他一样样地牵挂着,再大的委屈也不会永远离她而去。

    花瓣儿咬着被角哭得很伤心,盼着芒种在外面转悠半天,散了心里的委屈再回来,甚

    至还想顺着西厢房南墙根那棵香椿树爬出去找他。她不相信芒种像爹那样绝情,不会一去不

    复返,说不定一会儿就回来敲门,于是,念想着留了屋门等他。

    窗纸〃忽〃地黯淡下来,屋里一片漆黑。

    花瓣儿心里疼,觉得格外孤单,在炕上哭会儿坐会儿,坐会儿哭会儿,直到把身子坐

    酸了,擦干泪脱衣裳躺下,睁大眼睛听外面的动静。

    起风了,窗纸〃扑猎猎〃闪动。

    花瓣儿等着、想着、盼着,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不知不觉间,天上那个缺半块脸的月亮没了,被突然现身的乌云夺了性命。

    花家五正三厢的四合院里又刮起打旋旋的罗圈风。

    〃刷………〃

    一道黑影顺着西厢房边那棵香椿树溜下,身形落地间侧耳听辨片刻,确信了没有旁的

    动静,蹑手蹑脚走到院门前。

    那人从门框挡板上摸索半天,没有找到要找的东西,嘴里低低地骂了一声娘。

    那人踮了脚尖,悄悄走到花瓣儿睡下的西厢,从怀里掏出一把攮子,背下刃上地从门

    缝往上划,划着划着见门板并未上闩,不由心中一喜,揣了攮子双手捏住吊环,轻轻将门推

    开。

    〃刷………〃

    就在那人进屋辰景不大,又一道黑影从香椿树上溜下。

    他紧贴墙根站住,手中多了一件家什。

    4

    花瓣儿迷迷糊糊做了一个梦。

    还是那片飘着绿萍的草洼子,雪片样样的芦花飞得满天都是,芒种丁字步站在水面上,

    不往下沉也不摇晃,花瓣儿看得好生奇怪。

    〃哥,你咋站在水面上哩?!〃

    〃瓣儿,你也来,这儿凉快,你看太阳多毒哩!〃

    〃俺怕水,水不干净哩!〃

    〃抱着你,来,伸手!〃

    花瓣儿哆哆嗦嗦向前伸手,快要抓住的辰景,他却突然沉入水底。

    水很稠,没有一丝声响,也没溅起水花。

    〃哥………〃

    〃哥………〃

    花瓣儿急得叫了几声,水皮儿纹丝不动。

    她急了,刚要回身喊人,却猛地和人撞个满怀。那人紧紧抱着她,让她喘不过气。

    花瓣儿睁眼一看,原来是芒种。

    芒种向她眨眨眼,脸上的笑样样极是欢喜、神秘。

    花瓣儿倒了两口气,〃哇〃地哭了。

    〃哥,你咋这么狠心吓俺哩?俺以为你走咧,不要俺咧!你真坏哩!呜呜呜呜……〃

    〃瓣儿,哥啥辰景也不敢不要你哩,你是俺的命根子,没你俺咋活哩?再说……再说

    俺还没娶你哩!瓣儿,瓣儿……〃

    〃哥,你快点娶俺吧,俺愿意让你耍着酒酒睡哩,俺也愿意让你使劲攮扎,只要你欢

    喜,俺再也不嚷叫疼咧!呜呜呜呜……〃

    〃好瓣儿,真听话哩,俺看你的酒酒长大咧不?〃

    花瓣儿使劲挺挺胸脯,一双凉凉的大手就整捂在两个酒酒上。

    花瓣儿生怕芒种再突然神奇地消失,胳膊猛地拢过来抱住他的腰,两腿也高翘着交叉

    了将他牢牢箍住,好让芒种裆里硬硬的物什抵住她的软处。

    〃哥,俺不怕疼,也不嚷叫,你使劲攮扎吧!俺愿意让你欢喜哩!〃

    芒种不说话,腰身猛地用力。

    花瓣儿觉出一阵剧痛,硬是咬牙挺住。

    芒种疯了样样地攮扎,花瓣儿全身抖嗦不止,直到他停下来,软处已疼得近乎麻木。

    〃哥,俺不疼,你咋停咧?呜呜呜呜……〃

    〃……〃

    〃哥,你咋咧?〃

    〃……〃

    〃哥,哥………〃

    花瓣儿久叫不见人应,迷迷糊糊睁开眼,屋里哪有芒种的身影?

    花瓣儿失望至极。

    〃哥,你咋又吓俺哩?快出来吧,俺这回没嚷叫哩………〃

    花瓣儿坐起身来低低的声音说着,脑子里混沌一片,分不清刚才是梦是真。她想下炕

    看看芒种是不是躲在外屋,可是裆里软处的剧痛使她迈不动腿。

    〃哥,你别躲,俺晓得你回来咧,别让俺着急,快进来………〃

    外屋没有人应。

    〃吱………〃

    花瓣儿仿佛听到开门的声音。

    〃哥,哥………〃

    花瓣儿急了,大着嗓子喊叫起来。

    〃深更半夜嚷啥哩………〃

    东屋里传出花五魁的声音。

    花瓣儿怕芒种回来被爹撞见,急忙应道:〃没啥,俺刚才做梦哩………〃

    花瓣儿心里疑惑。假若芒种真的回来,咋会不说话又走哩?莫非他没回来,刚才是做

    梦?她思忖半晌,觉得不是做梦。她确信芒种真的回来过,因为裆里软处的疼是他弄的。

    最后溜进院的那道黑影,一直提着家什在窗下偷听,直到屋里有了下炕走路的声音,

    慌忙兔子样样地窜到南墙边。

    花瓣儿在炕上哭啼啼的言语,让他听了个详实,那一阵响动更让他身上的血全涌到蒙

    着的脸上,纵是喘吁吁地站在墙边,心里还痒痒得没着没落。他觉得裆里热乎乎的,左手不

    由向那物什摸去,待摸到那根木棒样样的硬物,身形竟狂抖不止,险些跺脚喊叫起来,他惊

    异偷偷听了屋里几句连哭带央求的话,裆里居然像吃饱撑着样样地一挺一挺,再也没了安分。

    〃日他娘,鸡巴可算能打嗝咧!〃

    他心里恶狠狠地一阵臭骂,腔中涌上一阵狂喜,顿时觉得通身有了使不完的力气。

    西厢房的门一响,有人从屋里出来,踮着脚尖直奔南墙。

    〃呸!日她个大小闺女不开花的蝎子逼!敢情豁出去让俺日,白忙活半天,一点也不

    过瘾!〃

    那人低低地嘟囔着,前脚刚拐过墙角,就觉一道风声直扑面门。

    〃啪嚓………〃

    憋在嗓子眼儿里的惨叫还没冒出头,一件裹了厚布的家什将它平拍回去。

    〃扑通………〃

    那人栽倒在墙边。

    〃刷………〃

    〃刷………〃

    一阵雨点子凑兴样样地砸下来,溅在地上的血水水成了稀泥。

    5

    不大不小的雨忙活半夜,天亮松下劲来,空气里飘着好闻的土腥味道。

    兔子毛起得早,起来之后开始在街上转圈遛腿,他不看啥也不找啥,就是多年攒下的

    毛病。

    兔子毛的毛病不少,外号便是由毛病叫起的。他脾气阴阳,前几年五冬六夏都不摘耳

    朵上戴着的兔毛耳封子,辰景长了耳朵两边捂得发白,有人说他老了,他不服气,硬说头发

    上粘的是兔子毛,于是,李柄儿的真名就变了样样。他昨夜没睡安稳,本想天刚黑的辰景到

    薄荷巷找花五魁说说唱戏的事体,但是又怕遭报怨。他的年纪在花家班最大,又答应了芒种

    的央求,说啥也得挨几句挖苦,所以磨蹭到天亮才犯着嘀咕一路走来。

    薄荷巷地势低,积水多。兔子毛迈着两条罗圈腿在窄窄的街筒子里挑拣没有水洼儿的

    地皮走,大脚片子跳来跳去,像过年过节扭的老婆子秧歌。转过薄荷巷,他抬起一直低着的

    头,待眼神盯在高高的垂花门上,两条罗圈腿突然一动不动,接着又疯狂抖颤起来。他想张

    嘴,说啥也喊不出声,大脚片子向外掰着,细长的弯腿哆嗦得像深插进土里的两把对面笑的

    镰刀。

    〃老……老板,你家……出事体咧………〃

    半晌,兔子毛终于喊出一句话。

    花五魁和花瓣儿都没睡好,天未亮就醒了,躺在炕上各想各的心事,猛听兔子毛喊叫,

    都慌忙穿上衣服跑出来。

    花五魁开锁拉门,被眼前的景致吓得颜色更变。花瓣儿更是见鬼样样地惊叫着躲在他

    的身后。

    门框上,一具光溜溜的尸首被麻绳勒住脖子,面朝正南来回打晃。

    〃是……俺哥不?〃

    花瓣儿闭眼喊着哭腔。

    她晓得爹将芒种轰走之后,芒种肯定心里不痛快,怕他心里想不开寻了短见,吊死在

    家门口。

    花五魁听花瓣儿喊叫,心里也是一惊,自然想到昨天对他的愤怒和绝情,不由乱了方

    寸。

    〃老李,……是谁?〃花五魁紧张得说不成话。

    兔子毛光忙了惊慌失措,没顾着看死的是谁,大着胆子凑近,看看那张几乎被拍烂的

    脸,摇摇头:〃不是芒种,这个人……不认得哩!〃

    花五魁闻言,急得跳起来:〃那咋死在咱门上?想法子弄走哩!〃

    花瓣儿放下心来,长吐一口气。

    兔子毛愣愣怔怔地问:〃弄到哪儿哩?〃

    花五魁说:〃河里。〃

    兔子毛着急地说:〃不行,堤上有人遛弯咧,先弄到院里藏喽,天黑再往河里扔!〃

    花瓣儿跺脚道:〃别,俺以后就不敢往家里呆咧,还是报官吧,反正不是咱杀的。〃

    她的话音落地,花五魁和兔子毛都是一愣,恍然醒过神来。

    〃对呀,咱藏个啥哩?人又不是咱杀的!〃兔子毛说。

    〃不行,硬说是咱咋办?毕竟死在咱家咧,说不清哩!〃花五魁有点迟疑。

    〃别犹犹豫豫的,快拿主意吧,晚喽就更糟咧!〃兔子毛后退两步左右看看,河

    堤和堤下的路上空无一人。

    〃往下弄!〃

    花五魁说着,快步走过来,伸胳膊抱住尸首的两条光腿,往上挺劲的辰景,嘴里低声

    喝道:〃解绳套!〃

    兔子毛抖颤着将绳套解下,两手却不敢摸尸首的一身白肉。

    〃再看看有人不?〃花五魁急红了眼,抱着尸首喊叫起来。

    兔子毛又后退两步左右瞅瞅,摇摇头。

    〃老李,下手吧,扔………〃花五魁嘴里嚷着,抱了尸首踉踉跄跄直奔河堤。

    兔子毛狠拽了尸首一只胳膊,随着他蹿出去。

    〃干啥哩………〃

    二人叫齐了劲将尸首往河里扔摔的辰景,身后猛地响起一声喊叫。

    〃扑通………〃

    花五魁和兔子毛吓得魂飞胆散,尸首摔在堤岸上。

    〃好哇,青天白日之下,你们竟敢毁尸灭迹!〃那人说着,凑过来看躺在堤上的尸首。

    花五魁慌乱间瞄一眼来人,原来是个当兵的。

    当兵的倒拎了大枪,一眼认出死人是谁,愣怔片刻突然撒腿往东飞奔。

    〃拽住他………〃

    花五魁最先醒过神来,朝兔子毛大喊。

    兔子毛也急红了眼,往东蹿出十来步,猫腰从地下拣起一块砖头,死命朝当兵的扔去。

    砖头贴着当兵的耳朵飞过。

    当兵的往前跑着跑着,猛转身端起大枪瞄向兔子毛。

    〃啪………〃

    一声脆响,兔子毛的左腿飞出血花花,扑通跪在地上。

    〃他娘的,你还想害俺?把腰带解下来,把他绑上,不然穿喽你的糖葫芦!〃当兵的一

    步一步逼过来,枪口对着兔子毛的脑袋说。

    〃老板……〃兔子毛慌了,忍住剧痛望着花五魁。

    〃绑吧!〃花五魁晓得躲不过这一劫,走到兔子毛跟前,闭上眼睛。

    兔子毛抖颤着解下腰间的布条条,把花五魁反绑住胳膊。

    〃趴到他背上,走!〃当兵的又对兔子毛说。

    兔子毛单腿撑地,乖乖趴到花五魁背上。

    花五魁无奈,背着兔子毛向东而去。

    〃爹………〃

    花瓣儿早把这骇人的景致看在眼里,在后面扶着门框一声惨叫。

    〃喊啥?再喊把你崩喽!〃当兵的掉枪口指着花瓣儿。

    花瓣儿吓得缩回身子,耳朵底子里听见花五魁酸酸的一句话:

    〃瓣儿,咱家祸不单行咧!到你大爹家呆几天吧!〃

    第十章

    芒种后悔得要死,恨自己在〃小七寸〃的攮子逼迫下成了出卖媳妇的孬种。虽

    然花瓣儿的身子有毛病,可她毕竟是个好闺女,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子。芒种心里念想着,

    如果花瓣儿躲过这一劫,他一定舍了命地跟她好,再也不胡思乱想。就算花五魁还不信他,

    就算他在定州没有扎锥之地,就算他走街串巷到处讨饭,也要和花瓣儿安安生生过光景。

    1

    夜里突然掉雨点子的辰景,芒种还绑在槐树林里。

    两个当兵的本想找个地方躲避,又怕芒种脱绳逃走,只好蹲在地上用脱下的褂子支成

    凉棚,心里对〃小七寸〃骂个不停。

    天亮以前雨停了,槐树林里黑下来。

    两个当兵的还不见〃小七寸〃,心里直犯嘀咕,不晓得放人还是继续等。后来两人商量

    着,一个把芒种带回兵营,一个去花家班探探风声,没想到正好撞到花五魁和兔子

    毛往河里扔〃小七寸〃的尸首。

    芒种的嘴被堵了半宿,腮帮子引得 (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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