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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姆在我住的赌场里订了一个party房间,团队里人都到了,大家喝酒抽大麻,畅聊以前算牌的黄金时代,各自的辉煌战绩。大麻是大卫带来的,说是难得一见的牙买加极品,让大家尝尝。初吸时还没反应,过不多时,就觉得房间里音乐的低音如同重锤一般,一下下打得我浑身舒坦,连心脏似乎都在跟着这节奏跳动,意识挣脱出头脑,往天空恣意飞去,只模模糊糊地还听见吉姆在说:
“算牌的黄金时代已经过去了,规则越来越差,监视越来越严……MindPlay即将大规模安装,赌场的财力太雄厚……哥利亚,我们不是大卫……依靠投资……你以为MIT二十一点团队的资金哪里来的?华尔街?……黑社会……赃款!……海外资金……我们收10%的钱,所有盈利也都归我们……哪里能找这么好的投资者,他不收你钱,还付钱给你!……10%哪!……绝对安全……新机会、新天地!以后我们信誉起来了……每个月都有一千万美元的现金流!……所有算牌手的终极梦想!……中国人……老摇就看你了!……大家都是百万富翁!……一年一百万……”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时,一翻身,入眼散乱着一头金发。我吓了一跳,又看了一眼:还好,头发又长又顺,是个女的。我环顾四周,发现是在自己的旅馆房间内,再把那女孩扳过来看是谁,她也给我弄醒了,睁开眼朝我嫣然一笑,慵懒地说:“哈罗。”
居然是朱莉!我比看见田螺姑娘还惊喜地问她:“你怎么会在这里?”
“吉姆。”朱莉说,“他付的钱。”
“哦,”我不由得有点惋惜地说,“多少钱呢?”
“他叫我别告诉你。”
“come on,宝贝,”我把她搂过来,手在她身上摸索着,“告诉我,我以后好再找你啊。”
她咯咯笑着,躲着我的手,说:“别闹了,看在你是个帅哥的份上,一小时五百吧。”
我心里吓了一跳,但表面上装作老手的样子,说:“那过夜呢?”
“我一般不过夜的,”朱莉认真地说,“吉姆是熟客,我才破了这回例。——哦,都十点了!”她探身看了一眼床头的钟,乳房饱满地荡了一下,“我下午还有个客人呢,得走了!”
“什么?”我一把抓住她的胸,“我们还没做呢!”
“没做?你昨晚都做了三次,还不够?”
我坚决地把她按倒:“那不能算的,我都神智不清,你得让我清醒时做一次!”
“再做要收钱的……”她笑着说。
我嬉皮笑脸地说:“我昨晚被你迷奸,还没收你钱,就算抵消吧!”
当然,最后她没收我钱,只是在完事后很有职业精神地问我:“那你帮我一个忙吧。”
我满口答应说:“没问题啊,什么忙?”
“吉姆说你是中国人,我也有些中国客户,可他们不会英文,你能帮我做翻译吗,亲爱的?”
“翻译?你是说你们干活的时候,我在旁边翻译?”这活我大学时的一个哥们干过,翻译了数十部美国A片,方圆几十里地内卖盗版光盘的没一个不知道他,提起来个个交口称赞,都说不愧是名牌大学,水平就是过硬。
“不是啦。就是你帮我谈一下交易,让我弄清楚他们的需求。”
“哦,拉皮条啊。”我有点不高兴地说。
“不是啦,只不过是客人已经联系好了,有时候他们会有些特别的要求,你帮我翻译一下,”她敏感地觉到了我的不高兴,拉住我的手放在她臀上,把身子贴上来轻轻扭着,“亲爱的,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干的,我会给你惊喜的。”她又在我脸上亲了几下,撒娇似地说:“甜心,帮我一个忙嘛。”
这满怀的温香软玉让我无法拒绝:“OK,宝贝,可你说话要算数啊,你打算给我什么惊喜呢?”
“哈,你到时候就知道了!”她猛亲了我一口,从床上一跃而起,捡起胸罩往身上扣,“客人下午就来,我到时候给你打电话!”
二十一
送走朱莉后,我去向吉姆道谢。吉姆大咧咧地说:“小事一桩。咱们都是自己人了,客气个啥!——你感觉怎么样?没有灯枯油尽吧?哈哈!好好休息吧,晚上还要见投资者呢。”
“去你的!”我推了他一把,又问道:“投资者,什么投资者?”
“咦?你忘了吗?昨晚我跟你说的,中国投资者啊。”
“哦,是吧?”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昨晚有些高,你再给我说说看?”
“哈,我就知道你见色忘义,看见美女就把我们都忘了!是这么回事,有个中国来的投资者,是什么什么市的市长……”吉姆发出两个古怪的音来,我琢磨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这对应的是国内一个中等城市,(奇*书*网…整*理*提*供)“准备投资一千万美元给我们。”
“啊?这么多钱?”我不由得对那位市长刮目相看。我知道国内正在提倡发展高科技产业,我们这一行也正可算技术密集型,“这市长和市政府了不起!魄力大,耳目灵,眼光准!”
“什么市政府?”吉姆说,“不是他们市的投资,是市长自己的钱。”
“他怎么有这么多钱?”我失口问道,但当然马上就反应过来了,“那,那我们不是拿赃款做本钱了吗?”
“是赃款,那又怎么样呢?”吉姆满不在乎地说,“老摇,我昨晚不说了吗,我们团队一直是在用赃款啊!”
我条件反射地看看自己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吉姆继续说:“只不过以前我们没有门路,只能联系些小人物小打小闹,这还是第一次上千万的生意呢!”
“可是,可是……”我终于全明白了,“这不是洗钱吗?”
“就是洗钱啊!”吉姆坦然地说,“他们有钱要洗干净,我们需要资金,双方合作,互利互惠,有什么不对的?——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你昨天答应了的,要去给市长示范。”
我陡然醒悟过来:“怪不得你要招募华裔算牌手!萨丽不懂算牌,你打算让我去拉生意!”萨丽人看上去也挺精明的,但就是学不会算牌,又总在忙她的生意,问她的生意是什么,她却神秘秘地不肯说。
“对啊,你昨天答应了的!其实我和萨丽已经基本和他谈好了,我们收10%的手续费,帮他把钱洗干净。不过那种人,你也知道,疑心重,所以你今晚给他示范一下,让他看看这算牌是怎么回事,知道我们不是把钱都吃喝嫖赌去了,是真有本事洗钱的!”
“这事我不能干……”我结结巴巴地说,“要是洗黑社会的钱,我还可以干,洗国内贪官的钱,我,我,我不能干……”
“有什么不能干的?”吉姆冷笑着说,“还不都是钱吗?”他从钱包里掏出一张钞票来,居然是张一百元的人民币,“你看这个人,你当然不会喜欢他,可你敢说你不喜欢这张纸吗?”
“对,我承认我喜欢这张纸,可我有其他办法去挣它……”
“其他办法?我昨天不都说了吗,算牌已经死了!你有什么其他办法?”吉姆越说越有点生气,“你这人怎么说话不算数呢?你昨天答应得好好的,怎么今天忽然变卦了!我都和市长联系好了,你叫我现在怎么跟人家交待?你怎么能这样不讲信用呢?!你想想,我是怎么对你的?我帮你提高水平,把你变成一个真正的算牌手,帮你包装,连你喜欢的女人都帮你找来了,你就这样对我?……”
我正要反驳,吉姆的手机忽然响了。他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接通了说:“嗨,凯若,你好……可以等一下吗?”
凯若?我觉得这个名字好像有点耳熟。
吉姆按了一下“消音”键,对我说:“老摇,我先到里面接个电话,你再好好想一想。”他放缓语调说,勉强咧嘴一笑,“对不起,刚才我有些太激动了。你放心,好好想一想,咱们毕竟是自己人,没啥不好商量的。”
他走入卧室,关上了门。我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将耳朵贴在门上,隐约听见他说:“……太好了,一千万都到了吗?……嗯,好,好……可以啊,哪个赌场都可以,看你们的方便了……我们这边也基本安排好了,今晚给他演示一下,把合同签了,明天就可以开始干活了……对,你给准备一张今晚用的贵宾卡……数量?呃,我看先放十万吧……不,用市长的名字,现在还都是他的钱么……然后你这样,分七份,哦,也许是六份,我还需要最后确定一下……不,不是平分,这个名字和数额我今天下午过来时会给你……你这样,在各个赌场之间分开,恺撒宫和百乐宫放多点……”
我也想起来凯若是谁了。我没有再继续偷听他们的细节讨论,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逐渐有了主意。我决定赌一把。
十多分钟后,吉姆从房间里出来,又问我:“怎么样?老摇,考虑好了吗?”
“我想通了,”我站了起来,笑着说,“跟你们干!”
吉姆喜笑颜开地一拍我肩膀:“太好了,老摇!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他到冰箱里拿出两听啤酒,抛给我一听,打开了一碰:“为了我们的成功,干杯!”
我喝下一大口啤酒,问他:“可是,吉姆,昨晚我抽高了,你说的东西我都没听见。我们这一票,到底怎么干啊?”
吉姆哈哈一笑,在我旁边坐下,给我上了一堂赌场洗钱的基础课:国内的地下钱庄把市长的钱脱钩、存进、分帐、转出,现在到了一家台湾人开的旅行社,我们从他们那里拿了现金,在赌场里赌一遍,就变成了合法收入,交完税、抽完我们的手续费后,投资到市长在美国注册的一家公司里。洗毕。
“美国的公司?”我问,“那这钱还是在美国啊,市长在中国怎么用?”
“就是要洗到美国啊,”吉姆哑然失笑,“他在中国还需要花钱吗?这是防止将来他要出了事,怀揣一本护照上飞机就奔美国来,或者他打算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了,到美国逍遥的钱啊!你看这种人,以前他们在赌场洗赃款,一来不会玩,损失惨重,二来巨款出手太快,容易引起注意。现在我们帮他们赌,大不了赌注变化小些,哪怕就只用基本策略,我们仍然赚10%!而他们损失小了,又安全,双赢!”吉姆说得兴起,干脆站起身来,富有感染力地演讲:“这是一个崭新的生意机会!以后我们信誉起来了,全面占领中国市场,你想,全中国该有多少机会、多少客户啊!这几乎就是一个算牌手的终极梦想了!”
他将啤酒罐又与我一碰,仰脖咕咚咕咚地喝光,拍拍我的肩说:“咱们好好干,你把这一票搞定了,以后我们做大了,你不就是我们的首席销售、市场部总管、兼首席公关吗?”
我笑了笑,没接话。
“哦,对了,”吉姆又说,“我听朱莉说,你答应帮她做翻译?”
“对,你怎么……哈,我知道了,她要我帮翻译的客户,就是市长?”
“是啊!”吉姆呵呵大笑,“我叫她找你帮忙的。——先给市长留个好印象嘛!”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吉姆,你真是太牛了,我对你的景仰之情,有如滔滔……”我说了一半就打住了,因为想来吉姆也不知道这典故,转口说:“那你有朱莉的电话号码吗?她说今天下午就有客人,我得给她打个电话。”
吉姆笑着说:“怎么?她居然没给我们的大帅哥号码?”一面掏出手机来寻找,“你记一下吧,702……”
“不用了,也许她真的不愿意给我她的号码呢。”我连忙说,“我还是下次直接向她要吧,这次就先用你手机打好了。”
“嗨,有什么关系?”吉姆笑了笑,把手机拔通了,递给我。我接过来,说:“朱莉,我是老摇,现在在吉姆这里。”
虽然隔着电话,朱莉的声音仍然甜得发腻:“嗨~老摇甜心,你好吗?”
我说:“挺好。下午你要我什么时候过来?在哪里?”
“三点钟可以吗?地点在‘巴黎’,我的房间号是……”
吉姆转身去打开冰箱,又拿出一罐啤酒来。我飞速地将他手机调到菜单,查到“最新来电”,瞥过那个电话号码,然后继续若无其事地和朱莉胡侃:“宝贝,你得先告诉我,你许诺的好处是什么……嘿,你当然知道我要的好处是什么……那我就不来了啊?……切,我这么牛的翻译,你以为哪里都能找到吗?我大学时就翻译过A片……嗯,这还差不多,来,好朱莉,再来一个……”
挂了电话后,我把手机还给吉姆。吉姆笑了笑说:“这朱莉……也就是你,换了别人,我还真不放心呢!不过老摇你从来没让我失望过,这次能不能拉住市长这个客户,就看你了!”
“你放心吧!我们中国人有个说法,叫‘四大铁’,就是说什么人的关系最铁呢,一起扛过枪,一起下过乡,一起分过赃,一起嫖过娼。咱这回陪他一起嫖过娼,他想不跟我们分赃也不行了!”我笑着说,又随口问道:“那你下午干什么?”
“我?嘿,我的事情也不少啊,得去见凯若,就是刚才给我打电话的那个人,”吉姆解释说,“她是那家台湾旅行社的老板娘。你是没见过她,不好对付啊!别看长得挺温柔娴淑似的,人精得比鬼还厉害,也就是这两年才出来做事,一下子就把他们旅行社的事全管住了,她老公对她俯首帖耳,一个屁也不敢放。我下午去跟她商量转钱的事,也不是容易差事啊!”
我哈哈一笑,说:“那好吧,咱们回去各自准备!——哦,用一下你洗手间。”
我进了洗手间,关上门,把刚才记住的号码存入手机,再按下马桶的冲水按钮,在隆隆的冲水中,打开水龙头洗手。洗完手后,我不经意地看了看镜子。依旧是熟悉的那张脸,和昨天一样的苍老,并没有多出一道皱纹,也没有长出一根白发,只是那镇定的表情更加象是强装,嘴角的冷笑又多了一丝自嘲:
Hey you,洗钱机器上的一颗螺丝钉。你曾挣扎,你曾反抗,你曾出走,可all in all you are still,another brick in the wall。
二十二
市长是萨丽陪着过来的。那时我已到了朱莉的房间,本想提前向她领取那份“惊喜”,但她说怕弄坏了妆,不肯让我占便宜。正嬉闹间,市长来了,领带革履,梳着大背头,头发黑得泛油,面色黑里泛油,身材已中年发福,但神色昂然,顾盼自如。萨丽给我们介绍了,暧昧地一笑,就先离开了。剩下我们三个,朱莉和市长的表情都还挺自然,就我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好在市长先平易近人地开了个玩笑:“小摇啊,你这回可帮到我大忙了。萨丽是女同志,这个,啊,毕竟不太方便。主要是这个美国的小姐,素质太低了,啊,说什么都不懂,整个一问三不知!都二十一世纪了,也不跟国际接轨。哈哈!”
我心想:得,您的素质也不怎么样,身为市长,啊,这种官场基本应用英语都不会。口中却笑着回答说:“您说得对!她们该向俄罗斯小姐学习,要红专并进,加强业务学习!”
市长笑着说:“俄罗斯小姐么,服务态度是好的,啊,业务水平也是高的,就是可惜,啊,不太符合我们中国人的国情,哈哈!”
我把市长的批评给朱莉翻译了,朱莉无辜地睁大了她美丽的眼睛:“他真的这么说吗?可大家不都说爱是全世界通用的语言吗?”
这话把我彻底噎住了。我看看她娇美的容貌,再看看市长和蔼的笑容,忽然一阵恍惚,只觉得自己仿佛不生活在这个世界,而是从另一个世界里莫名飘来的孤魂野鬼。
市长说:“小摇,你先给我翻一下,我要双飞。”
我给朱莉翻译了。朱莉爽快地说:“没问题,我现在就打电话给一个朋友。你跟他说,照样收费,一千五一小时!”
“一小时一千五?”我有点吃惊地说,“你还真拿我们中国人当凯子啊?”
朱莉说:“嗨,亲爱的,别生气。吉姆说了,这人有的是钱,只要我最后给他开个发票就行了。”
我又一次被噎住了,只觉得民族恨、阶级仇,一齐涌上心头,天人交战了好一阵,阶级仇才压倒了民族恨,让我继续做国际主义掮客。市长听我翻译后说:“价格没问题,但货色一定要好,啊,别把我当凯子,拿东欧、越南女人来糊弄我。”
朱莉连忙满口保证。市长点了点头说:“另外我还要做个冰火。”
“冰火?”我的业务水平显然也不够,不知道“冰火”的英文怎么说,心中暗想:真见鬼,这些人有空把这些黑话说得滚瓜烂熟,怎么就不肯学两句英语呢?只好长篇大论地详细解释给朱莉听了。朱莉笑着说:“没问题啊,算在口活里好了,再加五百块!”
他们又商讨了一阵子细节,朱莉的朋友来了,也是个金发美女。市长看了很满意,她们对市长的豪爽也很满意。市长笑嘻嘻地上去,一边搂了一个,便开始动手动脚起来。我心想:“这人也真不害臊,还领带革履着哪,当着我的面就耍流氓。”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就要离开,却被他们各用中英文叫住:“哎,你别走啊!”
我先用英文回了一句:“见鬼!你们以为我变态啊,站在这儿看你们做!”再用中文说:“市长,您就先玩吧,有事打电话给我好了。今天您可一定要为国争光哪!”
“你还担心我红旗能打多久?”市长哈哈大笑说:“我是久经考验的老战士了,你等着看我把红旗插上美帝国主义的高峰吧!你们这些人啊,出国久了,不知道我们的国家,啊,现在已经大国崛起了!”
我连忙认错:“我知道,我知道。中国正在大国崛起,这全世界都知道,都正热烈讨论呢!马上外国鬼子就都要来考中文GRE了,到时候一定要请您出词汇题,不背熟‘双飞’、‘冰火’的,咱不让他们来中国!”
结果市长的红旗打了一个多小时。他出来后,春风满面,还兴致勃勃地跟我探讨了一会儿中美女性比较学。萨丽和吉姆来接了他,去饭店吃晚饭。席上宾主言谈甚欢,席后,我和市长、吉姆便前往“龙宫”赌场,去进行项目可行性的客户展示。
“龙宫”是拉斯维加斯新开的一家中国风格赌场,不在Strip上,也不算很豪华。我私下里问吉姆:“为什么去这家‘龙宫’?干吗不去‘百乐宫’、‘恺撒’?市长肯定更喜欢豪华赌场,中国人最吃这套。”
吉姆耸了耸肩说:“这都是凯若定的。她说她认识‘龙宫’的人,订他们赌场的贵宾卡,能打10%的折。”
“10%?这么多?今晚我们放十万块钱进去,那就是一万块的折呢!”
“是啊,市长一听说能打折,立刻就同意了。可是,唉,”吉姆放低声音说,“你知道吗?我听说这‘龙宫’是黑社会开的,他们的折,不好拿啊!”
“这还不好办吗?我们故意再输给他一万块不就行了吗?”
吉姆摇了摇头:“你忘了,今晚的任务是要让市长相信我们能赚钱,要是输掉这么多,怎么说服他?”
“那怎么办?”
“怎么办?”吉姆双手一摊,“我也问了凯若,她说,没问题,‘龙宫’那边,她能搞定。”
“她能搞定黑社会?”
“谁知道?我跟你说过,这女人很厉害的。既然是她和市长都要去‘龙宫’,那我说什么也没用。反正今晚咱们小心点。”
我们到了“龙宫”后,直接走进贵宾室,坐上一张最低赌注五百元的桌子。桌上没有其他顾客,发牌员开始洗牌,吉姆让市长拿出贵宾卡给桌面经理,兑换了五万元筹码。牌是发给我的,我一边玩,一边向市长解释。吉姆也不时地或用半生不熟的中文,或通过我的翻译,和市长搭上几句。
玩了不到半小时,一切顺利,不输不赢,只是市长在旁边看得越来越心痒难耐,要求亲自上阵。吉姆同意了。于是牌改发到市长面前,反正二十一点的基本策略也不难,他凭直觉也基本玩得像模像样,几十分钟下来,足足赢了近三千块钱。眼看市长越玩越手舞足蹈,我向吉姆挤了下眼睛:“处女运。”
吉姆嘿嘿一笑,还没回答,手机忽然响了。他站起身离开桌子,才说了几句,语气便陡然变得急促起来,握住手机对我说:“萨丽出了车祸,我得赶紧去医院看一下。”
我吃惊地说:“啊?她人不要紧吧?要不我们一起走吧?”
“不急,市长玩得正开心,你再陪他玩一阵吧,差不多了就收手,别赢太多。我到了医院会给你打电话的。”吉姆跟市长打了个招呼,便匆匆走了。
他走后不久,一个工作人员走过来,微笑着用中文说:“对不起,再过十五分钟,这张桌子的赌注将被提到五千到十万元。”
市长问我:“他这话什么意思?”
我说:“赌场到了晚上,赌注都要往上提一截,因为晚上生意好嘛。我们这桌的赌注范围本来是五百到一万,马上就要涨到五千到十万了。我们一直是压五百的,五千的风险太大了,我们不如收手走吧。”
“啊?原来我们到现在一直在压最少的赌注啊?”市长不快地说,“小摇啊,不是我批评你,还有吉姆,也太门缝里看人了嘛!咱们国家正在崛起,啊,到了外国,我们就代表国家的形象嘛,要表现出泱泱大国的气势来!压最少赌注,人家一提赌注范围,就夹着尾巴逃跑了,啊,这不丢我们国家的脸嘛!”
“可是……这……”我小心翼翼地提醒说,“这脸虽然是国家的脸,但钱是您自己的钱……”
“嗨,怕什么?!你们年轻人,怎么还没我们老同志魄力大呢?”市长一挥手,“不就是最低五千吗?咱们压一万!没看见我手气一直好吗,啊?”
这时发牌员也换人了,换上来的是个亚裔,身材不高,神色精明,脸上带着训练有素的笑容,头发精心地竖着,胸牌上写着名字“杰瑞”。不过我们且还是叫他的中文名:财哥。
财哥一上来就给市长发了张A。“好兆头,刚提赌注就来A!”我在旁边敲着桌子说,“别浪费了A,别浪费了A!”财哥给市长发出第二张牌,果然是张10。我擂了一下桌子,大叫一声“好啊!”市长也笑逐颜开地对我说:“看见没?啊,这一把赢得比刚才几十把都多!你们这些同志哪,站得太低,看不远。要有干大事的魄力!这工作早让我来抓,少让你们在黑暗中摸索好几年!”
我只好再次认错,检讨自己低估了大国崛起的魄力。财哥仍然面带微笑发着牌,市长时而连胜,时而连败,时而胶着,引得他也不再顾及国家的形象,时而大呼小叫,时而咒爹骂娘,更不用说赌注开始奇诡怪变、神鬼莫测,变中有涨,螺旋式上升。
一切都在我们预料中。所有的萝卜都是一样的,尤其是无师自通这一项。
唯一让我意外的是财哥的技术,比四年前已不可同日而语,我明知他在换牌,但哪怕盯着他的手看,也几乎看不出任何痕迹。我心中暗暗吃惊,表面上却仍然装作兴致勃勃地帮市长玩牌。
吉姆打来电话时,市长刚把五万块钱全输掉,正拿出贵宾卡来,问桌面经理:“我这卡里还有多少钱?”经理去查了一下,说:“还有九百九十六万。”市长一听,便一挥手,叫他再划十万出来。我问市长:“吉姆打电话来问情况,我怎么说?”市长说:“就说一切正常!”
我又问:“他要问怎么个正常法,输赢多少,我怎么说?”
市长一瞪眼:“你这人脑子不会转弯的?就说赢三千!”
我对吉姆说了,顺便问他:“萨丽怎么样?没伤着吧?”
“哦,她没事,撞车时吓了一下,但人没受伤。对方也是中国人,说他们有人受伤了,坚持要上医院,又叫来了警察。现在还在扯皮呢。——你那边正常就好,我先把这边事情处理了。你不要赢太多,见好就劝市长收了!”
我答应了。再看桌上,财哥脸上仍然是一成不变的微笑,掌中却收发自如,大输小赢、长输短赢,将市长撩拨得如同下过芡的蛐蛐,哪里还收得住?眼见他又输掉十万,再划出二十万。又输掉二十万,再划出五十万。领带扔掉了,衬衫扯开了,鞋踏上了椅子,血红上了眼。等升级到一百万时,他已是怒发冲冠,一把将一百万都压了下去:“他娘的!老子就不信了!这一把决胜负!”
财哥微笑着发出了牌:市长是7和8,财哥亮牌是9。市长一边咒骂,一边要牌,口中叫唤:“6!6!”来的却是张7。
22点,爆掉。财哥收掉他的筹码,双手扶桌,含笑看着他。市长愣在那里,喃喃自语:“怎么会呢?怎么会又输呢?”
我小声说:“市长,要不咱们到此为止吧。您已经输了两百万,现在收手还来得及,您还有八百万,再输可就……”
市长怒目瞪了我一眼:“你这人!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啊?你怕我把钱输光了,没法给你们投资是不是?你知不知道是我输了两百万美金!啊?你说得轻松,反正也不是你的钱!我偏不信这个邪,我就要一把给他捞回来!”
市长又划出两百万,一把压了下去。桌上的赌注限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成十万到五百万。财哥微笑着发出牌来:市长得了张10,他擂着桌子喊道:“再给我来个10!”
结果来的牌更好,是个A。市长猛力一捶桌子,“哈”的大叫一声,对我几乎是喊着说:“看见没有?什么叫魄力!啊?你不敢压,怎么赢得了?”
财哥亮出自己的牌:18点。他微笑着说:“天成。付一倍半。”付给市长三百万,然后手往桌上一摊,等待市长下注。
市长擦了擦额上的汗,对我说:“你看我现在手气好了,反正现在也多赢了一百万美金,不压白不压。”也不等我回答,又压下去一百万。
这把输了。市长小叹了口气,但也没显得太沮丧,又对我说:“有输有赢嘛!下一把肯定该赢了!”又没等我回答,便压下去两百万。
财哥微笑着发出牌来:A。然后就在我们的唤10声中,又来一个A。市长骂了一句:“怎么不是10!”财哥摆出自己的亮牌:6。我忙说:“没关系啊,两个A比天成还要好,他亮牌是6,很糟糕的,咱们分牌,赢两倍!”
市长想了想,点头说:“两张A,不分是12点,不分不行啊。”又划了两百万压了下去。财哥将他的两张牌分开摆好,发出一张牌来,是个9。市长点点头,我高兴地说:“20点,对他亮牌6,咱准赢!”
第二张A却又得到张A,我低低地惊叫了一声,问市长:“还分吗?”市长手捏贵宾卡,拇指在卡上神经质地搓动,将汗水在卡面上搓成一层水膜。他看看自己的牌,看看庄家的牌,终于递出卡片,说:“分牌!”
分牌后,第一张A来了张5。软16点。我说:“按基本策略,软16点对庄家亮牌6,应该加倍。”市长声音有点发抖地说:“还加倍?是不是太冒险了?”
“基本策略是这样说的。软16点,来1-5点是好牌,来其他牌也不会爆,他亮牌是6,爆的可能性很大。”我说,“基本策略是这么分析的,不过这是您的钱,到底怎么玩,还得您看着办。”
“嗯,我想这边是20点,应该能赢他的6,那边还有个A,说不定来个10,天成……三个A,总得来一个10吧……”市长口中说着,手指却迟迟点不下去。
“那您不要牌了是吧?”财哥微笑着等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了,给另一个A发出牌来。
“喂!我们还没决定呢!”我和市长一起喊道。市长还训斥了他一句:“你怎么这么性急?什么态度吗!”财哥连忙将手中的牌一翻,收了回去。我和市长同时看清了那张牌:4。他跟我对望了一眼,我无声地说道:“4。”市长点了点头,又划了两百万,加倍,得到那张4。
然后是另一个A。来的是4,软15点,情况和刚才几乎一摸一样。市长一捶桌子:“怎么有这么寸的牌?他妈的,老子豁出去了!反正也这样了,再加倍!”
桌面经理礼貌地说:“市先生,您的卡上现在只有十六万,没法加倍,但可以小加倍(Double for less)。”
“啊?怎么会只剩这一点了?你再算算看,肯定算错了!”市长气恼地说,“我这把要赢的!赢少了你负得起责吗?”
经理又到电脑前一阵忙碌,打出一张纸,拿过来说:“市先生,您请看,这是您今晚的刷卡记录。”
我插话说:“不是说你们赌场的贵宾卡,可以打10%的折吗?市长今天在里面放了一千万,那应该有一百万的折扣啊?”
经理说:“对不起,那折扣只打到十万元的存款为止。”
“什么十万元?你没看见我放了一千万吗?”市长斥道,“你们这个政策怎么定的?我是一千万的大客户,怎么能拿十万美金的政策来糊弄我?我该享受一千万元的标准!叫你们领导出来,我要直接跟他谈!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吧?!”
经理连忙道歉,陪尽好话,又打了一大通电话,最后终于过来说:“好了,市先生,我和管理层已经沟通过了,他们同意给您所有的一千万都送10%的谢礼。那么您现在的卡里一共有……”他低头看了看新打印出来的一张纸,“一百一十六万。”
“一百一十六万?那也不够啊?去跟你们经理说,我是大客户,要打20%的折!”
我在旁边劝道:“算了,市长。一百一十六万,我们也可以小加倍么,这把能赢一千万呢,那不还是九牛一毛!”
市长哼了一声,气鼓鼓地说:“哼,我们先把这手玩完,再找他们算帐!”
他小加倍后,来了张8。硬13点,不算太好。我忙安慰他说:“没事,咱们只是小加倍,输也输不多,而且那边两把稳赢呢。”
市长的三把牌、五份赌注都已放好,他紧张地看着财哥翻开他的底牌:5。市长倒吸了一口冷气。财哥发出下一张牌:3。市长又舒了一口气,身子前俯,几乎要压到财哥的牌上去了,额上满是汗水,语无伦次地喊:“10!10!爆掉!爆掉!”
财哥翻出下一张牌,是个2。市长喊得更起劲了。我却直起身子,环顾了一下房间。三个桌面经理和一个贵宾经理都微笑地看着这桌。财哥微笑着慢慢翻出最后一张牌。我抬头看看房内遍布的摄像头,推想着摄像头后面的人,大概也带着同样的微笑。因为我们都知道下一张牌是什么。
“操!”市长大吼了一声,“我操!我操你妈~~”他最后这一声里的愤怒已大为减少,而更多的是绝望。“不可能!哪有这么巧的!我来两个20点,你就来21点!你们领导在哪儿?我要见你们领导!叫你们领导出来!我告诉你我认识你们州长!你们今天不把事情讲清楚,我一个电话打到你们州长办公室,明天就叫你们关门!”
财哥他们仍然只是微笑着看着他,仿佛在欣赏丑角表演。我拉住市长说:“算了,市长……”
“什么算了?!哪有这样的事情?”市长一把挣脱我,双目怒睁,眼中满是血丝,“一千万!一千万美金哪!一晚上就不见了!这吃人还得吐骨头哪,这,这,赌场怎么能把别人的血汗钱,啊?一辈子的血汗钱,一晚上就全吞掉了?!啊?这是什么事情?!还让不让人活了?!我要向上级反映!我这就给他们州长打电话!”
我强忍住心头的好笑,沉痛地对他说:“市长同志,这就是资本主义社会。残酷啊!”
二十三
次日下午,我如约来到“龙宫”财哥的办公室。凯若已经在那里了。她头发在脑后盘成发髻,脸上略施粉黛,耳上挂着两只金色耳环,脖上围着大颗珍珠项链,一身米白,素雅端庄,只是右手无名指上的钻戒又大了一号。我微笑着跟她打了个招呼:“嗨,凯若,好久不见!”伸出手去。她伸手和我轻轻一握,矜持地说:“你好,老摇。”
“嗨,老摇,你来了?”财哥笑着拍了拍我肩膀:“我们正在聊你们当初怎么认识的呢。原来你用过她们旅行社的服务?”
“对,”我笑着说,“那都是好久以后的事了,凯若,是吧?好像是四年后?”
凯若带着一丝不解说:“你是说四年前吧?不过我怎么记得是两年前?”
“哦,那也许是两年后……反正你是比我上次看见你又年轻了好几岁!”
财哥哈哈大笑起来。凯若也微微一笑,说:“你可是一点没变。”
我笑了笑说:“我就这样,变不了了。倒是财哥,变化不小,那一手second的技术,简直神了!”
“哈,”财哥笑着说,“老摇,现在咱都是自己人了,我也没啥好隐瞒的。说实话吧,我技术也没那么牛,只不过牌是预先洗过的,发牌机里也有机关,我只要拿牌时稍微调整一下就行了,要什么牌,来什么牌!”
“哦,怪不得!”我恍然大悟,“我本来还一直担心,如果吉姆要求调看录像,我们怎么办呢!”
“哈,他当然也来了!气势汹汹的,说要调我们的录像看,不然就告到赌博监察委员会去,”财哥得意地说,“结果我跟他说了一句话。就一句,他马上乖乖地走了。”
“哦,什么话?”
“听说你老婆刚才出车祸了?”
我们同时大笑起来,但我还是有点担心地问:“他不会再来找麻烦吧?他在赌博圈里也混了很多年,路子好像挺广的。”
财哥轻蔑地说:“哼,就凭他?也配跟我们‘龙宫’斗!”
“那凯若呢?吉姆有没有来问你,明明是要存十万块,怎么到头来一千万全存进去了?还有市长,他在中国有关系网,会不会报复你们?”
“这你放心,”凯若微微一笑,“他们有把柄在我们手里。”
“嗨,老摇,你别担心这担心那的了,看不起咱们不是?”财哥递给我一杯香槟,又问凯若:“凯姐,你喝什么?一点香槟没关系吧?”
凯若忙说:“哦,对不起,我真的喝不了酒。我家从小家教很严的,不让女孩子喝酒。我以茶代酒,聊表心意吧。”
财哥笑着说:“好,咱们干上一杯,庆祝这次合作成功!”
我们碰了下杯,各喝了一口,财哥说:“老摇,这一票咱们可赚得不少啊,一人两百万!不赖吧?哈哈!”
我说:“那还用说!那什么狗屁市长还想让我替他洗钱?我这一票可不比给他洗钱赚得多?”
财哥哈哈大笑,一拍我肩膀:“说得好!男子汉大丈夫,就该有这样的志气!来,再干一杯!”
我跟他仰脖把香槟都喝了。财哥又拿起桌上的瓶子,给我续酒。凯若笑着说:“那你们慢慢喝,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就先走了。”
财哥忙过去给她开了门,说:“那好。我知道凯姐你忙,就不送了。”
“没关系。”凯若对我点点头,走到门口,又站住了,回过头来笑着说:“再见,老摇。”
我也笑着说:“再见。”
她微微一笑,转过身去。我看见她背影窈窕,发髻一丝不乱,只有耳环轻轻摇晃着,随同高跟鞋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门外。
财哥点燃一根香烟,悠然吐出一个烟圈,漫不经心地问道:“那,老摇,龙哥的案子,最近有什么眉目吗?”
“没有,还是没找出凶手是谁。”
“那小虎呢?听说他进去了?”
我心中有些不快,但还是回答说:“他运气不好,正好给警察逮住了,告他‘非法使用武器’、‘过度使用暴力’什么的,五项罪名,八年。”
“嘿,”财哥摇了摇头,鼻子里喷出两道白烟,“我早就跟他们说过,不能再做老一套的会社了,得变!你看,我们‘龙宫’现在做得多兴旺,敞开大门摆开桌子赚钱,不比以前大家挤在唐人街做会社强!龙哥这人,脑筋太死,他要遇事多变通一点,也不会遭人暗算了。现在世道变了,光靠讲义气、肯拼命,行不通了!你看我,现在在‘龙宫’,出入都是经理,多有面子,要不是你这票数字大,我根本就不用下桌!要还在费城唐人街那地下赌场混,我能有今天吗?”
我笑了笑,没接话。财哥继续在烟雾缭绕中说道:“哈哈,不过?(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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