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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肃处理,决不姑息。”许平秋正色道,不过眼睛一翻,话又回来了,也小声道着:“可这怎么处理?他们还在实习期,总不能因为改装个车,就把前程全毁了吧?再说,你们交警上,有几个不开套牌车的………我就不信,你能不知道?是不是在这儿淘回去的!?”
咦哎,于主任那个胃疼嗳,可没料到许平秋这么大个处长,居然和刑警队那帮损人一样,属狗的,脸说变就变。弄不住你,就讹你。你往我脸上抹黑,我说你屁股没擦干净,说来说去,反倒是交警上的不对了。
“许处长,您……您这不是为难我吗?我,那个,我就知道我也不敢说呀……”于主任喃喃地道,讷言了。
“没事没事,我处理……就当他们没来过,这事就深究出来也不好嘛,最起码你们车管处管理不严这是真的吧?你不给你们总队长脸上抹黑嘛。”许平秋道着,像是已经拿定了主意,一招手道:“你们俩,车上等着。”
这两人巴不得呢,小步颠着,吱溜声跑了,许平秋边走边道着:“一定要以此事为鉴,加强管理啊,他们俩的事内部处理就行了,处理结果我给你们总队长打个招呼……谢谢于主任您了啊,给你添这么多麻烦,实在不好意思,回见,别送了……”
许平秋打着哈哈,背着手,很有领导派头地上车,载着这俩犯了错误的,一路向市区驶来了。后面的于主任干瞪眼了,早知道许平秋护犊,可也没想到护得这么厉害。
“两位,说说,为什么偷东西呀?”许平秋坐在副驾上,心平气和地问着。
“没偷啊,又没据为己有,什么叫偷嘛?”孙羿道。
“就是啊,车管处的都偷零件,就我们没偷。”吴光宇强调着。
司机噗哧一笑,强自忍住了,那么大个车辆基地,水至清至无鱼,如果有鱼,肯定都是些不干净的鱼,可不料被这两条小鱼小虾说出来了。许平秋也不着恼,叉手直问着:“你们把罚没和查扣的资产带出规定场地,不叫偷能叫什么?麻烦二位定义一下。”
“我们试车。”孙羿道。
“对,试车,那车时速最高能达到300麦以上。远远超乎我们想像。”吴光宇竖着三根指头,兴奋道。
“马力估计在四百五十匹左右,要加上前后防护,穿墙都没问题。”孙羿道。
“那发动机是老美产的gto,极品呐,扔那儿都生锈了。再不动动,得当废铁处理了。”吴光宇又道,有点心疼。
“凡跑得野的都是改装过的,咱们要有辆这种车,想追谁那就是一脚油门的事。”孙羿道。
“我们还想参加全国越野车拉力赛,到时候车前挂着警徽标识,多给警察长脸。”吴光宇道。
许平秋听得直瞪眼,司机噗哧声又笑了,这俩不知道轻重的,敢情还真是在玩呢。许平秋不吭声了,领导不发表意见,那俩显摆的也不敢吭声了,暗自腹诽着明珠暗投,心里打起了小九九,就是嘛,就哥这一身本事,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进了市区,许平秋指示着去劲松路,许平秋就是二队出身,一去劲松路,司机知道又要把人往二队扔,直驶二队,路上打电话邵万戈队长不在,许平秋安排了句,招着手让两人下来,两人耷拉着脑袋站到许平秋面前时,老许虎着脸问:“知道问题有多严重吗?要是在籍警察,最轻都得扒了警服。说说,准备怎么办?”
“许处,要不…要不我们自个回家得了。”吴光宇苦着脸道,自请出局了。
“我……我也回家得了。这么大规矩,谁干得来呀。”孙羿道,有点不服气。
吧唧吧唧,两人哎哟了声,一个不防,被许平秋扇了两个脑巴掌,喝斥着:“错了就错了,错了还撂挑子,那就是错上加错,到现在还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在什么地方?孙羿,你错在哪儿?”
“我不觉得哪儿错了呀。真是试验试验,废物利用,没偷。”孙羿一皱脸蛋,躲着道。
一一下子把许平秋气笑了,这几位未穿警服的,根本不知道这其中的轻重,他一笑,又瞪着眼道:“你们错在没有组织和集体放在眼里,那有这么单干的……再说了,到高速路上试车?你们以为普通人和你们一样,都这么变态是不是?开二百麦,那是机场跑道?吓坏普通司机谁负责?万一出了交通事故,谁又负责?就把你们俩磕碰一下,我也负不起责呀?”
一连串的问题,还真把这两愣头青给问住了,要出于公共安全的考虑,两人的行径还真是问题大了,许平秋说得两人终于认识到了,低着头,等着处理,却不料许平秋叹了口气道着:
“好好学学安全文明驾驶,回头考你们……再犯错,别怪我吊销你们执照,给你终身禁驾……不过你俩这歪才浪费了还有点可惜,这样吧,到二队检修车辆,万一外勤司机急缺,你们俩补上,听好了,将功补过,老老实实呆着,再有反映说你们胡闹,自己卷铺盖滚回老家,听明白了吗?”
虽然虎着脸,虽然口气硬,可两人一一下子明白了,这位护犊的老大,就像学校训导处的江主任,从来不认为自己的弟子有什么问题,两人一挺胸,规规矩矩敬了个礼喊了声:“明白了。”
“去吧,找他们指导员李杰报到。”许平秋道,两人如逢大赦,一溜烟跑了。
刚进门又激灵灵站定了,哟,碰见熟人了,吊儿郎当穿身夹克从楼里出来了,大饼脸、一头尖,可不是鼠标兄弟是谁,两人惊讶地还没回过神来,鼠标一看两人蔫蔫的得性,一一下子笑惨了,边笑边道着:“哈哈……终于有人和老子一样倒霉了,哈哈。我以为就我一个背运呢。”
标哥张着血盆大口,笑得其奸无比,把孙羿和吴光宇吓住了,难不成这里比车管处还恐怖,回头时,许平秋乘着专车已走,两人一左一右挟着鼠标,惊声问着:“怎么了?这儿很倒霉?”
“你以为呢,盯梢的一天坐八个小时不挪动,我屁股上都长痱子了。”鼠标道,痛不欲生的表情。
“我们不盯梢,我们检修车。”吴光宇道。
“那还不如盯梢呢,刑警队的司机,油钱、过路费、检修费从来就不发,都是自己想办法,你有办法吗?”鼠标得意问。
这可把哥俩问住了,请教着鼠标,鼠标一捋袖子,不能白干,走,跟哥干活去,一块盯梢也有个说话滴,不能像平时一样说话,得有代号,孙羿你,贱人一号;吴光宇你,贱人二号……大气昂扬的鼠标,还真把两人糊弄住了,贱人一号给他开车、贱人二号孝敬了一包烟外加两瓶饮料,鼠标这个没入籍扮着老刑警给俩没报到的新人上起课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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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平秋走得很急,不是个人原因,而是又出妖孽了,放到网警支队的李二冬也出问题了,支队的政委来电话了,要把人退回来,直说刑侦上的野犊子他们管不了,许平秋问出什么问题了,政委不说,急得许平秋风风火火又奔赴网警支队去了。
这是一个刚刚组建不久的警种,分列出原治安总队不过两年时间,李二冬所在实习地是划归市局管辖,直属支队领导的网警四大队,在新江路上,新修的办公楼宇,装备的外观看上去分外气派,内部装备计算机类是全警种中最好的了,许平秋风风火火奔上楼,准备敲张政委的办公室时,却发现门是开的,里面正在训人,他没敲,透过门看着,李二冬耷拉着脑袋在挨训。
“啊?检查是这样写的吗?你根本没有深刻认识到思想问题的严重性,你是人民警察,不是普通老百姓。不能自由散漫,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政委教训着。
李二冬犯犟了,呛了句道:“我首先是老百姓,然后才能当人民警察,我还没当上警察,您不能以警察的标准来要求我吧?再说我也不觉得有错呀?”
“啊,那你的意思是,我错啦?”政委训着,李二冬一闭嘴,他敲着桌子吼着:“你连起码的立场都不知道该往那儿站,明明是影射我们警察队伍,给我们形象抹黑的言论,你能分辨不出来?还有,那乱七八糟的贴子没有删,你倒把网警支队的宣传贴给删了,像你这样的素质,别说警察,老百姓你都不合格。”
“那警察回去当老百姓,他就不合格。”李二冬突然呛了句,气得政委吧唧一拍桌子,怒气冲冠地站起来了。
要坏事了,许平秋赶紧进门,把政委的火压下来了,回头吼了句:“滚出去,门口等着……张政委,您消消气,别跟这愣头青一般见识。”
训走了李二冬,许平秋亲自给这位级别比他低的支队政委倒了杯茶,好歹让政委觉得面子回来了不少,问着出什么事了,这政委可是小心小胆,关上门,跟许平秋一一道来了,敢情这许处关照进来实习的小学员,实在是问题太多,进门就嗤笑网警里那拨老警察太落后,根本防不住那些少儿不宜网站,别人不信,他干脆来了个翻墙作业,直接就在网警支队的电脑打开了n个黄网站,顿被一干网警惊为天人。
这倒也罢了,政委忍了,不过接下来可忍无可忍了,前段时间某地因为地皮出了个严重的械斗事件,打砸抢了政府,支队接到的命令是封锁网络消息,可不料李二冬不删那些乱七八糟的贴子也罢了,居然发贴顶那些发表过激言论的。有这么一颗老鼠屎在,把全队都影响坏了,现在居然有不少声援李二冬的。
证据确凿,张政委扬着检查让许平秋看,许平秋一看直掉眼珠,就写了几行字,突出的中心意思是:谁也不能强迫没错的人写检查,不自由,毋宁死。
末了,张政委枯丧着脸道:“许处,您不能把个三观有严重问题的塞我这儿来吧?现在作风建设多难,万一出个事,这不赶着我下课吗?”
“好好,张政委,您放心,我马上把人领走……我负责教育,您宽宽心,千万别这臭小子给气着。”许平秋安抚着,几句起身,出了门一个脖拐子提拎走了李二冬,张政委直送到门口上车,才长舒了一口气,好歹把这个危险品运走了,要再呆在网警支队胡来,指不定出什么事呢。
“二冬,你对警察有意见?还是对社会有意见?我就纳闷了,警校的政治课不能差到这个程?”许平秋车上语重心长地道着。
“我对什么都没意见,就是觉得队长政委布置什么任务简直是自欺欺人,至于吗?出了事都不让大家讨论,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中央都有意见出来了,要严肃处理肇事官员。咱们遮着那块遮羞布,有意思吗?”李二冬道,梗着脖子,还是不服气的样子。
“那你发表什么反动言论了,把政委气成这样?”许平秋又问。
“我就顶了个贴子,我觉得人家说得挺好,人民警察是人民的,不是当官的家丁,你为领导负责,不为群众撑腰,什么东西嘛?当老百姓你都不合格。”李二冬道,还是觉得自己占着真理。
许平秋无语了,司机不敢吭声了,本来许平秋知道李二冬在电竞上很有优势之后,有意提携,却不料阴差阳错地又捅出娄子来的,愤青谁都经历过那岁月,可这位连饭碗都不在乎也在愤一下的青年,着实不多见,许平秋为难地想着,司机糊里糊涂开着,正想问到什么地方时,许平秋却开口了,回头问着:“那你想过后果没有?就准备以这种最激烈的方式结束你还没有开始的警察生涯?”
“要就为这个结束,好像也没什么遗憾的。”李二冬道,确实没有什么遗憾的,活得太压抑了。
“可我觉得遗憾,现在很难发现还有正义感这么强的人……去二队当见习刑警怎么样?那儿对政治素质要求不高。”许平秋道,听得司机差点笑喷出来了,李二冬无奈地点点头,真要被开了,或许更郁闷,半晌无语,只当他默认了,许平秋又拿起了电话,直拔着队长的电话说着:
“万戈,再给你去个人,好好培养培养,非常有正义感的一位小伙,对,我亲自挑的,当然错不了。”
这话听得李二冬听许处这么评价他,颇有士为知己死的冲动,二话不说,直接去二队了。
正是你食之如毒药,我尝之赛甘饴,一天之内,二队多接收了三位实习的学员,邵队长听说来了两个能飚起车来的,喜出望外了,直接配车配枪拉上一线了,至于那位正义感很强的,得,跟严德标搭伙去了。
正义感在大多数地方和大多数时候,实在没什么用。
每个人身上都有他的闪光点,同样也有不同级别的能量,怎么把能量都变成正能量,一直是许平秋在不断思索的尝试的课题,二队在外赫赫威名,可在内部都知道,问题比威名更甚,要不是屡建功勋上面又有这位老队长压着,邵万戈早被撤了。
几个问题学员全扔给了邵万戈培养了,好歹了了今天的事,他丝毫不担心邵万戈粗暴的家长式教育肯定把他训练出来,浑身是刺的小青年都是这么过来了。他下午下班的时候又接到电话了,对于电话他有恐惧感了,生怕又是那一位学员撂挑子捅娄子,可不料这个电话却是远在羊城的特勤反馈回来的消息,只有一句:人抓到了,是个团伙,四人全部落网。
这条消息让他很兴奋,不自然地又想起了那位问题最大的学员,此时被关在白云看守所,已经整整一周了,他在斟酌着,给这个棋子如何扣上一个不太轻更不能太重的罪名,而且要坐实,不能让别人起疑心,短时间放出来之后,更不能出问题,这个度,要把握到相当微妙才可以。
“先关着,把问题查清楚,现在进监仓时间过早。”
他这样布置了一句,有一种按捺不住的兴奋袭来,提高了他对这个案子的期待值,不过结合今天的问题学员情况,又让他有几分担心,这群妖孽和警队显得格格不入,他实在不确定将来放开缰绳,还能不能驾驭得了。
别人也罢了,他最担心的是笼子里关的那位,他清楚的地知道,那样人渣的世界,越关只会让他出来越野………
第07章自由世界
“二哥,起床啦……给您。”
瓜娃子很殷勤地把拖鞋放在尺把高的大铺床前,刚刚睁开眼睛的余罪惊了惊,恍惚间,就像在警校的宿舍一样,这种集体生活是那么的熟悉。
不过已经今非昔比了,起床的余罪走向墙角的马池,所过之处,一干人犯纷纷避让,瓜娃子给找着毛巾,豁牙给余老大倒着水,挤上牙膏,露着豁开的嘴讨好的笑着,自从那日打架之后,余罪一直称呼他豁牙,他也总是这么豁着嘴欣然受之。
放泡水、刷牙、洗脸,又回到了床沿边上,捅了捅身旁的两人,挨个到马池边上早课去了,早课结束,跟着是整理内务,这个不用他动手了,那些刚来的或者来了混得不怎么样的,老老实实充当着勤务兵的角色,总是把一切整理得井井有条,到这时候,又会响起那有节奏的敲声,放风门的铁门当啷一一下子开了。
一开老大带头,余下的人次弟出去这个小放风间,这个时间,原牢头傅国生总会从身上不知道什么地方把烟、火机摸出来,在墙角点着,美滋滋地吸一口,然后递给余罪,余罪本来烟瘾不大,不过在这个无所事事的环境里,喜欢上闷一口烟,脑袋晕晕的感觉,他使劲闷了两口,递给了下一位,黑大个子。
黑大个子叫阮磊,东北人,他下面是新疆那位哥们,都叫他阿卜,自从进门那场火拼,余罪赢得了领导班子里的一个席位,本来是当老大的,不过他自觉才疏学浅,外面实在没人关照,于是让贤给傅国生了。这个人在他看来很知趣,最起码比大多数糊里糊涂进来的都知趣。从外面源源不断的探视和管教三番五次的关照就看出来。
男人之间的惺惺相惜和男女之间的一见钟情很类似,都是不需要更多的言语和更长的时间,打架后只僵了一天,第二天牢头悄然无声地蹲到了余罪的身边,递了半截烟,给了个很服气的眼神,于是这一对生死冤家,莫名其妙的就成了监仓里的牢头和牢二。
领导班子就四个人,抽完之后,才轮到以瓜娃、豁嘴为代表的中层干部,这些都是腿脚勤快而且嘴甜的货色,最重要的是充当着维护领导层权威的打手,余罪后来才发现这些人是必不可少的,最起码能给这种无聊到极点的生活增加点乐趣。
“傅老大、余老大,昨晚进的新人,怎么收拾?”豁嘴抽了口烟屁股,请示道。
黑子无所谓了,摸着还没有复原的脚踝,直摆手道:“揍一顿得了,这个还用请示,不揍一顿不知道牢里的威风。”
豁嘴叫着瓜娃子,站在门口,气势一一下子来了,吼着道:“新兵,出来。”
对了,当打手绝对不是领导班子该干的事,总有这些人出手,帮着维护仓里的秩序,这个资源被控制的奇缺的地方,也正如傅牢头所说,是无法讲民主的。
简单地讲,不把新来的吓住,谁给你干活呀?
余罪笑了,他想起了自己刚进来的时候那样子,其实现在看来,那么多复杂的情绪都是多余了,揍与被揍,不过是里面的消遣和娱乐而已。不过他很庆幸那天胡打误撞进了领导班子,否则的话,现在肯定是和刚刚擦地、叠床铺的马仔一样,你甭想再抬起头来。
还是自由世界好啊,凭本事还有升迁的机会。那像外面,不拼本事,拼爹。
新兵出来了,豁嘴和瓜娃子比警察还凶,问籍贯,福州的,吧唧就是一巴掌,妈b的,肯定是骗子,福建就是骗子产地;然后又问干什么事进来的,这小犯在仓里老实,说是做假护照的,吧唧又挨一巴掌,妈的,骗子都开始做假护照了,简直是不务正业。
这边训着,那边领导班子笑着,接下来就该上演全武行了,标准的程序是把人摁着,跪着,面朝墙,两臂伸展,后面的中层干部敢上手的,劈里叭拉一顿乱踹乱揍,直揍你个灰头灰脸,老老实实在这仓里当草根阶层才算罢了。想报靠管教,甭想了,你面朝墙,都不知道谁打你的。
这个方式沿用很长时间了,美其名曰叫:放飞机。还有看电视,是让你蹲着马步讲新闻联播,还问你幸福感强不强,看似简单,不要要问你两个小时,问着问着就吧唧一头栽倒了。当然还有更损的,问你挨警察揍了没有,想不想住院,你万一回答错误想住,得,把你摁着灌尿,美其名曰叫洗胃。
阶级,无处不在,牢里也是一样的。人类总有欺侮自己同类的恶趣味,这个和外面也没有什么区别。
昨天这个假护照制作商有点例外了,不怎么老实,豁嘴刚一拉人,护照哥就吓得满地打滚,刚挨一脚,就杀猪阉狗般地惨叫,一般清晨这个时候,总能听到各仓训练新兵的声音,你群爆后菊一样,净是男人夸张的惨叫。就连管教也懒得管了,余罪甚至怀疑,那些久处此地的人都会沾染上了这种恶趣味。否则,他怎么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呢?
开始了,新兵一嚎,别人就来劲,领导班子看得兴起,伸着手嚷着:“再嚷?再嚷塞上嘴揍你啊。”
“内裤都拿出来,准备塞。”阿卜吓唬着。
“吓得跟个娘们样,怎么混得?”黑子异样道,置疑他的专业素质。
余罪此时也已经习惯听到了这种惊声尖叫了,每天都有人走,几乎每天都有人进来,天天有挨打和打人的,这里已经成了一个打人不用负法律责任的自由世界,不过打这号人就失去原本的兴趣了,他出声道着:“别打了,今天开始换个方式,你们天天听,不觉得烦呀……要改革,要与时俱进,要建立一个和谐监仓,所以,要改掉这种陋习和野蛮行径。”
余罪摇头晃脑说着,那护照哥看到救星一般,乞怜地对余罪作揖,几位中层干部却是暗笑了,要让这位亡命徒给你想招,那肯定比揍一顿还难受。之前就有个吸毒的没法打,余老大说别打了,喝凉水吧,结果被灌了十几饭缸,那哥们上吐下泄,现在还趴在地上擦地不敢抬头呢。
“拿纸笔来,这几天不武斗,文斗。”余罪一嚷,里面的立时捧着仓里唯一和外界通书信的工具奔出来了,圆珠笔、信纸,余罪一招手叫着新人:“过来。”
那人老老实实过来,余罪笑着问:“会画画吗?会画可就不挨打了。”
“会会会。”新人不迭地点头。
“那好,画个美女,给兄弟解解馋。”余罪纸笔一递。
余下的人笑了,不知道余老大要出什么馊主意,都期待地看着,那新人会错意了,敢情还真以为会画美女就不挨打一样。他趴在地上,快速的画着。
不过马上原形毕露了,还真是个骗子,不会装会,实在不会画,居然咬牙画了个,等不确定地放下笔,咦哟,锯齿牙、八戒鼻、铜铃眼,别说美女,简直丑得连公母也分不清。
“哇,太漂亮了。”余罪道,一抽出来一扬问着大家道:“兄弟看看,是不是很漂亮。”
“漂亮,漂亮,美女呐……”一干犯人习惯了指鹿为马,附合着道。余罪一附身问着新人道:“你觉得你画得这个美女是不是很漂亮?”
新人一惊,生怕挨揍,赶紧点头道:“漂亮。”
“那是不是有诱惑力呢?能勾引起你心里的欲望?”余罪又严肃地问。
“能。”新人又点点头。
好了,余罪一揪人,把画往放风仓下水地漏边上一贴,脖拐子一拉新人站在“美女肖像”前道:“对着美女发泄一下,把你的欲望发泄出来……”
没听明白呀,不过豁嘴领会意思了,呲眉瞪眼吼着:“让你打飞机呢。快点。”
一干围观的犯人哈哈笑了,那新人糗得满脸通红,中层领导明白领导班子的意图了,大胳膊一轮,四五个人围着,你推我搡催着开始打飞机,不打,由不了你,有人摁脖子,有人拽裤子,哧拉一揪得光屁股露出来了,一干犯人个个两眼警光四射地、不怀好意地盯着新人下部,异口同声喊了句:
“快撸,射不出来不算啊。”
领导班子的四位呲笑了,后面闲适围观的,也偷笑了,这个道德没有底线的地方不会有见义勇为的,只会有闲得蛋疼跟着起哄的,一起喊着:“快射。否则菊花难保。”
那新人一夹臀部,吓坏了,两手抖索着,开始撸管动作了,这个不稀罕,在强权以及高压下,鲜有不屈服的,看着人捂着嘴偷偷笑着,过了好一会儿,那新人细声细气哀求着:“大哥,你们这么看着我,我起不来呀。”
噗噗笑翻了几位,还有几位憋得住了,扮着凶相吓唬着:“起不来也得起,否则证明你画的不是美女,知道欺骗老大的后果是什么吗?让你永远起不来。”
你一句我一句以后果严重的口吻诈着新人,新人又抖索着,要使劲把这个平时重复过无数遍的动作来一次,可对着这么多糙爷们,除了害怕,怎么还可能有欲望升起来了,又撸一会儿,他哭腔的声求着:“大哥,你们揍我一顿吧,我实在起不来呀。”
呼通通笑翻了一片,乐子有了,揍得就轻了。挨了一顿,被扔了块抹布,教育着敢干什么活,得,这新人巴不得呢,提起裤子,勤快地跟着抢着擦马池去了。
今天的笑料不错,笑得傅老大肚子直疼,阮黑子也只赞余罪肚子里花花肠子多,几人笑谈中,一轮鲜红的旭日升起来了,透过牢顶窗的四角天空,余罪看到时,那笑容慢慢地凝固了,这个细微的动作被傅国生发现了,他挪挪胳膊问着:“余老大,你在外面干什么的?怎么进来快十天都没见提审你。”
“小罪,抢了个钱包而已。”余罪道。抬抬眼皮,无所谓地道着:“我估计呀,坐上顶多三两个月,又得出去。”
对于这个他很谱,许平秋肯定不会让他在这儿一直呆着,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出去,不过现在他考虑的不是什么时候出去,而是考虑到时候,自己舍不舍得出去。
就是嘛,从来没当过老大的感觉,有人送水、有人送饭,外面的东西进来紧好的挑,就晚上睡觉以前,也有下等犯人给你捶背捏腿,就这服务,搁外头桑拿房,怎么着也得好几百吧。
他想着的时候又笑了,侧头看傅国生和黑子时,那两人俱是一脸不信,似乎实在接受不了,牢二是个抢包的小贼的事实,余罪笑笑道:“我他妈在外头真是个毛贼,为什么说实话都没人相信呢。非让我说我杀过人你们才信。”
“异数,小余是个异数啊,将来出去,绝对有成为一方大佬的潜质。”傅国生判断着,很严肃。阮磊也附合着:“兄弟,就你这狠劲,要是早遇上加入咱们砍手党,早就是呼风唤雨,跺一脚满城颤的人物了。”
两人说得都是真心话,特别是黑子曾经私下里和傅牢头说过,这牢二绝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茬子,可不料牢二兄弟一直强调自己是个毛贼,到如今都让大家觉得挽惜不已,实在是天妒英才,不给英雄用武之地。
“我也是没办法才当毛贼,混碗饭,大家进来还不都是这样的。”余罪好像失意地道,看看这一干人渣,他诚恳地补充道:“其实呀,我有个理想,曾经有个很远大的理想。”
理想这个词在这里可不常用,阮磊听得有点愣,阿卜听得可笑,傅国生却是洗耳恭听的样子,看着余罪,似乎很想知道这位差点勒死他的狱友,会有什么样的远大的理想。余罪抿嘴笑了,不屑、蕴怒、苦笑等等极度地复杂的表情在他的脸上一闪而过,他揶揄地道出理想来了:
“我本来想当警察抓坏蛋的,可想到被警察抓了当坏蛋了。”
领导班子的几位一愣,面面相觑着,然后吃吃笑着,旋即又哈哈大笑了,似乎这个笑话,比刚才逼人打飞机还可笑似的,余罪也随着众人开怀畅笑,其实连他也觉得,自己这句话,似乎那儿很可笑。
这时候,外面的铁门声响了,例行的查仓开始了,监仓的纪律性比警校还严格,余罪和众人一骨碌起身,奔回仓里,一仓人影穿梭,眨眼间规规矩矩三个一行、六个一列盘腿坐在通铺床上。
门咣当声大开,管教表情肃穆地站在仓前。
每天从这个时候起,牢里的一天就正式拉开了帏幕………
第08章北抢南骗
点名,例行公事;倒垃圾,一天只有一次,这唯一的一次机会一般是牢头享有的,时间不过十分钟而已,其实也没有什么垃圾可倒,顶多就是管教叫去了解一下仓里动态以及羁押嫌疑人的精神状况而已。更多的时候,这个公事演变成牢头和管教拉关系和增进私人感情的时间。
这不,倒垃圾回来,傅国生虽然是猥琐地进了仓里,不过手里却还夹着支烟,门关上时,他早翘着二郎腿和牢三、牢四吹嘘上了,牢三黑子、牢四阿卜抽着牢头剩下的烟屁股,自然是赞誉有加,更何况今早进来的东西,又是傅国生的一大包,还没准里面有什么好东西呢。
本地人就有这个优势,天南海北的就不行了,都看着人家的东西流口水呢。
早饭时间到时,傅国生早把外面送进的东西收拾了个利索、一箱方便面、两包火腿肠,三份塑料饭盒装着六格海鲜、卤肉、炸鱼小菜,他嗅了一气,好不享受的样子,唯一的一瓶雪碧他拧开盖闻了闻,又凑到黑子鼻子上嗅了嗅,两人俱是一脸奸笑,不用说,肯定不是雪碧,是酒。
余罪也已经习惯了这些犯人们的私下小动作,只要不是太过份,而且能买通管教,有些违禁物品还是能送进来了,特别是就为这些口腹之享的,管教从来都是睁只眼闭只眼。他笑了笑,接过了瓜娃递过来的早餐,胡乱地吃上了。
伙食实在不怎么地,不怎么饿了才发现,米饭确实很硬,也不知道多少年的陈米了,菜只有瓜菜,连瓜籽、瓜蘘一起炒的,没什么油水,甚至连盐味也不足,当然,作为牢二还是有办法的,洒点方便调料,配上傅牢头家里送来的小菜,勉强可以下咽,其实也就刚进来时候饿,能吃,呆过一段时间,胃口好像也给关小了似的,吃不了多少,余罪只吃了一半,看牢里几个剩下的大个子眼巴巴地看着空饭盒,呼拉一倒,扣某人饭盒里了,然后那人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狼吞虎咽地吃上了。
这里的烟屁股、剩饭,都是一种恩赐,在被剥夺一切权力之后,这里发生再没有底线的恶行也在理解范畴之内,不过如果发生类似这种把剩饭、旧衣送人的善举,总会让人感觉很真切的崇敬。余罪也是无意,不过他的无意赢得了下面犯人的共同评价:
够意思!
吃完饭,无聊的时间就开始了,这个时间段,只要没有雨,余罪一般情况下都是在放风的外间,压压腿、做做附卧撑,而且随着进来的时间加长,他明显地感觉到了体力在下降,本来在警校时能做到一百多个附卧撑,而现在,做到一半就气喘吁吁。
没办法,营养跟不上,铁打的汉子也受不了,可这种圈猪拴羊的环境又不能增加营养,营养过剩的直接后果之一就是直往肚子上跑,典型的就是傅牢头,挺帅的一个小伙,搁这儿关了几个月,小肚楠都出来了。
连着做了四十多个,额头见汗,他一翻身,坐到了靠墙的墙角,尽力压着腿,反正是无聊,动动总比歇着强。他在计算着入狱的时间,已经整整十天了,没有提审,更没有探视,甚至连管教叫出去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他觉得自己像被抛弃、被遗忘的人一样,偏偏被遗忘的,都不是本人。
对了,在这里他叫余小二,有时候他都有一种错觉,好像自己生来就叫余小二一样,反倒在汾西家里,在警校的上学都像在梦中一样,变得不那么现实。
那现实的是什么?
当然就是眼前这些了。
一个监仓,三个贩毒的、六个伤害抢劫的、五个偷东西的,两个骗子、走了一个强奸的,又进来一个做假护照的,这十天还遇到一个据说是杀人的,不过余罪看着可一点都不像,进来就哭得稀里哗拉,第二天刚挨了顿揍就被提走了,据说逮捕了。
对了,这儿是羁押仓,处于一个微妙的境地,从这里出去的人有三种去向,一是直接出去,获得自由,那是所有人渣的梦想;二是罪行轻一点,被发送到劳教所或者直接就在看守所服刑,也算烧高香了;第三就不行了,直接被送进后面的逮捕监仓,正式成为法律意义上的嫌疑人,简单地说叫:人民的敌人。
平生的第一次余罪发现自己是如此的高尚,不但高尚,而且纯洁;不但纯洁,而且正直。
不信啊,就这个监仓里,刚十八岁的瓜娃子都混了七八年了,东北的阮黑子讲了,东北虎、西北狼、中原好出破烂王,一言概之自己属于北方的王者。瓜娃子也深有体会,他说两广奸、八闽骗、川贵野鸡遍地见。对得工整无比。
余罪很惊讶,这几乎是全国犯罪状态的高度概括,北抢南骗、西恶东奸,汇聚到羊城这个监仓,几乎就是全国人渣大串联了。
听到瓜娃又骂着日你仙人板板,他笑了,又在和别人打牌了,没什么可赌得,赢得就扇输者耳光,打牌经常演化成打架,打完了也不记什么仇,回头继续打。仓里只有扑克能买进来、象棋是肥皂块刻的、麻将是瓦愣纸板制作的,你无法想像一个人创造力究竟有多大,这样操蛋的环境里,如果不考虑刑期的话,很多人过得居然有滋有味。
他有点累了,终于放松了绷紧地全身,舒了口气,又一次看到云南那位人渣阴阴地看了他一眼,他没理会,这个身高不到一米六的家伙是个另类,进来被打时一声不吭,你让他干活,他什么也不干,揍了两顿,他不反抗,可也满在不乎,反倒是牢头带回来管教的消息,不许打这个人了。
贩毒的,云南到羊城就两种人,除了卖普洱茶的,就是贩毒的。肯定是个要犯,看那狼眼鹰鼻就让人不寒而栗,那人天生对任何人不信任,从进来就一言不发地睡在马池边上,直到换人余罪让他换了睡觉的地方,他的眼里也没有半点感激之情。
余罪又看了这家伙一眼,他赤着脚,在搓着一卷卫生纸外的塑料包装,那搓成细绳能当腰带用,这里的犯人都会自己动手了。一看他的手势余罪在暗暗地想着,这家伙玩过枪,说不定还玩过长枪,洗澡时腋窝地方皮肤颜色不同,那是被后座力震的;再看那后背,永远挺得那么直,余罪甚至怀疑这家伙有当过兵,特别是那种看人的眼神,监仓里等闲坑蒙拐骗的小毛贼,一眼就能被他吓跑。
江湖上混的有很多直觉,特别是对于危险的直觉很敏感,余罪相信这不是个普通人。
不过别误会,他对这个人没兴趣,他只是在想,许平秋煞费心机把他送进看守所,绝对不是仅仅想让他适应这里的生活而已,肯定是另有目的,应该是试图接触到某个让警方头疼的嫌疑人,如果那样话,那些小毛贼可以忽略,换仓走人的也可以忽略,剩下的除了后进的云南这个山炮,就没几个人了。
瓜娃算一个,不过这货是傻逼中的白痴逼,偷了一麻袋鞋被台资厂保安打了个半死,那袋鞋价值好几万,他居然幻想着住上个把月就回家;介于这种情况,忽略。
豁嘴算一个,不过余罪评价这是个傻逼中的战斗逼,抢劫惯犯,从抢自行车开始,到入户抢劫,最后发展到顺道劫色,豁嘴哥已经是跨世纪的犯罪先锋了,一共才活了三十八岁,先后在监狱里已经蹲了十八年了。忽略。
难道是黑子?这货是去年打黑扫恶被捉进来的,据说是砍手党二号人物,不过这智商实在让余罪怀疑砍手党党内组织实在差劲,找这么个体貌特征如此明显的,简直就是个活靶子。
那么是阿卜?他最怀疑阿卜和云南这只山炮,两个贩毒的,而且阿卜说起用香烟吊一克毒品、怎么找下家、怎么掺葡萄糖粉以次充好,说起来头头是道,不接触那玩意都根本不可能。
他一直在想许平秋的目标在什么地方,而且他一直规避着这个目标,甚至于很少去好奇地问对方犯的是什么事,他在想,从这儿出去,大不了这身警服不穿了,妈的老子回去卖水果去也不再和这帮人渣混在一起,他就怕时间一长,连他也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人渣。
对了,还有傅老大,在看到傅老大提着雪碧瓶子,趿拉着拖鞋向仓外的放风间走来时,心里的目标又多了一个,不过这个傅老大顶多像个有钱爱炫的**,打架不行、耍流氓也差劲、甚至于粗口都不多说,他就经常以文文化人自居,要不是看在管教照顾的面子上,他这牢头早不知道换几回了。
又一次和余罪坐到了一起,席地而坐,傅牢头得意地倒了一小杯子,递给余罪,余罪嗅了嗅,一饮而尽,一股浓烈的味道爬上了胸口,他嘘了声,傅国生笑着炫道:“小茅台,在这里能喝到国酒,什么感觉?”
“少喝点,这儿见阳光少,身体都虚,喝多了容易上火。”余罪笑道,杯子递回去了,傅国生自斟了杯尝了尝了,八卦劲道又上来了,直问着余罪道:“你要真是抢钱包的,出去我给你找事干怎么样?”
“有这么好心?我可差点勒死你,不会想出去报复我吧?”余罪笑着问。
“怎么可能?像余老大这种人才,打着灯笼也难找啊。”傅国生恭维道。
余罪胃抽搐了一下,警校废品,难不成都是犯罪的人才?他苦着脸道:“傅哥,你看我身上那个部位长得像人才?”
傅国生严肃了,正儿八经地上上下下看看余罪,一竖大拇指道:“那儿都像,为人仗义、办事大气、心狠手辣,是干大事的料……哎对了,兄弟,你真是抢钱包的?”
看来还是不信,这么个人才居然会干毛贼干的事,余罪笑着道:“比真金还真,你怎么就不相信呢?”
“不是,我就觉得不像……那老弟你以前干什么的?”傅国生好奇地问,看来余罪的低调也是光华四射,吸引住这位老帅哥的眼睛了,余罪故意出怪一般吐了两个字:“民工。”
“民工?”傅牢头愣了?(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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