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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文竭力控制情绪,说话冷冰冰的:“不明白,潘副局长你看这事该怎么处理?”萧文把“副”字说得很重。
潘荣没有理会萧文语气中的挑衅,只是说:“这点小事你就不要过问了,我负责处理,你忙你的事吧。”
萧文追问道:“我想知道潘副局长怎么处理。”
潘荣不快地说:“我这局长有必要跟你这队长汇报吗?你有没有组织观念?”
萧文尽量不带情绪地说:“我是不希望闹出事情。”
潘荣更加不快了:“我希望吗?这事由我负责,真闹出事,我担着,跟你没关系。出去吧!”
萧文只得出去。两个巡警也要出去,潘荣却叫住了两人。门刚关上,潘荣板起面孔训斥两巡警:“你既然知道潘誉是我弟弟,还闹腾得满城风雨?”
两巡警懵了:“事发突然,我们……”
潘荣不耐烦地打断说:“好了,别说了。以后有人再问这件事,就说是把枪弄丢了,被潘誉拾去的。记住没有?”
两巡警委屈地答应着:“记住了。”
潘荣又嘱咐说:“你们先回去,这件事不要再声张,明天我把枪要回来还给你们。”
潘荣今天的表现实在是让萧文太意外了。素来让他崇敬的“师傅”潘荣,一个干了几十年的老警察,终于还是过不了亲情这一关,萧文真的很难相信这事竟会发生在潘荣身上。萧文失望之余,可也没有就此认输,他倒要看看,潘荣究竟想要怎样。于是萧文坐在警车上,等着那两个巡警出来,一根烟的工夫,两个巡警垂头丧气地从大门里走出来。
萧文上前问道:“他怎么说?”
巡警甲乙很委屈的样子,虽然不讲话,可眼圈里含着泪水。
萧文急了:“枪都被人家抢去了,连句话都不敢说?”
一巡警含着泪水将实情告诉了萧文,萧文听后勃然大怒,骂道:“一个警察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说完扔给那巡警一块手帕,返身冲进办公楼大门。
萧文大步冲进潘荣的办公室。潘荣抬起头,对萧文再次闯入露出诧异之色,问道:“你又回来干什么?”
萧文义正词严地说:“潘誉调戏少女、殴打民警、抢夺枪支,性质十分严重!他还非法拥有枪支,已构成犯罪!潘副局长,我希望你严肃对待、认真处理!”
“我怎么不认真处理了?”
“认不认真处理,你心里清楚!”
“萧文,什么时候轮到你教训我了?”
“刑警执法,是法律赋予的权利,无须论资排辈!”
“下级教训上级,也是法律赋予你的权力吗?”
萧文不说话了。两人互相瞪着。片刻,潘荣掏出支烟,递给萧文,萧文不接。
潘荣主动缓和地说:“就算潘誉触犯了法律,可他是他,我是我,连我的烟都不能抽了?”
萧文听了接过潘荣的烟,潘荣要给他点上,萧文说:“哪有师傅给徒弟点烟的道理!”潘荣说:“你不说无须论资排辈吗?”萧文笑了,夺过潘荣的打火机,先给潘荣点上,再给自己点上。
潘荣也笑了,说:“萧文,别激动。假如潘誉真的触犯了法律,我会毫不犹豫地把他交给你,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嘛,我不会因为是我弟弟就袒护他,这个请你放心。”
萧文也平心静气地说:“你是我的领导,也是我的师傅,我没有理由不相信你。但这件事涉及你弟弟,我来处理,对你会好些。”
潘荣恨铁不成钢地说:“潘誉这个不争气的东西的确越来越不像话了!可话说回来,也怪我太忙,平时对他关心不够,我之所以要亲自处理这事,也是想趁这个机会多了解了解、教训教训他。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萧文说:“现在的年轻人走上邪路很容易,趁这个机会让他改改毛病也对。潘局,我有时候好冲动,你别往心里去。”
潘荣大方地说:“怎么会!你跟我这么多年,我还不了解你?对法律就应该有这种赤胆忠心!你能理解我,我就很高兴了。你放心,问题查清后,该治安处罚就治安处罚,该刑事处理就刑事处理。我这就去找潘誉,把他带回来,接受刑警队的调查。如果他真干了,我去向那两个巡警道歉。你看怎么样?”
听完潘荣的这一番解释,萧文无话可说。从心底里,萧文希望潘荣说的话是真诚的、负责任的,萧文实在很不情愿看到潘荣做出什么徇私枉法的错事来,他再次相信了潘荣。
其实潘荣却另有一番考虑,也许他并没有想到,对潘誉的包庇,实际上也是对周诗万可能的违法行为的包庇,而这样做的危险性,当时被潘荣大大的低估了。当晚,他把常闯叫到自己家,当着潘誉把一支潘荣五四式手枪摆在常闯面前。这就是巡警被抢去的枪。潘荣沉痛地说:“我去跟那两个巡警道歉。”常闯却拦住他说:“不,你别去。你去道歉,将来你这个局长还怎么做?”潘荣深知几个徒弟里,惟有常闯是最讲情义的,他特意把常闯叫来,就是想通过常闯在萧文那边疏通此事。常闯跟萧文的感情很好,甚至超过了亲生兄弟,更何况常闯以前还救过萧文的命,所以即使萧文不买他这个师傅的账,可怎么也得给常闯点儿面子,因此由常闯出面去说说好话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常闯果然为了潘誉的事专门找萧文谈了一次。
常闯一张嘴就大大咧咧地说:“我说萧文,你就别这么认真了,反正又没有什么后果。”
萧文反问:“当众抢夺巡警佩枪,还没后果?”
常闯继续抹稀泥:“不是还给他们了嘛!潘誉怎么可能真抢那玩意儿?再说还有潘局……”
萧文态度明确地说:“这是两码事,你别掺和到一起。”
确实,两人在这件事的处理上,态度截然不同。常闯认为总得给潘荣留点面子,要把潘誉抓了,潘荣以后还怎么干工作?可萧文却坚持把这事处理好了才是真正地维护潘荣的威信。最后常闯只好拍着胸脯说:“别把事说得这么严重嘛!就算给潘誉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以后再犯,决不轻饶,我立马送他坐大牢!”常闯的这下表态等于是替潘誉做了担保。
萧文见跟常闯说不太通,只得转而问:“潘誉的枪查出来没有?这可不是小事情,如果他真有枪,就是天王老子的弟弟也不行,必须绳之以法!”
常闯答说是火药枪,已经收缴了,萧文看看常闯递过来的入库单说:“以后这类麻烦事怕是少不了,咱们都得当心点。”就算是答应不再深究了。很长时间以后,萧文一想起这事就觉得后悔,当时,如果他坚持自己的原则,也许就可以避免后来发生的许许多多萧文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但那天晚上,在常闯的苦苦劝说下,萧文犹豫间的一念之差不知后来害了多少人。这是后话。
常闯对萧文答应不再难为潘誉感到十分高兴,当即按事先安排好的,替潘荣邀请萧文去吃饭。可萧文却婉拒了。他实在没有心情在这个时候去潘荣家吃饭,潘荣能做得像没事似的,可萧文就是做不到。结果就只有张平和常闯去了潘荣家。席间,张平趁潘荣两口子不在,悄声问常闯:“怎么回事?听说萧文和潘局闹起来了?”
常闯模棱两可地说:“咳,俩人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犟到一块了呗。”
张平追问道:“真的那么简单?”
常闯说:“这有什么复杂的!潘局待咱们三个情同父子,萧文跟他能有什么过不去的事儿?”
话是这么说,可张平想事情绝非这么简单。
晚上萧文和梅莉在家商量着房子装修的事,梅莉兴致勃勃地提这提那,可萧文却只是心不在焉地随口应着,弄得梅莉有点儿不高兴了,她问萧文:“你怎么什么都是可以,就没一点意见?你就不怕我把它装成狗窝?”
萧文一听终于乐了,说:“那我也住——只要有你就行。”
可梅莉了解萧文,知道他一定是碰上什么麻烦了,她在萧文身边坐下,柔声问:“怎么了?是不是局里遇到不顺心的事了?”
萧文起初还不肯说,但他终究是缠不过梅莉,最后还是说出了实情,告诉梅莉是潘荣的弟弟潘誉抢了巡警的枪,可这事被潘荣压下来了。正说着,常闯突然来了。常闯此来并没有受谁之托,而是他知道萧文心里肯定不好受,想过来看看安慰安慰萧文。几杯酒下肚,萧文说话就更没顾忌了,他突然问常闯:“你说,身为警察,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哭?”
常闯有些摸不着头脑。
萧文又说:“下午那两个巡警当着我的面差点哭出来。”
“真的?咳,事情已经过去了……”常闯劝道,他并不想谈这个话题,可他知道萧文一定还在想着这事。
果然,萧文说:“可我心里堵得慌。两个大小伙子,又是警察,什么场面没见过,可说着说着眼泪就要流下来了……”
常闯和梅莉听着,表情都很沉重。
萧文自言自语似地说:“你说潘局那么正直一个人,为什么碰到亲情也……”
常闯劝道:“潘誉真没什么大事。”
萧文突然怒道:“我现在不说潘誉有事没事,我只说潘局的做法。我跟你说过吧,那次抓陈树明,潘局还试探过我,我虽然被他骂个狗血淋头,可心里很舒服。今天他没骂我,可我这心里……”
常闯和梅莉都不知道拿什么话来劝萧文,三人于是一杯接一杯地喝起闷酒来。
就在同时,潘誉和周诗万等人的酒却是越喝越来劲。周诗万摆酒说是给潘誉压惊,而潘誉对周诗万是更加感激了,确切地说,是已经到了对周诗万死心塌地的地步。大家喝得尽兴以后,周诗万又特意安排了小姐对已经醉倒的潘誉进行“特殊服务”。引诱潘誉进一步的堕落,正是周诗万计划的步骤之一;惟有潘誉的堕落,才能抓住潘荣的把柄,才能进一步控制潘荣为其所用。
这一点潘誉虽然懵懂不觉,可潘荣却已经隐隐意识到了。但此刻更让他担心的却不是周诗万,而是他的徒弟萧文。当了几十年的警察,想不到此次这么轻易地就受人以柄,特别是这个人竟是自己后辈的徒弟。潘荣越想越是耿耿于怀,半夜,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潘妻翻个身问:“潘誉没事了,你咋还睡不着?”潘荣闷声答道:“以后睡不着的时候怕是更多呢。”
从这次以后,萧文和潘荣算是彻底生分了。连萧文都觉得奇怪,每次在局里碰见,潘荣总是对萧文客客气气的,表现得就像是一个陌生人。
不久,局里召开了提干会议。会上,局政委提出刑警队一直干得不错,萧文业务能力强,政治素质也很好,提议由萧文担任队长;而滨江所张平也很出色,政治上成熟,工作热情高,提议由张平出任滨江所所长,因为潘荣分管刑侦,冯局就问潘荣对萧文的意见。
潘荣说:“张平担任滨江所所长很合适,我同意。至于萧文,他的工作能力没说的,但有时对案件的侦审还略嫌粗了些,也有些主观武断,担任队长尚欠火候,我的意见是锻炼锻炼再说吧。”
潘荣的态度有点儿出乎大家的预料,照说自己心爱的徒弟得到提拔,潘荣这个师傅应该高兴才对,没想到反对意见竟然正是来自于他。不少与会领导心里都有些猜疑,难道说萧文当真是不够成熟吗?
只有政委坚持自己的看法说:“刑警队的工作我们是看得见的,破案率之高是前所未有的,萧文功不可没。当然喽,人都有缺点,但我们更应该发挥他的长处。”
潘荣冠冕堂皇地反驳道:“我已经肯定了萧文的工作能力,但我认为再锻炼一下会对他的成长更有益。”
政委实在搞不明白潘荣的态度,就说:“老潘,干部问题一定要慎重。你只是这么笼统地一说,恐怕……”
潘荣不让步地说:“那好,我就具体地说,前些天为了查那个神经病的事,刑警队传讯周诗万。这是我同意的,可后来市里发了话,不同意传讯周诗万,说对拆迁工作有影响。我让萧文马上放了周诗万,萧文就跟我顶牛。我不说他对我这个师傅的态度怎么样,起码还有个对市里的态度吧?刑侦工作不像其他工作,每件事都牵扯到方方面面,他这种工作方法别说不利于开展工作,弄不好还会使全局工作被动。”
结果本来以为此次提干是水到渠成的事,没成想在萧文的问题上形成了两种意见争执不下。议来议去,最后达成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妥协方案,由张平任滨江所所长,萧文任市局行政科科长,刑警队再酝酿一下,先由常闯临时负责。行政科缺少正职已久,萧文的原则性有目共睹,让他做行政科科长大家倒是都不反对,而其中最赞成的人莫过于潘荣了。
会后,潘荣代表局党委向萧文宣布了这个任免决定。
萧文茫然地问:“潘局,是不是我工作没干好?”
潘荣说:“不是不是,你在刑警队干得很好,党委会上,大家对你评价都很高……”
“那为什么要我离开刑警队?”萧文更糊涂了。
潘荣解释说是工作需要,还说公安工作哪一样都很重要。
萧文对潘荣的官腔很不适应,他直截了当地说:“刑侦工作不是更需要人么?潘局,我知道,行政科长管着行财、车队几大块,是个要钱有钱要权有权的肥差,可我最喜欢的是刑侦啊!”
潘荣又提出是为了照顾萧文和梅莉的婚事,党委特意安排萧文换个环境……
萧文忙解释说他会摆好婚姻和事业关系的。
最后潘荣只得搪塞道:“别想这么多了,反正还在公安局,想回刑警队,解决了职务以后可以再调嘛。”还假意允诺萧文快则半年,慢则一年。
潘荣既然这么说,萧文虽然犹豫,也只好答应了。
就这样,萧文在行政科走马上任了,他对行政科的工作虽然不熟悉,但有一点他想是不会错的,那就是为一线服务、为干警服务!凭着这股热情,萧文楞是把行政科的日常工作搞得风声水起。他们在院子里打扫卫生,把发的副食品送到干警家里,在医院照顾干警的家属,给各科室配计算机,成立了蓝盾服务公司,大大改善了食堂的工作,局里的车辆状况也保养得空前的好……不出两个月,局里的财政有了赢余,甚至还得到了卫生先进单位的荣誉称号。虽然局里上上下下都对萧文这个行政科长的工作评价很高,但萧文却一天也没有忘记自己的老本行——刑侦。这天,萧文和食堂的师傅来给加夜班的刑警们送夜宵,正好常闯、大刘他们都在。萧文见常闯他们愁眉不展就问及原由,常闯告诉萧文昨天郊区出了一起抢劫杀人案,今天虽然把两个案犯抓到了,他俩也对杀人的事供认不讳,可对谁是主谋却互相推脱,萧文问了些具体情况,如凶器、案犯的身高、脚印等现场取证材料,常闯一一俱实以告。从表面上看,似乎的确难以判定谁是主谋。萧文看着现场的脚印照片沉思了片刻后,突然得出了结论,断定了其中一人是主谋,常闯等人不解其意,萧文于是在挂板边画边讲解说:“这是进入现场的足迹,这是离开现场的足迹。我们先看进入现场的。他们俩人身高一样,正常情况下的步幅应该在75-80厘米,进入现场的时候,李微的步幅是80厘米,冉宏的步幅是86厘米,而且冉犯的这枚脚印被李犯的脚印半覆压,这说明冉犯进入现场是主动的,李犯从心理上讲是被动的,而且是跟着冉犯进入现场的。再看离开现场的足迹。冉犯的步幅为141厘米,李犯的步幅为159厘米,这说明李犯逃离现场时心理的急迫和慌张程度比冉犯大得多。你们看,冉犯这枚左脚足迹展角明显增大,这说明他在逃离过程中曾回头看过,也表明他对犯罪后果的关心心理和惯犯心理。”听完了萧文的分析,大家都觉得很有道理。常闯兴奋地说:“走,接着提审,今晚就把他们拿下!”萧文得意之余也深深得感到,不能在自己喜爱的刑侦事业中发挥才能,对于他个人来说,真是一个莫大的遗憾。
这天,局里的例会上,冯局又表扬了行政科的工作,还让萧文别骄傲,下一步还得考虑怎么把各个派出所的创收工作搞起来。虽然得到了领导的表扬,可萧文心里却沉甸甸的。
晚上回到家,萧文的情绪仍然很是低落。梅莉见了,不禁关心地问是怎么回事。萧文就把白天挨表扬的事说了,他还对梅莉说:“我心里很矛盾,既然接了行政科这个差,我就不能让人家说我能力不行,更不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可这活儿干得越好,我越担心调不回去呀!”说着,他起身离开饭桌,斜倚在床头,抄起本杂志,漫无目的地翻看。
梅莉看看萧文想了想说:“你不能老是萎靡不振的,再这样下去,非憋出病来不可……找你们领导谈谈吧,看能不能再调回刑警队。”
萧文一听,激动地搂住梅莉喊道:“老婆,你太理解我了!等我办好调动,咱们就结婚!”
萧文是真的没想到梅莉能这么理解自己,以前梅莉因为不想让自己干刑侦这一行不知闹过多少次,现在,她能说出这么通情达理的话来,萧文的心里真有说不出的感激。
梅莉接受着萧文的吻,可反应并不热烈,她的眼睛看着别处。如果真由她来选择的话,她宁可萧文继续留在行政科,但这话她却不能说,因为她知道说了也没用,除了会让萧文更加郁闷外,也许还会最终导致两人的决裂。看着萧文的高兴劲儿,梅莉实在不忍心告诉他,刚才她的话里,多少都有些违心的成分。
第二天萧文兴冲冲地来找冯局,恳切地提出了调动的要求:“您还是放我回刑警队吧!要是不好安排,我可以不当队长,副队长也可以不干,让我干侦查员就行。”
冯局却说:“现在不行,等等再说吧。我知道你的心情,可组织上不能像你那么考虑问题。你就别给我出难题了好不好?”
萧文猛地站起,情绪激动地说:“这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能答应吗?那行政科长我不干了!”
冯局也发火了:“你敢!你要是对工作有一丝一毫的马虎,我敲你的脑壳!”
萧文垂首而立,神情懊丧。冯局站起,将萧文按坐在椅子上。
冯局语重心长地说:“我干了三十多年公安,最清楚刑侦这个行当里人才的重要,把你们培养出来不易啊!但对你们的使用要听取方方面面的意见,还要符合各种规定,不能乱来,更不能影响全局工作,造成不必要的矛盾。”
“真没想到,我成了大家的麻烦了!”萧文心中倍感凄凉。
见萧文如此,冯局安慰他说:“别急。我可以向你透露一点,最近局里的班子要调整,你再给我点时间好吗?”
萧文眼里闪出亮光:“我的问题有希望解决?”
冯局点了点头。
不久,萧文调职的事虽没定下来,却先传来了张平被提为市局分管秘书和行政的副局长的消息。张平这人看起来文质彬彬,可实际上文武韬略样样不落人后,尤其是他少年老成,坚守正直的同时,人际关系又保持得一直不错,所以深受领导的赏识。此次的破格提拔,虽然消息传来的突然,但萧文想想也觉得十分合理,他由衷地替张平高兴。赶上常闯出差,萧文在一家小酒馆里与张平举杯庆贺。两人喝得十分高兴,张平还答应尽力帮助萧文调回刑警队。萧文对回刑警队的事更觉得信心十足。
到了警校校庆那天,萧文和张平约定同车前往。听说上午局里又开了调整干部工作的会议,萧文就按捺不住地打听说:“哎,我的事怎么样了?”
张平看看萧文,眼睛里也说不出是什么神色,他似乎想了想,而后慢条斯理地说:“你的事没能通过。”
萧文简直不敢相信,他忍不住叫起来:“真的?你别骗我!”
张平仍是平静地说:“我是那种人吗?”可萧文却看到他眼睛里掠过一丝黯然的神色。
萧文拍了下喇叭,骂道:“妈的!”
张平劝道:“别这样。”
过了一会儿,萧文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方问道:“怎么回事?”
“有人提出你在刑警队时办案自以为是,太主观太武断有些个人英雄主义。”
“是不是潘?”这其实已经无须张平来证实。
“干什么,让我违反纪律?别乱猜疑,别人提出这些也是关心爱护你嘛。”
“什么关心?什么爱护?不就是在一些案子上没理睬领导的关照吗?不就是对某些领导的亲属坚持依法查处吗?不就是”
“这些事情我都知道,其他人也都知道。但遇到问题,还是应该在我们自己身上多找找原因”。
“我做的那些事有什么错?”
“从法律上讲,没错。”
“那我找什么原因?”
“你事没做错,可态度呢?”
“我态度怎么了?我是刑讯逼供了,还是不尊重嫌疑人了?”
“我指的不是这个态度……”
“你是说我对某些人态度不好?”
“对。”
“怎么不好了?就算不好可以找我谈嘛!就算我真有态度问题,跟我回刑警队有什么关系?”
“你看,又来了。你不要做什么事都一竿子到底,不留余地!”
“留什么余地?给谁留余地?”
“我知道你对法律的忠诚,可我们的工作环境不是理论上那么纯洁的!你就不能既把工作做了,又维护一个过得去的人际关系?这难道很难吗?”
萧文被噎住了。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口:“张平,我问你,作为一个执法者,应不应该铁面无私、公正办案?”
“别忘了,警察素质课我成绩最好。”张平答道。
“那你是不想回答我了?”萧文简直是在挑衅。
张平仍然平静地说:“我不想告诉你教科书上的答案。”
萧文不能理解,明明是在整人,哪有那么多道理好讲。此刻,他甚至无法原谅张平的冷静。在萧文看来,这种冷静难道不是承认了不公正的做法的合理性了吗?如果每个人都如此冷静的话,难道不是一种纵容吗?萧文狠狠地瞪了张平一眼,猛然停车说:奇#書*網收集整理“你下去。”张平问:“怎么了?”
萧文说车坏了,于是张平疑惑地下了车。萧文一把掉过头,一踩油门,不顾张平的喊叫,开着车扬长而去。
萧文疯狂地开着车,发泄着心里的怒气。后来,他来到江堤上,望着缓缓流动的江水,意图使自己能够平静下来。可他实在想不明白,潘荣是怎么了?局领导是怎么了?这个世界是怎么了?而自己又是怎么了?
直到腰间的BP机响起来,萧文才重又回到了现实中来,夕阳已经只剩一丝余晖了。毕竟,生活还是会继续的,呼他的人是梅莉。想到梅莉,萧文只觉得惭愧。这些日子以来,因为自己心情不好,梅莉不断地开导他,凡事也都让着他,连结婚的事也不再催他了。而他呢?除了让梅莉跟着担心,几乎什么也没给她。萧文重新整理自己的情绪,不管怎么样,今后就是天大的事他也要自己扛,决不能再让梅莉跟着受苦了。回家去,回到梅莉身边去,萧文努力振奋着自己的情绪,不能让梅莉看到一个被打垮的萧文。
当萧文推开家门的时候,客厅里的饭菜已经摆好,梅莉在等他。意外的,常闯也来了。几个人先说了几句闲话,常闯说在外地跟人学了几道菜,让萧文赶紧尝尝。萧文强颜欢笑地边吃边赞,还说要跟常闯学学,好让梅莉结婚以后等着吃现成的。
常闯问:“想结婚了?什么时候办?”
萧文兴致高昂地问:“梅莉,明天你有时间吗?有时间咱们明天就去登记。对,还得买个结婚戒指。梅莉,你喜欢什么样的?”
梅莉深深地看着萧文不说话。
萧文接着说:“现在流行白金的是吧?咱就买个白金的!还得拍张结婚照,穿婚纱的那种……”
梅莉突然打断他说:“我都知道了。”
萧文愣了:“你知道什么?”
常闯忙阻止梅莉:“梅莉,咱不说好了,不说那个嘛!”
梅莉直视萧文,一字一顿地说:“我知道你调回刑警队的事又黄了。萧文,有话你就说,别憋在心里。”
萧文强压着心中难受,打岔说:“我不是一直在说吗?对了,还得弄个车队,到时候拉着你在全市逛一圈,咱们也风光风光!常闯,这事你懂得比我多,还有什么内容来着?”他实在不想在爱人和朋友面前表现出脆弱。
可他这样的掩饰,却让旁人看着更加难受。
常闯也说:“文哥,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别这样。”
萧文还在强撑着:“我跟梅莉商量结婚的事,你扯哪儿去了。”
“要结你自己结。”梅莉突然赌气地说。
“怎么了?”萧文又是一愣。
“结婚能治你的心病吗?能治咱们就结。”梅莉这么说是因为实在不想看萧文在压着自己的火了。
萧文沉默了。
常闯拍拍萧文的肩膀劝道:“文哥,别跟自己过不去。虽说干不了刑警,可总归也还是公安这行。”
萧文突然爆发出怒火,拍案而起大声说:“我是看不惯人整人!刑警队我还非回不可!”
五、出走北海
素来耿直的萧文,在屡次遭受不公正的待遇后,再也无法按捺胸中升腾的那一腔怨气,他直闯冯局的办公室,理直气壮地问:“冯局,我听你一句话——我能不能回刑警队?”
冯局为难地说:“这……张平没跟你谈?”
萧文说:“谈了。我想问你。”
冯局只好说:“现在恐怕不行。”
萧文把一张纸拍在冯局的办公桌上,坚定地说道:“那好,这是我的辞职报告!”说完冲出了房间,撇下冯局愣在那里看着萧文身后微微晃动的房门。
萧文的辞职事件,大大触动了冯局。说起萧文从警校毕业后分来市局,从一个警队里的新手,成长为局里数一数二的得力干警,冯局是看着萧文走过这每一步的。冯局自信了解萧文,正因为这种了解,他也格外爱惜萧文。对于萧文和潘荣之间的意见分歧,冯局也多少有所耳闻。在内心里,冯局是站在萧文这一边的。可作为局里的一把手,他不便直接介入潘、萧二人的矛盾之中,又因为潘荣是分管刑侦的副局长,也无法直接干预对萧文的任命。但当萧文一气之下提出辞职时,尽管冯局感到有几分力不从心,可出于爱才,冯局还是决定再做最后一次努力。为此,他召开了一个研究萧文辞职问题的紧急会议。
会上,等与会人员都看完了萧文辞职报告的复印件,冯局发话了:“大家都看完了吧?议一下吧。”
没人说话。
冯局点名说:“老潘,萧文是你带出来的,你带个头吧!”冯局的意图很明确,潘荣的表态对于萧文的去留显然是最重要的。
潘荣处之泰然地说:“对萧文,我还是比较了解的,他做出这样的选择太令人遗憾。不过,我认为应该尊重他个人的意愿。公安机关辞职下海或是调到别的部门去的又不是没有嘛!既然他不想干警察了,说明他已经不再热爱这个职业,没必要勉强。”潘荣本来不过是不愿把有自己把柄的萧文继续留在刑警队,于是才想到整治萧文,一来可以打压萧文的锐气,免得萧文不把他这个师傅放在眼里;二来如果萧文受不了委屈,正好可以把他挤出警队以免除后患。耿直了几十年的潘荣在私心产生的那一刹那,似乎是突然顿悟开了窍,而萧文成了他玩弄权术所针对的第一个人。
尽管大家都清楚萧文调职的最大阻力来自潘荣,但却又都没想到潘荣竟会如此绝情,竟然对萧文的辞职表现得无动于衷。与会者沉默了。
冯局只好又问:“还有谁说说?”他表情凝重望向众人。
张平深思熟虑地说道:“为了避嫌,对萧文的去向我一直没有说话。但现在我不能不说几句。刑警是公安机关最苦最累最危险的行当,还需要很强的专业能力。萧文一直从事这项工作,他的素质和能力是有目共睹的。现在他无非是想干老本行,而且干侦查员都可以。连这一点都不能满足他,他能不辞职吗?把一个优秀刑警逼得要辞职,我们做领导的是不是有点太……”张平没有说出后半句话,用目光扫了一下众人。
张平的话使潘荣有些尴尬,但他马上又恢复了常态,插话说:“我也是刑侦出身,我更热爱刑侦工作!但达不到个人要求就辞职,那公安局以后还不乱了套?这种要挟组织的做法绝不能允许!”说到此,潘荣显得有些激动,但他的激动大半是因为恼怒自己的另一个徒弟张平也帮着萧文反对自己。
张平对潘荣的情绪不加理会,继续说道:“人尽其才,物尽其用,这是党使用干部的原则,行政科并不是离开萧文不行,我们为什么不能把他安排在更适合他的岗位呢?能让他回刑警队,他是不会轻易辞职的。”
潘荣也坚持自己的观点:“谁提出干什么就毫无原则地迁就,那我们这些局长政委也就不要干了。”
张平据理力争:“无理的的要求当然不能迁就。但我们这些当头的别忘了,没有下面干警流血流汗、没有他们的支持和努力,咱们这些局长政委想干也干不了!”
张平掷地有声的一番话使潘荣一下子没了词儿,潘荣仰靠在倚背上,表情复杂地看着张平,有气恼、有失望、有伤感……
冯局适时说道:“萧文提出辞职,除了感情冲动也确有怨气。张平说得对,我们是应当反省一下,在使用干部上是否做到了人尽其才?”这话显然是支持张平的。
无奈,潘荣只好说:“现在刑警队的班子已经配齐,总不能无缘无故把别人换掉吧?萧文虽然提出可以干侦查员,但他毕竟是这一级的干部。这个问题解决了,他回刑警队也不是不可以。”表面上是退了半步,但实际上却是为萧文的留职又设置了一重新的障碍。
冯局点点头。潘荣的这个表态已经够了,对萧文的安排其实会前冯局就心里有底了。于是他说:“我看这样吧,刑警队不是几次提出以经商为名在北海设个点吗?我的意见是让萧文去。你们看怎么样?”
众人同意地点点头。这个安排不偏不倚,既回避了矛盾,又解决了问题。即使是潘荣,恐怕也提不出任何反对意见。
会后,冯局把萧文找来单独谈话。冯局首先表示了挽留萧文之意。
对自己的行为,萧文解释说:“从我的本意讲,我并不想离开公安机关,这是我决心干一辈子的事业。但有人在工作安排上不能出于公心,我只有辞职一条路可走了。”
冯局说:“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我也在协调,但无论如何你不该提出离开公安机关!”
萧文索性把话说开了:“并不单单是因为不能搞刑侦我才提出辞职的,我主要是对背后的原因不能理解,也无法接受。如果咱们公安系统内部都把人情、私利和个人好恶看得高于法律高于组织原则,那这警察再干也没什么意思了。请求辞职是我慎重考虑才决定的,绝非一时冲动。”
冯局却说:“正因为政法系统不像你说的那样纯洁,才更需要我们去努力去净化去斗争,你想一走了之,这是积极的态度吗?这跟当逃兵有什么两样?”
冯局的一席话说得萧文哑口无言。
冯局耐心地开导萧文:“不是我批评你,你的做法是非常错误的!我也有难处,有些东西你不了解,我也无法向你解释。应付这些并不比侦查破案容易。希望你在政治上更成熟一些。”
萧文眼望着冯局,从冯局的话里似乎听出了希望,于是他问:“您的意思是……”
冯局郑重地宣布:“党委已同意你回刑警队,但职务暂时没法安排。局里准备在北海设个点,隶属刑警队,以经商为名主要从事侦查工作,当然能为局里创点收也不反对。但需要跟你说清楚的是,干这个工作一是直接受刑警队领导,没有职务,与普通侦查员没什么区别;二是长期在外地。你认真考虑一下,去还是不去,你自己拿主意。”
“用不着考虑,我去!”萧文立即朗声说道,满脸兴奋得像个孩子。
萧文的决定令常闯十分不解,放着行政科长这有权有钱的肥差不干,却要千里迢迢地往北海这种又苦又累的地方跑,简直就是跟自己过不去。而张平却支持萧文的选择,在张平看来,不管怎么样,现在萧文毕竟是留在了警队,而且又干上了老本行,虽然条件是差了点儿。朋友们怎么看萧文都可以不在乎,但梅莉的态度他就不能不考虑了。
本来,萧文跟梅莉商量好了,两人的婚期就定在了这个月底。可现在……
难怪梅莉一听就急了,坚决反对萧文去北海。
萧文几乎是央求说:“机会难得呀,我不去就……”
“就怎么了?不能活呀?”梅莉正在气头上,话说出来很冲,“咱们马上要结婚了,你这一去,什么时候能回来?这婚还怎么结?”
萧文老老实实地说:“我估计一、两年就回来了。”
“你估计?你怎么没估计到让你当行政科长呀?明明知道人家不待见你,还硬往上凑,你不是自找麻烦嘛!现在别说三百六十行,三千六百行都有,你干什么不好,非死气白赖要干刑警?”梅莉把怨气一股脑地倒出来,“当初让你当行政科长是怎么说的?是不是最多一年?后来怎么样?你去了北海以后,万一还这样呢?你找谁说理去?”
萧文沉吟片刻,坚定地说:“只要能干刑警,我也认了。”
梅莉逼视着萧文说:“那我怎么办?是跟你去北海?还是咱们两地分居?”
“一开始我就跟你说,你要想清楚……”萧文诚恳的目光让梅莉无处发作。
梅莉略微平静了一下,又说:“如果真是工作需要,非你不可,我认了。可现在不是这么回事,是有人要整你,这口气我咽不下去!你说说,这两年,你什么事顺哪?副队长干得好好的,不提你当正队长,非让你干行政去不可;明明能回刑警队,偏不让你回,非让你去北海。这不是有意整你是什么?”
“可我觉得,只要能干自己喜欢的事,这些都不重要。”
“被人玩得溜溜转,你还说不重要?你……”
“我们都讨厌整人的人,我们不会去整人,可当我们被人整的时候,我们就以牙还牙,那跟整人的人有什么区别?这么整来整去,还有个完吗?”
“那就这么认了?”
“公道自在人心。”萧文搂住梅莉,每当两人争吵时,萧文总是用这个办法和解,“再说,我又不是去流放,我是去干自己喜欢的工作呀!”
“你自己可想好了。”梅莉的脸上冷冰冰的。
萧文亲亲梅莉,低声却坚定地说:“我想好了。”
梅莉在萧文怀里闭上眼睛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后来的几天,梅莉不再跟萧文争吵,两人对显得格外地理智而平静。其实萧文心里很明白,这次他决定去北海,无疑是拿他和梅莉的感情冒了极大的风险。梅莉的身边不乏追求者,更何况,梅莉从来就不希望自己做刑警,而现在,自己正是因为职业的需要才离开江洲的。这一点,梅莉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谅解的,萧文只能默默地希望,两个人的感情能够最终使他们重聚到一起,除此之外别无其他。萧文从来都没有想过,如果因为北海的这份工作而失去梅莉是否值得。他实在不愿意这样考虑问题,因为如果真的要比较的话,那将是多么的残酷,因为结论只有一个——他甚至都不能原谅自己——在萧文的心中,刑警这份工作确实比梅莉更重要,而且恐怕永远如此。
萧文走的那天,梅莉没有去机场送他。萧文心里空空落落地上了飞机。随着飞机带着巨大的轰鸣声起飞,江洲在萧文的视线里越来越小,也越来越远。梅莉在江洲宾馆自己的办公室里,似乎听到了飞机起飞时那刺耳的轰鸣声。梅莉并没有哭,她倔强的性格不允许她那样,但她还是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之中,此刻,萧文和梅莉两人的心境各有不同。萧文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宿命的情绪,深切地感受到了两人感情的前途未卜;而梅莉则在经历了伤心、痛苦、沮丧、绝望这一系列心理过程后,默默地告诉自己,该是做出决定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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