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不向北 第 1 部分阅读

文 /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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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李铁君

    引子

    有一个小泥人,一心想找到梦想中的天堂。

    他走啊,走啊……不知翻过了多少座山,也不知走过了多少座桥。

    他不知道天堂在哪里,但却始终按着心灵指引的方向昂首前行。

    忽然有一天,他走到了一条大河边。河上没有一座桥,河边站满了许许多像他一样的泥人,纷纷朝着河的对岸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他走上前去,彬彬有礼地问:“请问,河的对岸是哪里?”

    “是天堂!”泥人们不约而同地回答。

    “原来那里就是天堂!”小泥人的心怦怦地跳着,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兴高采烈地告诉他,“快去吧!那里就是你苦苦寻找,梦寐以求的地方啊!”

    不知过了多久,小泥人终于挺起胸膛向河中走去。

    望着小泥人,其他的泥人纷纷露出了惊恐万分的表情,顿时掀起了轩然大波……

    “快回来吧,走不到河心你就会被淹死的!”

    “别作梦了,泥人怎么能过河呢?!”

    “你一定会葬身鱼腹,成为它们的美味佳肴!”

    然而,小泥人丝毫没有停下脚步,毅然决然地向前走去。

    他想拥有自己的天堂,他更相信心灵指引的方向。但是,他也深深地知道,要想到达天堂,必须要经过地狱。而他的地狱,就是横亘在眼前的这条波涛汹涌的大河。

    小泥人的脚已经踏入了河水中,顷刻间,一种撕心裂肺的痛楚迅速袭遍了全身。他感觉到自己的脚正在快速地融化着……

    “快回去吧,再往前走你就会粉身碎骨的!”河水在他的身旁咆哮着。

    小泥人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向前挪动。这一刻,他终于明白,自己只有一种选择——只能向前。如果退回去,他就是一个残缺的泥人,在水中的犹豫迟疑,也只能加速自己的毁灭。

    他倔强地踽踽独行。这条河真长啊,就像耗尽他的一生也走不到尽头一样……

    他向对岸望去,一幅美仑美奂的景象出现在眼前:美丽绽放的鲜花,碧绿无垠的草地,还有那轻盈飞翔的小鸟……

    他的心又在怦怦地跳着,这真的就是梦想中的天堂啊!

    然而,就算自己付出了生命或许也没有可能抵达,那里没有人知道他,更没有人知道他那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想到这,小泥人的泪水“唰”地一声流了出来,冲掉了他脸上的一块皮肤。

    他急忙抬起脸,让其余的泪水统统流了回去。泪水顺着喉咙,一直流下去,滴在了他那颗勇敢的心上。一股灼热的力量迅速地包围着他的心——心跳得更厉害了。

    陡然间,小泥人似乎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

    他的小腿已经融化了。

    他咬着牙,以一种几乎不可能的方式继续艰难地向前移动着,一寸、一寸,一寸……

    他已经记不清有几次被汹涌的河水呛得几乎窒息,他同样也记不清有多少次差点被湍急的河流卷走。

    他多想躺下来休息一会儿啊,哪怕只是一小会儿。

    可他知道,一旦躺下,他就会永远地长眠。所以,他只能坚持。

    奇怪的是,每当他绝望得想要放弃的时候,每当他觉得自己就要死去的时候,总有一种力量能让他坚持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小泥人突然发现,自己终于到岸了。

    他欣喜若狂地奔上草地,如释重负地躺在上面,惬意地呼吸着鲜花的芳香,自由地倾听着鸟儿的歌唱。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又重新走到河边,想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

    他怀着忐忑的心情向河中望去……

    蓦然间,他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波光粼粼的河水里,那个衣衫褴褛的小泥人不见了,只有一颗金灿灿的心在那里闪着光,而他的眼睛正长在这颗金子般的心上。

    刹那间,他什么都明白了:其实每一个泥人都有一颗这样的心,都会给他们以力量,都会指引他们到达自己的天堂。

    最关键的是,只有以一种超乎寻常的勇气和毅力,才能让生命的激流涤荡灵魂的浊物,洗尽钻华,然后现出自己本来就有的那颗金质般的心。

    苦难就是河水,我们都是泥人,那么,你的天堂在哪里?

    第一章 暗滩

    (一)

    “什么?你说什么?!”王天成一只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紧紧地握着手机;眼睛一眨不眨全神贯注地倾听着话筒那边的讲话。

    听着,听着,他的两条眉毛不由自主地拧在了一起,嘴角也由于过度的紧张而微微地抽搐着。

    陡然间,只听“吱”的一声急促而刺耳的声音传来,王天成的脚已经狠狠地踩在了刹车上。车身猛地往前一耸,忽悠一下停了下来。由于惯性的作用,他的身体也随势向前猛地晃动了一下。

    他已经顾不上安全带勒得自己那隐隐作痛的肩膀和前胸,而是大惊失色地对着话筒问道,“听你这么说,项目真的无法如期开盘了?”

    待听到对方肯定的答复之后,王天成一下子呆若木鸡地征在了那里。

    过了大约一分钟左右,他的脸色忽红忽白地变幻着,额头的血管也渐渐地凸起……

    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声嘶力竭暴跳如雷地对着话筒大喊道:“你早干什么来着?现在才告诉我开盘的时间要延期!报纸广告的版面我已经订完了,‘上市会’的一系列工作都筹备好了,嘉宾的请柬也都发出去了,你现在告诉我没法开盘,你说!你让我怎么办?!”

    他把紧缚在脖子上的领带松了又松,但仍感觉热得要命,最后干脆一把把领带拽了下来,气急败坏地摔在副驾驶位上。他用手背擦了一把额头上渗出的丝丝汗珠,勃然大怒地对着话筒大吼:“你说什么?!你也没办法?!那好……老子我也不伺候了!”他用力地挂断了电话,随手扔在一旁。随即,用双手狠狠地敲了两下方向盘,嘴里不知道骂了一句什么,便重重地在靠在了椅背上。

    过了一会儿,那只手机又不安分地叫了起来。他木然地看了一眼,只是看了一眼,便依旧置若罔闻,若无其事地靠在椅背上,眼睛直视着前方。

    手机在叫着,王天成还是无动于衷地望着外面。

    车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还在不停地下着……

    “爱真的需要勇气,

    来面对流言蜚语,

    只要你一个眼神肯定,

    我的爱就有意义,

    我们都需要勇气,

    去相信会在一起,

    人潮拥挤我能感觉你,

    放在我手心里你的真心……”

    设置成手机铃声的那首激昂凄婉的歌声,让他烦躁沉闷的情绪得到了片刻的安宁。一曲完毕,手机也倏地安静了下来。

    他看了一眼仪表盘上显示的时间:6月27日。上午10点……

    王天成换了个姿势,往前探了探身体,把胳膊垫在方向盘上,深锁着双眉,用手支起下颏,流露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

    就在这时,他那只“诺基亚N70”的屏幕又突然闪起蓝色的光芒,再次混合着“嗡嗡”的震动声倔强地叫了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响声把他吓得微微哆嗦了一下,理智告诉他,需要看看电话那端究竟是谁如此地执着。

    王天成拿起电话,看着闪烁的屏幕,再次定了定神,便马上按下了接听键:“喂,周总啊!对……刚才赵经理和我说了,好,我明白了……好的周总……”

    他悻悻地放下电话,只觉得大脑里一片空白。他神情肃然地望着窗外,小雨还在稀稀拉拉地下着。雨水落在车窗上,汇成了一条条“水线”,他的视线也在“水线”的掩映下,愈发变得模糊。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收回目光,下意识地按下了音响的开关,那首让他怦然心动,又难以忘怀的旋律再次传了出来:

    “终于做了这个决定,

    别人怎么说我不理,

    只要你也一样的肯定,

    我愿意天涯海角都随你去,

    我知道一切不容易,

    我的心一直温习说服自己最怕你忽然说要放弃……”

    雨滴落在车窗上,发出一种饱含韵律的节奏。在音乐和雨滴混合在一起的旋律中,他蓦然发现,思绪无论如何都不受自己的控制,不知不觉之间已经飘回了一年前……

    (二)

    早春三月,建外大街在一个春寒料峭的清晨渐渐苏醒了。与著名的中国大饭店毗邻的是巍峨高耸的国贸大厦,诸多的外企豪商都驻扎在此地。此时,正值上班高峰,步履匆匆神色庄严的白领们正从四面八方纷纷涌来。一辆蓝色的“伊兰特”出租车在国贸大厦的楼前戛然停住,一个神采奕奕,皮肤黝黑的青年男子从车内一跃而出,稳稳地落到了地上。

    他就是王天成——精艺广告公司的客户经理。

    “精艺广告”是一家全国性规模的公司,总部在广州,全国一共有大大小小的七八个分支机构。

    王天成究竟在这家公司干了多久,甚至连他自己也没有仔细地计算过。反正从客户部的AE(客户执行),到创作部的CW(文案)还有媒介部的MediaProgram(媒介计划)这些岗位上,都曾留下过他既不光辉也不伟大的足迹。一句话,除了看大门和扫厕所之外,在“精艺”王天成能干的都干过了,可谓是一个十足的广告圈“万金油”。

    此时,他正站在电梯旁,嘴角挂着一丝习惯性的微笑,神情惬意地抬头望着楼层显示屏。与其他西装革履外表光鲜的上班族所不同的是,他今天穿了一件“哥伦比亚”的登山服,下身一条牛仔裤,脚上蹬着一双“其乐”休闲鞋,压根儿就不是一副上班的样子,这一身不伦不类的打扮与这个讲究仪容穿着的地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叮”地一声,电梯的门开了,王天成迎着外涌的人群抬头挺胸大步流星地走进电梯,在与人肩膀相撞的瞬间,不由得招来几道愤怒的目光和白眼,他置若罔闻目不斜视地依就大步前行、站定。一会儿工夫,电梯在十六层停下,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跨出电梯。

    王天成满怀喜悦地踏进了公司的大门,前台的接待小姐一看是他,急忙站直了身体,抬头挺胸地打了个招呼:“王经理,早!”

    “哟,张婷!你可气死我了,怎么又漂亮了?”王天成一边点头往里走,还一边不失时机地调侃了一句。

    接待小姐在他身后笑着无奈地摇了摇头,几个迎面而来的员工纷纷微笑着和他打招呼,他也不停地微笑着点头示意。

    “哎哟!头儿,你怎么来了?”迎面走来一个二十来岁,西装革履系着领带,穿带得整整齐齐的小伙子。

    王天成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己手下的客户主任陈斌。他没有直接回答陈斌的问题,而是用手指了指里边;低声问:“张总来了多长时间了?”

    陈斌摸着脑袋,想了想说:“我估计,怎么着也有二十分钟了吧!”

    “今天他怎么来得这么早啊?”王天成自言自语地嘟囔了一句,然后拍了拍陈斌的肩膀,“我先过去了,你忙吧!”

    陈斌突然伸出手,用力地握住了王天成的手,故意露出一副庄严肃穆的表情:“头儿,你自己多保重吧!估计此行是凶多吉少啊!”

    王天成也面色庄严地点点头:“我要是万一回不来了,你就告诉同志们,我的精神永远和他们在一起。”

    说罢,王天成就像一个即将奔赴刑场的烈士,抬头挺胸大义凛然地向总经理办公室走去。

    一边走,他还一边犯着嘀咕:自己正在好好的休年假,可今天一大早张总就风风火火地打来电话,让自己去公司,说有事要谈。有事?!能有什么事呢?

    是业绩吗?客户部只要按部就班就可以完成今年的目标啊!

    除了业绩之外,还能有什么事呢……

    进了总经理办公室,王天成像往常一样,大大咧咧地往张总对面一坐,笑嘻嘻地问:“老板,您找我?”

    张总叫张超,是北京“精艺广告”的总经理。这是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脱发比较严重,脑袋中间大部分头发都掉光了,只剩下四周的几绺还在参差不齐地耷拉着。让人一看就不禁想起了民国初期,刚刚被剪了辫子的清政府庶民。

    张超看看王天成,脸上露出了和蔼可亲的微笑,身体向前探了探,和颜悦色地说:“愉快的假期生活还不错吧?”

    王天成一见张超的样子,马上换了一副诚惶诚恐的表情,反问道:“老板,您没什么事儿吧?您还是有事儿说事儿吧!冷不丁您对我态度这么好,我还真有点儿不适应。”

    张超听王天成这么一说,立刻换了一副严肃的模样,指着他的穿着大声说道:“王天成啊,王天成,你都这么大人了,让我说你什么好?公司规定客户部必须穿西装打领带,你看看你,一身休闲装,晃晃悠悠吊儿郎当的,站没个站相,坐没个坐相!自己都没起到良好的带头作用,你说,这客户部交给你带我能放心吗?”

    王天成马上收起笑脸,也异常严肃起来:“老板,不是我热情洋溢的批评您!您这么高的觉悟,怎么也能犯低级的形式主义错误呢?穿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里有没有东西。”他指了指自己的头,继续滔滔不绝地说:“有一句古话,叫做‘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老板,我不是吹,您说我当客户经理这段时间,公司的客户数和营业额是不是就像把温度计插到开水里一样——噌噌地往上蹿哪?”

    张超叹了口气,皱着眉头说:“你说的这些我全知道,可这功是功,过是过,公司的规定咱都得遵守,谁也不能搞特殊化吧?”

    “您说得太对了!说得我胸口热乎乎的,要不怎么说您这觉悟不是一般的高呢?公司有这样的成绩与您的英明领导是绝对分不开的!火车跑得快全凭车头带,要想干得好全靠好领导嘛!我就纳了闷了,您这么英明神武、宽容大度,百年都难得一遇的好领导怎么就偏偏让我赶上了呢?”

    “你甭给我灌迷魂汤!”张超从座位上霍地站了起来,在屋里来回地踱着,他转了两圈,忽然停了下来,一脸正色地对王天成说:“公司马上就要合资的事你听说了吧?”

    王天成目不转睛地盯着张超点了点头。

    张超回到自己的座位前坐了下来,点燃了一支烟,继续说:“合资后,公司股份的整体比例构成是这样的,新进入的投资方占71%,原‘精艺’占29%。换句话说,就是新的投资方绝对控股。”

    “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给谁干活儿都照样拿工资呀!”王天成露出一副百思不解的表情。

    张超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并没有直接回答王天成,而是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我过两天就要被调到沈阳分公司了。”

    王天成大惊失色地说:“什么,您要走了……”

    “是啊……”张超把头重重地靠在了椅背上。

    王天成从椅子上腾地一声站了起来:“那不就是平级调动吗?凭什么呀?!几家分公司里,就属咱们的业绩最高,要调也得调回总部啊!”

    张超叹了口气苦笑道:“人家控股自然人家说得算,咱也别争什么,让怎么干就怎么干。我觉得合资后,公司的环境就更复杂了,其实我在哪都一样。可我担心的就是你的性格。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们合作的非常好,最主要的一点是我能容人,尤其是像你这种能人。我怕万一下一任总经理来了之后,你还像现在这副样子很容易吃亏呀!”

    王天成感激地望着张超:“老板,这么久以来,您也是我特别佩服的人。就因为你处事大度,以德服人,兄弟们敬重您,公司也才会有今天这样的成绩。要是换了人,我真不能保证还会不会处得像我们之间这样融洽。要不老板,我跟您去沈阳得了?”

    张超又站起身,缓缓地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回过头说:“天成,这条路行不通啊!我也想过,但公司肯定不会批。第一,出于控制上的需要,对总部来说最忌我们走得过近;第二,下一任总经理还得指着你出活儿呢!我这么做不是等于拆他的台吗?你就把心刹下来,好好干吧!”

    “只能先这样了……”王天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忽然问道,“新总经理是什么来头?”

    “听说是投资方那边安排的,而且非常擅于营销策略的规划,再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老板,您就别担心了。”

    张超无可奈何地看着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摇了摇头,随之又把目光望向了窗外……

    (三)

    已是午夜时分,王天成和另外三个聚精会神、表情凝重的家伙,像四个正在打座的道士一样围坐在一张专业麻将桌旁正在进行着一场“方城大战”。整个房间里烟雾迷漫,双目难睁,要是不带上防毒面具真的很难在这里立足。

    坐在王天成上家那个长得肥头大耳,白白胖胖,俨然一副皇宫里太监总管模样的家伙叫徐向东,是电视台的节目制作人。

    坐在他对面那个长着一副鸡骨架一样精瘦的身材,且脸上架着一副硕大无比的粗框眼镜的家伙叫张建军,是报社记者。

    剩下的那位叫赵岩,在一家叫作“中侨”的房地产公司任企划经理。

    徐向东,张建军,再加上赵岩,都是王天成的“死党派”人士。

    “白板!”王天成大喝一声,抽出一张麻将牌重重地摔在了桌上。

    “你轻点儿摔!楼下老太太有心脏病,万一吓犯病了你给人偿命啊?”张建军一脸不耐烦地警告他。

    王天成振振有词地大声辩解:“要偿命也找不着我呀!让她找开发商!什么破楼,隔音这么差劲!隔音效果好的楼,别说是摔牌,就是在自己家放鞭炮左邻右舍也听不见。”

    徐向东瞪了王天成一眼:“哎!注意素质!嚷嚷什么呀?在建设物质文明的同时,一定要抓好精神文明建设。这叫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王天成乜斜了一眼徐向东,反唇相讥:“是吗?徐老师,我听说您‘精神’和‘文明’这两手都抓得特好——白天文明不精神,晚上精神不文明!”

    “去你的,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徐向东笑骂了一声,继续打着手里的牌。

    “二条……”赵岩打出一张牌,然后把目光转向张建军,“哎,建军!听没听说最近流行一‘四大假’的说法。”

    “没有……”张建军专心致志,头不抬眼不睁地只顾看着自己手里的牌。瞅那样子,那一张张普普通通的麻将牌,在他的眼里宛如一枚枚金条一样弥足珍贵,价值连城。

    赵岩眉开眼笑地接着说:“你们当记者的特争气——首当其冲,排在第一位!”

    王天成饶有兴致地搭话道:“都有什么呀?”

    赵岩清了清嗓子,一字一顿地说:“记者属假名,歌星玩假唱,演员演假戏,球星踢假球!”

    “这都谁编的?”张建军倏地扣下了手里的牌,义愤填膺地抬头说,“要照这个说法,哥们儿能编出一大筐来——群众喝假酒,领导抽假烟,患者买假药,骗子造假证……”

    “还真是的,听你这么一说,我怎么觉得这年头什么都是假的呀?”赵岩露出一副百思不解的神情。

    “咱就别操这份闲心了!你们记着,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假的只能瞒得了一时,绝对瞒不了一世。”王天成不屑一顾地接道,“这道理就如同放屁一样——瞒得了响儿,瞒不了臭。”

    “我说你们是打牌,还是说相声啊?”徐向东眼睛一瞪,佯怒道,“都给我少说两句,没人把你们当哑巴给卖了,我这头都让你们给‘嗡嗡’的有两个大了。”

    “徐老师,你要是这么说,那我可就没办法了。这是哥们儿扰乱敌人心智的战略战术。”王天成和颜悦色,语重心长地拍拍徐向东的肩膀,“不仅要在物质上给予疯狂掠夺,还要在精神上进行彻底摧毁,你要是觉得不适应的话,就把钱全搁在这儿,然后哪凉快哪待着去,省得哥儿几个费事!”

    “想什么呢?宁可让敌人打死也不能让敌人吓死!想赢哥哥的钱哪那么容易呀?!”徐向东面无表情地瞪着王天成,“还有,记住了——以后别管我叫老师,老师哪是夸人的话呀?对吧?王老师!”

    张建军在边上接过话茬,继续煽风点火:“认不清敌人的人,就找不到真正的朋友!向东,我觉得刚才王老师不是夸你。”

    王天成一看张建军在边上给自己上“眼药”,赶忙换上了一副诚恳得不能再诚恳的表情:“徐老师,哥们儿现在是吕洞宾咬狗——冤疯了!我向毛主席保证,真是发自内心的夸你!”

    王天成的话音刚落,赵岩就在边上坏笑道:“不是我说你天成,你不夸咱敬爱的徐老师无所谓,可你咬徐老师就不对了!”

    “哟嗬!敢变着样儿的骂我,你小子真是电线杆子上绑鸡毛——胆子够大的……”

    这场牌局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上午10点多,赢的还想赢,输的还想往回捞,要不是众人的肚子率先闹起了革命,上帝或许都不知道这该死的牌局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王天成不知在哪找着两包方便面,一步一步地拖着疲惫的身躯向厨房蹭去。

    张建军在他身后喊道:“你上哪去呀?”

    王天成回过头,晃了晃手里的方便面:“煮方便面!”

    “就两袋方便也值得一煮?还不够开一回煤气的钱呢!”张建军指了指茶几上的暖壶,“你拿开水泡一下得了。”

    王天成有气无力地挖苦道:“你们家开水的温度泡脚正好……”

    “你可真够自私的,你有东西填肚子了,那我们怎么办哪?”徐向东在边上不干了。

    “要不这样吧!谁赢了谁请客呗!”王天成转身走了回来,“哎!你们到底谁赢了?反正我可是输了五百多!”

    “我没赢……”

    “你看我干嘛,孙子赢了……”

    屋内的四个家伙面面相觑,五官变形地互不认帐……

    “行了,行了,别瞎耽误工夫了,哪次咱玩儿完了能对上帐啊?”张建军慷慨激昂地摆了摆手,极不耐烦地说,“还是想想别的辙吧!”

    屋内马上又陷入了一阵无可奈何的沉寂……

    “哎!赵岩,最近没人托你买房子?”王天成扬了扬头,首先打破了寂静。

    赵岩闭着眼睛,耷拉着脑袋靠在沙发上,无精打采地说:“我在企划部,就是起个牵线搭桥的作用。人家买完房子之后就统统被销售部接管了,谁还搭理我呀!”

    须臾,他睁开眼睛像中了邪一样,从沙发上忽悠一下弹了起来,朝张建军喊道:“对了,建军!你应该没问题呀?!你不是人送绰号——‘无冕之王’吗?”

    “前几天那个新闻发布会我不是刚领你们去过吗?你们可真行,一个个的就跟鬼子进村似的——吃光、喝光、拿光。哥们儿那采访车最后连坐人的地儿都没了,|Qī…shū…ωǎng|全是你们顺的那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这要是让别人知道你们认识我,哥们儿在圈儿里还怎么混哪?”张建军急赤白脸地瞪着眼睛,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诉过苦之后,他眯着眼睛转向王天成,慈眉善目语重心长地和他商量:“天成,轮也该轮到你了,你们做客户的接触的人也不少啊?”

    “客户不吃我们就不错了,这年头谁不知道做广告难哪?!”王天成哭丧着脸叹了口气,“做人难,做广告人更难,做一个既能蹭到饭吃,又能恪守尊严的广告人是难上加难!”

    房间里又是一阵沉寂,大家都在头脑中继续搜索着可吃的对象。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眼看着就快到了中午……

    “向东,你就不能为大家做出点儿贡献?”王天成突然抬头,“谁不知道现在电视媒体特火,建军就是累吐血了,一个月也写不出篇稿子来,你一天至少就得在三五个饭局之间流窜吧?那些关系现在不吃,你还想留到下辈子去呀?”

    张建军突然站起身来,装模作样地和王天成用力握了握手,面容庄重地说:“谢谢你天成,你今天真是说出了我们的心声啊!”说罢,又换了一副义正严词的模样对徐向东慷慨激昂地说:“就是,真该吃你了,我们的要求不过分哪!哥们儿那些饭局,你一次没落,回回吃得上吐下泻、跑肚拉稀,今儿也该轮到我们哥儿几个败败火了。”

    徐向东瞪着充满血丝的眼睛,一脸冤屈地申辩:“别站着说话不腰痛,我还少贡献了?上回食通天酒楼你们谁没去呀?瞅瞅你们那副吃相,后来人经理问我,他们是吃饭的还是要饭的呀?这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诋毁咱改革开放,繁荣昌盛的大好形势吗?”

    “你还好意思说呢!哥儿几个都是嘴饱了肚子没饱……”

    “反了他了,他们还敢骂人……”

    屋子里顿时传来了一阵暴风骤雨般的吵闹声……

    “静一静,大家静一静!”王天成摆了摆手,大义凛然地挺身而出为徐向东解了围。

    见众人的势头都已平息,他便和颜悦色地拍拍徐向东的肩膀:“我替哥儿几个衷心地感谢你为蹭吃蹭喝事业所作出的杰出贡献!说实话,对你这种大公无私的精神,我们全都是看在眼里,暖在胃里。可今天的情况实在太特殊,大伙激战二十余小时,早就肚子里空无一物,三根肠子至少二两根半都不干活儿了,二万五千里长征也不过如此吧?向东同志,组织相信你,你再仔细想想,看有没有可吃的,哪怕是馒头稀饭,煎饼果子也成啊!”

    徐向东又皱着眉头,冥思苦想了好一阵子,最后,愁眉苦脸地双手一摊:“要不你们干脆把我吃了吧!”

    “哎,对了!你前几天不是刚拍了一保健内衣的破专题片吗?还说那发明人是一‘海归’。”张建军突然跳了起来。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你让我想想。”徐向东挠着头,皱着眉,露出一副老僧入定的表情。须臾,他恍然大悟地一拍大腿,“没错!是有这么回事儿,那哥们儿是我一高中同学姐夫的姐夫的小舅子家的邻居,刚从俄罗斯回来。”

    “我们不管他是哪的‘海龟’,我们就关心他能不能吃?”

    徐向东一瞪眼,坚定不移地回答:“太能吃啦!谁要说他不能吃我跟谁急!那‘海龟’忒不起眼,你要是不提,我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起来。”

    张建军笑道:“那就赶紧走吧!去晚了,吃屎恐怕都赶不上热乎的了!”

    话音未落,屋里顿时传来了一阵穿带夹杂着喧哗的声音……

    “等等……”徐向东忽然大叫了一声。众人都惊讶地随着声音把目光转向了他。

    徐向东一言不发,呆呆地站在屋子中央,脸上流露出惘然若失的神色。过了一会儿,才自言自语地说:“我上哪找这哥们儿找去呀?”

    “有没有搞错……”

    “一到关键时候就掉链子……”

    “赶紧找找通讯录……”

    屋子里顿时又炸开了锅……

    徐向东在众人的威逼之下,只好把自己的电话本翻了个底儿掉,那位八杆子打不着的冤大头,真像一只潜入了“海底两万里”的海龟——沓无踪迹,音讯全无。就在大家渐渐陷入绝望的时候,徐向东的手机突然叫了起来……

    当徐向东用颤抖的手挂断电话的时候,大家都看到他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喜悦的表情——那是一种绝处逢生后的喜悦。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啊!”徐向东得意洋洋地晃着脑袋,“没想到这小子自己撞到枪口上了。”

    “谁呀?”众人五官变形,异口同声地问。

    “那俄罗斯的‘海龟’呀!”徐向东压抑不住内心的喜悦与激动,说话带着颤音,“他告诉我晚上要答谢,我说甭晚上了,晚上我还有一饭局,咱就中午吧!他说没问题,让咱现在立马儿过去。”

    “今天哥们儿终于知道了,你才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人哪……”

    “没错,我说什么来着,向东在最关键的时候从来不掉链子……”

    众人嘻嘻哈哈,你一言我一语地又吹捧起了徐向东。

    王天成在边上一翻白眼,笑骂道:“你们都别装孙子!一会儿棒杀,一会儿捧杀的,怎么都跟媒体对待咱中国足球似的……”

    (四)

    四人出了门,打了辆出租车直奔香格里拉饭店。

    出租车上,四个人困意全消、倦意皆无,都跟注射了吗啡一样,一路上兴高采烈,滔滔不绝地盛赞中俄两国人民的友谊世代相传、万古长青。

    一会儿工夫,出租车稳稳地停在了酒店门前。待者毕恭毕敬地打开车门,他们四个目不斜视,气宇轩昂地走进大门。

    酒店的大堂气派豪华,柔和的灯光让人的双眼倍感舒适温馨。电梯门厅前,几个穿带整齐、皮鞋光可鉴人的先生女士们面无表情地等候着电梯。一个行李员费力地推着一辆装满各种款式箱子的行李车正要进入电梯,等候电梯的那些人像见了耗子一样,纷纷退开,唯恐避之不及。王天成帮他按着呼唤钮,一边道貌岸然地称赞:“劳动者是最美地人……”

    电梯在十八层停下,他们四个面色苍白,蓬头垢面地鱼贯而出。东张西望了一会儿之后,便在徐向东的带领下,向走廊的一头走去。

    “哟,都来啦!”一张大班台的后面站起一个肥头大耳,穿着一身黑白相间带竖条纹西装的家伙,像一匹热带从林中的“斑马”一样,笑容可掬地迎上前来,“来,请坐,请坐!”

    他们四个人面容庄严不苟言笑地依次落座。

    “这是我的几个朋友:张建军,报社的;王天成,干广告的;那个是赵岩,搞房地产的。”徐向东先是随意地介绍着自己一行的“狐朋狗友”,然后又看了看那个人皱着眉说,“这位是……嗯……”

    “高智!”肥头大耳的男子满脸堆笑着自我介绍,“高大的高,智慧的智。”一边给他们仨递上名片,一边对里屋喊了一声,“许秘书,快给客人倒茶。”

    俄顷,从屋里款款走出一位拥有魔鬼身材,天使面容的时尚女郞。二十多岁的模样,手托着茶盘,脸上带着妩媚的笑,客客气气地给每人奉上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西湖龙井”。然后,又转身回到了屋内。

    四个人,八只眼睛,随着那妙龄女郎的身影不停地游走。脸上的表情也由最初的兴奋,渐渐地转为失望。那样子就像是刚刚摆在面前的一道美味佳肴,还没来得吃就被突然从天而降的丐帮弟子给抢走了一样。一会儿工夫,女郞又从屋内走了出来,众人的脸色也由苍白迅速地变为涨红……

    女郞走到高智身旁,伏在他的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高智会心地点点头,然后对众人说:“走!咱们下楼边吃边聊吧!”

    众人一听,那表情俨然就像是处在水身火热中的劳苦大众,忽然听到了打土豪分田地的喜讯一样,兴高采烈、毫不迟疑地起身便往外走。张建军故意慢了一步,朝那个女郎挤了一下眼睛:“妹妹,你不去呀?”

    在得到否定的回答后,张建军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走出房门,小跑了两步追上了正在等电梯的“大部队”。

    餐厅里,几个人一边在等着上菜,一边唏溜唏溜地喝着茶水闲聊。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不做总统就做广告人’!看来这广告人是仅次于总统的职业呀!那简直就是高尚的代名词了。”高智兴致勃勃,眉飞色舞地称赞着王天成。

    “这话您能信吗?在国外什么样我不知道,可在咱中国,广告人基本上就是骗子的小名。”王天成露出一副不屑的表情,口若悬河地比划着,“三五个人的草台班子就是一公司,随便找一名目就能满大街的拉赞助,脑袋瓜子削尖了四处扎钱。而且最厉害的一点就是,能把任何一池子清水给搅和浑了,这个林子里可是什么鸟儿都有?您搞企业的您最清楚,是不是那帮拉广告的见了您就跟苍蝇见了血似的?”

    高智还没来得及回答,徐向东急忙在边上笑着接过了话茬:“高总,您甭听他瞎说,如今这广告公司也分三六九等。他说得都是不入流的下三滥,广告业虽然曾经脏、乱、差过,可现在随着市场经济的深入发展,再加上一些外资公司的纷纷涌入,这个行业也在不断地完善和规范。”

    王天成一听,顺水推舟地把话题转向了徐向东:“高老板,要说这高尚啊,咱还得说是向东、建军他们干的这一行——记者。多牛啊!人送绰号——无冕之王,到哪人家不给面子呀?要说万众瞩目那是夸张了点儿,可到哪个单位采访不是白吃白喝外加白拿呀!”

    “你是夸我还是骂我呀?”徐向东、张建军异口同声地佯怒道。

    “我真得批评你们俩,怎么连好话赖话都听不出来了呢?”王天成一脸严肃地说,“要不,你们让高总说说。”

    高智诚惶诚恐,一脸虔诚地说:“不瞒你们说,我打小儿的理想就是当一云游四方、通晓天下的记者。那种感觉多好啊!铁肩担道义,一笔定乾坤。但没想到愣是让‘四人帮’给耽误了。壮志未酬心先死,我是干什么都没劲!没办法,硬着头皮经了商,可我还是打心眼儿里就喜欢记者这一行,见了你们就跟见了亲人解放军似的。”

    徐向东摆着手,一脸委曲地说:“您可千万别往火坑里跳,我这现在后悔还来不及呢!您看我们平常跟个人似的,其实我们的心里特迷茫、特郁闷,没事儿的时候还总跟自个叫劲,哭着喊着的盼着有朝一日咱也能款一回。”

    张建军也一本正经地边上帮腔:“是啊,高老板!您说我们没钱没势、没车没房,没脸没皮,没心没肺,没家没业,整个一要什么没什么,哪点儿能跟您比呀?”

    “你看见他了吧?”徐向东指着坐在一旁的赵岩,煞有介事地说,“我这哥们儿原来跟我一单位。人家现在可以说是迷途知返,彻底觉悟了,毅然转行当白领去了,现在就数他混得最出息。”

    “谁是白领啊?白领还是人吗?你别看一个个穿得人五人六,气宇轩昂的,那都是表面现象,属于虚假繁荣。”赵岩扯着脖子,自我解嘲地反驳道,“谁心里苦谁自己明白。你们想啊,朝九晚五的往办公室一呆,跟蹲监狱似的。成天跟电脑死磕,和电脑在一起的时间比两口子在一起的时间都长。腰椎、颈椎、脊椎,没一个地方没毛病的;视神经、面神经、外加坐骨神经没有一根神经是精神的;开不完的会,加不完的班,熬得你是筋疲力尽、心力交瘁,不知道多少成千上万的白领连死的心都有了。还是你们好——多自由自在啊?”

    “是啊,是啊!归跟究底一句话,其实,你们哥儿几个的职业都挺让人羡慕的。”高智点头不迭地称是。

    服务员把菜陆陆续续地端了上来。

    王天成一伙顿时饿虎扑食般张牙舞抓,咧开大嘴狼吞虎咽地胡吃海塞起来。

    高智好像被这几个家伙的吃相给吓着了,端着酒杯好半天都没缓过神来。他晃了晃脑袋,回了回神,好不容易趁他们咀嚼的间隙忙端起酒杯冲徐向东说:“徐先生,非常感谢你上次的关照,并且今天又让我认识了这几位新朋友。来,我敬您和大家一杯!我先干为敬,诸位随意。”说罢,一仰头喝光了杯中的酒。

    众人也一起举杯干了。一会儿工夫,桌上的酒瓶便空了大半。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随着酒精和热量的迅速蔓延,双方的谈话也开始在友好热烈的气氛中多了起来。

    “高老板,我听向东说您是搞药的?”王天成涨红着脸问道。

    “也不能说是药,是保健品!”高智笑着点点头。

    “听说您自己是发明人?”

    “我是子承父业,产品是家父发明的!”

    “噢,那您的产品到底是什么呀?”

    高智神秘地笑了笑,然后一字一顿地说:“听说过五大发明吗?”

    “听说过,小时候老师讲过,造纸术、印刷术、指南针,还有火药……”王天成心不在焉地回答。心中暗想:哼!把我当文盲了,谁不知道“四大发明”啊!

    “哎哟,不对!”王天成叨咕到这才蓦然一惊,还以为真是自己听错了,“应该是四大发明吧!”

    “算上我这个不就对了吗!”高智一本正经,语重心长地说,“其实,我都不好意思说,这个发明简直就是改写了人类的历史和命运,让无数的肥胖妇女从痛苦中解脱出来。无须节食,更不用吃减肥药,让苗条性感,玲珑剔透的身材随时可以展现出来,不夸张地说,家父的名字可以和牛顿、福特、爱因斯?(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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