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情 第 5 部分阅读

文 /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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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是由于她对老伴说了太多的安慰话,现在老伴的离去,使她的生活一下子茫然了。于是,她的生活失去了目标。

    老伴死了,她心里的那些话对谁说呢?她首先想到了自己最疼爱的儿子。过去,她强迫自己不去想他,那是因为她有着一个非常固执的自欺欺人的想法——等到家里有了好房子,有了吃不完的粮食,儿子就回来了。

    只要想到了他,她就再也放不下他了。

    她不能接受她最疼爱的儿子已经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了。虽然他曾经明确地对她说过,她不是他的母亲,同她这个家庭划清了界线,而且决不会再走进她这个家门。

    从那时起,她就忘不了他了。

    她想着他。他曾经是她最疼爱的儿子。

    等有了吃的,她要做许多好吃的给他吃。如今,那个老说她不会过日子的人死了,太好了!她没有必要再偷偷摸摸给她所最疼爱的儿子做好东西吃了。然而,更多的时间里,她的心情异常暴躁,竟抱怨伟辰是个一无是处的窝囊废。就是这个窝囊废使全家人少吃少穿,而且也做不成她所最疼爱的儿子最爱吃的东西。

    也许是由于她对自己最疼爱的儿子的过渡思念,也许是由于她对自己看作窝囊废的儿子的彻底失望的缘故,就这样,几个月之后,这个心力交瘁的女人终于双目失明了。

    尽管如此,对于王伟辰来说,父母是世界上最好的人,至少他们都是非常勤劳的人。

    他越来越沉默寡言了。看得出,妹妹过得也并不开心。

    他活像一只胆小的老鼠,眼睛永远盯在地上,靠着耳朵倾听四周的微小变化。因为他无法使她们摆脱痛苦,更不知道如何安慰她们。所以他痛恨他自己,千万次地诅咒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无用的人。他甚至觉得她们的痛苦都是他带来的。

    是的,他就是该下地狱的人。

    正因为如此,他生活的唯一乐趣就是干活,不知疲倦地干活。

    如果说他是个头脑简单的人,那是因为他压根儿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存在。也即是说,他的全部感情都在默默地为自己的亲人祝福。他从来没有怨恨过任何人,而他唯一痛恨的是他自己,至少他觉得他没有能力使她们生活幸福,生活快乐。当然,他也从来没有思考过事物之间的各种因果关系,反之,他也决不会像弟弟那样见风使舵,以此躲避生活的风暴。是啊!生活到底不是一帆风顺的,大海上行驶的轮船,是不会避开所有的风暴。即使生活中真有什么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事情,他也不会浪费一秒钟低头沉思。

    这也难怪王伟杰说他是一块死不开窍的老榆木疙瘩,脸上除了傻呵呵的笑容啥都没有了。

    母亲现在病倒了。他不能给母亲一点安慰,因为她总是念叨着她所最疼爱的儿子,就好像这个世界上除了那个儿子之外,什么都不存在了。而他所能做的是给母亲做一碗热乎乎的面条汤。

    家里的白面是海燕给的,仅有的一升麦子则是海山送来的。

    的确如此,海山兄妹帮了他们不少忙。现如今,他面对着这个贫困的家庭,他终于哭了。

    他不明白,而且也自始至终没有弄明白,他这个勤劳的庄稼人每天都在拼命地干活,但是,一家人照样贫困,一无所有。连赖以生存的粮食也填不饱肚子。因此,为了一家人,更为了那个奄奄一息的母亲,他在村外的一个山坡上开垦了一小块荒地,而且把家里仅有的一升麦子播种在荒地里。

    从此以后,他全部希望都凝聚在这块荒地上了。

    冬天到来了。

    凛冽的寒风并没有把他的希望冻死。但是,村里的人们沉默了,就连那些善于搬弄是非的人也都缄默不语了,只因为这些人的眼光一齐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要说红岩村沉默着,那是因为红岩村正在焦急地等待着。就好像平静的大海慢慢地孕育着骇人的风暴。

    他们都看到了。王伟辰紧张地忙碌着,活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疯狂地转动。

    此时,可怕的厄运之风慢慢地刮了起来,正因为无声无息,所以没有人意识到它的存在。它是在王伟辰开垦荒地的时候刮起来的,更确切地说,这厄运之风是开垦荒地的想法来到王伟辰心里的时候开始刮起来的。他可以把心里话说出来,这回,他终于大着胆子说出来了。

    虽然他啥话都没说,但是村里的人们已经很清楚地知道了。正是为了这个原因,明知道不是那么回事的村里人才会很有耐心地等待着。他们没有说话,保持缄默,最重要的原因是看看(也可以说,他们都想听听)这个人所做(说)的一切。

    如今不是在太行山之前,而是在开垦的荒地前面,不是想追逐什么,贪求什么,而是想有几斗麦子,而且是能够多做上几碗面条汤给病倒在炕上母亲喝。这本来就是他单纯的头脑里所闪动的唯一的念头。可以的话,他的妻子,女儿能够吃到一顿饱饭。虽然这座荒凉的太行山带给人们的贫困已经令人习以为常了,但是他无法忍受她们忍饥受饿的样子。因此,他注视着荒地里的麦苗,就像一个母亲用挚爱的目光关注着出生不久的婴儿。

    由于冬天的几场大雪的缘故,因而到了春天,小麦的长势很好,也或者说,小麦在他的眼睛里一天天长大,而希望也在他的心中升起。与其说他为了生存而同大自然做斗争,倒不如说他正在战胜自己,他看到了机会,抓住了机会,在贫瘠的太行山上开垦了土地,拥有了土地,反正不管怎么样播种了小麦。是的,在他流汗不止地劳动的荒地上,他仿佛看到了——全家人正过着不愁吃喝的日子。

    他走出了孤寂,而且进入了荒野,就好像一个坚强无比的原始人那样,为了生存,而使这荒野在他的精神上永久地留下烙印。他的眼睛所看到的是她们的眼睛永远看不到的东西,他可以不是太阳,可以不是月亮,至少可以是一只萤火虫,能够照亮属于自己的小世界就满不错了。

    夏天很快来临了。

    像往常一样,他依然没有意识到厄运之风已经越刮越大了,而且所带来的灾难,对于他来说,将是致命的打击。沉默的人们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有的甚至觉得自己的心悬在空中。也许大家有一个心照不宣的念头,滚滚的雷声过去之后,必将是一场可怕的风暴。事实上,他所接受的只是自己的命运,而且也是太行人的共同的命运。不管怎么说,他到底是一个农民的儿子,一个地地道道的庄稼汉,而不是像程维明那样,靠着公家饭过日子。

    这倒是真的,王伟辰觉得非常幸福,因为他和他一直深爱着的女人生活在一起了,而且还有了一个可爱的小女孩。

    也许他已经感觉到厄运之风了。他重新回到荒野上,这个干旱无比的夏天反而加强了他的信心,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

    除了抓紧时间抗旱,他顾不得别的事情了。村里人的眼睛却似乎大了许多,而且变得越来越亮了,就好像他们看到什么令人感兴趣的东西。其实,他们有许多话想说出来,可是话到了嘴边却硬生生地咽回去了。

    实际上,红岩村的人还是满有同情心的,要不然,他们的心情就不会那么沉重了。有些人甚至觉得自己对他的确太过分了,

    他们最终没有把要说的话说出来。

    一个月之后,小麦成熟了。

    而这小块麦田的收成原本就是红岩村今年小麦的全部收成。当王伟辰拿着镰刀兴冲冲地收割小麦的时候,却被当作复辟资本主义的典型人物抓起来了

    从那个时候起,他天天都要作为被斗争的对象批判着,劳改着。而他没能收割回来的小麦慢慢地道了那些大会上发言人的口中。

    有一次,批判大会之前,王伟杰手里拿着馒头,对李胜天说道:“我们吃掉了这条资本主义尾巴不是很好吗?”

    李胜天则低着头,慢吞吞地说:

    “鉴于王伟辰在劳改中的表现很好,我觉得应该停止对他的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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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讨厌她!我恨她!”我们走出家门,一声不吭,一直来到村外,在红崖前并肩而立。他终于大声喊道,“我恨她巴不得雷电劈死她!”

    偏西的太阳,往我们的脸上喷洒着暑气。汗津津的光线,伴随着知了的噪鸣,使劲煽动着他的怒火。而且他的目光更加咄咄逼人。是的,我了解这个铮铮的汉子,他痛恨自己,因为他没有表现出自己坚强的一面。

    他之所以是个男子汉,是因为他非常自信,坚信自己能够捏碎坚硬无比的岩石,而使它变成生长庄稼的泥土。看得出,他有着自己的意志,这是说,他不让自己去从别人的意志。当然,生活在地球上的人类如果只是满足牵线木偶所做的那几个简单而又幼稚的动作的话,那的确太悲哀了,果真如此的话,人的灵魂必将演化成阿弥陀佛的玩具。

    如果我们人类不再是得意扬扬自命为超乎偏见之上的人,有勇气保持自己的真,有勇气正视自己的丑恶,那么,我们就会成为真正有力量的人。这样一个出类拔萃的人,才是强者,才是硬汉。不错,经常照镜子的女人,至少自信自己非常美貌。

    白云就像片片鱼鳞,错落有致地排列着,怕一定是由于失去了水分才显得这么皱巴巴的样子。太阳宛如刚出嫁的新娘子,躲藏在一团彩云里,久久不肯出来。田野里,玉米、谷子、棉花、大豆、花生、山药……,所有这些绿油油的农作物呈阶梯状分布着。

    如果是秋雨绵绵的时节,那穿过村子的红崖河犹如频频跳动的琴键,为人们弹奏出优美的乐曲。

    蝉则千转不穷,鸟则百啼不绝。

    大概是这些小生命超脱了生存竞争的法网,并得以在大自然中享受永恒的欢乐。看得出,它们徜徉在柔媚的阳光里,呼吸着自由的空气。

    我和表哥相处好几天了,但却无法把现在的他和过去的他合二为一,倒不是说成年的他使我产生了陌生感,而是他所表现出来的黑夜般沉默、岩浆般狂怒;冷峻的脸、扭曲的下巴,以及他全身所有绷紧的神经让我无法像从前那样,愉快地说社心里话。

    于是,我努力收集那些记忆的片断,试图重新了解表哥。皱巴巴的衣服,脏兮兮的脸,还有被数不清的问号吓呆了的眼睛。我知道,无论干什么,他总是凭着满腔的热情去干,决不半途而废。就连其他小伙伴捉弄他恶作剧,也怀着执拗的热情很认真地对待,那是因为他压根儿不去理会他人的恶意。

    在我看来,他就是那种努力实践自己的人。

    我的父亲。虽说我找不出一丁点理由非议他,但却老以为他已经忘记了我的母亲。没错,我父亲特别喜欢他,他还是个小小孩那阵,父亲总是向我夸奖他:

    “你表哥的心是金子做成的!”

    他没有虚伪的那一面,没有为了一个良好的形象而伪装自己,甚至于不择手段地掩饰自己的丑行。要么相信他人,要么干脆不信,不论什么事情,只要不逆悖自己的良心,就行了。而我却以为,他更相信母亲的话,也或者说,他从来没有违背过舅妈的意愿。

    我没有像别人那样,捉弄过表哥,并非由于惧怕父母的责罚,而是我们两人很合得来。正因为如此,我没少提醒他,而使他摆脱了别人的恶作剧。

    “程皓,我弄不明白,我娘干吗那么讨厌敏英呢?”

    任何人都有非常脆弱的一面。我就见不得别人的眼泪。我还清楚地记得他经常说起的一句话。默默承受人类的悲哀,痛苦。人活着难免要犯些错误,否则,就只能是一具木乃伊。只不过,那些反思自身错误的人,的确能够使人类的道德观念大放光彩。

    为了别人的幸福,而让自己背负着沉重的十字架,即使走进了地狱,也在所不惜。一件了不起的杰作。

    在必要的时候,人们总需要喘息片刻,正如海船为了躲避风暴而进入避风港,至少他们消除,或是减轻生活之中的压力。当然,在生命的长河里,所沉积下来的并非全是幸福和欢乐,更多的倒是痛苦的沉默。然而,为了获得新生,不得不留下光溜溜的鹅卵石。

    我呢,宁肯拿着沉甸甸的鹅卵石,也决不让自己走进一领大红猩猩毡的斗篷里无聊地数一数阿弥陀佛的念珠。我没有走出生活的阴影,但却并不想在生命的长河里丧失自我。

    “我该咋办呢?”表哥很痛苦地喊道。

    “她爱你吗?”我问道。我的目光盯着这个身穿红背心的小伙子。

    “她温柔、善良,从来没有取笑过我。”他似乎恢复了平静,眼光依然看着绿油油的原野,“一个要多好就有多好的姑娘。”

    女人怕一定是要男人觉得她既温柔又善良才下凡人间的吧。或许是真的,因为情人们总是喜欢参与没来由的勾心斗角,争风吃醋的人可以是个冒险的骑士毫不犹豫地挑战所有可能的第三者。女人的保护神。自命为体面的护花使着。

    殊不知,狼是很乐意充当小山羊的保护神,倘若小麻雀不亦乐乎地为老鹰孵卵,是注定要倒霉哩!

    无边的痛苦。

    苦闷之果。令人不觉得苦辛的苦辛。

    那些陷入情网的人们会满有理由地表明自己已经不可救药地爱上了。否则,他们那有这么多烦恼呢?

    “她对我太好了,我们经常一块干活!”表哥说。

    她羞怯,瘦削的身体几乎是可怜巴巴的样子,从来没有大声说过话。

    他接着说道:“我心里却只有她一个,但却一直不敢向她表白。我,我,……笨嘴笨舌,……反正我就是喜欢帮她干活。”

    “她真的爱你吗?”我又一次问道。

    “她给我洗衣服,给我做好吃的饭菜。”他只顾顺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我,就是睡梦里,也摆脱不了那双没有欢乐的眼睛。”

    说到这里,他转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透过轻轻摇曳的柳枝,凝视着干涸的小河,他的脸渐渐柔和起来了。是的,表哥渐渐柔和起来了。他说:

    “我弄不明白,我娘干吗那么讨厌敏英呢?”

    她背着满满一筐衣服,来到小河边。要知道,他的那几件被汗臭浸透了的衣服就混在其中。洗啊!洗啊!河里的水,流啊!流啊!洗衣石换了一块又一块,反正山沟里有的是石头。可是,她却只有一双被河水泡涨的手。

    只可惜,这种感情太自然了,也太空泛了。然而,他的心中雕刻着一个最真实,最生动,最美好的形象,这个形象伴随着他度过一个接着一个白天,黑夜,而且还不断给与他生活的勇气和力量。

    河水就是他轻快的步伐。

    因为他的幸福倒影在清澈的河水里。

    没有语言,只有缠绵的沉默。眼睛里却闪烁着神圣的信息——甜美芳香的歌声。也许这种朴实的感情在他们两个人的心里早已坚如磐石了。因为他们的幸福来自漫长,耐心地期待之中,就向沙漠的商旅,不得不在可怕的焦渴中寻找希望。

    他们只是渴望共同下地劳动。

    “除了她之外,我决不喜欢别的姑娘!”他说。

    我一向以为,人活在世界上难免走一些弯路,所不同的只是一些人走得快,而另一些人走得很慢,甚至于在某个地方徘徊不前,寻寻觅觅。老实说,她就在他身旁,要看,看就是了,要爱,爱就是了。

    对了,她就是他心灵的家,住在里面才是无上的幸福,但是,他让自己错过了一个又一个机会。

    “表哥,你打算咋办呢?”我问道。

    “我也不知道。”

    “舅妈真的讨厌敏英?”我继续问道。

    “村里人老说那些不三不四的话。”他的眼光里流露出挑衅的光芒,看得出,他想摆脱别人的意志而成为自己。

    Onmyheartstringfreedomssings

    Alldayeveryday。

    要成为自己,即使不小心掉入污秽的臭水沟里也不必后悔。爱她,恨她,与父母无关,与他人无关。

    在他看来,石头比金子的价值更大,而且意义也更深远。石头可以变成泥土,从而能够收割到一年又一年的粮食,因此,只要牢牢地抓住它,一切都会有的。没错,舅舅曾经说过——你可以抛弃一切,但必须珍惜每一寸土地。

    多么纯朴、多么坦然的情感啊!这种情感不仅不需要刻意、执著的诱导或参与,而且不必用太多的语言去表白心迹,

    明净的天空下面,他耕着地,她坐在树荫下看着他。他终于接过她递过来的毛巾,耳边回响着温柔的声音:

    “东民哥,歇一会儿吧!”

    于是,他们彼此相爱,真诚地相爱,并希望对方永远幸福。同样,也希望自己获得幸福。

    我注视着他,他忽而激动,忽而宁静,就像生活给与他的问号太多了。

    生活的法则就是如此,既有欢乐,也有痛苦。妈妈从我的果园里消失了,然而,她的微笑却化作当空飞舞的彩练,照亮了黑色的岩石,果园和我的小屋。多么美好的时光啊!她的手正如清馨的微风,好让我躺在我的床上,甜甜地进入梦乡;她的声音仿佛溶溶的月光,好让我黑夜里醒来的时候,重新回到她的身边。

    金色的果园,我童年的乐园。啊!我的小小的脸蛋如同一枚晶玉,熠熠闪亮。

    “我恨她!”

    仿佛另外一种声音在我的耳边回响——红崖河,跳动着柔曼的旋律。细长的柳枝时不时划开它梦的漪沦。天空中团团的白云被充满暑气的风儿拖入梦乡,那渐渐舒展开来的躯体仿佛少女似醒犹眠的哈欠。西落的阳光,分明映亮了鸟雀依依归来的迹线,而村里袅袅升起的炊烟,恰如飞天仕女的白色裙纱。偶尔几声急急的犬吠,打破了山庄的寂静。

    站在这儿,的确看不到村子里的房舍,但却能够清楚地看到村口处几棵大杨树树梢的晃动。

    我曾经一边听着母亲温柔的声音,一边审视着低垂的柳枝。多么优美的曲线,一片柳叶落在河里,在水面上轻轻地划动,最后,打着旋儿向东而去。

    多么美好的形象,化作美妙的歌声在我的心中荡漾。

    “玉梅爱你吗?”我问道。

    “她爱你吗?”高骞看着我,问。

    “谁?”我惊愣了一下。

    “刘颖。”他的嘴角闪动着揶揄的神色。:

    “你瞎说什么?”我很不高兴地说,“她可是咱们的班主任。”

    “那又怎样!”高骞微微一笑,“别忘了,女人生来就是为了要男人爱的吗?”

    我没有说活,并不是我不屑于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她悄悄来到我身旁,她的声音又在我的耳边响起。于是他又继续说道:“你总是摆出这副样子,给人某种高深莫测的感觉。我喜欢这种感觉,因为这种感觉能够激发人们的想象力。女人啊!从你现在的微笑之中,我可以看到你就是我心里最美妙的歌曲。”

    “反正我对她没有好感!”他大声说道。

    我抬起眼光。我们互相看了看。

    而他似乎要从我的眼光里找到积结在他心头的那许多问号堆积的问题的答案。

    我们谁也没有说话。我呢,一时间还不知道如何劝说表哥,而他头脑里乱糟糟的,要是不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也很难理出个头绪来。

    正在这时,突突一阵声响打断了我们的沉默。表哥的脸色一下了阴沉起来了。只见一手扶拖拉机打不远的转弯处而来。我转回头,看了表哥一眼。很快,手扶拖拉机到了近前,还没等车停稳,车上便跳下两个人来,于是我走上前招呼道:

    “东亮,你回来啦!”

    “程皓,你表哥有没有提到我?”那个与表弟一同下车的年轻姑娘笑着说道。

    “提到你?”我假装不解地问。

    “你也不用隐瞒我。”姑娘很自然地说,“他心里头那一大堆话我全知道。”

    “是吗?”我颇感意外。

    “东民,你今天干什么去了?”姑娘向表哥问道。

    “我,我,”表哥说,“你管,管得着吗?”

    “你不说,我也知道。”姑娘笑嘻嘻地说,“告诉你,我不会介意的,因为我还不想做一个限制男人自由的女人。”

    “玉梅,你同我想象的不一样!”我笑着说。

    “我是不是没有你想的那么坏吧!”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这时东亮说道:“要我说,她是山里的金凤凰。”

    “东亮,你干吗老说不着边际的话?”开车的小伙子说道。他叫玉良,没错,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紧接着,他转回头对我说道:“程皓,我觉得你表哥的话很有道理!”

    “别听我哥的话,”玉梅说,“他总是设法抬高自己的形象。”

    ★★★★★

    “我不相信你会爱上秀荣。”有一天晚上,玉梅对哥哥说道。

    “笑话!笑话!简直是天大的笑话!”玉良说。

    “咱娘说,宝花婶子可要把秀荣嫁给你了!”她的目光探索着玉良脸上的表情。

    说实话,玉良非常讨厌妹妹这样肆无忌惮地看着他。他知道,他所做的任何事情都逃不过她那双聪明的眼睛,因此,他憎恨她。

    他憎恨她,倒不是她一定要把他的什么秘密说出来,使他像可怜虫那样暴露在阳光之下,而是他无论做什么事情,总觉得有一双眼睛窥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也或者说,他的生活摆脱不了他妹妹的眼睛。

    当然,他完全可以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是,那双眼睛像是洞察到了一丝端倪,因而,他便觉得她的眼睛已经看到他心里头的所有事情。现在,李玉良努力保持镇静,努力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只不过,他尽量躲避妹妹的敏锐的眼光。

    他抬起眼光,注视着在树梢上摇曳的圆月。过了一会儿,他说:“告诉你,我就是打一辈子光棍儿,也不会娶秀荣。”

    “你找对象也太挑剔了吧!”玉梅平心静气地说道,“所有的漂亮姑娘差不多都问遍了。”

    在哥哥面前,她总是一股从容不迫的样子。她的表情使他既妒忌,又羡慕,而且也使他着实愤恨,因为他的自尊心受到了很大的伤害。

    要知道,一个女孩子决不可以用这样的眼光来审视男人,否则,他们脑海里的唯一的念头——这个姑娘叫人讨厌无比。还有,她那故弄玄虚的微笑也会叫人不愉快。

    玉梅继续说道:“其实,爹和娘都盼着你把秀荣娶回家,不管怎么说,秀荣是个温柔而又勤快的女孩子啊!”

    “他们要我娶秀荣。”玉良提高嗓门说,“笑话!笑话!”

    “这不是你的想法吗?”玉梅说,“村里的人都知道了。”

    “告诉你,我不要别人干涉我的自由。”

    “是吗?”

    “他们就喜欢瞎操心!”他的目光终于收回来了,之后,他望着月光下的红岩村。

    “做父母的难道不应该关心儿子的婚事吗?”

    “我不要他们插手我的事情!”玉良狠狠地瞪了妹妹一眼。

    “我觉得你不应该对女孩子那样无情!”

    “要我赞美她们,告诉你,我可不会说那些肉麻的话。“他没有看她,因为她的眼光正在探索着他脸上的表情。

    “哥,你的话太刻薄了,这样一来,会伤害女孩子的心哩!”她老是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但是,那双精明的目光一直留意着他的表情的变化。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抬起头望着夜空中的月亮,“反正我对她们不感兴趣,更不会爱上她们的。”

    “这么说,没有一个女孩子让你动心。”她总是那么镇静,那么从容不迫。

    “她们值得我爱吗?”玉良不耐烦地反问道。

    “你是否自比于潘安,宋玉。”玉梅说。她的目光终于离开了玉良。

    此时,玉良瞅了妹妹一眼,她显得很平静。于是他说:“我应该找一个值得我爱的姑娘。”

    “我觉得你把话说得更明白一些。”

    “什么意思?”玉良满脸困惑地看着妹妹。

    “要不要我提醒你,秀荣不仅模样漂亮,而且还懂得过日子哩!”她微微一笑。

    不知什么原因,玉良宁肯妹妹面若冰霜,也不希望她满脸笑容地看着他。他沉思了片刻,并缓缓地说道:“我可不希望我的女人变成一个钱匣子。”

    “如果把她当作你唯一的爱的话,那么,我保证,她会让别的男人瞪破眼珠子的。”

    “告诉你,我不会爱上她的!”他很果断地说。

    “不知什么原因,我特别愿意父母为我的婚事操心。”玉梅似乎对哥哥的话题失去了兴趣。这时候,她的眼光投向不远处的小河里,河水在乱石间飞溅着碎玉般浪花。

    “我决不让他们干涉我的婚事。”玉良似乎松了一口气,因为妹妹的眼光不再探索他的心思了。

    “有些人偏偏是胆小鬼,但却硬撑着做什么天不怕,地不怕的英雄好汉。”玉梅说,

    紧接着她又说道:“我知道,你最瞧不起胆小鬼。”

    “是的,我永远瞧不起胆小鬼。在我看来,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决不能是个胆小鬼!!”玉良说。

    “是吗?”玉梅微微一笑,“只可惜,那些所谓的男子汉到了想媳妇儿发疯的年龄,往往是见了漂亮的女人就直不起腰,连男人汉的气概都没有了。”

    玉良没有说话,也许是因为他不想跟这个令人头疼的妹妹纠缠那些不着边际的话题。

    玉梅看了哥哥一眼,继续说道:“哥,我觉得你应该让家里人知道你的心思。”

    “你想知道什么?“玉良冷冷的问。

    “我不想知道什么。”玉梅很从容地说,“只是有点担心咱们家的那个胆小鬼为了爱情而做一些傻事的。”

    “胆小鬼?”玉良迟疑了片刻,又接着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哥,你不该爱上她。”玉梅说。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很不耐烦地说,“我都被你弄糊涂了!”

    “一个不会笑的姑娘是不能带给男人幸福的。”说到这里,玉梅竟然哈哈大笑起来。

    李玉良毫无根据地自认为很聪明,凭借着这种聪明不费吹灰之力地把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然而,妹妹的行为却使他狼狈不堪,也即是说,在妹妹面前,他不能保持男子汉的尊严。

    在红岩村,人们有着一种共同的看法。他们普遍认为李玉良是个出手大方的人。换句话说,如果你由着他的性子行事,就不会吃亏,而且还能够给你带来很好的财运,相反,哑巴亏使你有口难言。有些时候,他可以让自己变得蛮横,自私,无礼,就像一个没有头脑,心胸狭窄的混蛋一门心思折磨那些敢于和他作对的人,使他们吃尽苦头。自从他进入社会以后,他变得更加狂妄自大,肆无忌惮,尽甘如此,他的精明使他在生意场上一帆风顺,没有人敢暗地里算计他。

    凡是跟他打过交道的人都清楚地知道,这个儿童一般天真的年轻人决不是容易对付的人。至少他们曾经亲眼见到那些不知好歹的家伙栽倒他的手里,吃尽苦头,总而言之,

    要按捺住自己心里的敌意,更多时候,他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保持那么好的脾气与这个妹妹相处。要知道,他和其他女孩子相处的时候,总是一味由着自己的坏性子,活脱脱一个粗野的二流子。他完全没有把那些女孩子放在眼里,如果她们厚着脸皮纠缠他,他就应该用刻薄的话语来奚落她们。

    然而,在这个满脸笑容的妹妹面前,他总是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而且很难保持平静的心态。此时此刻,为了恢复平静的心态,李玉良环视着连绵起伏的山峦。白天的暑气没有了,山间徐徐而来的凉风,混同着田野间花草的气息,犹如阵阵波涛在海湾里轻轻荡漾,把勤劳的人们送入甜甜的梦乡。

    过了好一会儿,他用似乎很轻松的口气反问道:“真有那样的姑娘吗?”

    “你不知道?”

    “我知道什么?”他非常好奇地说道,“你可以说出来,也好叫我大吃一惊吗?”

    “我说出来,会让你狼狈不堪的!”

    “狼狈不堪?”李玉良哈哈大笑起来,“笑话!笑话!”

    “我觉得还是不说的好。”玉梅微微一笑,“要不要提醒你,一个有魅力的男人往往是尊重女人的男人。”

    “什么意思?”

    “我觉得你应该学会尊重女人,特别是漂亮的女人。”

    “你是我的妹妹,我敢不尊重你吗?”听了妹妹这句话,李玉良便滔滔不绝地说道,“我啥事不告诉你呢,我告诉你,你可以给我一个很好的建议。”

    “看起来,你非常自信!”

    “一个男人应该自信,而我更是如此。”

    “我却从你自信的表情里看到你刚愎自用,目空一切的一面。”玉梅冷冷地说。

    “我是那样的人吗?”玉良反问道。

    “而且是个十足的胆小鬼!也许比阿Q的胆子还小呢。”

    “你是说,我是生活的小丑!”玉良的脸陡然阴沉起来了。

    “至少阿Q有胆量摸一下小尼姑的脸蛋,然后把一个老妈子搂在自己的怀里。”

    “只可惜,咱村里既没有小尼姑,也没有吴妈。”玉良冲着妹妹笑了笑。

    “可是,咱村却有个不会笑的漂亮姑娘。”玉梅笑嘻嘻地说。

    “什么意思?”

    “我只是不希望自己的哥哥是个可怜兮兮的胆小鬼!”

    “我是胆小鬼?”李玉良显得很不高兴,紧接着他哈哈大笑起来。

    “是的。”

    “你说,我怕谁?”他提高嗓门问道,“啊!我害怕的人,肯定是你!”

    “你怕我?不,不。”她开心地笑了,“你怕的是另一个漂亮的姑娘。”

    他忐忑不安地看着妹妹,随口说道:“什么?一个姑娘。”

    “是的,你怕她,非常怕她!”玉梅很认真地解释道,“但是,你爱她,非常爱她!”

    “瞎说八道!”玉良大声说道。

    “你爱上了敏慧,难道不是吗?”玉梅很从容地说道。

    “你说什么?”玉良很勉强地说。

    “她就是那个不会笑的漂亮姑娘。”

    “你说,我爱上了敏慧?”玉良的眼光望着渐渐沉睡的村庄,因为最后几点灯光熄灭了。

    “虽然你不想让我知道你的心上人,”玉梅笑着说,“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的心上人是谁!”

    “你是说,你在谈恋爱?”他颇感意外地问。

    “还没有。”

    “这话什么意思?”他更加困惑不解。

    “告诉你,我已经爱上了周东民。”

    “东民?”玉良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至少他清楚地知道东民和敏英相爱好多年了。

    “我知道,东民他娘非常讨厌敏英。”玉梅很坦然地说。

    “父母是没有权利干涉儿女们的婚事的。”玉良冷冷地说。

    “对于我来说,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机会?”他觉得妹妹正在做一桩蠢事。确切地说,李玉良真的被妹妹弄糊涂了。

    “我非常希望父母关心我的婚事。”这时候,玉梅凝视着皎洁的月光,慢慢地问道,“告诉我,敏慧爱你吗?”

    李玉良没有说话。是的,田野里缕缕清爽的风儿,把夜空中那几团淡淡的乌云吹得无踪无影了。勤劳的太行人在和谐的静谧之中沉入甜甜的梦里。

    “哥,”玉梅说,“告诉你,她那样瞧着你,你就甭想幸福!”

    “我也告诉你,你爱你的心上人,”李玉良终于恢复了平静,“我呢,我爱我的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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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能退学!慧姐。”妹妹歇斯底里的声音依然在她的耳边回响。

    纷纷扬扬的雪下了一整天。

    暮色降临的时候,雪便停止了。但是,冷彻骨髓的寒风却刮了起来。

    既然这样做了,我干吗要后悔呢?实际上,我这样做的目的,只是因为不愿意看到他们假惺惺的样子,不希望他们干预我们家的事情。

    是的,那些声音又如大海的波涛滚滚而来:

    ——你大哥死了,从今以后,你就甭想安宁了!

    ——别忘了,我是她们的叔叔。

    ——你这个叔叔可不要住到人家的家里啊!

    ——告诉你,我不想他给别人家当牛做马!

    ——呸!休想得到我的同意。

    ——假如伟辰手脚慢一点的话,老支书……

    ——那后果……

    ——你们说说看,伟辰的死是轻于鸿毛呢,还是重于泰山呢?

    ——我再说一遍,他只是一个丑鬼,而不是王八。

    ——不管怎么说,秋月算是一个好女人,没有让那个丑鬼戴上绿帽子。

    ——我真不明白,那个女人怎么一下子疯了呢?

    ——别说了,伟辰死了,伟杰就应该照顾那些孤儿寡母。

    ——敏英是个男人的话……

    ——敏慧是个男孩子也行啊!

    ——真是没想到,那个丫头会对老支书说那样的话!

    ——听说,敏慧学习成绩很好,而且还是班上的三好学生。

    ——有什么用?

    ——父亲死了,还念什么书?

    ——一个女孩子识几个字就行了,要是攀上一门好亲事,那才叫好福气哩!

    ——那个窝囊废没有享过一天福。

    ——一个男人活到那份儿上,……

    ——他也算是男人,要是我……

    ——你怎么样?

    ——告诉你,那些狐狸精专会勾引男人的魂。

    ——他是个男子汉!总算做了一件轰轰烈烈的事情。

    ——哈哈哈哈!

    而她就像一叶小舟在恶浪里苦苦挣扎,因为在她看来,所有这些声音随着金戈铁马似的暴风在她的四周围咆哮着。

    不管怎么说,伟辰死了,村里的人们就得把满肚子的话全部说出来。也许他们并没有恶意,只因为那个怯弱的男人做出了舍己救人的壮举,而且还喊出了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有着男子汉气概的话语——

    “闪开!快闪开!”

    就这样,他的实际行动向村里人证明了——他是个男人,是个堂堂的男子汉。

    他死了。躺在厚厚的雪地里,整个大地被冻得发出金属般声音。

    舍己救人。他们觉得应该站出来说几句话。几句公道话吧!

    同情的话语。

    同情的目光,还有同情的泪水,就像决了堤的洪水,径直向我涌来。而我恰象一只受伤的小鹿看着疯疯癫癫的母亲。

    爹死了,死得那样惨。那个人活着,活得那么趾高气昂。

    村里的人们早已睡下了,只有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睁大眼睛,倾听着饿狼般寒风在房子周围嗥叫。

    她躺着。

    她直僵僵地躺在黑暗里,

    就好像一个人毫无知觉地站在冰天雪地里,只有那双眼睛燃烧着仇恨的火焰。

    于是我恨他。

    恨他。

    恨他。

    恨他。

    ……

    于是我冲着他恶狠狠地大声喊道:

    “呸!别指望这几个臭钱来求得心里安宁!”

    第六章

    “人都说,媒人这碗饭好吃,牵牵线,搭搭桥。”张宝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说,“可天晓得有多难哪!你看,刚刚出了东家门,又急急进了西家院。要不是为了你们家玉良,爱莲嫂子,我才不会左一趟,右一趟,瞎忙乎哩!这不,我的腿都要跑断了,鞋子也不知磨破几对了!”

    “哟,是大妹子来啦!”周爱莲赶忙站起身来,向前招呼道,“你这样费心,叫我说什么好呢?可为了儿子的婚事,又有什么办法呢。”说到这里,她叹了一口气,说,“唉!孩子们大了,你说,能不让人着急吗?”

    “嫂子,你说这话可就见外啦!要知道,最值得大人操心的事,应该说是儿女们的婚事了。虽说成与不成讲究个缘分,但是媒人的嘴皮子还是少不了的。”张宝花边说边仔细打量着屋内那些精美的家具,“唉!我说啥好呢?玉良这小子叫人摸不着底。”

    “他啥事都不跟我们商量。”周爱莲整了整衣襟,重新坐了下来。

    “胜天哥天生好脾气,不像伟杰那样动不动使性子,弄得孩子们离他远远的。”宝花一进屋,她的眼光就很难摆脱那些富丽堂皇的家具了,特别是那台21英寸的大彩电。

    自从张宝花第一次见到这套非常气派的家具之后,她老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冲动——站在那个大镜子面前,好好照照自己。也或者说,她一走进胜天家的大门,这种冲动就更加难以抑制了,就好像这面镜子具有某种魔力可以映出她昔日的风采。

    此时,透过玻璃窗的阳光,把屋内照得亮堂堂的。

    她不会忘记,而且还会时不时地提起——胜天家豪华的摆设。她之所以把这些东西挂在自己的嘴上,是因为她的滔滔不绝的话语说出来更加理直气壮。

    当然,在梦里,她也常常念叨这些东西。

    提到张宝花,这一带山庄里的人们都对她怀有某种敬畏的感情。正因为如此,那是他们害怕这个女人,与其说他们害怕她,倒不如说他们担心她的漫不经心的一句话,直接影响到儿女们的婚事。?(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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