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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张千岁
第一章 迷乱的狂欢前奏
更新时间:2007…10…13 13:49:00 字数:820
Iwalklikeacat,talklikearat,stinglikeabee,babyIwannabeyourman。
——20thcenturyboy,T。Rex。
我可以忘记现在是什么时间,忘记自己身处何地。我可以忘记昨晚做过什么,明天又即将去做些什么。我可以忘记他,或是她,或是所有的他们。为了你,我甚至可以忘记自己的名字。
对,就是你。你可以是舞池中的任何一个人。你可以从事各种各样的职业,可以将自己的皮肤、头发和瞳孔涂成各式妖媚的颜色;你可以用各式各样的语言讲出花言巧语,然后在天亮时悄然离去;你可以是漂浮在空中的神灵,也可以是浴火燃烧着的恶魔本尊。因为你就是我的化身,我身体中尚未被触及的那一部分。我们的生命线如同野草一样杂乱无张地生长,我们的灵魂永远悬浮在躯壳之外,发出尖厉的哭泣,我们的恐惧源自祖先们无数次噩梦中的惊醒,而我们一千零一次的狂欢就注定要在今晚举行。
难道你还没有看出来吗,亲爱的?我们此时的命运如同一根绷紧的琴弦,即可以弹奏出最关键的那个高音,让彼此赖以为生的旋律得以延续下去;也可以在瞬间被我们自己扯断,化为两道永远分离的弧线,疲惫而缓慢的坠落下去。
亲爱的,我已经做好了准备。我戴上了粉红色的假发,涂抹上粉红色的眼影,一根粉红色的胸针在我的胸口绽放、燃烧、散发出腐朽而诱惑的气息。亲爱的,这只是一个关于夜晚的、粉红色的序曲。我把它看作一朵水仙,奉献在年少时就死去的少年们的陵墓之前。可亲爱的,你呢?你是否穿好了我送你的那双舞鞋,是否戴好了我为你挑选的项链?昨晚在你我床头绽放的那朵玫瑰,是否在今晨就已经凋谢?亲爱的,我们的演出即将开始,结局只有你我二人知道。请你在此刻凝视我并且抱紧我,我们唇齿相依、不离不弃。既然生命苦短,幸福转瞬即逝,今晚我允许你去做你想做的一切事情,只要你能够不轻言放弃。
因为,这是属于我们的最后一次机会。
第二章 甜蜜的戏谑快板
更新时间:2007…10…13 13:51:00 字数:4904
Wellmystarshipdoesn‘twantmeAndneitherdoeshisworld。
——Hotone,NathanLarson
喂,亲爱的,我周日下午的飞机,下周一就能回国了。你现在在哪儿呢?我回国就去L城找你好了。票都订好了,周一晚上到机场。你放心,我把行李什么的都放在机场,直接飞去L城。我可不想在北京那破地方多呆一分钟。不用着急,晚上10点多你就能见着我啦。
电话答录机这个东西有时候让我很费解。我周围基本没什么人用它,但鲍兰却偏要给我搞一部。自从这个闪着贝壳亮光的方盒子被装进了我那间窄小阴暗的屋子之后,我就开始怀疑这一切都是一个精心策划的、叵测的阴谋。
鲍兰喜欢在各个场合各个地点掏出手机给我打电话,我要是不接(我通常情况下都不会接的),她就会乖巧地在“哔”一声之后给我留言。她说她自己属于那种电话依赖症,或者不如说是恋声癖,但其实谁都知道,那只是她许多偏执症中的一种。这世界上有种女人,她们经常性的对自己的存在产生怀疑,她们为这件事情忧虑、紧张,甚至歇斯底里。她们需要时时刻刻地保证自己能够确认自己的存在,所以最方便的办法就是打个电话给男朋友,让他们的反应(或惊讶、或愤怒、或无助)成为一种对自己存在的证明。
在还没有那个贝壳型的电话答录机之前,就因为我不接她电话这件事情,我们曾经大吵过一架。或者不如说,是她在半个小时之内持续不断地以一种固定的语速来质问我、唾弃我、否定我,然后冲着我大吼大叫、将我的CD和唱片扔在地面上并且狠狠地踩踏,接着脸上露出鄙夷的神情,维持这种神情几秒钟后,就换之以一种朦胧的绝望,接着扑通一声跪坐在地上,丝毫不顾及自己还穿着裙子就开始叉着腿委屈地抽泣起来,像是刚才那一切事情都是我对她做的一样。
在这种情况下,我通常会关上门一走了之,但只有那次,我没有丝毫犹豫地搂住了她,亲吻她,安慰她。即便她不停地往外推着我,扬起手来装作要打我,脸上露出一种极度厌恶的神情,但我仍然不停地亲吻着她,直到她慢慢停止哭泣,靠在我的怀里,像个在摇篮中的婴儿一样,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虽然我根本不知道她究竟在哪方面得到了怎样的满足。
那次争吵后的结果,就是那个贝壳的降临,以及此后无休止的“哔”一声之后的乖巧留言。那个贝壳在一片狰狞的狼藉之中傲慢得如同冰雪女王。不过没过多久,她就和屋子里的其它东西一样蓬头垢面起来——她齿状的外壳是藏污纳垢的绝佳场所。
我做过许多职业,但现阶段的职业是一个小说作家。我从小就有写日记的习惯,这也是一种近乎偏执的举动。它们一本本地被我写完,接着就被我丢进柜子深处,并且再也不去翻看。我在日记中只记载真实的事情,这也许就是我不愿意再次去面对它们的原因。但我在自己的故事里却讲述各式各样的谎言骗取人们的眼泪,比如不遗余力的赞美着爱情、青春和生命,尽管我从来也不知道它们究竟是些什么东西。
当然,我的故事中时而会有真挚而浪漫的情节出现,但绝对不是美好爱情的典型范例。我最初觉得这样的故事根本无法被刊印成书,甚至无法被正确、妥当的叙述出来。它们无一例外地过于臃肿、琐碎,像一个陷入了中年危机的男人在抚摸着自己的光头和肚腩,面容尴尬并且严峻。我的叙述中充满了欺骗和巧合,故意设置的陷阱,荒诞和现实交叉,总之百转千回。但事实是,没有人在意这些。读者们渴望通过廉价的小说找到一些廉价实用的理论和警示。而我支离破碎的叙述无疑给了他们所需要的一切。但令我费解的是,这似乎并不是一个廉价的时代。人们只有在谈及幸福的时候,才会给出一个奢侈的定义,脸上露出某种不确定的、望尘莫及的表情。
我从来不属于某一个特定群体。我习惯自己处于一种不确定闲散状态,只拥有一个关于自己的大概轮廓。而其中填充的东西将依据我自己的心情来选择——我就是一个偌大而肮脏的玻璃瓶。在某个时期,我成为某个特定的自己。鲍兰无疑是我失败得一塌糊涂的填充,但在那段特定的阶段里,她又似乎是我唯一正确的选择。
我现在不太确定在遇见鲍兰之前,究竟过着一种怎样的生活。我唯一能确定的事情就是林原死了之后,乐队被解散了。在我一手拿到公司解约书的时候,另一只手里正拿着林原的死亡证明。在那一瞬间,我觉得我手中曾经紧握着的、维持着生命的两束光,就这样在我的面前熄灭了。我的前半生是个不折不扣的垃圾场,林原的到来让我觉得自己能够把握住一些什么,但没想到我最终握住的,只是这样的两张废纸。
那阵子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活着,对我来说,连呼吸似乎都变成了一种挥霍。不过我并不思考这些事情。我唯一需要的是慰籍,至于这些慰籍来自何种渠道,对我来说都已经不再重要。
鲍兰跟我重复过无数次她第一次遇见我的情景,并且逼着我和她一起“把事情丝毫不差地回忆起来”。于是我知道那天是十一月四日,凌晨四点半,我金发散乱地赤裸着上身,眼神涣散地坐在那家名为“阔帽俱乐部”的酒吧门口。从酒吧中走出的客人宿醉未醒,但每一个见到我的人都能够轻易确定我的职业。事实上,鲍兰也是他们其中之一。
那时候她正在欧亚大陆之间来回穿梭游弋,不停地在各国的商人们之间周旋游说,并且以为自己在做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其实不过是开了一家连锁的中国餐馆。那天早晨她之所以会在“阔帽俱乐部”里出现,据她解释是因为她在Katowice那地方“患了时差综合症,实在无法睡觉”。而事实上,我在前天晚上还在酒吧见到她拉着一个老外,边喝波氏伏特加边露出阴险的坏笑。
据鲍兰说,那天她出门的时候,所有的路灯都熄灭了,她一开始没看清楚,只见到了我一头金发,还以为我是个老外。按照她的习惯,是不管在何时何地,见到了老外就先讲法语。她觉得这样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都是一种体面的尊重,即便是在波兰那种地方。那天她究竟跟我说了些什么,我又跟她说了些什么,我实在想不起来了,原因可能是我根本就没想记住。可每次被她强迫回忆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她又都很神秘的坚决不肯说出那晚我们的对话。我会的法语本来就那几个词,所以估计不是什么好话。
那次当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公寓里,就是波兰那种廉价的学生宿舍,两张单人床并排放着,中间隔着一张桌子。床头挂着一幅水彩画,上面画着森林里的一座教堂,底色是柔和的橘黄。另一面墙上挂着一张巨大的海报,和屋子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上面画的是一张晃动的裸体胸像,分不清男女,下面用粗体字印着一行什么字。屋子里的光线不是特别好,我看不清那上面究竟写了些什么。我注视着那幅海报,不知过了多久,头疼得像是要裂开,嗓子干得冒火。我决定挣扎着爬起来,但脚刚一接触到地面,就感到地面一阵塌陷。我意识到自己的腿似乎晃了一下,接着就重重地摔倒在床上。我无计可施,百无聊赖地向窗外望去。外面大概有三层楼那么高,不远处是一条寂静的街道,几盏古旧的路灯,一派中欧那种藏污纳垢满目疮痍的城市景色。整座城市似乎都还没有苏醒。
我下意识伸手向怀内取烟,想要自己清醒一些,可手摸到了胸口时才发现自己赤裸着上身。我这才发现自己那件脏兮兮的裘皮大衣正在不远的地方,像一只被弄伤的狐狸那样静静地潜伏着。我刚想伸手去取衣服,墙上的那张海报动了一下,接着自海报后面走出了一个人来。那人手里拎着大大小小不下五个塑胶袋,里面满满的不知都放了些什么东西。
你大爷的。那个人看都没看我就说,你丫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来接我一下。
她说一口漂亮的北京话,骂起人来在那个令人昏昏欲睡的早晨格外动听。我浑身上下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力气,从床上爬了起来,接过她手中的东西。
她右手三个塑料袋脱手,立刻感到轻松不少。我却拿着三大袋东西立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丫傻站着干什么,赶紧搁厨房桌子上去。她不耐烦地往另一个方向走去。我晃晃悠悠地跟着她,到了那个叫厨房的地方。肮脏的电磁炉,破旧的吱吱作响的冰箱,永远都不能够停止漏水的生锈的水龙头,油腻的地板,昏暗的电灯泡,当然,还有头顶剥落的墙皮和墙角的蜘蛛网,这一切都是我之后无数个恶梦的组成部分。我对这一切都视而不见,径自将东西放在了那个被称为“桌子”的、实则被无数油腻的塑料袋笼罩着的东西上。
她蹲下拉开冰箱。我看到她被里面的气味熏得直皱眉头。她开始将塑料袋里的东西一样样地放到冰箱里,丝毫没有想要和我说话的意思。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发现周围也实在没有什么可以依靠的东西,正在踌躇着该怎么开口,只听她忽然说道:“把那袋西红柿递给我。”
我在那些塑料袋里扒了扒,果然扒出了一袋鲜红的东西,于是连忙递给她。回头的时候,我发现她正在看着我窃笑。
“你好好一大老爷们儿,怎么像个娘们儿似的。”
我无言以对。在她奋力将所有的蔬菜、水果、果酱、面包、生肉和无数的瓶瓶罐罐都塞进冰箱之后,心满意足地用脚踹上了冰箱门,随手打开上层的柜橱,掏出了一袋已经打开了的薯片,津津有味地嚼了起来。我盯着那个冰箱,怀疑着它的构造。
你吃吗?她把薯片伸到我面前。
薯片散发出一种刺激的咖喱味。我往后退了退,硬着头皮说,我不吃,谢谢。其实,我想喝点水。
她几乎在瞬间就从不知道哪个塑料袋里掏出了一瓶矿泉水,递给我说,还没开呢,你自己拧得开吧?
我没说话,拧开瓶盖就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慢点儿喝慢点儿喝,别呛着。她呵呵乐着,斜身靠在墙上,一条腿曲着蹬在墙上,得意洋洋地大嚼着薯片。
我喝完一瓶水,想找地方扔掉瓶子。她一把从我手中夺过瓶子,顺手扔在了一旁的地上。
你真不吃薯片儿啊,咖喱味儿的。她笑着说,眼睛眯成了两条缝。
我以前的室友是个印度人,所以我有点怕咖喱。我说。
啊,那惨了,咱俩吃不到一起。她说着,把薯片扔到了一旁,转身走进了刚才我睡觉的那间屋子。我跟了进去。她边走边说,房费咱俩平摊,一个月不到二百兹。地方是小了点儿,可这学生公寓不比你每天晚上泡旅馆火车站实惠?你的事儿我都听开酒吧那大胡子说了,与其你在他那儿干那事儿,不如过来帮我当waiter,一个月基本工资开你一千五百兹,客人给的小费我一分不收,你说怎么样?
机关枪似的把话一口气说完之后,她回头看着我,大眼睛一眨一眨的。
我想了半天,还是不知道她想干什么。清晨是我一天当中最不清醒的时候。尤其是在这样一个令人困惑的环境下,面对这样一个令人困惑的女人。
她看我不回答,不耐烦起来,说,别犹豫了,你满大街问问,到哪儿找这么好的事儿去啊?你以前的事儿我都听说了。他们说你从罗马尼亚来的?你丫是不是轴啊,那边儿人穷得就差自己吃自己手指头了,有什么钱让你挣啊。
我去那里不是为了钱。我半天才憋出一句话。
她立刻劈头盖脸道,好,行,为了前途,为了理想,这行了吧?可前途理想值几斤几量?你看你现在这德性,给人刷盘子都没人要。我收你做waiter,简直是……
我实在忍不下去了,冷冷地说,我没说要留下给你做什么waiter。
她大眼睛一翻道,好啊,那你继续去阔帽儿吧。想干什么干什么,死了都没人稀罕。说着,她真的就回身拉开大门,把我的衣服塞给我,连推带耸地把我轰出了门。
门在我面前关上的那一刻,我哭笑不得。
这他妈什么事啊,大清早的撞了鬼了。我披上了大衣,伸手去内兜里掏烟,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再一摸裤兜,里面的钱早已经不翼而飞。
别闹了成吗。我对门里的人说。我知道她在门那边,也许正在从透视孔中看我窘迫的样子。
谁跟你丫闹了啊,你丫有种走啊!她的声音从门里传来,距离果然离我很近。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她娇憨的声音,我忽然感到一种久违的温暖。可能这些年我一个人离家的时间太长了,离家又太远了。鲍兰就是这样横冲直撞地闯进了我的生活,将我本来已经一塌糊涂的生活搅得更加不得安宁。
第三章 多情的昔日舞曲
更新时间:2007…10…13 13:52:00 字数:5290
Dimthelights,youcanguesstherest
——Loveisthedrug,RoxyMusic
在Velvet乐队的时候,林原很火,我们的乐队也很火,尽管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这倒不是我对我们的作品没有信心,我只是觉得,作为一支从来也不主流的商业乐队,忽然一下子被这么多人肯定和接受,实在有些令人猝不及防。从我进入乐队开始,到林原去世乐队解散,一共不过七年半的时间。我和林原、孙维一起写了四十多首歌。从最初纯粹的朋克,到之后的电气爵士,我们从来没有停止过新的尝试,也从来没有附和过主流趣味。
那真是一个在外界看来很风光的时代。媒体追捧他、娇纵他,女人们爱他,男人们想要成为他。我承认那时候人们对他的爱的确有些疯狂。我见过无数男歌迷在演唱会上打出“Fuckme”的标语来欢迎他。我承认林原真的太漂亮了。他的美丽足以让男人为之神魂颠倒,为之犯罪,为之疯狂。但他就像幽灵,无声无息地从无数人的梦中飘过,用魔鬼的伎俩诱惑着他们做些下流的事情,梦醒时却又被人发现高高在上,占据着舞台的正中,如同一尊神灵一样不可碰触。即便是在乐队事业最好的时候,林原也从不接受媒体采访,从不做对外宣传,从不出席各种愚蠢的颁奖典礼,从不允许摄影机以一个令他感到不愉快的角度去拍摄他。教会学校出身的背景又让他的身世显得扑朔迷离,充满神秘。最苛刻的是,演唱会之前和之后的一个小时之内,他不允许任何一个人和他有任何的身体接触。
我记得有次演出前一个半小时,林原因为喝多了而跌倒在后台的道具箱里睡觉,基本上处于一种半昏迷的状态。新来的道具师只是为了让他清醒而拍了拍他,他就开始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一路冲向临时搭建起的舞台起落架。那时候起落架正升到最高,距离地面有十多米高。他的经纪人张宏吓坏了,不停地给我和孙维的手机打电话。起落架也不敢立刻放下来,生怕降落的过程当中会有什么闪失。台下的歌迷以为这是演唱会的一部分,纷纷在台下大声尖叫。当我和孙维从地下控制室冲到现场时,看见林原正摇摇欲坠地站在起落架顶端,面对着下面无数的歌迷,脸上满是迷茫和困倦的神情。
原儿你快过来吧,那边没有路了,底下全是人。孙维冲他喊道。
他目光呆滞地回头看了看孙维,又看了看脚下,像是想尽力搞清楚状况。当他最终冲孙维走了过来的时候,孙维一把将他从起落架上抱了下来。他一靠到孙维的怀里就开始哭了起来。我不演了,他哭着说,我想回家。
孙维像哄小孩似的哄着他说,不演就不演了,我们回去吧。
看到这样的情景,台下的歌迷们全都疯了。早在乐队成名之初,就经常有媒体对林原的性取向大放厥词,有关他和孙维之间暧昧关系也早就不是什么秘密。这次能够亲眼目睹如此场景,等于默认了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当然,与此同时,看到这情景疯掉的还有林原的经纪人张宏。他那时一直都在努力把乐队向主流乐队靠拢,他认为只有这样才能让乐队更加持久地运转下去,但林原怪异的装束和举动无疑是乐队向主流靠拢的绊脚石。如今阴错阳差地上演了这么一出,林原的性取向一经曝光,乐队肯定更是主流无望。不过好在那晚林原从起落架爬下来后,演唱会还是正常进行了。那晚林原在台上虚弱得像个病人。但他越是虚弱,越是喘息,台下的歌迷也就越疯狂。他在台上不住地扭过头看孙维,每唱完一首歌就要休息一会。我的贝司想帮他,但其实越想帮他,给他的压力就越大。那晚孙维的鼓怎么打怎么不顺手,最后可能也烦了,本来说好给他的solo,他摔下鼓槌就下场换衣服去了,到了后台更是一语不发地抽着烟。只有我能看出,他和林原之间的裂痕越来越大,已经到了完全不能挽回的地步。
Slayer乐队最初组建的时候,只有林原和孙维两个人。林原那时18岁,孙维20岁,他们两个人同时去一家爵士酒吧面试,后来酒吧决定留孙维,不留林原,原因是他的吉它弹得太自我。那时孙维和林原只是第一次见面,但孙维却对酒吧老板说你们不要林原也就别要我了。老板很赏识孙维,所以也就留下了林原。为了这件事情,林原一直都对孙维心存感激。
两人就这么朝夕相处,一起在同一间酒吧磨合了两年多,有天孙维在喝酒的时候对林原说起组乐队的事情,林原不假思索地就同意了。乐队最初的名字叫Slayer。林原负责主音、吉它,孙维负责鼓,有时也会合合声。贝司手是另外找的,孙维以前的大学同学。可乐队成立没有一年,贝司手就退出了,据孙维说,那时候贝司手和林原的关系很僵持,最后根本不能同时呆在一个屋子里。最后贝司手忍无可忍,宁可和孙维翻脸也不肯继续留在乐队里。
正好那阵子我大学刚毕业,觉得还没玩儿够,还想再玩儿两年。我记得那时候是夏天,他们受邀在朝阳公园给一个很大牌的英国乐队做暖场演出。当林原的吉它响起来时候,全场都震了,所有在场的人都以为这不止是一支暖场乐队,而是主办方给他们的意外惊喜。我记得那时候挺夸张的,身边的每个人似乎都在同一时间问这支乐队的名字,但似乎谁也不知道。
那天我不费吹灰之力地就混到了后台,先看见了孙维,他正在打电话,信号不是特别好,表情也很焦躁,显然没工夫理我。我正在无聊的时候,林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左手拎着两瓶青岛,右手夹着烟和烟灰缸。他把啤酒递给孙维,孙维摆了摆手示意不喝,他左右看了看,发现我正在看他,于是径直冲我走了过来,把酒递给了我。
我弹吉它的,你呢?这就是他跟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想了半天才说,我……我偶尔弹弹贝司。
话音未落,林原就哈哈大笑了起来。当时我以为他那幅样子一定是喝醉了,但后来才发现,他一贯都这么疯疯癫癫的。
我正想正是自我介绍一下,这时孙维挂了电话走了过来。林原拉着我对他说,孙维,这是我们新来的贝司手,他叫……你叫什么来着?
陆菲。我回答道,说着不安地看了林原一眼。
孙维明显愣了一下,然后立刻冲我伸出手笑着说,你好你好,我孙维,幸会幸会。
我们还没说上几句话,只听林原忽然大声叫道,干爹,干爹!我在这儿呢!说着,就拨开我径直朝我身后走去。我回头看的时候,见到一个西服笔挺的白发老头,手里端着一杯咖啡,被四五个戴耳麦的保镖簇拥着。林原扔掉了手里的啤酒和烟,扑上去就紧紧地勾住了老头的脖子。
当时的情景很尴尬。我和后台其他的人一样,被林原这一举动惊得目瞪口呆。但孙维明显已经习以为常。他很温和地拍了拍我的肩说,你会弹贝司吗?
我点了点头说,会弹一点。
孙维于是跟我说了说他们乐队的情况,问我有没有进乐队的打算,改天可以来录音室试试看。我有点恐惧地看了看林原。孙维咧嘴一乐说,你不用管他,他就这幅德性。我能看你们挺投缘的。说实话,能让他喜欢的人还真不多。说着,他也扭过头去看了林原一眼。我注意到他和林原的右耳上都有耳洞,只不过林原明目张胆地挂了一个银环,他的却已经快要消失了。
第二天,我背着琴去了他们在C区的录音室。当时我觉得很奇怪,作为一支名不见经传的乐队,竟然能够拥有专业的录音室和排练厅。后来才知道,这都是林原那个白头干爹的杰作。
那次面试很成功,我几乎在当天就和乐队签了约。那天林原特别高兴,说晚上怎么都应该小庆祝一下。我刚想回绝,说我晚上必须得回家,林原就已经像个小孩儿似的挂着我的脖子央求着说,别扫兴啦别扫兴啦。
我求助地看着孙维。孙维煞有介事地想了想说,只要不去VG,去哪儿都成。
那天晚上是我第一次去VG,也就是所谓的VelvetGoldmine酒吧。酒吧的确名不虚传,里面的布置极尽奢华,用纸醉金迷四个字来形容完全恰如其分。酒吧里经常往来的基本上全是老外,这可能和老板是个德国人有关。我去的那天几个老朋克正在酒吧一角一字排开切磋琴艺,他们一见到林原就招呼他过去一起玩儿。林原拨开人群不耐烦地跟孙维说,你跟他们说,我他妈现在要休息,要他妈喝酒。孙维走过去和他们聊了两句,从他们脸上的坏笑能看出没聊什么好话。孙维正要把我介绍给他们的时候,酒吧老板闻风前来迎接。老板是个面相挺慈善的德国人,我们握手的时候他很用力,显得很有诚意。孙维介绍说这人是他在德国学习时认识的朋友。我觉得挺神奇,因为他的普通话说得比孙维还要地道,以至于孙维和他说话的时候从来都用德文,他就笑着骂孙维是假洋鬼子。几个人一起聊了几句,我忽然发现林原消失了。这时酒吧里原先轰鸣的音乐戛然而止。我顺着孙维的指出的方向,在朦胧的灯光下找到了DJ的控制台,发现林原正叼着烟懒洋洋地背靠在上面喝着他最喜欢的爱尔兰黑啤。
又来了,酒吧老板苦笑着说,他一来,我的DJ就失业。
寂静笼罩了整个酒吧,寂静令人窒息。舞池里的男男女女们纷纷开始抱怨,女人们开始跺脚、怪声怪气地尖叫,男人们则开始不耐烦地吹起口哨。
林原像是丝毫没意识到这些,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迷迷糊糊地在身上摸索着打火机,然后颤颤巍巍地点燃了一根烟。在打火机熄灭的那一霎那,一阵剧烈的颤音忽然席卷了整个酒吧。整个舞池像是被一股强劲的旋风所掠过,像是电流源源不断地从地面涌出,顺着你的腿不断向上攀升,最终袭击到你的心脏。所有人都在同时陷入了一种疯癫的状态,每个人都意识到,今晚的高潮即将来临。而当我在纷繁复杂的节奏中听出了Bloodonthedancefloor的旋律,顿时感到自己的心脏正在被一架金属巨兽撕扯吞食。我竭力抑制住内心冲到DJ台上去抱住林原的冲动。我不禁转头去问孙维,林原以前做过DJ?
孙维故作神秘地凑近我的耳旁说,我告诉你,他以前什么都做过。
那天晚上林原掀起了一个又一个的小高潮,能看出舞池里所有的人都发疯了一样地爱他,除了那个被他赶走的DJ之外。大汗淋漓地离开控制台之后,他宣布他开始讨厌“Slayer”这个名字了,因为这名字总让他想起以前的那个“十分欠操的JB贝司手”。他说他觉得有必要趁着新成员加入的时机换个名字,“去去晦气”。
听到这个提议之后,孙维并没说话,只是眯着眼睛抽烟。这时候可怜的DJ归位,酒吧里忽然放起了酒吧的同名曲《VelvetGoldmine》。那一刻林原一下子乐了,说我们不如叫Velvet吧。听到这个名字从林原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我一口酒正含在嘴里,差点全都吐出来。Velvet,这叫什么名字。我当时很想直说,这名字比以前那个还要傻逼。但思来量去,觉得这么做太不好,于是寄希望于孙维的理智。而当我神情紧张地去看孙维时,发现他仍然一脸平静,不点头,也不摇头。我以为他是在想办法说服林原,但却万万没有想到,他的这种表示在通常情况下就等同于默认。最终,那晚我只能接受了“我将加入一支名叫天鹅绒的乐队”的这一现实,糊里糊涂地将整瓶Chivas就着大口言不由衷的苦水统统吞咽下肚。
那晚我们三个一直喝酒聊天,中途我无数次想要找个借口离开,但却也不知怎的了就喝到了天亮。那晚林原在酒吧的沙发上又唱又跳,脱了上衣跪在孙维面前,拽开孙维的裤子就凑上去亲。
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完全不记得了,但我清楚地记得那晚我做过的梦。我梦见在一个墙壁贴满紫色天鹅绒的温室里,林原变成了一只黑豹,他原本光滑如缎的皮肤上布满了伤疤,不时有金色的、如同油彩一般的汗水从中渗出。而我则化身为一条湿滑的黑色眼镜蛇,徒劳地纠缠着他的身体,如同一条藤蔓徒劳地纠缠着一截即将枯死的树木。接着在瞬间,他的皮肤恢复了光滑,而我却在猛然间发现自己的皮肤开始溃烂,遍体鳞伤。
这个情景之后被我梦到过许多次。不知为什么,尽管每次我都会从梦中惊醒,但却一直都不觉得这是个噩梦。
当我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我费了半天力气才勉强意识到自己正坐在一辆车里,开车的人是孙维。我的头疼欲裂,林原则倒在我的腿上睡得正香。
我们去哪儿啊?我问。
孙维似乎没听见我的声音,继续开着车。
我轻轻敲了敲他的肩。他没有回头,只是从后视镜里看了看我,问道,你没觉得这一切都太快了吗?
我那时正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中,被他这么一问更是一头雾水。
正赶上一个红灯,孙维踩下刹车,挂上手刹,回头对我说,你琴弹得不错,但弹得比你好的人有的是。我选你的唯一原因不是因为你的琴,而是因为你的人,你明白吗?
我半醒半醉地点了点头。后面的车开始不耐烦地按喇叭,孙维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一字一顿地对我说,我现在能给你的唯一忠告就是离他远点。
说着,他猛地发动了车。
我由于惯性翻倒在了车后座上,这么一折腾,也就清醒了一些。
在那一刻,我感到酣睡中的林原紧紧搂住了我。我发现自己的手正在情不自禁地抚摸着他的头发。他颈部的十字架反挂着,在晨光中忽明忽暗地闪烁着。
自从那天之后,我再也没写过什么日记。我对林原和孙维说,你们就是我的日记。
第四章 醉人的迷幻慢板
更新时间:2007…10…13 13:55:00 字数:3604
AfriendinneedisafriendindeedAfriendwithweedisbetter。
——Puremorning,Placebo
你觉得你每天喝成这样有劲吗?鲍兰一只胳膊架着我,一只手伸进皮包里找着钥匙。我就不知道了,那酒那么臭,有什么好喝的。大哥,你现在可是有工作的人了,你就全当为我想想行不行……
她的话飞快地从我的脑中掠过,每一句话都如同一阵炙热而沉闷的风,在我的胃中狂搅一番。最终我实在忍不住了,扶着墙开始大口大口地吐了起来。
她大声尖叫着一把推开了我,边叫边骂,边骂边打。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觉得这一切都很好笑,于是边吐边笑了起来。
没过多久,整个楼道里都弥漫着一股呕吐物的腥臭。我感到自己被她连拉带拽地弄进了屋子,一把推进了厕所,接着就听见她骂骂咧咧地弄出了一连串剧烈的响声,金属撞击的声音、玻璃破裂的声音、还有塑料袋被抖开的声音,其中不时地出现几声她恶狠狠的咒骂。最后,当一切终于都归于寂静的时候,我听见有隐隐约约的呜咽声从走廊里传出。
我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走出门,发现她正蹲在墙角捂着嘴哭,地上全是水,拖把倒在一旁的地面上,如同一具已经阵亡的尸体。她面前的桶里是我刚才呕出的、仍然在散发着异味的污物。
你大爷的,她边哭边骂道,我他妈的大白天辛苦忙了一天,晚上回来还要给你丫忙活,收拾这烂摊子!你丫他妈的是不是人啊!
房东的门开了一道缝,里面传来老太太沉重的咳嗽声。可能是走廊的窗户没关严,一阵穿堂的冷风吹得我直哆嗦。我的酒也就醒了一半。我俯身去拉鲍兰,想把她拉回屋里,但她使劲甩着胳膊,就是不肯让我碰她。
我无计可施,只好拦腰把她抱了起来,抗进了屋子里,关上门。她用手使劲打着我的后背,直到我把她放在了地上,她还抬起腿踹了我的胳膊一脚。
你大爷的,她眼睛瞪得通红,继续骂道,我他妈的怎么就那么贱!让你丫被那些混蛋睡死算了!你他妈的,反正你他妈的现在这个德性,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可去你大爷的,我就是不能这么做。我怎么就这么爱你……
说出这最后一句话,她已经哭得泣不成声了。
就在那一刻,我脑中无数的图像交叉重叠在一起,眼前不禁一阵晕眩。
我记得这个情景,只不过那时候哭泣的是另一个人。
在我认识林原之前,他就开始吸毒了。所有知道这件事情的人都说,毒品这种东西就是为林原这种人存在的。这种人永远找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却永远都在不知疲惫的寻找。最后发现实在什么都找不到了,就干脆忘了寻找本身的意义,迷失在一些药品制造的幻象里。我问过林原吸毒之后产生的幻觉。他说就像他小时候玩儿的万花筒一样,世界呈现出完全不同的一面,面前的事物在瞬息之间呈现出万千种变化,每一种变化背后都蕴藏着重力与失重背后的玄机。他说他有时候在嗑药之后,感觉自己像是呆在真空里。他从没到过真正的真空,但他确信那就是真空。他说他感觉自己在地面上越陷越深,然后在瞬间变的丧失了重力,就像是即将获得自由的鸽子或是冲破渔网的鱼,只要某个环节稍有松动,它们就能拥有整片蓝天或是海洋。
但我知道,其实林原最初是被迫吸毒的。他认的那个白头翁干爹是地产界有头有脸的人物。那老头子知道林原翻起脸来谁也不认,怕他有了点名气之后就把他踹了,所以决定不惜血本地把他搞脏。他逼着林原吸粉,手把手地教他每一个步骤。等到林原渐渐上了瘾之后,又没钱去买粉,所以只能一直依附着他。他最初以为林原会像其它那些人一样,小打小闹地嗑两颗药,偶尔吸点大麻宣泄一下。但他没有想到,毒品摘下了束缚着林原欲望的那最关键的一环。当林原拥有了真正的自由之后,一切都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我刚进乐队那阵子,正是林原吸粉吸得最凶的时候。那阵子每天基本上排练不了两首歌,林原就借口出去抽烟,其实是去休息室充电。每次回来之后他就会变得异常兴奋,状态极佳。孙维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但就是不说破,而我却一直都被蒙在鼓里。
最初的时候,我一点也看不出林原有什么不正常,因为他那个人一直都和其它人格格不入,如果有天忽然正常了起来,那反而是不正常了。但后来我发现他开始越来越虚弱,精神也不如从前那么好,有时候连一首歌都唱不完就嚷嚷着要去休息。每逢这时,孙维就一个人闷着抽烟,剩我一个在排练厅里,百无聊赖地弹着琴。
我那时候最大的弱点就是太相信孙维了。我总觉得孙维和林原之间怎么说也算是有过一段,他就算不念着旧情,也得为乐队的将来着想,绝对不会让林原受到什么伤害。所以孙维说林原要去抽烟,我就相信他真的去抽烟了。孙维说林原今天身体不舒服不能来排练,我就真的相信他最近身体不好。其实那阵子乐队的事业刚刚起步。我只要对林原的事情稍有疑问,孙维就马上劝我说那都是林原自己的私事,而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
你得相信林原,我记得有次孙维跟我说,他已经是个大人了,完全能够为自己的事情负责,不用我们去操心。
孙维这么一说,我还能问些什么呢。那阵子除了排练和演出,我基本见不到林原的踪影。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也说不上几句话。我只能从他的音乐中感受到他的愤怒和恐惧,但音乐这东西又不怎么能让人信赖。说实话,在我加入Velvet之后的两年里,我对林原的了解还不及他歌迷的一半多。那时候我们忙着排练、四处演出,每天都几乎忙得喘不过气来。林原的干爹对他是千依百顺,几乎是在为我们用金砖铺路。林原说想要找个唱片公司签约,他干爹就凭空成立了一个J&X唱片公司,专门负责策划乐队的一切。林原说想要做全国巡演,他干爹就立刻成立了一个娱乐传媒公司,专门负责策划乐队的全国巡演。
在一切都蒸蒸日上的时候,林原忽然在一次巡演前的彩排时晕倒了。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在我面前像融化了冰一样瘫倒在地上,当时我吓得连喊都喊不出来了。当孙维从我身边冲了过去的时候,我才清醒过来。我看见林原的身体蜷缩成一团,痛苦地抽搐成一个个奇怪的姿势,他的口中还不断地有白色泡沫涌出来。我不停地问孙维他这是怎么了。孙维没有回答,抱着林原就冲进了后台的休息室。我跟了进去,看到他在林原的随身 (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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