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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俩好兴致啊,跑到这里看星星。”我走过去朝他俩说道。
牛头马面哀怨地看了我一眼说道:“阎王爷,阎罗殿没法待了!”
“恩?怎么回事?”昨天孟婆就这样对我说过这话。
牛头含着泪说:“小红她把阎罗殿收拾地没有一点青春的气息。”
青春的气息?没看出来五大三粗的牛头说起话来还文绉绉的。
“走,跟我去看看。”我带着牛头马面直奔阎罗殿。
刚刚走近阎罗殿就听到从里面传来一首经典老歌——“高楼万丈呀平地起,盘龙卧虎呀高山顶,边区的太阳红又红,咱们的领袖毛主席~~~”
一听这就是我那秘书大妈搞得,好嘛,把阎罗殿给整成红色根据地了。我刚走进阎罗殿,就听到大妈厉声喊道:“换鞋!”
我一愣,好家伙,阎罗殿被大妈收拾地一尘不染,地板都能当镜子用了,我一低头就能从地板上看到自己嘴角刚起的那粒占据着美人痣位置的青春痘,当时我真希望阎罗殿里能来一位穿裙子的MM。
“要想好好工作就得把工作环境收拾干净,这样才能舒心的工作,阎王,你说我说的在不在理?”大妈拎着一双拖鞋朝我走了过来。
“这个……”我换上拖鞋刚走了一步就差点滑倒,这地擦得也太亮了,最后我是出溜着来到沙发上坐了下来,再一看我的笔记本,还在那唱着平地起啊,红又红啊。
“你们俩也把鞋给换了。”大妈朝牛头马面喊道,牛头马面看了我一眼,我装作没看到,于是他俩很无奈地换了鞋,相互搀扶着小心翼翼地走在地板上,看上去像是一对老夫妻在遛弯。
“红秘书,昨天那位周经理的母亲有没有来过。”我问大妈道。
大妈:“没来,不过这人我知道,她直接投胎转世去了。”
咦?难道她就没想过到阴间来见见自己的儿子?
“她肯定是嫌换鞋麻烦才忙着去投胎的。”牛头说道,马面还点了点头表示认同,大妈瞪了他俩一眼,两人立刻不说话了。
“我把这收拾的这么干净有什么不好,总比你们俩整得那么乌烟瘴气,乱七八糟地要强。阎王,您说呢?”
“这个,这个……”我看到牛头马面充满期待的目光,于是说道,“弄得干净是正确的,可小红你想过没有,咱这是政府机关,每天要接待各式各样的群众,要是每一个人来到这里以后都得换鞋那多麻烦,知道的是我们爱干净,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这是抬高门槛,给群众制造麻烦呢。”
我刚说完就听到殿外有人轻声说道:“请问,阎王爷上班了没有?”话音落下,一年近六十的干瘪老头出现在殿外,他看了看一尘不染的大殿,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泥巴的衣衫,很为难的捏着衣襟:“我,我能不能进来?”
马面抢先说道:“先换鞋!”
老头低头看了看自己露着脚趾头的解放鞋为难地说道:“那个,那个,我的脚比鞋还脏。”
我看着大妈,大妈嘴唇抖了几下,然后说道:“不用换鞋,您进来吧。”
“哎。”老头小心翼翼地应了一声,然后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了进来,大妈给他递了条凳子,那凳子也被大妈擦得一尘不染,老头犹豫地看着凳子说道:“我的裤子不干净。”
马面又抢先说道:“那就把裤子脱了!”
老头一惊,看了看大妈,为难地说:“这不方便吧,我里面啥都没穿。”
大妈瞪了马面一眼,然后对老头说:“这位老哥,别听他的,您就这样坐着吧,没事的。”
“谢谢,谢谢。”老头毕恭毕敬地坐了下来。
我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老头,他驼着背,衣衫褴褛,双手布满了裂口,裂口里布满了黑灰,极像阳间捡垃圾的。老头发现我在看他,于是忙毕恭毕敬地站了起来,咧着嘴露出一口黑黄的牙齿朝我笑着。
“你找我有事?”我问道。
老头一愣,看了看大妈,大妈告诉他我就是阎王,老头很吃惊:“哎呀,您是阎王啊。”说着他要给我下跪,大妈忙扶住他说道:“老哥,不用跪,我们虽然工作不同,可都是劳动人民,有什么事您就坐着说吧。”
“那哪能啊,哪能坐着跟阎王爷说话。”老头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您就坐下吧。”我说道。
“恩,好,好。”老头一紧张屁股坐空,一下子坐到了地上,他忙爬了起来往后看了看凳子的位置,然后瞄准,小心翼翼地坐了上去,“嘿,嘿,刚才往前迈了一步忘了。”
老头坐好后对我笑着说:“阎王爷,我是看到您张贴的告示才来的。”
恩?我张贴过告示吗?从当阎王到现在我好像还从来没有发布过什么告示,这时,大妈凑过来对我低声说道:“你忘了地藏王菩萨给你的那个本了吗?”
对啊,我在接见八哥时,瞧咱现在这身份,也能用上接见这个词了,我在接见八哥时秃顶胖子的确是给了我一个本,上面是留在阴间快十年的人员名单。
“我已经把那些名单抄录下来张贴了出去,让他们赶紧投胎转世。”大妈解释道。
看来秘书还真有作用,当然大妈这种秘书的作用和那些漂亮小姑娘秘书的作用不一样,我赞许地点了点头,然后对老头说:“既然你看到了告示怎么还不赶紧去投胎?”
老头收住了笑容,我看不到他那黑黄的牙齿了:“哎,阎王爷,我有个请求。这十年我在阴间靠捡废品攒了一点钱,我想把这些钱送到阳间去。”
恩?只听说活人烧纸给死人送钱,死人给活人送钱倒是头一回听说。
“这不现实啊,你说你给阳间的亲人送一叠冥币去让他们怎么花?”我对老头说道。
“不能兑换成人民币吗?”
这老头知道的还不少,还知道兑换。
我看了一眼大妈,大妈表情很严肃,她张了张嘴又忍住了,可没忍多久就开口问道:“老哥,你准备把钱送给谁?”
老头一听这话忙说:“我准备给我儿子送去,我死那年他刚考上大学,现在应该也结婚了,不知道他上学的那些年学费是怎么凑的,一定借了不少钱,我想尽力帮帮他。”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大妈听后眼睛都湿了,她来到老头面前含着泪说道:“老哥,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不过我们实在没有办法把冥币兑换成人民币。”
老头很失望的叹了口气:“哎,我就知道会这样,那阎王爷,您能不能告诉我我儿子现在过得怎么样啊?结婚了没有?工作顺不顺利?身体好不好?他从小身子骨就弱……”
“帮他查一下吧。”大妈眼圈都红了。
我点了点头,打开电脑,恩,在这里我得说明一下,咱这苹果核电脑虽然看上去像是山寨货,可它的功能还是蛮强大的,可以上生死网查任何一个人的资料,前几天我就去查了一下我那初恋小涵的生活状况,结果很让我伤心,她结婚了,生了一儿子,老公事业有成还不花心,哎,看来就算再遇见她我还是没机会把她拿下,不像那些结了婚后饱受老公虐待的女人,一见到初恋的情人就那什么,估计小涵和我相见后是不会那什么了,我也只能自己想象着那什么了,恩,那什么,我得给老头查儿子了。
“你儿子叫什么名?”我问道。
“洪志强。”
我输入了这个名字,然后点了一下“搜鬼”,恩,这个搜鬼跟搜狗一样,虽然叫搜鬼,可也能搜到活人,就像有很多人用搜狗搜自己的名字一样。不一会儿,电脑显示出众多洪志强的资料,按照老头提供的年龄和祖籍,我找到了他儿子。
“我儿子咋样了?”老头有些激动。
我看了看,然后微笑着说:“不错啊,很有出息嘛,大学毕业后就职于某市一机关单位,恩,还没结婚,不过看资料好像下个月就要结了。”
老头兴奋了起来:“俺儿子也成城里人了,还在机关单位,吃国家饭,老天有眼啊。”
这话我不爱听,什么叫老天有眼?八哥死了,他老婆骂阎王瞎了狗眼,老头的儿子进城了,他谢老天有眼,感情坏事都是我做的,好事都是老天干的?
“阎王爷,真谢谢您,知道我儿子好我也就放心了。”老头站了起来,“我该走了,不给您添麻烦了,您那么忙,每天得弄死多少人啊。”
嗨,这老头吃饱了就骂厨子,那些人是我弄死的嘛。不过这老头也的确有点可怜,看着他离去时饱经沧桑的背影我还是感到有些酸楚,他不知道,他的儿子虽然就职于市里一机关单位,但只是一名小职员;他不知道,他儿子虽然就要结婚了,但结婚的新房可是贷了二十年的款才买的,一个小职员要还二十年的房贷,这日子多苦啊,不过这些我都没跟他说,说了也没用,就让他高高兴兴地投胎去吧。
“你说这老头在阴间靠捡破烂待了十年图的什么啊。”我问大妈。
大妈红着眼圈说道:“他是放不下自己的儿子,留在阴间的很多人都是因为放不下生前的记忆而拒绝投胎。”
“就算留下来有什么用?难道他们还希望能在阴间和亲人重逢?尤其是这老头,他要是在阴间和儿子重逢了,你说他是该高兴还是该痛苦?”
“你还没有孩子所以不知道做父母的心情,能多想孩子一天也是一种幸福,这位老哥也是这样的,他重来没想过,也不希望能再见到自己的儿子,他只希望自己能保留住和儿子在一起那段时光的记忆。”
哎,可怜的老头,看来那些死后不愿立即投胎的人心里都有什么事情放不下而选择留在了阴间,我翻看着留在阴间人员的名单,人还真不少,这么说最近一段时间我的任务就是给他们做思想工作,让他们赶紧投胎,重新做人,突然,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他,他怎么也一直留在阴间!我的心在颤抖,继而整个身体也颤抖了起来,手中的名单飘然落地,大妈愣了一下,帮我捡起了名单,我呆呆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阎王,您这是怎么了?”大妈吃惊地问道,边问还边用手在我眼前摆了几下。
我使劲眨着眼睛,努力控制眼中的泪水别流出来。
“阎王?”大妈把脸凑了过来看着我。
我缓缓地伸出手指指着名单上的一个人名说道:“把他带到这里吧,我想见见他。”
大妈看了看那名字,然后吩咐牛头马面速去把这人带来,我看着马面搂着牛头像散步一样的速度立刻说道:“马面你自己去,牛头留下。”
“为什么?”他俩扭头问道,“阎王爷,您不能让我俩分开。”
我瞪着眼睛说道:“你俩这速度跟逛街似的,什么时候才能给我把人带来!马面你自己去,跑步去!如果你回来后还想看到牛头的话就拿出你们俩去开房的速度来!”
马面还想说什么,可一看我的目光立刻飞快地冲了出去,恩,我相信他当初拉着牛头去开房的速度也没这么快。
牛头朝马面喊道:“马哥,你可要快点回来,我会想你的。”
大妈看着名单上的那个名字轻声问道:“阎王,这人是谁?”
我低头看着那个名字,缓缓地说道:“这是我父亲。”此时,我眼中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掉落了下来。
第八章父亲(上)
父亲是得了癌症去世的,他走那年我十七岁,生理上我那时也能当爹,如今十年过去了,我二十七了,按照法律我可以当爹,但目前却还没有老婆,更不能当爹,恩,也可以先当爹再娶老婆,不过估计我未来的老婆不干,说到我的父亲,浩子总是十分羡慕,因为他老爸好酒,每天都会在家喝上几盅,喝到兴奋时还会红着眼睛对浩子喊道:“浩子,叫我声。”浩子怯生生地叫了声爸爸,他老爸会朝他后脑猛拍一下称赞道:“TMD好乖乖。”我疑心浩子的智商就是从小被他老爸这样拍没的,而我老爸则是一个很乐观开朗的人,从不喝酒,也不拍我后脑,都说严父慈母,而我的父亲很少看到他严厉的那面,他总是像朋友一样对我,他能和我一起爬在地上弹玻璃球,他能帮我收集烟盒,他能和我一起撵着邻居的大黄狗跑出三条街……
父亲只上过三年小学,听说由于身体不好还留了一级,他认识的字很少,不会讲白雪公主,不会讲比诺曹,但他还是经常给我讲故事,我还记得小时候睡前缠着他讲故事,他会很赖皮地说:“那我给你讲个兔子的故事吧,从前有只兔子,兔子跑了,故事完了,好了睡吧。”如此短小的故事给我留下了巨大的想象空间,或许我的想象力就是那时候锻炼出来的。
十年过去了,许多点滴往事总难从我脑海里抹去,每当我吃柿子的时候总会想到父亲也喜欢吃,每当我流鼻涕的时候,总会想到小时候坐在父亲的自行车上,他总喜欢按我鼻子,然后让我学车喇叭声,每当我吃油条时,总会想到过去父亲为我炸油条,由于不专业,油条不够蓬松,他说他炸的这是油棍,比油条好吃……父亲喜欢留大拇指指甲,留得很长……父亲喜欢看篮球,因为比足球进球多……父亲做一手好菜,生病那年的春节,他躺在床上还向我许诺今年身体不好等明年一定给我做一桌丰盛的年夜饭,可他不知道,他已经没有明年了……
泪水一滴一滴地把桌上的那张名单打湿,湿的跟用过的卫生纸似的。
大妈把一张纸巾递给了我:“别伤心了,你父亲一会儿就来了,让他看到他会难过的。”
我擦了擦眼睛,问道:“恩,你说他来了我该怎么说?”
大妈想了想说:“你应该叫他爸爸。”
废话!虽然我现在是阎王,可也不能六亲不认吧:“然后呢?”
“我不知道。”大妈摇了摇头,“按照惯例不知道如何交谈时可以谈谈天气。”
谈谈天气?难道我好不容易见到父亲就跟他聊天气预报?这是父子相见,又不是去相亲,更何况现在相亲也没有谈天气的,通常是问你年薪多少?有多少平米的房子?开什么车?母亲死了没?还没死?这我得考虑一下,因为婆媳关系不好处。
“我觉着我还是躲在一边先看看情况。”我说道,“红秘书,等我父亲来了你先跟他谈。”
大妈一愣:“啊?那他来了我该怎么说?”
我想了想说:“你自己看着办,反正你不用叫他爸爸。”
大妈:“我叫他老弟可以吧,然后呢?”
“我不知道。”我摇了摇头,“按照惯例不知道如何交谈时可以谈谈天气。”
“谈谈天气?那不是跟相亲似的?”呵,大妈也知道相亲的时候喜欢聊天气预报啊。
“那就问问他为什么留在这里十年而不去投胎。”我说道,“好了,你自己看着吧,我化一下妆,免得被他认出来,从小人家都说我跟父亲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找到一顶鸭舌帽戴上,又戴了副墨镜,恩,好像还差点,于是又让牛头给我找些毛粘在嘴唇上当胡子,恩?这毛是从哪弄的?怎么弯弯勾勾的……经过我精心的装扮,终于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
马面回来了,他身后跟着一人,那人正是我父亲,十年了,他一点都没变。
“请问哪位是阎王?”父亲谨慎地问道。
马面四下环顾,他是在找我,不过他好像没认出站在大妈身后化过妆的我,大妈这时说话了:“老弟,阎王出去了,你先坐。”
父亲找了个地方坐下,他黑了许多,过去可不是这样的,在我记忆里父亲的肤色挺白的,只有生病时才略显暗黄,后来我发现他之所以黑了是因为我带着墨镜呢。
“跟他说话。”我低声提醒大妈。
大妈憋了半天才说道:“恩,那个老弟,你吃了吗?”
“吃了。”父亲说完,然后又是一阵沉默。
“说点别的。”我生气地对大妈低声说道。
大妈抓了抓头皮又说:“吃的什么?”
“打卤面。”
“好吃吗?”
“还行,卤有点咸。”
然后又是一阵沉默。
我狠狠地揪了大妈胳膊一下:“问他为什么不投胎!”
“啊!”大妈惨叫一声,然后喊道,“你为什么不投胎!”
父亲一听大妈那语调立刻紧张起来,他忙站了起来:“判官大人,我知道自己留在这里的时间到了,我这不是就要去投胎吗,可还没走到就被马面给叫来了,您放心,我不会赖在这里的,我这就去。”说着他就要走。
“你把我爹给吓着了!”我狠狠地对大妈说道,“别让他走。”
“你别走。”大妈叫住父亲,“坐下来聊会儿,阎王还要见你呢。”
父亲重新坐了下来,看得出来,他有些紧张,毕竟被阎王接见不会有什么好事,这也正是我这职业不受人待见的原因。
“老弟,你心里是不是有什么事放不下?要不怎么会留在这里整整十年?”大妈终于不需要我的提醒说了句人话。
父亲叹了口气说道:“我死那年儿子才十七,正上高中,转眼十年过去了,他二十七了,应该结婚了吧。”
“还没呢。”大妈说道。
父亲一愣:“恩?你们调查过我的儿子?”
大妈意识到自己失言,忙说:“对于留在阴间满十年的人员的家属我们都要做个调查。”
父亲立刻激动了起来:“那我儿子他现在怎么样了?”
大妈扭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对父亲说:“他很好。”
父亲依然很激动:“他考上大学了吗?”大妈摇了摇头,我的脸一红。
父亲:“他现在做什么工作?我一直希望他能当一位老师。”大妈又摇了摇头,我的脸又一红。
父亲:“他生活的快乐吗?”大妈惯性地摇了摇头,父亲一惊,我踢了大妈一下,她忙又点了点头说道:“虽然他没考上大学,也没当成老师,可生活得还算不赖。”
“只要他能快快乐乐地生活就行,这样我也就没什么遗憾了,判官大人,我之所以留在这里整整十年就是为了能留住生时的那份记忆,每天醒来能想起自己的老婆孩子,能回忆起过去在一起的那些日子,这就已经让我感觉很幸福了。”父亲说到这里眼睛闪出晶莹的亮光,那是眼泪,我眼中也有,但被墨镜挡住了它的光芒。
“你难道就不想见见你的儿子吗?”大妈说道。
父亲一愣,然后摇了摇头:“你说我要是真在这里见到他,我是该高兴还是该伤心?如果我能留在这一辈子,我倒是希望自己一辈子也见不到他。”
我使劲眨着眼睛,极力控制别让泪水流出来,我怕流出来的泪水会把我嘴边粘上的那些假胡子冲掉。
让父亲感觉幸福的那些记忆在这些年里却让我痛苦不已,每逢春节,看到父母领着孩子出门拜年时我就会想起小时候跟着父亲走亲戚拜年,他总是夹着半截烟头和我一起寻找街道上没有响的鞭炮,然后用烟头点燃……每当我看到小河,总会想起父亲带着我在河里摸鱼,有一次我脚下一滑,一屁股坐在了水里,父亲笑着说:“哟,你打算用屁股摸鱼啊?”……还记得小时候跟父亲回老家,早晨我们俩人趴在被窝里打闹,当我一脚踹在他肚子上时,他还很孩子气地朝正在做饭的奶奶喊道:“妈,你孙子他欺负我。”……
过去这些幸福的记忆在父亲走后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我,它们像一把把锋利的尖刀一下一下刺着我那脆弱的心脏,把我的心刺得伤痕累累,结满厚厚的疤痕,十年过去了,曾经和父亲一起住过的老屋已经拆除,父亲使用过的物品大都没有了影踪,睹物思人,曾经的物品所剩无几,但思念却如日剧增,父亲走后的头几年我经常晚上一个人走在空旷的街道上,尤其是冬天,街道上没什么人,空气很冷,我没有目的地在街上徘徊,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我一个人,北风吹透了我的身体,把我的心一点一点冻僵,因为父亲的离去,我的叛逆期延长了,而母亲的更年期提前了,那段日子我和母亲都很压抑,因为彼此心情都很糟糕,所以经常会争吵,十年了,我似乎已经习惯了父亲的离去,或者是因为我的心已经布满了厚厚的伤疤,不会那么容易被刺伤。
“也不知道这十年他们娘俩是怎么过的。”父亲叹了口气。
大妈也跟着叹了口气:“哎,不容易啊,好在一切都过去了。不瞒你说,我丈夫也死的早,撇下我们孤儿寡母一个人就这么走了……”
恩?大妈也是有故事的人?可问题是接下来的时间他俩一直在聊大妈的事。
父亲:“你就没打算再找一个?”
大妈:“我怕孩子委屈,所以就一直委屈着自己。”
父亲:“有合适的还是再找一个吧,一个女人自己过日子不容易。”
大妈:“都这么大岁数了,算了吧。”
我说什么来,跟女人聊天就容易跑题,本来说聊我父亲,怎么聊着聊着就扯到中老年人的再婚问题上了?
“阎王怎么还没来?”父亲朝殿外看了看,“今天是我留在这里的最后一天了,要是还不去投胎的话会下地狱的。”
大妈扭头看了看我:“你该出场了。”
我点了点头,是该我出场了。
大妈指着我对父亲说道:“这位就是阎王。”
父亲忙站了起来,他看着我摘了帽子,摘了眼镜,一把一把往下扯胡子,我原形毕露地面对着父亲,他看着我,似乎没有认出来,也难怪,十年过去了,都说女大十八变,其实男大也变。
“阎王爷。”父亲毕恭毕敬地朝我打了个招呼。
我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我用颤抖地声音喊道:“爸。”
父亲一惊,忙客气道:“不敢当,不敢当。”
大妈一把把父亲拉到了我的面前:“没什么不敢当的,你好好看看,他是你儿子无事忙。”
父亲瞪大了眼睛后退了几步,定定地看着我,浑身颤抖了起来:“你,你真是无事忙?”
我点了点头,父亲的嘴角抽动了几下,他看了我足有十几分钟,我看到他眼睛里又一次闪出晶莹的亮光,父亲走到我面前有些痛苦地说道:“你怎么来了?怎么会这样,你这么年轻怎么就……”
“别难过,你儿子是阎王,他只是晚上来这里做兼职的。”大妈解释道。
“哦,这么说你还活着。”父亲一下子高兴了起来,“不对啊,我记得我来的时候见的阎王不是他啊。”
“你说的那是上任阎王,他已经下地狱了,您儿子是我们刚选出来的新一届阎王。”
恩?上任阎王下地狱了?难道阎王死后都这待遇?秃顶胖子可没和我说过啊。
“前任阎王是因为在职期间以权谋私被打入地狱的。”大妈解释说。
父亲拉着我的手说道:“无事忙,你可别学你的上任啊,一定要秉公执法,洁身自好。”
我点了点头,大妈也点了点头对父亲说道:“老弟,你说得太好了,干脆就学岳母刺字,把洁身自好四个字给他刺在身上以起到时刻提醒的作用。”
父亲摇了摇头难为情地说道:“我一半文盲,哪会写字啊。”
“可以用拼音嘛。”
大妈她什么人性啊,我瞪了她一眼后,她很知趣地离开了,大殿里只剩下我和父亲两个人,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有许多话却不知道如何对他说,父亲,原来我最亲近的人,现在却感觉有些陌生,毕竟十年没见了。
第九章父亲(下)
我和父亲坐在一起,谁也没有说话,只是拉着手相互看着,许久,父亲打破了沉默问道:“你妈她还好吧。”
我点了点头:“挺好的。”
“没再找个伴儿?”
“找了个。”
“哦。”父亲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他对你们娘俩还好?”
“挺好的。”
父亲点了点头仔细地看着我:“你现在都长这么大了,我总觉着你只有十六七。”
自从我成年之后有很多年没听到有人说我长这么大了,小时候遇到多年不见的亲戚时他们总会感叹:“哎呀,长这么大了。”或是:“哎呀,长这么高了。”由于我父亲个子比较高,所以从小我长得就比同龄人要高一些,很多人会问我的父母你们给他吃什么长得这么高?每当这时侯母亲总会得意地说:“吃鸡蛋呗。”我最不愿意吃的鸡蛋被母亲夸成了能长个的良药,这让我很郁闷,于是每当有人感叹:“哎呀,长这么高了,你们给他吃的什么长得这么高?”时,我真想恶毒地告诉他们:“吃大便就能长高!”不过这似乎对我不怎么有利,所以这话我从来没说过,今天,时隔那么多年父亲竟然感叹我长这么大了,由此可见岁月的无情。
“二十七了,不小了,怎么还没结婚?”
“没遇到合适的人呗。”
“恩,有合适的就赶紧结婚吧,结了婚,有了孩子,你妈也就放心了,我也就放心了。”父亲说道,“在这里我不止一次地想,如果运气好的话能不能投胎给你当儿子。”
听到这里,我吃了一惊,直直地看着父亲。
父亲笑着说:“小时候你知道你有多调皮,三个月大的时候你还尿了我一脸,我要是能投胎当你儿子一定会报仇,也尿你小子一脸。”
我笑了起来:“看来你是没机会了报仇了,就让我一直欠你的吧。”
父亲拍了拍我的头说道:“是啊,没机会了。”
之后我和父亲聊了许多他走以后的事情,我告诉他我们的老屋拆迁了,现在住在一栋距离老屋不远的楼房里,当年老屋院子里父亲亲手种的葡萄也随着老屋的拆迁而寿终正寝,父亲感叹那颗当初他花了三块钱买的葡萄树;我告诉他他原来的单位倒闭了,那地方也拆了,盖了一座超市,父亲感叹当年的厂长以权谋私,贪污受贿,硬生生的把那么好的企业给整倒了;我告诉他老家的祖屋去年刚收拾了一下,现在奶奶住在敞亮的新房里,父亲感叹奶奶辛苦了一辈子该享享福了;我告诉他我现在一个月挣一千多,父亲很吃惊,他走那年的工资才几百块,可当我告诉他现在猪肉都十块钱一斤时,他才明白我这一千多相当于他那时的几百块。
“够花吗?”父亲问道。
“还行。饿不死。”
父亲点了点头:“别舍不得吃,身体要紧,好好保重身体。”
我应了一声,这时,大妈走进来看了看我们轻声说道:“阎王,您父亲的时间快到了,该上路了。”
“哦,我该走了。”父亲站了起来,他看了看我说道,“真没想到我还能见到你,真高兴,我真的很高兴。”话音伴着泪水落下。
“爸!”我站起来一下子抱住了他,父亲愣了一下,也紧紧地抱住了我。
“好了,我要走了,这次一走可是真的再也见不到了。”父亲松开我,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说道,“好好照顾你妈,她不容易。”
我点了点头说道:“我会的。”
父亲对我笑了笑,扭头要往外走。
“爸。”我又喊了一声,他站住了,“我送送你吧。”
我俩在大妈的带领下来到了投胎办事处,这里是我第一次来,人很多,来到这里要先领个号,然后等着大喇叭叫号,被叫到的人会分到一碗孟婆汤,喝下之后便会允许去不远处那片雾气弥漫的河流中,下了河,这人便会随波逐流,消失在雾气中,这水叫阳水,阳间的医学管这水叫羊水,反正你伴着阳水投胎后就会随着羊水出生。
父亲领到号后便和我坐在一旁等着大喇叭叫号,我怀疑发明银行叫号服务的人搞不好少喝了口孟婆汤,带着在阴间叫号的记忆投胎转世并把这种模式发扬光大了。
我俩坐在那里一边等着叫号,一边聊着过去一起生活的日子,我们一起回忆夏天的傍晚在市郊小树林里捉知了猴,为了能让我也尝到捉知了猴的乐趣父亲总是把自己捉到的知了猴放在距离我不愿的树杆上让我发现,“那时候你捉到后总是兴奋地跑过来给我看。”父亲开心地笑着说,我没有告诉他那片小树林现在已经不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商务会馆,现在每当路过那里,我也是很兴奋地指着从里面出来的小姐对浩子说:“快看,这个靓,而且穿得还少。”
我们一起回忆回老家过春节吃年夜饭,那时候奶奶家养了只猫,而大年夜的饺子里又会包上硬币、红枣、栗子什么的,有一年春节奶奶家的猫竟然吃出了个硬币,说到此事,父亲的眼睛有些湿润,他是想奶奶了,我没告诉他,自从他走后奶奶的脑子就受了刺激,经常念叨着父亲的名字,而且总是健忘,每年春节她总是询问我父亲今年回来过年不?似乎在奶奶心里父亲一直活着。
我们一起回忆过去曾经玩过的游戏,那时候生活困难,没什么像样的玩具,于是父亲便用一树杈给我做了个弹弓,可没玩几天这个弹弓就被老妈当柴火生炉子了,后来我捡了一些雪糕棍,并用这些雪糕棍做了把扇子,父亲很高兴,说我心灵手巧,并在扇子上给我画了个唐老鸭,可这把扇子还是没逃脱被老妈当柴火的噩运,为此老爸还找老妈谈过话:“咱家就缺这点柴火生炉子吗?”
我们一起回忆起过去的点滴往事,从我上幼儿园哭闹到上小学被同学欺负……
“你还记得那次和小胖打架吗?”
我点了点头,那是我上小学的时候跟班里的小霸王小胖在操场上翻滚着切磋了一下柔道,最后我的鼻子被他打破了,父亲知道后一直追小胖到他家门口。
“你当时怎么不告诉我小胖的父亲是体校的拳击教练?”
我笑了笑:“我要是告诉你,你还会替我报仇吗?”
父亲点了点头:“会,但我不会追到他家门口自投罗网。”
我也笑了起来,父亲投胎后也会经历这些,上幼儿园哭闹,上小学打架,上中学追女生,不知怎的,我竟然有些担心。
“爸,转世以后一定要听父母的话,现在有些家长就喜欢打孩子……”
“千万不要跟别的小朋友打架,现在有些孩子被家长惯得跟小霸王似的,别说小时候,就是长大了都仗着老子的势力开着好车到处撞人。”
“上学以后可得好好学习,现在没文化可找不到好工作,找不到好工作就赚不到钱,赚不到钱就买不起房子,没有房子连媳妇都娶不上,您知道现在的房价多高。”
“还有一点您可一定记住了,千万别乱吃东西,现在不比过去那些年了,吃的东西没几样不含有害成份,您最好喝母乳,奶粉不保险,前一阵子就闹过一阵三聚氰胺事件。”
老爸笑道:“行了,我都知道了,你小时候我可对你没这么罗嗦。”
我也笑了笑,这时,大喇叭叫到了父亲的号,父亲仔细地看了看我,然后站了起来:“这次我真的要走了。”
我点了点头,目送他从投胎办事处的窗口那里接过了一碗孟婆汤,他端着碗在那里站了许久,然后回头看了看我。
“爸!”我喊道,我想冲过去,可大妈不让,那里不是谁都可以过去的。
“回去吧,我得走了,好好保重,照顾好你的妈妈。”父亲朝我喊道。
我含着泪点了点头,这时大喇叭停止了叫号,传出一个声音:“阎罗殿的全体工作人员为阎王和他的父亲点播了一首歌曲……”接着音乐响起,一个童音唱到:“落雨不怕~~落雪也不怕~~就算寒冷大风雪落下~~~能够见到他,可以日日见到他面,如何大风雪也不怕~~~”
我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又一次落下,父亲一手端着碗,一手伸起朝我挥了挥,我看到他的眼泪也忍不住落了下来,落在了那碗孟婆汤里……
大喇叭的歌声依旧在播放:“我要我要找我爸爸~~去到那里也要找我爸爸~~~我的好爸爸没找到~~若你见到他就劝他回家~~~我要我要找我爸爸……”
父亲一仰脖子把那碗掺杂着眼泪的孟婆汤喝了下去,喝完后他扭头看了我一眼,然后扭头毅然地走向雾气弥漫的阳水河,他的背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直至消失,我呆呆地站在那里,毫无表情地站在那里,任凭泪水肆意流淌。
“是否需要我记下他转世后的地点?”大妈在我身后低声问道。
我摇了摇头:“就让一切结束了吧。”
知道了又能怎样?我能跑去管一个只会哇哇啼哭的婴儿叫爸爸吗?更何况这婴儿的父母的年纪估计跟我差不多,我管他们叫什么?爷爷奶奶?
父亲就这样走了,我突然觉着自己还有好多话没有对他说,我想对他说声谢谢,因为那次他被小胖的老爹连续击倒三次,最后一次数到十都没爬起来;我想对他说声对不起,因为上中学时为了虚荣把爷爷留给爸爸的怀表拿到学校,结果给弄丢了,那是爷爷留给爸爸唯一的物品;我想对他说声我爱你,因为从小到大我欠他的不止是那泡撒在脸上的尿;我想对他说声我想你,这些年来我一直想告诉他我是多么的想他,可却没有说出来,老爸,如果有机会,如果有机会的话来世我还做你的儿子。
我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心像是被掏空了一样,大妈推了我好几下我都没动,最后她用全身的力气推了我一下,差点没把我推倒,大妈见我一个踉跄向前迈了几步并没摔倒才松了口气,估计是她觉着我还能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就算大脑受了刺激至少小脑还健全。
“我没事,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在这里静一静。”我说道,大妈听到后没有走,她站在我身后一直守着我,不知过了多久,牛头马面跑了过来,我听到马面在低声对大妈说些什么,然后大妈凑到我的耳边低声说道:“阎王,该回去了,有人在阎罗殿里等你呢。”
“今天可以不办公吗?我现在谁也不想见。”
大妈摇了摇头:“这好像不行,玉帝的外甥二郎神来了。”
“他来做什么?”
大妈表情很严峻:“估计不会是什么好事,阎王,回去看看吧,二郎神咱可得罪不起,上任阎王就是被他整到地狱去的。”
“好吧。我们回去。”说着,我又看了一眼那雾气缭绕的阳水河,扭头离开了。
第十章牵着吉娃娃的二郎神
回到阎罗殿,我一眼就看到二郎神牵着条吉娃娃在大殿内转来转去,恩?二郎神的宠物不是哮天犬吗?怎么改吉娃娃了?大妈告诉我,哮天犬就是只吉娃娃,哮天犬只是它的名字而已,就像你养只京巴非得叫它藏獒一样。
哦,原来是这样啊,可是《西游记》里记载道孙悟空是被哮天犬咬到才被抓住,可看着眼前这只其貌不扬,小巧可爱的吉娃娃怎么也想不到它能把齐天大圣给咬到,大妈又向我解释说,孙猴子当年就是轻敌了,要是二郎神放出一只藏獒或大狼狗来他肯定会全力以赴,可那猴子一看到这么可爱的小狗就忍不住想去摸摸它,结果被吉娃娃一口咬住,任他七十二般变化就是不松口,也正因如此,二郎神才能识别出孙猴子的变化,你见哪家土地庙旗杆上挂着一条狗?
看来《西游记》的虚构成份太大了,大家可千万别当史书来看,就像大家不能把《还珠格格》当史书看是一样的道理。
“你就是新上任的阎王?”二郎神看了看我说道。
“是。”我打量了他一下,这二郎神远没有《西游记》里那么帅,而且还有啤酒肚,如果脖子上再挂一条小指头粗的金链子那看上去就更像暴发户了,只是阳间的暴发户通常喜欢养巨型犬,我所居住的小区里就有几位这样的暴发户,每天早晚都会被他们所养的巨型犬拉着到处遛,也不知道是人在遛狗还是狗在遛人。
二郎神也打量了我一下说道:“年轻有为啊,会英语吗?”
我一愣,当时让我当阎王的时候可没说还得有英语六级证啊?于是我只能实话实说:“上学的时候英语最高考过46分,这还全靠那天我的第六感超强发挥,选择题蒙对了不少。”
我这并不是谦虚,更何况英语最高考46分也不值得谦虚,上学那阵我英语极差,每次考英语都是在考我的第六感,好在英语试卷的选择题比较多,通常是靠第六感做完选择题后便交卷,几次下来监考老师实在看不下去了就给我提了个合理性建议:“无事忙,开考十分钟就交卷可不好,麻烦你就不能用抓阄的方法来做题吗?这样好歹还能多花点时间。”我采纳了老师的建议,下次考试时长增加到了十五分钟,然而他对这个时间还是不满意:“无事忙,麻烦你再演算一下吧。”没办法,我只好重新再抓一遍,可问题是上次抓了个A,这次却抓了个B,演算 (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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