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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后果.自己会走上绞刑架.而那些幕后会有很多种办法脱身。
于是.他炮制了那样一个绑架的故事.自己却悍然举枪杀了重要知情人沈嘉文。
接下来就剩下最后一件事了.药厂只要搬迁走.他就可以逍遥法外.和那位心仪的女人双宿双飞了。这是她答应过的.她和戚润天的婚姻已经名存实亡.戚润天有多少情妇.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事情比想像中难缠.如果仅仅对付九处并不是那么难.那些人捂着都生怕出丑.正便于行事.可意外的是禁毒局工作被全部停了.接手的刑事侦查总队不按常规出牌了.数次大规模清扫和重点打击.几乎就要险险摸到要害了。
他知道这种手法出自何人.更清楚这个人会借谁的手.于是他又突发奇想.用另类的方式接近着原来的队伍.而且在他看来.自己已经很接近、很接近成功了。
可在最后一刻却功亏一篑。
钢筋封闭的甬道里.铁镣拖着哗哗的声音.杜立才在一步一趋走着.仿佛一步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漫长得他有时间来检点自己所有的疏漏。
两周前……
门响时.他知道谁来了.上前开门.然后一只枪.一只黑洞洞的枪顶上的他的脑袋.是马铄.两人演戏.可没想马鹏的拔枪速度更快.在第一时间已经抽出了枪.马铄枪的威逼下.马鹏慢慢地放下了枪。
他知道马鹏不会妥协.在放下的一刹那.两人同时拔枪射向马鹏.即便是那只右臂中枪.马鹏依然向他开了一枪.然后恶狠狠地对他说:“杜立才.老子一直就觉得你不对劲咱们两个黑警察一起死吧。”
他腿部中枪.不过更让他恐惧是马鹏那愤怒的眼光.那一刻.他很后悔。
而现在……
手铐、铁镣.他最熟悉的东西加诸在自己的身上的时候.才发现这东西居然是如此的沉重.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感觉到.自由面前.一切东西都显得微不足道。
他觉得自己错了.也许该早点同意离婚.给那个背叛他的女人自由.那样的话就不会有这么多年的怨气。
他觉得自己错了.也许不该同意顾晓彤的邀约.那些在名利场上打滚的女人.床上的话怎么可能相信.她们最在乎的.怎么可能是感情。
他觉得自己错得很离谱.总以为自己能掌控一切.可万万没有料到.几个曾经是他眼中菜鸟的小警.就把他们折腾的灰头土脸.他甚至不敢想像.有人敢飚着一百多麦的速度直接撞向他的车。
然后.一切就结束了.他站在了许平秋的面前。
“坐吧.不必向我敬礼了。”
许平秋面无表情地道.指指被审的地方.那是个水泥墩子.有隔板.法警会把嫌疑人的手铐在水泥墩里镶进的钢筋环里.一般情况下.重大刑事犯罪嫌疑人.都享受这种待遇。
“说点什么吧。”许平秋道.点上了烟.肖梦琪打开了录音。
“没什么可说的。”憔悴的杜立才.两眼失神.满脸胡茬.人显得很削瘦.车祸里他受伤不重.被气囊蹭破的脸皮几处结痂.整个人显得有点狰狞。
“那就留点遗言.不声不响地走.多没意思。”许平秋道。
杜立才不抽烟.生活习惯相当好.印像他是个很自律的人.许平秋一直找不到和他开头的契机.审讯也不难.他全盘托出了.或者对他来说隐瞒已经没有必要.他知道越隐瞒只会越受罪。
“那您想听点什么有意思的事?是我如何从一个警察堕落到罪犯了?”杜立才不屑地道.现在没上级了.不需要尊重了。
“哦.这个话题其实不错.那讲讲吧.据我所知.你和顾晓彤私人关系不错.好像是她的入幕之宾啊。”许平秋道。
“是.不过光和老婆睡觉的领导不多吧.不能只兴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吧。”杜立才道.呛了许平秋一句.肖梦琪被刺激得差点噗笑出来。
“有道理.能管住下半身的男人真不多.继续说……我有点想不通啊.立才.不能她床上献个身.你就赔条命吧?”许平秋问。
“我想献身事业.领导看不上啊。许副厅长.我的经历你最清楚.二十二岁警官大学毕业.从禁毒队员于起.十五受伤七次.受到嘉奖十二次………我半条命都拼出去了.我得到了什么?科长位置上呆了十年.以前给我敬礼的徒弟.现在我得向他们敬礼汇报工作……可惜的是他们禁毒工作都不太懂.连制毒起码的化合成份都叫不出来……呵呵.我们在外面拼死拼活.就向这样的人负责。”杜立才玩味似地道着.似乎和许平秋还稍有点谈兴。
“理解.冯唐易老、李广难封.有怨气啊……没错.我也有.往下说啊.这些就成为你堕落的理由?有点站不住脚啊.要你这样讲.咱们队伍一大部分都得叛变啊。”许平秋道。
“叛变和不叛变有什么区别.禁毒十几年.瘾君子增长了不止十倍.机构臃肿了也不止十倍.可都于了些什么?屁大点的功劳.一窝蜂上来抢。屎大点事.都避之唯恐不及……有意思吗?”杜立才问.此时褪去高级警官的面具.才是这个人真实的另一面。
“那你这样有意思吗?”许平秋道。
“有.最起码我知道了温柔乡是什么样子.最起码知道了纸醉金迷的生活是什么样子。比我们过得强一千倍、一万倍不止.没错.我输了.你可以尽情的嘲笑我.我没机会后悔.也不想后悔.我错的地方很多.但你们所说的背叛誓言和忠诚.我不觉得那是错。”杜立才道。
“是吗?我没有心情嘲笑你.我只看重真相.可能你撞车前后发生的真相你都不太清楚。我可以告诉你.在你出事的三天前.顾晓彤已经离境.你们这对露水鸳鸯的感情不那么深嘛.你在前方为她拼命.她在国外等着数钱呐。”许平秋道。
杜立才皱了皱眉头.似乎不相信。
“还查到点细枝末节的事.顾晓彤本身就吸毒.她的私生活很靡烂啊。”许平秋又道。
杜立才撇撇嘴.尔后狠狠地咬着下嘴唇。
“她是不是答应你.要给你提拔、升职什么的?是不是在床上很开放?是不是给你塞得钱不少?是不是一步一步把你引到沟里.你自己无法回头了。是不是在羊城的时候威胁你.大不了玩完.玩得是你完.她完不了.她有她爸护着……而你.就无路可走了?对吗。”许平秋道。
杜立才侧过头.不敢直视许平秋的眼光了.那如隼如炬的眼光.几乎能洞悉你的心里阴暗。
“在我面前.你没有得意的机会.就像你说的.你输了.我可以选择任何方式对待你……你不但输给了我.而且输给了顾晓彤.你已经输得一文不剩了.抬起头来。”许平秋两眼如怒.一拍桌子道.惊得杜立才抬头.像被揭了隐私一样难堪.许平秋直接命令着:“听好了.给你一次机会做一次好好的忏悔.这将作为给禁毒局的反面教材.要求是不管是真心.还是演戏.做到我满意为止.否则我会让你生不如死……你知道我的风格.和你一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表情恶劣、声音怵然、肖梦琪被吓住了.她没有想到.许平秋会以这种命令式的口吻给杜立才说话.她觉得这个方式似乎要引起逆反.毕竟对方已经是个将死之人.难道还受威胁?
“现在可以开始了.从你堕落开始讲.你要是自己哭不出来.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哭出来。”
许平秋道.又点燃了一支烟.似乎拿回了主动权一般.根本不在乎剧情的发展。
奇了.杜立才开始老老实实讲着自己的经历了.说着说着.居然真的哭出来了.哭着哭着.涕泪横流了.说到伤心处时.泣不成声了。
到底那一个才是他的真面目?
肖梦琪看到杜立才哭得这么难堪.说得其情动人.又是辜负人民培养.又是辜负组织信任.这鼻涕眼泪横流的.真叫一个其情可悯呐。有点相信他是无意中被人拉下水了。
录制进行了半个小时.许平秋看样子比较满意了.挥手叫人带走.就那么走了.头也没回一次.两人起身时.肖梦琪收拾着录音和录像问着:“许副厅长.到底那一个才是他的真面目?真没想到.您还能命令了他。”
“哼.心里只装了个升职和待遇的.格局能有多高?至于真面目嘛.有必要在乎吗?当警察出卖了他的同志.当罪犯又出卖了他的同伙.吓唬他两句.他出卖自己一点问题都没有。”许平秋背着手.前行着。
这时候肖梦琪对于这位领导的格局和眼光.那真叫一个佩服了.她笑了笑.亦步亦趋跟着.看来此行不虚了.这个反面教材的效果一定会让禁毒局同行震耳发聩的。
“许副厅长……我想问您一件事。”几步之后.快到出监门时肖梦琪又轻声问道。
“你憋了很久了.是余罪的事吧。”许平秋道。
“对.他会怎么样?”肖梦琪问。
许平秋回头看了眼.然后很郑重地道:“他是我唯一看不透的一个人.这也是我唯一无法确定的一件事.所以.我无法回答你。他告诉我杜立才和贩毒团伙有关联.我当时根本不信.一位受党教育十几年的禁毒局高级警官.杀人可能.贩毒我真不敢信;后来他又告诉我.马鹏没问题.是清白的.我也不相信.因为马鹏这小子是我一手带出来.也是不于不净.老招惹是非。再后来他又告诉我.制毒窝点就在市区.我那时候都怀疑他和贩毒团伙穿一条裤子了.故意传假消息啧.不幸言中啊.他是从这里面走出来的人.对犯罪的那种第六感觉.比谁都灵敏。”
走出了狱门.站到了车前.许平秋稍稍怔了下.他又想起多年前那个暗夜里把余罪送进深牢大狱的场景.他实在想像不到.在这样的地方.能学到什么东西.进而成就了一个小警员的传奇。
“那就应该让他归队。”肖梦琪鼓着勇气.把自己的想法道出来了。
“作为朋友你可以意气用事.领导不会。市局已经下文、检察院已经立案、偏偏这证据又太确凿.他这个黑警察是假戏真做啊.做得太真实了.不得不考虑舆论反响啊.估计得冷处理一段时间了……啧。”
似乎这也是许平秋唯一为难的事.以他的能量都无法妥善处理此事.现在僵着.省厅和市局都知道案情.但却苦于这个“假黑真白”的故事无法公之与众.最起码那个和众女的群P视频,谁也不敢解释。
也许只能冷处理的办法了.让这件事慢慢失去热度。
这一日肖梦琪终于脱身了.安排下告一段落的工作.她急急奔向第一医院.手机已经无法接通.她听闻余罪醒后不言不语.还真是有点担心。
不过去了却得到了失望.在医院碰到解冰、赵昂川等二队几位同事.得知消息是余罪已经出院.大早上出的院.就那么不声不响地走了…………
第41章远离尘嚣
“马哥,我看你来了。”
余罪踏着疲惫的脚步,向着晨曦中的山峦踱步而上。
偶而有耀眼的光线闪过,那是草叶上滚过的露珠,晶莹的颜色,纯净得不带一丝杂质。这个少有人迹的地方,从来都是这么静谧,那怕又增添了新的坟茔。那怕新增的名字曾经有点惊天动地的故事,在归途尽处,都是这样的静谧。
英雄是什么,是一块冰冷的碑。
烈士是什么,是一棒孤独的冢。
余罪站在了这个冰冷而孤独的碑前,碑身上镌着马鹏的照片,是一张笑容可掬的照片,像还在坏笑着看着来祭奠他的人,新坟的土已经长出了青青草丝,松柏枝上还系着未被吹散的挽花,余罪抚着碑身,脸上洋溢着一种像是重逢之喜的表情,在喃喃地道着:
“哥,追悼会我没来,我知道你不喜欢那阵势,我也不喜欢,什么理想抱负、什么死为家国、都是扯淡,我们就是一个拼命挣扎,也特么身不由己的小警察,就是个想活得像个人,又特么不干人事的货色……成了英雄,也改不了你这贱性啊。”
余罪抚着马鹏的照片,声音有点沙哑地笑了。
他坐了下来,把随着的袋子解开,两瓶酒、一条烟、一包花生米、半爿烧鸡,这是刑警兄弟们下两口酒经常的配制了,他拆着,点着,抽两口,插一根;倒杯酒,倾一杯,喃喃地像在劝着兄弟。烟色凫凫中,不知道是熏得还是痛得,余罪不一会儿便满脸泪水。
“哥啊,我没拦你,我知道我要是拦住了你,你要恨我一辈子啊……可我放开了你,我恐怕要悔一辈子啊,你不会怪我,可我自己原谅不了我自己啊……我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闭上眼睛就能看到你朝自己开那一枪,就像我亲手朝你开了一枪……血都溅在我脸上了……我难受啊,哥,你躺在这儿舒服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抽泣中,一支支香烟插在了坟头,余罪像失控了一样,在抹着泪,在不断地抽着烟,一支一支给兄弟敬上,在倒着酒,一杯一杯给兄弟递上……仿佛这样才能减轻那怕一点心里的愧疚似的,尽管他知道,马鹏一定不会怪他。
可他仍然无法释然,那场景像噩梦一样夜夜袭来,让他惊醒在无人的夜里,每一次他都能看到马鹏最后的笑容,那笑容镌得如此之深,像弹痕像枪伤一样,已经铬在了他的心里。
“哥啊……你真傻啊,都没家没老婆的,还收那么多黑钱干什么……那特么不是钱呐,就像个定时炸弹一样,藏在那儿;也觉得不安全,总有一天会把自己都炸喽……我不是笑话你啊,我和你一样傻啊,我也使劲往口袋装了好多黑钱……我就想着,能在省城买座大房子,把我爸接来享几天福啊……我们都傻啊,不管钱有多宝贵,也不值得拿命换啊……”
余罪抹着泪,轻轻扔掉了干净的酒瓶子,倚着碑身默默的偎依着,像曾经兄弟背靠背的感觉,那一种无法代替安全感,那怕面对的是枪林弹雨,那怕面对的是刀光剑影。
而现在,感觉到的只有冰冷。
“哥,我不如你啊,现在你都成禁毒系统的英模了,他们都在学习你的事迹呢,我都不知道,你以前干过那么多好事,抓过那么多坏人……授给你特等功臣一点都不冤枉。我就不如你了,好多人还以为我被督察关着呢………我将来恐怕连光荣的机会也没有了。”
余罪舒着气,生活像对他关闭了所有门,一片黯淡。这么多年过去了,其实感觉并没有什么变化,仍然冲不破身边的牢笼之城。
“哥……我走了。”
凫凫烟尽、酒痕微干,唏嘘一声抹一把脸,余罪黯黯地起身,向着碑身深深一躬:
“哥,年年这个忌日我来看你啊,给你带烟带酒,咱们兄弟像以前那样喝两口,好好叙叙。”
余罪轻声地嘱咐着,生怕惊扰了这个安静的长梦似的,他慢慢地踱步离开,一步一回头、一步一泪流,他从来不相信什么鬼神,不过他现在期待这个世界有鬼有神,那样的话也许会有相见之日。
或许真的听到了,风的呢喃、树的婆娑,就是他的回答。
或许真的看到了,天的晴朗是他的笑脸,山的挺拔是他的身姿。
再一次回眸时,余罪如是想到,也许死亡有着另一层含义,那就是让生者更明白活着的意义,体味不易、学会珍惜时间是重复的枯燥。生活像不断的煎熬。长治路,聋哑学校,那位在这里已经颇有名气的老人又找到了新的事做,他维护的校园很好,白墙绿树草丛被他拾掇的整整齐齐,那些不会说话的孩子每每见到他,总会用忽灵灵的大眼,他稚嫩的小手,做一个问候手势,那个手势指向心间,含义是:
马爷爷好!
一个人可能改变不了什么,不过如果一个人想改变什么,却是什么也挡不住的。
这些公益由一个人推而广之,后来有学校的老师参与,还有较大点的孩子也参与,每周从各大学来的志愿者,不管是做事来了,还是做秀来了,反正来得越来越多,从操场到围墙、从校园到街道,慢慢地惠及到了整条街,那些垃圾、那些小广告、那些街头的不雅,在慢慢的消失着,尽管还有很多,可毕竟比原来少了很多。
午后的烈日下,马秋林提着颜料桶又在一处围墙根下忙碌上了,这是一家公司,有一天公司十几位员工到聋哑学校捐赠了两万块钱,没说别的,就是觉得应该做的,就像那位经常义务帮他们清理小广告、打扫卫生的老人一样,坚持了数月从不间断,他们说,不表示一下很是过意不去。
其实马秋林并没有那么想过,只是觉得不雅观而已,这件事却是给了什么启发一般,干得越来越有劲了,有公休的时候,来的人会更多,没有公休的时候大家忙,他一个闲人就找着这些事做。
其实很简单,白色的粉灰,蘸着刷一遍墙而已,长长的杆子滚过,转眼清清亮亮、白白净净的一面墙,可比灰土一墙要美观得多。
他就这样刷呀,刷呀,仔细得像曾经捋着那些线索一般,不放过一点可疑之处。
他就这样刷呀,刷呀,不久就气喘着满头汗珠子,挂在苍苍的白发上,滚在青瘦的胳膊上,谁敢说这不是一幅最美的图画呢。
他就这样刷呀,刷呀,他知道自己干不了几年了,而退休这些日子却是他过得最惬意的时光,从来没有感觉到生活这么多的阳光,不管是头顶上的,还是人心里的。
又一次蘸着白浆的时候,他的手停了,他看到了,在十字路口,街的另一端,余罪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那里了,像失魂落魄一样看着他,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了。
“余儿啊,来帮忙啊,站着干什么?”马秋林喊道。
“哎,好嘞。”余罪像得到了命令一般,左右看看,横穿马路,奔到了马秋林的身边。勉力地笑着,马秋林笑了,直问着:“出院了?”
“啊,今天刚出的。”余罪道。
“没事就好……哦哟,算了,不握手了,要不你来试试?”马秋林道,把杆子递给他。
余罪迟疑了一下下,没干过,马秋林道着:“蘸上白浆滚一遍,很难吗?”
“不难。”余罪接着,试了下,两三下熟悉了,得抹均匀,顺着一个方向刷,那样出来看上去才是一个整体。
他干着,马秋林歇了口气,脱着阳帽扇着凉快,凝视着余罪,他在想,经历了那事之后,也许再看到以前的那个满不在乎的余罪不容易了。变了,人都会变的。一面墙刷完了,余罪额头也出了一层汗,马秋林递着肩上的毛巾,余罪擦了把,讪然地递回去,话不像原来那么多了,两人坐下稍歇,马秋林抚着他的肩,看了片刻,好奇地问:“你去看马鹏了?”
“啊,刚从那儿回来。”余罪道,同样好奇地问:“您怎么知道?”
“我不知道,不过如果是我,我也会头一个去看他………活着就是一种幸运,好好珍惜啊。”马秋林道。
“我不知道该怎么珍惜啊。”余罪道。
“一个人一个活法,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教你珍惜,连我的大半辈子都浪费了,我现在想啊,要是能重过一次,我一定会过得比现在更好……呵呵,有人说了啊,生活就像娶老婆,只要你做出选择,就要后悔。但如果你不选择,会更后悔,因为能得到的,永远比错失的多。”马秋林呵呵笑道。
余罪也笑了,他知道老人正用一辈子的经验来开导他,他有点羞赧似地道:“可我根本不知道我要得到什么。”
荣誉曾经有了,女人曾经有了,钱也曾经有了,可回头却发现,这些似乎都不是自己想要的,任何得到能给他的快乐都是那么的短暂,而留下的伤痛却是那么的清楚。
“我也不知道我要得到什么,不过我知道我应该怎么样活着,简单就好,快乐就好,那怕别人骂我是个傻老头,哈哈……你呢?我觉得你一直是个豁达的人,不会在这事上拧住吧?或者,不想当警察了?”马秋林问。
“就我想,也未必还有机会啊,我这么出名的黑警察,谁还敢用。”余罪自嘲道。
“未必是你的本意啊,情况我了解一部分,我觉得不管是老许还是组织上,都会考虑妥善安置你的。”马秋林道。
“可我确实是个黑警察。”余罪道。
马秋林一愣,看着他,似乎不解、不信。
“真的,马老,贾原青的事一直在我心里是个疙瘩,毕竟是我诬陷他坐监的;马鹏的死和我有关,我早知道杜立才有问题,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也为了牵制杜立才,我一直没敢告诉马鹏,而且我也有私心,用他们俩都做饵,关键的时候让他们黑吃黑……没想到,马鹏刚烈到这种程度……”余罪道。
“在这点上我们的经历是相同的,甚至所有警察的经历都有共通之处,慈不掌兵、善不从警,想斩妖除魔,自己就得先变成染血的韦陀。我们本身就出自暴力机关,对些那穷凶极恶的嫌疑人,除了更狠的以恶止恶,还能什么别的途径吗?”马秋林道,他叹着气,也许这是每一个警察都要经历的纠结和挣扎,他拍拍余罪道着:“我们都有罪,我们都在负罪前行,我们背负这些沉重的翅膀,是为了减少这个世界的罪恶……所以,我们都是不怕有罪,但求无悔。”
“我知道,如果有一个堂皇的理由,我也能说服自己,可有很多事,我并不是为了什么高尚的目的。”余罪轻声道,只有这位,是他能够吐露心声的人。
“你是指……”马秋林看着他,有点陌生。
“我收黑钱,我搞了很多黑钱。除了上缴的,还有很多。从我当警察开始,就搞了不少。”余罪侧着脸,直接道。马秋林一呃,笑了。“其实我当警察的动机很简单,就觉得欺负人比被人欺负爽一点,就觉得要是穿上身警服,肯定搞钱容易点,我想搞好多好多钱,在这个大城市能够安身立命,而且有能力买一幢大房子,把我爸接来……我一想起小时候我爸背着我卖水果,一毛一块数那些艰难的钱,我就想哭,我不想让我爸还那么的苦着累着,更不想让将来我的后代,再过我那样苦得像黄莲的日子……”余罪讪讪道着。
“那你……现在抽身而退好像是时候了啊。”马秋林笑道。
“我也想过,可逃避之后呢?就像您,去看了黄三十几年,他最后的碑也是你立的……逃得过责任,逃不过良心呐,我现在明白我爸为什么在水果生意里信誉越来越好,再也不用八两秤了。”余罪道。
“为什么?”马秋林不解了。
“以前他缺斤短两,做得久了,也受良心谴责了。或者说,人不再那么穷了,道德水准也就高出一个层次了。”余罪笑道,那份自嘲却是越来越重。
“那你已经得到了。”马秋林道。
“得到什么了?”余罪问。
“道德水准比从警时候提高很多了啊……如果再回警队,我相信,你是一位合格的警察了。”马秋林道。
“大部分时候,自己当不了自己的家。我其实就想混个公务员铁饭碗,可老许挑中我了,把我送进监狱了;出来我其实就想当个小片警混饭安生饭,谁知道当了刑警,逼得你死去活来拼命……不对,也没人逼,是自己逼自己,一看到那些可怜的事主,那些被盗被抢被杀的受害人,无形中自己就开始逼自己……可我明明不想做这些啊。”余罪道,检点着自己的过去,诸多的不解。
“那就是一种清洁的精神,侠义、好善、急公,每个人都与生俱来的,在向往正义伸张上,每个人的心态都是相同的,这和一个人的职业无关,就即便你不是警察,有些事忍无可忍,你也会选择挺身而出的……你之所以纠结,还是因为你很看重警察这个职业。”马秋林道。
“是我爸很看重,所以我也很看重了。”余罪道。
“那这就是一种责任,这份职业就像你之于父亲的感觉一样,更多的时候是一种责任,男人两肩,担山赶月,你总得学会负起这个责来,你是因为没有更好的负责而苦恼?”马秋林道。
“一直以来就是,不管是之于父亲,还是之于职业,我都有愧……”余罪讪然道。
“那你知道该做什么了,还纠结什么?”马秋林问。
“是,我知道,可我还缺点勇气,而且想来看看您。”余罪道,微微地笑着补充着:“马老,我要回汾西了,我想好好陪陪我老爸,出来这么多年了,在家呆得连一个月时间都不够。”
“呵呵……替我问候他。”马秋林道,抚了抚余罪的脑瓜。
“一定。不过他对老头没兴趣,就巴着我领回个儿媳妇去,就那么点锅碗瓢盆的事,能天天烦你。”余罪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你错了,生活,简单的,就是最好的,你老爸肯定是有大智慧的人。”马秋林笑道。有吗?余罪不认为有。不过马秋林认为有。两人也许都没有错,在相视一笑中,舍却了争执。马秋林接替了他的活,开始刷墙,余罪帮着调白浆,忙碌了一个多小时才告一段落,马秋林把东西收拾妥当,回头亲自送余罪上了火车。
送行者多了一位楚慧婕,那恬静的、那偶而还会羞涩的样子,让余罪和几年前那位出手如风的女飞贼的印像已经重合不到一起了,看着她依依不舍告别,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余罪很狠心地,很冷淡的样子,就那么走了。
“马叔……”楚慧婕很担心地拉着马秋林,在汽笛声响时,已经不见余罪的脸庞。
“你担心也没有用。”马秋林道:“就像你一样,得自己咬着牙走出来,别人帮不上他。”
“可他要是走不出来呢?要是当不成警察呢?”楚慧婕担心地道,不住地掂着脚,似乎想看到车厢里的人。
“干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一定能走出来。”马秋林很肯定地道。
这一天是改变很多人生活轨迹的日子,比如邵帅也是。
大南路街口,一位姑娘正在发放着美容院的广告单子,偶而有兴趣的女士路过,她会殷勤地介绍着美容项目,花很少的钱办一张体验卡,邵帅像做贼一样,跟踪加盯梢,最终还是被姑娘发现了,她撅着嘴,很不悦地看着躲在商场里的邵帅。
邵帅讪笑着跑上来,递了瓶饮料,笑着找着话题道着:“梦柳,好巧啊,今天不上课啊?”
“我不上课,你不用上班啊?”贾梦柳拧着盖抿了口,这位大男孩老是尾随着他,后来知道他是位私家侦探,总是追着她帮点忙,不过更多的时候像是讨好。
花季妙龄,青春懵懂,两人能看到彼此眼光里的东西,邵帅笑道:“我们时间很自由,哎,要不我帮你……真的,推销这个我很在行。”
“这个你不行。”贾梦柳不信了。
“这个我真行,美女不会关注同性,但对我这样很帅异性,一定不会忽视的。”邵帅恬着脸。
两人争执不下,然后打赌,然后开始散广告铜版,然后邵帅发现他在这一方面果真很差,嘴拙,似乎眼神不对,一盯过路的女人,人家吓得躲着就走……好大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尼马这当侦探是做贼的眼光,可不得把人吓跑了。
不过难不住他,抽了冷子他钻商厦里拔电话求援了:
“喂,鼠标,快到大南路口,买我几张体验卡……哎呀,别多问,回头我请你吃饭。”
“骆驼,快到大南路口,把你女朋友叫上,买我几张体验卡,美容的……什么?你不会美容,谁让你美容,我正在泡一位卖卡的妞,帮不帮吧?”
“韶军吗?好好……你叫上文涓,帮个忙,一定抽空来大南路口……”
过了很久,贾梦柳发现雕堡了,五十张体验卡居然被邵帅给推销完了,她瞠目结舌道着:“你不是做弊吧?那有这么好卖的。”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吗,太好卖了。”邵帅道。
“可你卖给男的了。”贾梦柳不信地道。
“销售的最高境界是把梳子推销给和尚,那个男人身边能没有爱美的女人,有的还不止一个呢。”邵帅道,把贾梦柳逗得咯咯直笑。
小姑娘还是好哄,她居然真信了,都没怀疑鼠标那歪瓜裂枣,根本不像顾客,两人倚着街栏数着这一天的收入,每张卡能抽几块钱,发五百张广告,又能挣几十块钱,然后贾梦柳有点期待地道着,等攒够了钱,要去看妈妈,给妈妈买点什么好吃的。
她征求邵帅的意见,邵帅却是心怀鬼胎走神了,半晌省悟,他道着:“要不我借给你?”
贾梦柳眉头一皱,邵帅赶紧地道着,好好,当我没说,不过我真没别的意思。
“那邵帅哥,你陪我一起去看我妈妈,好吗?”贾梦柳突来一个邀请,邵帅一愣,她有点不自然地道:“不过,是精神病医院,大部分时候都认不出我来了。你不去算了。”
“去去,谁说不去了……对了,去了就说你有男朋友了,喜事冲冲,说不定就好了。”邵帅道着,把贾梦柳哧声又逗笑了。
这位晒得黑黑的,在艰难地挣着一分一毛钱的姑娘,没来由地让邵帅分外地喜欢,本来想帮帮的,结果还就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他正准备邀请晚上一块吃饭什么的,一定要回学校混饭去,那大餐厅里都是一对一对的,特别有气氛o。
“我说,梦柳……”
“怎么了?”
“晚上……”
“是找你?”
两人在嘈杂的环境中,说话岔路了,邵帅准备邀人,贾梦柳去指着身后,回头时泊着一辆警车,再回头贾梦柳吓了一跳,似乎觉得邵帅有问题了,又一次回头把邵帅给气着,尼马邵万戈陪着万瑞升不知道怎么来,两人从警车里下来,踱步向他走来。
邵万戈是个悍匪样,万瑞升又像个笑面虎,惊得贾梦柳往邵帅身后躲,邵帅护着贾梦柳轻声道着:“别害怕,自己人。”
果真是自己人,邵万戈和万瑞升两位,在护栏之外笑着向邵帅敬了一个礼,递着一份东西,邵帅狐疑地接住了,眼睛亮了亮,一张支票,现金支票,邵万戈道着:“要不是队里有人见到你了,还真不好找你啊,此次办案给队里的奖金,万局长专门给你申请一份,五千块,别嫌少啊。”
“还真有点嫌少。”邵帅笑道,不客气地装起来了。
“那……还有个事,市局准备给你下一个正式的聘书,那,就这个。”邵万戈道。
“刑侦侦查总队二大队,组长……呵呵。”邵帅笑了。
“二队看上的人,从来都是队长亲自请,别告诉我你不愿意,你就是个当警察的料子。”邵万戈道。
“我考虑下。”邵帅小得瑟了。
“考虑什么呀?你从光着屁股就在警队大院长大,没警车轱辘高就摸枪,连玩具都是小手铐,这辈子割不断这个缘份喽。”万瑞升笑道,笑着一个敬礼,像小时候逗他玩一样道:“等着你啊。”
两人走了,邵帅还在瞠目结舌,一只小手拿走了他手上的东西,惊讶地,再一次审视着邵帅,邵帅辨解着:“我其实不想当警察,他老纠缠我,非说我适应当警察,我烦死了。
”
“警察挺好的,为什么不当。”贾梦柳似乎替邵帅珍惜这个机会了。
“哦?我以为你会对警察很反感的。”邵帅眼睛一亮。
“因为我爸是贪官,所以很多人对我很反感,很鄙视我……不过我并不因为我爸违法,就反感执法的警察,他们里面还是好人,邵帅哥,你要当了警察,肯定是个好警察。”贾梦柳把聘书递给他了,笑着。
那么青春靓丽,那么纯洁无瑕。激动的邵帅差点把真相喷出来。
他憋住了没说出来,不过他决定了,去二队报到。
也同样这一天,高层职位变动,省厅王少峰副厅长、市局局长接到了职务变动的调令,调任省农业厅任职,仍是副职。五原市公安局局长位置,暂且省厅许平秋副厅长兼任。
据传,王少峰是受了顾言明一案的牵连,疑是为其举家潜逃出境提供便利,被冠以负领导责任一词,调离了公安部门。
不独他一人,随着非法制售处方类药物一案的延伸,有十数位警察因协查不力、知情不报、疏于管理被停职、清退。
又数日,全省警察公开招聘统一考试举行,五原市的招考比达到了又一个顶峰,热门职位最高招录比例为:327:1。
这里从来不是一片净土,也从来没有停止过喧嚣,像围城一样,城里的人想离开,而城外人挤着进来,离开的带走了旧事,挤进来的,又开始了新的故事………
第42章余罪未了
三个月后………
时间就像货架上的水果,不管春夏秋冬、总是五颜六色的,年景一日好过一日,果贩子已经不像很多年前那样肩挑手推卖清一色的大苹果了,鲜红的草莓、金黄的沙梨、深红的油桃、水嫩的西瓜,老余像检阅队伍一样,从货架边上走过,虽然没什么文化,可他懂得怎样在第一时间抓住顾客的心,比如桃子一定要带几片叶子,比如香蕉一定不能有萎于的根……反正就像他本人一样,收拾的利利索索,穿戴得于于净净,不管是大姑娘小媳妇,搭讪时候总不至于让人家讨厌不是。
“满塘,帮把手。”
媳妇在叫了,他应了声,奔着去帮着提水了。
“敏芝,你歇会儿,我收拾摊子。”
他在叫了,拖地的媳妇应了声。
两人相视间,似乎像小年轻一样还带着几分羞涩。
谁说不是呢,这甜得发腻的日子,让人觉得像缺乏一种真实感似的。可偏偏又是真实的,就像给十几年的苦熬一种补偿一样,老天是公平的,会善待每一个认真活着的人。
开门,打扫卫生,收拾妥当,然后老余就会像往常一样,坐在水果店门口,削几个有虫有疤的果子,切成嫩嫩的、水灵的水果片,进门的顾客他会好大方的邀着:先尝后买。
每每这些小聪明总让老婆讪然一笑,很多小动作让老余这儿的生意比其他家总是强上那么一点点,这一点一点的积累,老余快成了南街上的水果王了,每个季节大批量的吃货都是他带头的,整车整车甩回来,转眼批发就能赚不少
当然,最大的成功之处不在于生意,而是老余逢人就吹嘘着,我儿子是警察,副局长,就快当局长啦
可老余也有烦心的事,比如儿子就是,这段时间老是不声不吭回家,贺敏芝从来没见过儿子这么乖过,她隐隐地觉得有事了,私底下和老余说,老余还真有点担心,把认识的那帮捣蛋娃电话问了个遍。没事,异口同声:领导休年假。
瞧瞧,还是当领导好吧,老余斥着媳妇多心。不过这假期休得太长之后,他也有点犯嘀咕了。
正烦着的时候,有辆车泊到了他的店门口,他蹬蹬蹬奔出来,甩着扫手的苕帚就要破口大骂,不料下车的人冲着谦恭一笑,挥着手,车退走了。
“又是你?”余满塘脸色不咋地好了。
“对,余老板好。”魏锦程笑着拱手道。
“你当奸商的,不要老拍我儿子马屁行不行,我儿子能见你这种人?”余满塘不悦地道。
上个月来了一回,那开着好车的架势着实把余满塘吓了一跳,不过细问之下才知道是五原商人,想邀儿子到他生意里,这那成,老余悖然大怒,差点扣他半个西瓜,尼马滴我儿子是警察好不好,奸商算个毛……你这是挖社会主义墙角懂不懂。
把魏锦程轰走了,没想到这货又来了,他笑笑道着:“余老板,我觉得您误会我的意思了。”
“那你什么意思?”余满塘挡着路,根本不准备让他进门。
“可能上次我表现的太过……无耻,对,无耻……其实呀,余警官几乎是救了我一命啊,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您说受人之恩不图报答,那也不对不是,情急之下我的表达方式就有问题了……这次呢,容我细细说来可好。”魏锦程也是个老油子,都碰一次壁了,岂能不懂和这种人打交道的方式。
其实不难,别触人家的逆鳞就成,两根烟一抽、拉着凳子一坐,满口讲着余警官在五原的光辉事迹,转眼便把老余听得瞠目结舌,兴奋得仿佛都是自己于的一样。
这一聊特么就成知己,很抠门的老余罪破天荒地请魏锦程吃水果了。催着魏锦程快讲,兴奋地就那一句话:再说说,还有啥事,我儿子这么拽啊。
一拽二拽就把时间忘了,等余罪驾着货车,载了半车水果回来时,他看到了那一幕让他啼笑皆非的场景,老魏这货和老爸吧嗒吧嗒在门口抽?(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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