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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眷胸膛起伏,看着他毫不萦怀的笑脸,竟是一点也没有为生死担忧,他就那样坦荡荡地躺着,那样坦荡荡地笑,偶尔有伤怀,偶尔有落寞,但是抬起头来,依然是会笑会唱的六音,依然,不会让太多的苦情,掩埋了自己。
这是真实的六音,而不是皇宫之中,歌舞升平,随着舞衣蹁跹来去的花花公子,也不是倚马偎栏,一掷千金的纨裤子弟,是六音,是真正的六音,而不是别人!
“你当真一点也不恨我?”她颤声道,“我故意躲着你,让你找不到,我引着你往东南西北边荒野林去闯,让你颠沛流离吃尽苦头,让你,让你最自负的脸,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你不恨我?真的一点也不恨我?”
六音笑意盎然,“我不恨你,因为我知道,你一直在我身边啊,虽然我见不到你,但是每逢危难,总是听见你的萧声。”他很温柔地诉说,“所以我会有信心继续找下去,因为我知道,你在我身边,只不过,你始终在衡量,我是不是有见你的资格。”
“我不是恨你,我是恨文嘉。我恨她为什么要那样死,”皇眷颤声说,带着哽咽,“我恨她死得太自私,完全不为我和家人着想,她不是一个人,更不是一辈子为你而活,她得不到你的爱,郁愤而死,她就从来没有想过,我会伤心,我会痛苦,她是我妹妹!”
她伏在六音怀里哭,她终究只是个十九岁的女孩子,无论外表多么要强好胜,依然只是一个太年轻的女孩,无论多么善于克制感情,但那心底的火焰,依然是那么清晰,那么灼热。
“我恨她先说了爱你,所以我不能说,虽然你对我好,可是我不能爱,我和你相爱,那么,文嘉怎么办?她会气死,她会恨她自己没有用……我好痛苦你知道吗?”皇眷泪眼盈盈,“我什么都为了文嘉,可是,她居然还是跳了下去,她死之前恨你,恨你……”
六音用另一只手干净的衣袖为她擦拭眼泪,温言安慰:“都是我不好,好不好?”
“本来就,都是你不好!”皇眷愤然推开他的手,又顺手拉起他的衣袖来擦拭眼泪,“都是你那张脸不好,文嘉自从在苗疆看过你一眼,就千里迢迢跟着你到开封,为了你死在开封,我不恨你那张脸,恨谁?”
所以你费尽心机,恨来恨去,恨得硝烟弥漫,焰火连天烧,就只是,恨我这张脸而已?六音的手被她推开,然后衣袖又被她拿去擦眼泪,一只手举在半空中,举也不是,放也不是,无可奈何,“你如果讨厌我这张脸,你大可以在我睡着的时候,拿把剪刀毁了它,何必这么麻烦?”
“你以为我没有想过?”皇眷瞪了他一眼,哭道,“那样就是敌人,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
六音哭笑不得,这个女人,心里这么多曲曲折折的心眼,琐碎得像个绣花的小姑娘,面子上威风八面,骄傲得像个女皇,实际上也不过是个很多心眼的常常患得患失的小姑娘,“那么,你一年到头跟着我到处漂泊,就不辛苦吗?”
“没有辛苦,”皇眷轻轻地哼了一声,“我要你变得很丑,我自然要对自己好些,你风霜露宿,我就锦衣玉食,你吃苦,我就吃香的喝辣的,你越变越丑,我就越变越美,否则,怎么叫做彻底毁了你的脸、你的自负?”
六音懒懒地以手臂枕在头下,舒服地躺在地上,他的嘴边还带着血丝,颈项边的伤口依然在流血,巾帕上的血迹在扩大,但是情况已经稍微缓和了一点。六音的神态就像身上没有带任何伤,还穿了一身干干净净、舒服熨贴的衣裳,可以安安稳稳地睡觉。“女人,真是恐怖的女人。”
“你痛不痛?”皇眷看他仰身躺了下去,他的脸色有一丝泛白,毕竟是失血过多。
“不痛,只不过,大概没有几天好活了。”六音翘起嘴角慵懒的笑,“你给我敷的是什么药?还是很管用的,我本以为被你这么一放血,今天晚上就可以见西天佛祖去了。”
“是最好的金创药。”皇眷依然哼了一声,“你放心,我会给你找大夫,你想死?没那么容易!”她依然冷言冷语,“我只要你那张脸,不要你的命!”
六音呵呵一笑,“我懒得理你,你的心眼太坏。”他闭上眼睛,“我要睡了,你如果可以的话,就不要动来动去,我要休息,你陪着我,好不好?”
皇眷的眼神微微颤动了一下,本要拒绝,却只是在鼻子里轻轻出了一声,终于没再说什么。
第4章
倾城绝眼
两个人相依睡去,皇眷顾忌着六音重伤在身、一个晚上一动也不敢动,等到天亮,她全身已经僵了。
“啊——”六音伸了个懒腰,居然神清气爽地坐起来,东张西望了一下,“天亮了?”
皇眷早已经躺得全身僵硬,好不容易等到六音自己醒来,看着他神清气爽的模样,真不相信这会是个重伤在身,只剩下一口气的半死人,看着他如此好的脸色,只怕,人人都以为他还可以活蹦乱跳到好几十年以后。“醒了就起来,我带你去找大夫。”
六音摸了摸左颈上的伤口,皇眷用衣带在他颈项上扎得很好,很扎实,但单薄柔软的衣带未免过长,所以,她很自然地在他颈上打了个结。六音一坐起来,那颈项上的缎子的结与缎子的尾端就在风里飘,缎子上微微渗出一点血色,就像一只血色的蝴蝶,依附在六音的颈项上。
“找大夫?”六音动了动身体,“不必了,我觉得我好得很,一点也不像受伤的人。”
皇眷默不做声,为他把了把脉,他体内经脉纠结,真气紊乱,但或许是昨夜失血过多,在身体里流窜的外力并不太强,伤势之间,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居然暂时避免了恶化。
“我说了约莫还可以活个三五天,”六音站了起来,“你也不用太担心,我如果要死了,会闭起眼睛往海里跳,不会花你棺材钱的。”他本是开玩Γ纯醇示彀遄帕骋坏阈Φ囊馑家裁挥校幻夂蒙奕ぃ柿怂始纾澳憔筒换嵝σ幌侣穑俊薄?br》皇眷瞪了他一眼,冷冷地道:“有什么好笑的?”她心烦意乱,满心都是六音治不好的内伤,那里有心思听他胡说八道?
“我喜欢海,如果我死了,别忘了把我葬在海里面。”六音走过她背后,自言自语。
皇眷听着,不知怎么地,一颗心就像刹那间不跳了一样,窒息了好一阵子。
就在这时,突然之间,远处传来了一声尖叫,皇眷霍然站了起来,袖子一拂,“那位姑娘!”
她虽然没说完,但是六音却知道她说的是和古长青在一起的那位姑娘。出了什么事,让青剑十八式的门人这样惊呼?“她踩到老鼠了?”六音皱眉。
“不,她遇上敌人。”皇眷的脸色一刹那变得清寒,“而且是很可怕的敌人。”
六音重伤在身听不出远处的异响,皇眷却听出来,是三个人骑马狂奔,后面似乎有一个人在追,只是后面那人的轻功了得,所以听起来近乎无声。
“啊——”又是一声凄厉到了极点的哀号,似乎三个人中,有人受了伤。
皇眷青铁着一张脸,拉起六音,转身就走。
“你不救人?”六音呵呵地笑。
“你闭嘴!”皇眷四下张望了一下,只见昨夜一掌把六音劈得撞上去的那块石头后面有个可以藏人的阴影,她把他推了过去,冷冰冰地道:“不许出来!”
“我不出来,我不出来。”六音眨眨眼睛,有趣地笑,“我听话,你放心去吧。”他说到“你放心去吧”声音很温柔,似乎很体谅她冰冷背后的热血和激情。
皇眷狭长的眼睛冷冷地闪烁了一下,别过头去,从山石后面,走了出去。
远处奔来的是青剑十八式的那三个门人,三匹马,包括被六音包扎了马蹄,嘱咐不要乘坐的那一匹,都没命地狂奔,远远地有个人影悠闲自得地跟随,似乎井不怎么把三个人的狂奔的马匹,当做一回事。
皇眷突然从山石边翻了过去,轻盈地,翻过马匹的上空,双手连甩,把两个已经策马策得有点不太清醒的男人摔了出去,然后揽住青衣女子,空翻落地,一个再翻滚,隐入山石之后。
那礁銮嘁履凶右猜肥呛沟乇剂斯矗甯鋈艘黄鸺吩谀强榫薮蟮纳绞螅ヂ砑绦癖迹蛭砩衔奕耍运俣染尤豢炝瞬簧伲窃对兜娜擞爸黄咀诺孛娴恼鸲匪妫捎诰嗬氲墓叵担示炷且环纠淳颓峤菸奚对堵庸负醯扌巍D侨艘廊欢宰怕砥プ妨讼氯ァ?br》“什么人在追你?”六音此刻胸口的血气浮动,暂时压制的伤势有些蠢蠢欲动,但是他依然那样笑,纯然而有一股慵懒的神韵,让人看了,莫名地就自在镇定了一些。
青衣女子气息急促,颤声道:“是贺兰春山,她,不知道为什么得知我们师兄妹要对她不利,她,她用倾城绝眼迷惑了师兄,我和古师叔带着师兄逃走,那妖女从后面追来,还用……迷魂镖打中了我的手臂。”
皇眷看了青衣男子一眼,果然见他有一点神志迷离,冷笑道:“贺兰的倾城绝眼无药可救,你只要有一点邪念,就是万劫不复,一辈子做那女人的跟尾狗!你莫怪她狠心,要怪就怪你心思不纯,对她起了歪念。”
古长青怆然看着皇眷,“清剑是青剑门下最出色的弟子,他是门主的公子,万万不可有所闪失……”
皇眷的脸色更加鄙夷,轻轻地哼了一声,她本来就偏激,更加瞧不起这些自命名门正派的弟子。
六音突然轻轻地打了个手势,“嘘——”
只听远远地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口哨,似乎是温柔的情人,在呼唤着自己失落多时的东西,又似多情的女子,在叹息着自己的情人。
“贺兰春山来了。”六音压低声音。
就在大家平息静气的时候,清剑突然站了起来,在大家愕然的目光中,痴痴地走了出去。
一个红衣飘飘的女子,嫣然站在山石前面,用最温柔最动人的声音,轻轻地道:“出来吧,古大侠,想必你也不希望我来请的,是不是?”
六音对着皇眷眨眨眼睛,意思是果然名不虚传。
皇眷白了他一眼,做唇形,“她的武功很高,不在你我之下。”
六音呵呵一笑,无声地道:“是不在你之下吧?”这世上武功高得过他的人着实不多。
皇眷冷冷地嘲笑,“可惜你无能为力。”
六音再次眨眨眼,“我还没死呢。”
“没死也差不多了。”皇眷压低声音,“如果我和她动手,你就立刻走!我的黑凤凰在这附近,你呼哨一声,它就会带你走。”
六音皱眉,“反正我也没几天好活了,你干什么要让给我走?你走了不是干净?我留下来,反正早死晚死,还不是一样要死?牡丹花下死,做鬼也——”他这“风流”两个字还没说出来,皇眷一个耳光扫了过去,冷哼一声,借着六音微微一让,她从山石后面纵了出去。
皇眷拦在青剑门的三个人面前,冷冰冰地对着贺兰春山道:“贺兰,你我好久不见了。”
贺兰春山微微一怔,嫣然笑道:“我以为是谁这么大胆,原来是丫头你。”她摇曳着腰肢,像风里婷婷的柳,“丫头你让开,你那张脸蛋长得虽然不错,要破解倾城绝眼还差那么三分媚色,你的武功也不错,可惜,如果你再年长十岁,到了我这把年纪,大概我就不如你了。真真可惜是现在啊,你要给这些人替死吗?”
皇眷狭长的凤眼只是闪过一丝流光,淡淡地道:“贺兰春山,做人不能做得太过分,逼人大甚,终有一天,会狗急跳墙。”
六音坐在山石背后,只觉得气血翻动得越来越厉害,他的伤势,只是随着突然大量失血,真气衰竭而暂缓,此刻颈项边的流血止住,反而渐渐地经脉重新堵塞,一口热血在心口浮动,他忍住了不呕出来,六音很清楚,一旦呕了出来,很容易气血分崩而死。
耳边却听皇眷和贺兰春山开始动手,青衣女子身上有伤,清剑已经神志模糊,只有古长青在一边帮忙,他不敢看贺兰春山的眼睛,虽然也在动手,却近乎毫无作用。
这样下去,皇眷会很危险!六音清清楚楚地听见,很多次贺兰春山的铁袖,差一点点就掠过了皇眷的腰肢,那一旦过腰,就是拦腰截断的后果!皇眷虽然有家传武艺,而且是苗疆绝学,但是毕竟太年轻,她不是贺兰春山的对手。而且,贺兰春山心狠手辣,她不会留下这个未来的对手。
皇眷的容貌太美,贺兰春山此刻虽然表面上满不在乎,但是,她应该很清楚,她的红颜将老,那个女子的容颜却正当绝盛,她怎么会饶了她?
“啊——”
六音忍住胸日滚来滚去的热血,他听得出是青衣女子在惊呼,但是他也知道,是皇眷受了伤,困为如果受伤的是古长青,她发出的不会是这样轻微的惊呼,虽然担心,却没有心焦如焚的痛苦。
此刻贺兰春山阴恻恻地道:“丫头,你小心了,下一次,就不会是腰上挨一道,而是一袖子把你这小美人切成那么萝卜青菜的两块!你莫以为你有一张粉脸,倾城绝眼就奈何你不得,你还不够美!我活了二十九年,还没有见过一个人可以让我的倾城绝眼失效!”
皇眷冷笑,“那是因为,你没有见过真正的天下第一美人!”
“天下第一美人?”贺兰春山纵声而笑,“不错,我没见过,我永远也不会见到,因为——这世上没有这种人,没有!”她冷冰冰地盯着皇眷,“天下第一美人?如果不是我,还会是谁?”
“你这后天的魔功,抵抗不了真正天生的魅力,如果你遇到了真正的天下第一美人,你自己知道,魔功反噬,是什么样的后果!”
皇眷依然冷笑,但是贺兰春山却隐约从她的眼神之中,看到了些许悔然恨然的味道,嫣然一笑,“怎么?丫头,说不下去了?你那吹得天花乱坠的天下第一美人在哪里?叫出来给我看看,我倒要看看,怎么样魔功反噬,又怎么样我不得好死!”
皇眷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咬牙道:“没有他,我一样杀了你!”
青衣女子忍不住苦苦哀求:“皇眷姑娘,你能不能告诉我,她究竟是谁?究竟在哪里?我去找她,我去找她!你知不知道,清剑师兄是我门最杰出的弟子,他不能就此,就此被妖女所迷,还有,还有我青剑门上下有七位师兄师弟丧在这妖女手中……这几年,毁在这妖女手上的江湖少侠就有五六十人之多,姑娘,上天有好生之德……”她苦苦地哀求,在地上磕头见血。
“皇眷姑娘——”正和贺兰春山交手的古长青也忍不住低声叹息。
皇眷心烦意乱,闻言斥道:“你们给我闭嘴!”
“青衣姑娘!”就在青衣女子凄然欲绝的时候,六音说话了,他一开口就是笑意,然后他问:“姑娘,你有没有胭脂?”
外边打斗之声不绝于耳,青衣女子茫然道:“我有,可是……”她着实不懂,在如此危急的情况下,六音,这样一个遍身血迹、伤重待毙的人,居然会带着这样灿烂的笑意,问她有没有胭脂。
六音依靠在山石上,他的伤实在太重,显得分外慵懒,他缓缓地闭上眼睛,慢慢地道:“你,不是想见天下第一美人吗?帮我画眉,好不好?”
青衣女子骇然,瞪大眼睛,就像见了鬼,“你,你——”
贺兰春山已经听见山石后面的对话,嫣然一笑,“这世上居然真的有人,敢自称天下第一美人?我倒要看看,是怎么样的天仙绝色!”
皇眷心急如焚,怒动颜色,一个闪身扑了过来,一把抓住六音,“我叫你闭嘴!闭嘴!你听不懂吗?像你这样的丑八怪,怎么可能会是天下第一美人?你疯了吗?”她,她已经方寸大乱六神无主,今天的局面已经必定是流血惨剧,她不求生,但求他可以无恙!
但是这个,这个喜欢炫耀风情的男人,居然在这个时候说出他是天下第一美人!她为了什么要出去和贺兰春山动手?她希望他可以借机逃走,她不想在他心里留下一个见死不救的印象,她希望他会记得,她并不是一个坏人。
但是,但是他居然不听话!他居然站了出来!他为什么?为什么?他难道想找死吗?他已经容颜凋零如此,怎么还能够克制贺兰春山的倾城绝眼?他还以为,他是当年腰有玉铃、黑发覆眼的那个魔魁的男人?那个让所有的人见了都会怔然失神的美人吗?
大傻瓜!
她抓住六音,怒目相向,却和六音看向她腰间的眼神撞了个正着,六音看了她流血的伤口一眼,翘起嘴角,带着一点慵懒的笑意,柔声道:“帮我画眉,好不好?”
他,是在害怕她会受到伤害,所以挺身而出,所以,虽然容颜凋零颜色成霜,但是依然挺身而出。
他这一刻,决定要成为天下第一美人。
如何能够不成全他呢?皇眷望着他三年来憔悴枯黄的脸,那苍白的神韵,但是,那样纯然的笑意,却在此刻,显得特别开朗,也特别地带着温暖的味道。
他在说,他可以依靠,他可以依靠……皇眷抓住他的手在颤抖,在颤抖。
贺兰春山有趣地看着六音,笑道:“他?天下第一美人?丫头,你真是太会说笑话了。”她一看就知道六音重伤在身,已经回天乏术,登时断定这几个人,对自己并没有什么威胁,娇笑道:“我给你半个时辰的时间,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把这个半死不活的人,弄成天下第一美人?易容?还是把你自己的脸,贴在他脸上?”
皇眷充耳不闻,她只看着六音,看着他笑意盈盈的眼睛,然后颤声问:“真的,天下第一美人?”
六音握住她抓住自己的手,轻轻地,把她的手放了下来,然后温暖地笑,凝视着她的眼睛,柔声道:“真的,天下第一美人。”
青衣女子揭开包袱,露出来胭脂花粉的盒子,怔怔地,迷惑不解地看着六音,六音拈起一支眉笔,交到皇眷手里,然后闭上眼睛,轻轻地道:“帮我画眉,就像,三年前一样。”
帮我画眉,就像,三年前一样。
皇眷的眼睛里刹那间盈盈地充满了泪水,看不清楚,眼睫微微一动,满眶的眼泪就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她举起眉笔,然后却含着哽咽道:“我说过多少次,要先上妆,然后才画眉,你总是不听我的……”
“那是因为,我从来都不必上妆啊。”六音轻轻地道,言下,无限惘然。
皇眷眉笔的笔尖轻轻地触到了六音的眉尖,一刹那间,三年的时光似乎消失不见,眼前浮起的是三年前的宫廷生涯,歌舞升平的日子。那时候,六音是乐官是舞师,他有时候会带着姑娘们在皇亲国戚、显赫朝臣家里起舞。那时候,为了防止他容颜太美多生事端,防止有人要对他心怀不轨,六音偶尔也会上妆,不过他不是为了画美,而是为了扮丑。
每一次,都是皇眷帮他画的,每一次,也都是那样冷言冷语地相处,冷嘲热讽地画眉。画一下,就争吵一句,然后再画……
可是如今,他不是要画丑,他这一次是真正需要借助这些眉笔,来暂时地恢复他当年的美丽。
除了皇眷,没有人可以画他的丑;除了皇眷,也没有人,可以画他的美,因为,六音的美,六音的眼睛,六音的鼻子,六音的嘴,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也没有人比她记忆得更详尽……
敌人也好,友人也好,都站在一边,或者满怀疑惑,或者心存冷笑地看着他们两个。
“帮我画眉,好不好”,六音难得地认真。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回荡,皇眷的眉笔的笔尖触及了六音的眉尖,她看着六音黯淡的脸色,放下眉笔,颤声道:“你的脸色太枯涩,脸颊太苍白,我,要给你上粉……”
六音笑了,笑意盎然,然后闭上眼睛,做出了等待的样子。
贺兰春山更加有趣地一边瞧着,越瞧越有兴味。
而青衣女子和古长青扶着神志恍惚的清剑,远远地坐着,完全不相信,六音会是天下第一美人。
时间,淡淡地,渐渐地过去。
皇眷的眼泪渐渐干了,她不再哭了。而是全心全意地把所有的精神气力,都凝聚在淡淡的胭脂水粉里。淡淡的眉笔,淡淡的胭脂,淡淡的勾红粉白,鹅黄胭脂……微微地,一点一点地,她要画出她心里的那个六音。她要用这些东西,弥补了六音这三年来失去的颜色,他曾经是那么美,她就要还给他那么美!
六音不可能知道她心里有多恨,恨自己,恨自己居然可以让这样的他,三年里苦苦地追寻,为了她消逝了所有的风采和快乐。
在六音闭着眼睛的时候,皇眷为他上妆的时候,他们两个都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是,用眉笔绘起来的不只是那一张风华绝代的脸,而是三年来,被折磨得遍体鳞伤千疮百孔的——爱。
六音一直在追,一直在等,也许就是等着有一天,皇眷能够放下所有的怨恨,全心全意地,为他画一次眉。
而皇眷苦苦地怨恨,纠缠着她和文嘉的爱与恨,三年不放过六音也不放过自己,恨到最后,却是她一剑当胸,下不了手!是她伤了他之后为他失常疼痛的心,是她,在大敌当前的时候,全心全意为他打算,全心全意希望他可以活下来的心。
这一次的画眉,画出的,是那份遗忘多年的美丽;画尽的,是皇眷紧紧纠缠在爱与恨里的深深的刻骨铭心的思念、记忆、怨恨、爱恋、迷们,以及种种种种属于皇眷的凌厉而脆弱的灵魂。
画眉的时候,居然很清晰地,他们两个一起感觉到彼此的盼望——可以画眉画一生,就只要这样的温柔,即使一个睁眼,一个闭眼,也不会断去了那彼此之间清晰可见的关怀和不绝如缕的相依相偎。
在她的眉笔最后离开六音眉梢的时候,六音睁开了眼睛,微微摇乱了头发。
那一缕熟悉的黑发,很自然地垂落了下来,络缕在左眼前。在皇眷眼中,三年前的六音仿佛又出现在她面前。情不自禁地,脸上泪痕犹在,却又笑了,笑得象个天真得意的小女孩。
“如果在脸上堆满粉会让你笑,那么以前就算让你多堆一些,那也没有什么,可惜我居然从来没想到。”六音很少看见皇眷这样笑,她这样笑,就不会像个高傲的女皇,只像个很普通的快乐的女孩子。
皇眷板起脸,冷冰冰地道:“一个男人,满脸堆着粉,居然还会感到很得意,我当真是佩服六音公子的定力。”她漠然板着一张脸让开,对着贺兰春山,“贺兰,你要看什么叫做天下第一美人,你就看吧。”
贺兰春山在皇眷让开的一刹那,已经变了脸色。
六音的黑发在眼前轻轻地摇晃,他似笑非笑,用一个慵懒的姿势,依靠着山石。枯悴的脸色经过胭脂水粉的润泽,显得红晕,憔悴的神色,被一点点淡淡的胭脂压住,淡得几无痕迹。皇眷虽然拿着眉笔,但是六音的眉,她几乎没画,她只是把六音黯淡的眼神略略措黑了一点,那眼睛,看起来就如流星了。
如果不是皇眷,不可能画出这样的六音,除了皇眷,无人可以这样详尽地知晓六音的风情与魅力。
贺兰春山的目光发直,一阵一阵地迷茫,她显然在努力地挽回自己的神志,正在能与不能之间。
青衣女子和古长青都瞪大了眼睛,没有想过,一个苍白憔悴的年轻人,瞧起来也只是风采翩翩,微略扫去了憔悴之色,轻轻画了一点神采,就好像一只青蛾,刹那间化成了一团起火的蝴蝶,一眼看来,竟然连古长青都怦然心跳。
“兵甲刀剑冷于冰,怨恨苦于无人听。汉月悲风呜咽在,千古烟云哭风情。”六音带笑,低低地清唱。
贺兰春山如受重击,死死地盯着六音的眼睛,她移不开视线,六音吐字伤人,轻轻地低唱,别人听来是婉转动听,在贺兰春山听来,却是一个字一个字如铁锤巨斧,劈在胸口。
“红颜白骨如相亲,孤笛吹血独有音。谁知沧海人如许,玉碎江南月未明——”六音似笑非笑地看着贺兰春山,等他唱出“明——”字之后,贺兰春山突然像见了鬼,尖叫一声,没命地捂住耳朵,向远处跑去。
她所过之处,鲜血点点,显然受了伤。
六音第一件事就是用袖子把脸上的胭脂水粉抹了个干净,皇眷半个时辰的苦心,只让他对着贺兰春山笑了一下,唱了几个字,就抹掉了?但是皇眷微微掠起嘴角,算是微微的一点笑意,低声道:“天下第一。”
六音对着她眨眨眼睛,呛咬了几声,暗哑地一笑,“天下第一。”
皇眷低声道:“你还能活着吗?”
六音依然眨眨眼睛,“大概,还有一天可以活。”他的伤势本重,勉强伤了贺兰春山,原本可以撑个三五天的伤势,恶化得剩下一天。
皇眷哼了一声,突然风一般飘了过来,一把揽住六音,风一般飘了出去,直飘上马,“没死就好。”
六音吃痛,皱眉,“我怎么可以让一个女人抱着到处跑…”
皇眷微微一顿,冷冰冰地道:“你再多一句废话,我立刻把你从马上丢下去。”她嘴上说得凶狠,但是动作却轻轻地温柔了起来,也没有像横抱着一块木头一样把他挂在马上,而是不知不觉地,轻轻地,让他依靠在自己身上,一提马缰,黑凤凰飞蹄而去。
居然一句话也没有向被救的青剑门的人多说。
清剑突然之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出了什么事?”他左右看了一下,满面迷惑,“我为什么在这里?”
青衣女子几乎要喜极而泣,“师兄,你好了?天啊,天下第一!他果然是天下第一美人!”她狂喜之余,已经几乎要语无伦次。
清剑疑惑,他什么也不记得,只是隐约,似乎有一张风采翩然的脸和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第5章
幽魂深处
六音靠着皇眷,懒懒地两个人合骑一匹马,鼻尖嗅到的是皇眷淡淡的幽香,虽然身上不舒服,非常非常不舒服,快死的人还有什么舒服可言?但是他心里却非常舒服。
风在吹,六音左眼前的发丝在飘荡,他的神志有点迷离,似乎睡着了,又似乎没有睡着,隐隐约约之间,仿佛整个人,都轻轻飘了起来……
他往一个地方走去,那个地方四面明亮,似乎轻飘飘地停留在空中,他走着,不知道为什么往那边走,也不知道,他要去哪里,他走得很犹豫,似乎忘记了一些什么,而那些是绝对不该忘记的。
“六音……六音……”
有人在呼唤他,他却忘记了是谁,一步一步地走,一步一步地张望,那声音,就越来越遥远。
“六音!”突然之间眼前人影一晃,一个白白的影子拦在面前,是一个裹着麻布的年轻人,眉目乌灵的,漂亮清澈的,却透着一股浓重的鬼气,“你再走一步,就离开人世,往生极乐了。你真的想去吗?”
六音迟疑,“降灵?”他认得,这个人,不,这个鬼,是他在朝廷的时候,归属于五圣的降灵。传说是已经在开封郊外的祭神坛飘荡了一千多年的幽魂,他的尸身据说被埋在祭神坛里,所以千年之后依然不能转生。他和丞相府的圣香交好,据说,在枢密使容隐死后,降灵帮他死后还魂,令容隐死而复生,降灵应该算是很不同寻常的鬼了。
降灵双臂摊开,在空中形成十字,缓缓地飘浮,“你再前进一步,就将进入地府。”
六音犹豫着,“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东西?”他迟疑,“我不走,我有东西忘记了。”
降灵的麻衣在风里飘,“我不能在这里待太久,我的尸骨在呼唤我,六音,你想清楚了,要往前走吗?”他成十字缓缓地升起,“我知道你的心很快乐,你就此满足了吗?”
六音望着前面四面光亮、无上无下的地方,那里,似乎有一股温暖安全的味道,在迷惑着他,似乎有人在那里对他保证,走进那里,没有痛苦,没有疲倦,将会得到永无止境的休憩,在永远不会改变的时光中,永远地休憩……
“我不走。”六音左眼前的发丝在飘,他哺哺自语,“我不走,我不走我不走……”
降灵向上升起的身体渐渐消散淡去,就像一盏灯渐渐熄灭,“决定不走的话,无论要吃多少苦,都留下来吧。”他已经完全散去,六音还听见他遥遥的声音,“如果要再一次起舞,需要多少的勇气……”
如果要再一次起舞,需要多少的勇气……
什么意思?六音不懂,他此刻似乎恍恍惚惚,什么也听不懂,只是有一种不对劲的感觉,降灵,降灵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了?他是鬼,他是鬼——
突然之间,六音的脑中像啪啦一声有个桎桔破裂了,他陡然醒悟过来,他的魂魄离体了!他在走向地府的路上,降灵必是受人之托,知道他有劫难,特地来提醒他。而那个能够未卜先知,算到他有劫难的,除了同为四权的祀风师通微之外,不可能有第二个人!
他差一点成了鬼!如果那时候他再多走了一步!他忘记了什么东西?他忘记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所以不肯走,那是什么东西?
“六音!六音!”
皇眷!六音脑中陡然响起皇眷的呼唤,然后突然眼前一亮,所有的古怪的路径和光亮都消失,眼前是一双眼睛,充满了惊疑不定、惶恐焦急。
六音笑了,“我回来了。”
皇眷本来伏在六音身上听他渐停的心跳,心里恐惧到了极点,她不知道呼唤了多少声六音他没有听见,带着那样恬淡慵懒的笑意,居然就要一睡不醒!她恨他,每每在心里立誓要他变丑,要他死,但是他当真变丑了,当真要死了,她却比谁都害怕,甚至害怕得哭不出来!
就在她惶恐得不知道怎么办好的时候,六音差不多停了的心跳突然重新跳起来,他居然没事人一样睁开眼睛,说:“我回来了。”
他知不知道人家为他担惊受怕了一整天?他知不知道,他如果就这样睡着死掉,她会后悔一辈子?是她害得他魔功入体,是她打得他伤重无救,又是为了她,他才会在刚才差一点死去。如果不是怕她受到伤害,六音,没有必要在贺兰春山面前展露他昔年的容貌,更没有必要,在身受重伤的时候,依然用传音真气,惊退了贺兰春山。
“我回来了。”
皇眷一怔,从他身上缓缓抬起头来,一把推开了他,脸色仍然苍白,却要勉强装出一副冷漠的样子,可惜脸色苍白眼眶发红,根本就做不出来。
六音假装没看见她满睑都是担惊受怕过后还没有收回来的心有余悸的表情,知道这个女人别扭得很,左看右看,只见自己已经不在马上,而在一辆宽敞舒适的马车里,自己躺在马车的软榻上,皇眷却半跪在地上,依靠在自己身边。“这是哪里?”
皇眷本不想回答,但是顿了一顿,还是低声回答:“是我的马车。”
六音低声笑,“原来你三年来就是用这个跟着我,引着我到处去……”他觉得自己身上有些地方不太对劲,但却没注意,依然笑道,“怪不得,我吃苦,你享受。”
皇眷眼圈有些红,却是咬牙道:“谁叫你自己笨,只会一个人到处闯。”
六音开始发觉自己似乎不太能动,除了左手,他似乎哪里都动不了,“我在找你,我忙得很。弄辆马车在身边,没事还要给马儿喂草,你知道我懒得很,有时候三两天都懒得吃饭,哪里有这么多闲情。”
“你又要享受,又想偷懒,这世上哪里有这么多便宜的事情?”皇眷白了他一眼,却一个没控制好,一颗眼泪,居然在这个时候滑过了面颊。她自己怔住,不可理解地看着眼泪跌在衣襟上,她颤声道,“我,我干吗要哭……”再说话的时候,更多的眼泪掉了下来,她捂住脸,“我干吗要为你这个祸星哭……”
六音用左手支力,让自己坐了起来,在坐起来的时候,他很清楚地感受到,自后颈“身柱”、“神道”、“灵台”,到背后“至阳”、“肝俞”、“胆俞”、“悬枢”,一直到腰部“腰阳关”、“十七椎”以下,全部被郁结的真气和伤势堵死了,所以他现在是大半个废人,“哭我残废了?”他开玩笑。
他居然还笑!皇眷用手去压他的脸,“不许笑!”她又要哭,又要板起脸,结果在脸上就是一张怪脸,“你体内的淤血本来就要攻心,你本就要死了,要死的时候突然淤血散入了你四肢百骸,你不会现在就死,但是你,你却成了残废,而且,你的武功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够恢复……”
六音呵呵一笑,“原来这就是所谓‘决定不走的话,无论要吃多少苦,都留下来吧。”’他自言自语,“是我自己决定留下来的,所以,无论再一次起舞需要多少的勇气,我都不能后悔,是不是?降灵啊降灵,你是这个意思吧?”他抬起惟一能动的左手,在皇眷眼前挥了两下,“我还没死呢,本来只能活一天,现在弄不好还可以活上十年八年,你还哭?拿酒来,我饿啦,你在我脖子上划了个口子,又差点用衣带勒死我,现在难道还想饿死我?”
皇眷忍不住要哭,又忍不住要笑,又羞又喜,猛地拿被单捂住了脸,她不习惯对人这么好,在被单里才说:“我这就带你去吃饭,你别急,只要再过半个时辰,我们就到丹阳,丹阳有最著名的知味楼,我们去那里吃饭,好不好?”
六音哈哈一笑,“好说好说,银子在你口袋里,你是财神爷,我是跟班的。”
皇眷蒙在被单里,听了这话,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曾经,倚马偎栏,笑掷千金的六音啊!她低声问:“难道你就不带银子?”
六音眨了眨眼睛,好无辜的,“我没有带银子的习惯。”
“你还当你人在宫里,在圣香家里,在容隐家里,还是在哪个王宫大臣家里,吃饭不要钱的吗?”皇眷盖在脸上的被单被一翻而下,她轻轻地冷哼。
六音叹气,“是啊,我被你们宠坏了,什么也没有带,就出来了。”他做悲哀之声,“出了门,才知道处处都要用钱,既然没有钱,我就只好餐风宿露,茹毛饮血,过野人的生活。”
“胡说八道!”皇眷突然想起一件事,一个可能,“那个——铃铛呢?”他长年累月系在身上的那个玉铃,不会给他当了吧?
六音装傻,“什么铃铛?”
“那个芙蓉花接纹的玉铃。”皇眷凝视着六音,“你曾经很喜欢的,不会——变成了哪个酒楼里的糖醋排骨或者八宝田鸡了吧?”
六音笑,“我记得你很讨厌那个铃嘛,有次乘我不在,你故意把它摔在地上,企图要砸烂它,别以为我不知道,早有别人告诉我了。”
皇眷脸上微微一红,低声道:“可是我后来捡回来了。”
六音忍不住笑,躺在床上笑得差点一口气换不回来,“我知道,哈哈,跳琵琶扇的小桃告诉我,她看见你凶巴巴地把那铃往地上砸,然后铃还没有落地,你又捡回来了,动作快得她眼花,直以为她自己在做梦。说你,砸铃的时候凶得什么一样,捡回来的时候像捧着个宝,小心翼翼地放回我衣袋里,哈哈,笑死我了。”
皇眷哼了一声,“你的人,和你的铃铛一样讨厌,吵得什么似的。”
“吹皱一池春水,干卿底事?”六音也皱皱鼻子,哼了一声,“你如果不是心里胡思乱想,怎么会觉得吵?我就觉得它好听得很。”
皇眷再哼了一声,“只有你这么无聊的人,才会觉得它好听,那么大的人了,还玩铃铛。”
“那么大的人了,还问人家铃铛哪里去了,不知道是谁比较幼稚无聊?”六音大半个身体不能动,却抬起左手在怀里摸出个东西,往皇眷手里一塞,“那,你喜欢就给你,别弄丢了。”
皇眷手里一暖,六音塞给她一个熟悉的东西,还带着六音的体温,温暖一直从玉铃上传到指尖,再传到心里。她没看,紧紧地握着,一直到玉铃上的温暖完全被她手心的温暖所同化,才慢慢张开手。
手心里一个雕功精细、纹着芙蓉花团的玉铃挡,她的手一颤,它就叮咚轻微地响,不明白为什么六音可以把它揣在怀里,却不发出声音。看了一阵,她打开一块锦帕,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为什么不戴起来?你戴——”她停顿了好一阵子,才极其不情愿地接下去,“你戴着,比较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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