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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们很少见到鲜血,又特别是同伴的鲜血。摔跤、斗角,有时也会磨破点皮,但那时候的鲜血也不过一滴两滴。
森森的白骨顶着血肉却是足够触目惊心。这不过是电视里加了特效的画面,可如今真实地展示在几个少年的眼前,所有人都傻了。
张小山是少年们的头儿,能够策划如此庞大的事件,他的心性是足够坚毅的。可是,面对大峰额头豆大的汗珠以及不断叠加的呻吟声,他也觉得慌乱。
“蓉蓉,伤口处理过后能够保证两天不发炎么?”小山问道。
野小子惊恐地看着一切,实验了无数次的指压止血和断肢固定,在这一刻却忘的干干净净,她手忙脚乱地在大峰的断肢上忙活着,茫然地抬头看着张小山,“小山哥,止血、消毒和冰敷过后再打一针破伤风,撑过两天是可以的。只是大峰哥这条腿……”
大峰的胫骨断裂,撑破了皮肉,立马送医院也不一定能够保证恢复如初,但拖两天之后又会是什么样的情况,野小子预料不到,毕竟她不是她爷爷,她的医理知识就只局限在急救之上。
“小山,送大峰走吧,我带着大憨去送就行,绝对不会暴露,不会被人发现的。”大壮急切地说道。
小山摇摇头,“现在还不能送医院,除非是通知家里人,否则医院不会手术的,因为我们没有足够的钱。”
现在将大峰送走,医院也顶多给做做急救。没有医疗保证金,医院不会先把病人推进手术室,张小山看了太多这样的例子。
两天,只要两天,挺过去一切就都会结束……小山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他再一次蹲下来,“大峰,我不能够为你做这个决定,你自己说咧,如果要去医院,我马上送你走,我们会想办法给你凑钱!”
大峰艰难地睁开眼睛,却是看也不看小山,他拉住野小子的手,“蓉蓉,给俺打针,说啥俺也会挺过去的!”说完他拿过一根短木棍再一次咬在了嘴里。
野小子又低下头忙活了。见大峰始终不看自己一眼,小山拉过大憨,“大憨,这两天你就这里陪着大峰哥哥玩,好不咧?”
大憨一直盯着绑在柱子上的三个人,眼睛里充满了好奇,“好咧,只是我吃啥咧?”
“呵呵,小山哥哥给你准备了好多吃的东西咧,来!”小山将大憨拉到屋角,将一堆塑料袋打开,里面全是饼干矿泉水之类的食物,“大憨,这些饼干就是给你的,还有矿泉水。”
“哇,好多咧,小山哥哥真好!”大憨的目光再也不愿意离开这些东西。
小山无奈地笑笑,这种情况下,也只有大憨这种心性才能浑然不觉难受。小山指着柱子上绑着的人,“大憨,小山哥哥还得让你做一件事咧,能做好不?”
“恩!”大憨重重地点一点头。
“诺,你还记得每天吃饭的时间吧。这些东西你只能在每天吃饭的时候吃,知道么?小山哥哥让你做的事就是在你每天吃饭的时候去喂那边的三个人喝一些水,行么?”小山指着郎海三人,“但是你必须保证,一定不能解开他们身上的绳子,行不咧?”
这是三头狼,即使是落进了猎人的陷阱,却依旧不能小觑。大憨只是一个思维简单的人,郎海三人有一百个理由可以说服大憨解了他们身上的绳子。但是如果小山发话了,情况就不一样了,就算郎海三人有一千个说服的理由也奏不了效用。
“大憨,记住小山哥哥的话了么?”小山眼神复杂地看着大憨,他心里极不是滋味,他很不情愿将这个永远不知烦恼忧愁的人拉进这个坑里来。
就如对眼前的情景浑然未觉一样,大憨不会去考虑他正在做什么和做这一切将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他只知道这话是最疼爱他的小山哥哥说的,他从来没有拒绝的习惯。所以,他很自然地点了点头,而且也会一丝差池也不会出现的去做这一件事。
野小子终于将大峰断裂的胫骨弄回了原位,消毒、固定、冰敷,一切也都结束了,为了减少大峰的痛苦,她将一小瓶安眠药悄悄地塞进大峰的手里,“大峰哥,实在坚持不住就睡吧,睡着了或许会好一些!”
几个少年忘记流了多少泪,他们从来没有想到人的泪腺竟然是这样的无穷无尽,都见到了自家的村里的房屋,脸颊上却还是有着滑腻腻地痕迹。
除了伤感,回去的路上,几个少年也在想着该如何跟张顺生和三叔解释这一件事情,又或者说该怎样让村里的大人们安心。
想来想去,却是并没有多好的办法。几个十六岁不到的少年绑架了三个成年人,这事该有多么的匪夷所思?
张小山心里是忐忑的,他了解自己父亲的性格,他一定会刨根问底。或许他不会劝解自己的儿子将郎家的三个人放回去,但他绝对会从儿子手上把这一切都揽过去。
只是张小山可能让自己的父亲来担这一切么?不会。绑架,这在祖国的法律上是重罪,他不会让自己的父亲来承受这一切罪过。
除了面对自己的父亲和三叔,张小山心里还在想着该怎样去面对另一个人,林雅思。
只是,还没有来得及想出更好的办法,少年们已经来到了小山家的房屋后面,而且他们听到了异常激烈的争吵声。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的夜晚,张小山的家里此时挤满了人。钱贵和他手下的混子团团将张顺生和三叔堵在了坝子的中央,李寡妇站在张顺生的对面,正骂的面红耳赤。
“贵子,就是这两个狗日的,晚上就是他们打的你姐夫,然后你姐夫就不见人影了。肯定是他们把你姐夫弄死了咧,然后就毁尸灭迹了。哎呀,遭天杀的呀,杀人咧,你两个狗日咋这么心狠咧……”
张顺生和三叔傍晚时候撵着郎川到的李寡妇家门口,李寡妇就藏在某个角落里听着,等到没有声响的时候,她蹑手蹑脚地挤出院门,却是谁也没用看见。原以为郎川回了家,可是半夜里听到枪响之后,这才省得郎川失踪了。
她不过一个欺软怕硬,妄想不劳而获的恶妇,自是没有面对两个愤怒地壮汉的胆量,所以傍晚看着自己的姘头被打却深深地躲在了院门后面。只是,她好不容易傍上了一颗不用浇灌就能结果子的大树,,哪能这么轻易就放手呢?于是在钱贵那里听到郎川失踪的消息以后,她心急如焚,立马就想到了傍晚时分的殴斗,这便带所有人杀了过来。
看着闷声不响的两汉子,李寡妇越骂越得劲儿,左手紧紧地掐在腰间,右手不断在张顺生和三叔的鼻头上游走,“人就是你们弄死的,你们别不承认,你们就是两个侩子手,我要报案,要让你们蹲大狱……”
“行了,李姐儿,你先不慌骂,让我问问再说!”李寡妇是郎川的姘头,郎川却是钱贵的依仗,纵使钱贵非常不屑李寡妇这种泼妇骂街的架势,却还是要和颜悦色的将她劝下去。
“顺生,张老三,这可不是小事咧,我这连夜爬起来,不弄个子丑寅卯,恐怕是不行咧!”钱贵老气横秋地往张顺生和三叔跟前一站,“实在一些,把我姐夫和郎三哥交出来,我作保这事就算是结了,你们看咋样?”
“呵呵,钱贵,你说聊斋咧!”三叔冷笑一声,“别以为你带几条狗来这里吠几声,我们就怕了。我也说个实话咧,郎老二我们的确是打了,老子早就想打他了,拖到今天才动手算是便宜他了。不过寡妇说我们把他弄死了,你问问她哪只眼睛看见了?还有,你咋又跟我们扯上郎老三了咧?”
“你狗日的,说谁是狗咧?”钱贵手下的好几个混子跃跃欲试,面对三叔的“嚣张”,他们愤了。
钱贵心里有着做职业混子的理想,虽然他的脑子里到现在也是一团麻,但还是拦住了手下的混子。如他所说,这事的确不小,与郎海一同失踪的可还有一大堆“白货”。前两天郎海就稍稍透了点口风,这些“白货”是他经手的最大的一批,而且是几个台湾人预订的。
钱贵心里在隐隐地猜测,这事会不会有可能是郎海的对头干的?只是,他对郎海的事情一窍不通,所以他情愿把这事情想到张顺生和三叔身上。
“张顺生,张老三的话我信不过。你说,我姐夫和郎三哥是不是在你们手上?”钱贵紧紧地盯着张顺生的眼睛看着,他听说人说谎时通过眼神是可以看出来的。
只是什么样的眼神代表实话,什么样的眼神代表真话,他却是不知道的。
张顺生轻蔑地看一眼钱贵,明明就是一个土混子却偏偏要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钱贵,老三说的就是真的。郎老二我们是打的,但是我们没有藏他,至于郎老三咋了,这事跟我有啥关系?”
钱贵有点发慌,他很讨厌张顺生那种轻蔑的眼神,可是他又不知道该采取什么样的手段来扼杀这种眼神。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愤怒,然后将愤怒发泄出来。
“哼,张顺生,我看你们是皮痒了,不给你们松松皮,你们是不会说真话咧!”钱贵往人群后面一站,“兄弟几个,拿出我们的手段给这俩狗日的瞧瞧!”
第二十二章 几个娃究竟要干啥?
钱贵所说的手段,无非是用拳头证明自己一帮人的强大。
一见这架势,李寡妇高兴了,她边吆喝边往人群后面退去,“贵子,打,打死这两个狗日的。你姐夫肯定是他们藏了,不打疼他们,他们咋会开口咧,打,狠狠地打!”
这泼妇,唯恐天下不乱,呼声高过所有人,人却畏畏缩缩地向后退去,趁着蒙蒙的天色委身在了一堆草垛后面,然后就再也不出声了,生怕被暴怒的张顺生和三叔发现。
那边张顺生和三叔已经跟钱贵手下的一帮混子干上了,叫骂声、高喝声此起彼伏,小山娘在门口探出头,“小山,你几个娃快进屋咧,乱哄哄的,还在外面跑啥?”她有心拿把镰刀或者锄头去帮帮自己的男人,可那是男人之间的战争,她插不上手,她只想保护好家里的另一个小男人。
只是,她却没有想到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本就是家里的那个小男人挑起来的。妇人的心思没有太多的弯弯绕绕,她担忧,但是也庆幸,老天终于出手收拾那几个遭千刀的畜生了。
她紧紧地拉着儿子和另外几个娃,“快点进屋咧!”
大壮体内的血液永远都是沸腾的,他挣脱小山娘的手,“婶子,俺去帮叔打那几个狗日的!”
“大壮,快回来,你还是个娃咧,哪里能干的过那些混子……”小山娘冷汗落了一地,这娃真不知天高地厚。
“婶子,没事咧,收拾他们没问题咧,我们早就……”
小山娘不是外人,大壮没想要隐瞒他们做下的“丰功伟绩”,他只想找足够的理由说服小山娘,然后去帮助顺生叔和三叔,只是话还没有说完,小山的脚已经落在了他的屁股上,“大壮,进屋!”
“你踢我干啥咧?”大壮有些不满,可是迎上小山温怒的眼神,他还是怯怯地进了屋,这才觉得自己的确莽撞了一些。
“娘,你先进屋,我做点事!”小山捡起门边的半块砖头,沿着墙边悄悄地走了几步。
“小山——”小山娘见儿子拿了砖头,心里大急,她连忙撵上小山。只是小山手里的砖头已经向着侧房前的那堆草垛飞了出去。
“狗日的,哪个砸我咧?哎呀,流血了,砸死人了……”
一个尖锐的声音悲呛地从草垛后面传来,小山娘不由地笑了笑,“这娃尽是胡闹,赶紧跟我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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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顺生,你狗日的真的不说咧?”钱贵趾高气昂地站在张顺生面前,瞧着那张带血的脸,他的气势瞬间就起来了,心里想着,你狗日的有本事再嘲笑我咧!
双拳不敌四手,钱贵手下的混子足足十人,一人一拳足以撂倒张顺生和三叔。不过饶是如此,也还是有三四个混子的脸上或者身上带了血渍。
“钱贵,打够了咧?老子还没挨够咧,来,再来!”三叔望着得意洋洋地钱贵,鼻子里喷着粗气,双眼里冒着火光,大叫道。
“老三!”张顺生拉住又要冲上去的三叔,“钱贵,你骂也骂了,打也打了,足了咧!郎老二和郎老三我真的不知道去哪儿了,你还是带着人上别处找去吧。”
“你——”钱贵骨子里没有多少硬气,也很少见到硬气的人,面对张顺生,他有些忿忿。在这种情况之下,他的思绪又回到了先前——会不会是郎三哥的对头干的?
“贵哥,咋办咧?”一个混子见到钱贵脸上的犹豫,他捂了捂腹部,上前小声说道:“贵哥,我想去趟茅房!”
“你狗日的,懒牛懒马屎尿多,这功夫去啥茅房?”正苦于一腔怒火无处发泄,钱贵瞪着手下喝道。
“贵哥,俺肯定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这肚子就像要漏似的,不去不行咧!”混子手下面上一片苦色。
“吃啥不干净的东西了?昨天晚上都是在俺家吃的饭,俺咋没事咧?”混子的理由让钱贵更加的愤怒。
“贵哥,不止俺,兄弟好几个都是这样咧。要不俺们先撤吧,反正都在这村,要真是他俩干的,咱迟早也得逮着,不急在这一时!”
天际里的月亮早已经回了自己的窝,天边亮起一缕白边,山下水沟里,一幕洁白的雾气正在冉冉升起。
朝阳就要起来了!
钱贵环视手下的混子,果然好几个都痛苦地捂着肚子,看样子真是吃了啥不干净的东西。他在心里暗骂,狗日的婆娘,咋不把菜洗干净点咧!
“都打成那样了,看样子也真不像是他们干的……”看着满面淤青的张顺生和三叔,钱贵心里有些焦急,要是在那三个台湾人回来之前没有找到郎三哥和“白货”,恐怕自己腾达的路就又要走到头了。
“贵哥!”
几个混子肚子憋的难受,又催促起来。
“催啥催,狗日的一个个都是吃货!”钱贵气愤地瞪着手下的混子,“快滚,都是他娘的棒槌!”
“张顺生、张老三,俺跟你们说,这事还没完!”钱贵才一发话,几个混子非一般地往房后的茅房跑去,钱贵却转过身来看着张顺生和三叔,“就算俺姐夫和郎三哥不是你们藏的,这事跟你们也脱不了干系,你俩狗日的想清楚了,要不然,我钱贵的手段可不止这些。今天先放过你俩……”
“钱贵,放啥咧?”这时候一个突兀地声音却忽然从钱贵身后传来,懒洋洋地声音里透着一股让人畏惧的威压。
“郎县长!”钱贵扭头,一看来人,腿都差点软了下去,“你啥时候回来的咧?通知一声让俺去接你呀!”
“哼!”这人正是一直被吴克明监视着的郎大山,他冷哼一声,看也不看钱贵,径直走到张顺生面前,“哥俩真的把我家老二给打了?”
“就是打了,咋的,你堂堂一县之长,难道要打回来?”对于郎家兄弟的去向,三叔知根知底,他心里想着反正也撕破了脸皮,也就不在意啥了,挡在张顺生的面前说道。
“钱贵!”郎大山叫道。
“在咧!”这可是县长,虽然也是一个村的,可平日里哪能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钱贵一阵高兴,连忙上前。
郎大山道:“先把他俩带去我家吧,其他的事一会儿再说!”
“郎县长,有啥事不能在这里说咧?”张顺生撇开钱贵的手,直视郎大山,“我家没有你富贵,不过一把椅子,一杯茶水还是有的,郎县长你别嫌弃就行咧!”
张顺生扭头叫道:“小山娘,给郎县长搬把椅子,再倒杯茶出来咧!”
郎大山挥一挥手,“倒茶就不必了。顺生,咱也是同村,小时候还一起摔过跤,斗过角。虽然发生了一些小摩擦,但大仇大恨总没有吧?你和我兄弟之间发生了啥我也可以不追究,但我连夜从县城里回来,你若是不给我个交代恐怕说不过去咧!”他冷眼瞧着张顺生。
钱贵那吃货不知道什么样的眼神代表真话什么样的眼神代表假话,郎大山在官场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这点本事却是有的。
张顺生和三叔表面还算是镇定,可是他们眼睛深处若隐若现的那一丝闪烁却骗不过郎大山。
“郎县长,和你的确是没啥大仇大恨,不过跟你的兄弟之间可就不一样了。”张顺生将小山娘抬出了的椅子放到郎大山跟前,“请坐,有啥话咱慢慢说清楚就行咧!”
“行,那咱就说清楚!”郎大山一屁股坐下来,挥手让钱贵退的远远的,“顺生,现在就咱三人了,你说,要怎么样才能将我的婆姨和兄弟交出来?”他压低声音说道。
张顺生和三叔同时一怔,三叔沉不住气,“郎大山,你婆姨又关我们啥事了咧?”
郎大山冷笑一声,“老三,我真看不出你竟然也有这样的心计咧。我婆姨昨天下午就从乡上回来了,可是到现在都没有见到人影,我二兄弟和三兄弟也失踪了,你说这之间有没有啥联系咧?”
“顺生,老三,要不你们开个价,要多少才能放人?”郎大山不急不徐地说着,事情既然到了这个份儿上,他倒也认了,只要人和东西能够回来,付出点代价无所谓,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总有讨回来的一天。
蔡琴芬也失踪了?张顺生和三叔惊住了,郎海是几个娃弄走的,郎川也有可能是,只是,蔡琴芬也是么?
这几个娃都干了些啥?两个壮年的汉子着实惊住了,就是让他们去干这样大的事恐怕也得思量再三,可现在几个娃居然就干了。
同时弄走了郎家三个人,这几个娃究竟要干啥?而且,小山还说只要能撑两天……难道,有人想扳倒郎大山……张顺生不断在心里猜测,不管咋样,这事一定不能暴露。不说别的,就只是郎家人事后的报复也不得了。
张顺生瞬息拿定主意,说不得这一次还真的就能除掉郎家。
“郎县长,郎海害死我的女娃,这事你不否认吧!说实话,我恨你们郎家人,真的咧。不过绑架好像是重罪吧,我再笨也不会干犯法的事咧。昨天下午我和老三的确打过郎川,不过事后我俩直接就回家了,一直在我这里喝酒,这事村里很多人都可以作证。至于郎海,我倒是希望他早点死,不过他这次回来我都没有见过他,他失踪了不关我啥事。你的婆姨我就更没有见过了,这两天我都没有出过村……”
第二十三章 别把人弄死了
郎大山不断冷笑着,他不会像钱贵那样幼稚。郎海所走的路完全出于他的授意,在这条路上有多少值得关注的对手,他一清二楚。在这条见不得光的道路上,强龙永远都压不住地头蛇,所以不可能会有哪个傻帽对头跑到他的地盘上来撒野。
张顺生和三叔极力地想要让自己变得沉稳一些,事实上他们做的也不错,面不红气不喘,一副心怀坦荡的样子。只是他们终究知道郎家失踪三人的去向,几个娃干下这番惊天动地的事,要他们完完全全的沉寂,不起一丝波澜又岂是一件容易的事?
钱贵只是个棒槌,要糊弄他再简单不过。可郎大山不是钱贵,他是一个人精,还是一个两面三刀的人精。
“老三,热咧?”
这样的对峙比拼的是心理素质,三叔显然还不习惯,他的额头沁出了细细地汗粒。郎大山抿嘴抽笑着,吊角眉下的三角眼里透出洞悉分毫的精明。
三叔干咳两声,“呵呵,也不知道这天是咋的,大清早的就这么热。小山,给三叔拿把扇子来咧!”
郎大山翘着二郎腿,搁在上面的腿悠悠地荡着,能照得见人影的皮鞋反射出一缕朝霞的光影。他饶有兴致地看着一个赤膊的娃拿过来一把大蒲扇。
“顺生,这是你的娃吧?”郎大山看着小山,这娃的眼睛里有一股说不明白的干练,让他想起了这些年来最难缠的那个对手。
这个对手盯的太紧,已经让他有了举步维艰的感觉,否则这一次也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想起这个对手,郎大山的眼睛里渗出一丝阴翳,那是多年积攒下来的苦大仇深。
张顺生看到郎大山的目光不断在小山身上游走,他的心里泛起一股不祥的感觉,连忙佯装不快道:“小山,都大早上了,咋还不煮饭咧?你妈身体不好,这么大娃了,一点见识也莫?赶紧煮饭去!”
“顺生,娃嘛,总是贪玩一些,不能这么苛刻咧!”郎大山拉住小山,“你叫小山?还记得郎叔不?”
小山点点头,“记得咧!”
郎大山道:“好娃。读初中了吧,在镇子上读还是在县城?”
小山道:“县城咧!”
“那以后可以到郎叔家来耍咧,郎叔平时都在县城,县委大院知道在哪儿不?”郎大山不无聊,他拉住小山,是因为小山眼里的干练与吴克明太像了。而且,他好像在县委大院里见过这个娃,当时就是跟吴克明走在一起的。
县公安局就设在县委大院里,与小山的学校不远。
“知道咧,我去过。我们学校里安排过‘安全知识讲座’,是请公安局长讲的,我是我们班的班长,我带队去过。”
那一次的“安全知识讲座”郎大山记得,是公安局与县中联合举办的一次“普法”活动,举办的还相当成功。算算时间,似乎也很吻合。郎大山的心里稍稍地松了一口气。
但是他的心里还是有些忐忑,有些难安,一个十几岁的娃,他眼里的那种干练和果决是从哪里来的?这个世界不乏天才,天才儿童都'奇'能给人一种震撼的'书'感觉,只是那种感觉该是一种轻松才对。
这娃的目光,却像是在沙场浴血过一样,有一股冷冽,有一股淡定,而恰恰,这不该是一个普通人能够具备的。至少对面的两个壮年汉子都做不到这样。
郎大山突然觉得事情扑朔迷离起来,他心里有了先前钱贵的那一种设想,这事情真有可能不是张顺生和三叔干的,是他的对头,但绝对不是道上的,而是……
迷了,郎大山觉得自己被人强拉进了一间迷宫,面对许许多多的岔路,他迷了!这时候绝对不能轻易就推开哪扇门,必须寻找一个个关键的结点,然后根据结点所示一步步去寻找能够安全走出去的那扇门。
凶险!
已经多少年没有这种感觉了,郎大山往椅背上轻轻一靠,再深深地吸一口气,山里的空气还是那么清新。
“大哥!”一个精壮的小平头突然走过来俯身在郎大山的耳边轻声说道:“宋先生他们来了!”
“哈哈,郎先生!”郎大山才睁眼,一个大嗓门就已经响了起来,三个穿着花格子衬衫的中年男子已经走进了小山家的院坝子。
“宋先生,想不到竟然会在这里见面,幸会幸会!”这三人便是郎大山这次合作的对象,从台湾过来的。
几人寒暄一阵,貌似是大哥的中年男子瞟一眼张顺生和三叔,道:“郎先生,郎海呢,我可没有看到他呢?”一口正宗的台湾腔,听起来不满之意却是甚浓。
郎大山讪讪的笑一声,“宋先生,也不瞒三位了,我这边出了一点点状况,郎海和货出了一点点小问题。”
三个台湾人几天前跟郎海一起到过村里,货也验过了,出村这几天就是安排运货的渠道去了。一大早回来他们已经去水库边的石房子看过了,那边钱贵留了一个混子手下,在混子的嘴里,他们早已经得到了这样的消息。
此时听到郎大山亲口说出,宋先生的脸立马黑了下来,“郎先生,如果你对价钱有什么不满意,完全可以提出来嘛。我们合作这么多年了,这样做可有点不厚道!”
郎大山连忙笑道:“宋先生,我什么样的身份,你一清二楚。在做这趟生意之前我已经知会过你们了,做完这单买卖就金盘洗手。哎,要从这一行退下来不简单呀,为此我打点了多少路子,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我想你是清楚的。这么多年一直胆战心惊的过日子,连个安稳觉都没能睡上,你说我马上就可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了,我会给自己找事么?”
宋先生面上一窒,道:“郎先生,这可是你的地盘!”
郎大山苦笑一声,“人算不如天算啊!在自己的地盘上翻了船,说起来也够丢脸的,而且到现在为止,我都还不知道是谁在我的背后动了手脚。”
宋先生转身跟两个同伴低声交谈一阵,然后道:“郎先生,这一次我可是取了未来五年的货。首款我也付了,而且现在能够一下子拿出这么大一批货的人也难找,你总不能让我们兄弟白跑一趟吧?”
“几位可以放心!”郎大山的眼里突然泛起一股狠色,“就是掘地三尺,我也要把我的兄弟和你们的货找出来。我还要让人知道,在我郎大山背后动手脚的人,都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后一句话明显是对张顺生和三叔说的,到现在为止,能够作为突破口的也只有这两人了。他忽然笑着拿过三叔手里的大蒲扇,“老三,扇子借给我了,你说的对,这天是变了,大清早的就是有点热。也不知道啥时候这天就会沸腾了咧!”
“顺生,老三,我这里来了朋友,得回去招待一下,我兄弟和婆姨的事我看你们能不能费一下心。我这里人手不够,你们是不是也去帮我找一下,说不定就真找着了,那我郎大山必定会重谢的!”
郎大山这话也算是一种退步,他的意思很明显,如果能够把人和货还回来,他可以既往不咎。
张顺生心里却骤然有了底,小山几个娃这次误打误撞地竟然揪住了郎大山的七寸。
“郎县长,你放心,回头我跟村里人说说,一定帮忙咧!”张顺生起身将郎大山送到屋后,这才将小山拧到了屋里。
“小山,蔡琴芬和郎川是不是也被你们逮了?”一进屋,张顺生就焦急地问道。
小山点点头,“逮了!”
“哎呀,你们几个娃咋这么大的胆儿咧?”三叔睁大了眼睛,“不过顺生,我看这次倒是个机会咧。几个娃虽然莽撞了一些,但你看郎大山的反应,他痛了咧!”
张顺生不理会三叔的话,他拉住小山,“你们把人藏哪儿了?”
小山挣脱父亲的手,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爸,我不会告诉你人藏在哪儿咧!”
“你——”张顺生气的半天没有说出话,扬手就要扇小山的耳光,却被三叔拉住了,“顺生,你别动气。我看小山这娃硬气咧,他做这么大的事,我们却一点没有察觉,看来是策划很久了咧。我们先听听娃咋说。”
小山丝毫不在意父亲的耳光,他直愣愣地盯着父亲被三叔拉住的那只手,良久才道:“爸,三叔说的对,这事我策划了很久,两年。其实姐姐死的时候就给了我一件东西,郎海贩*毒的账本。我给吴叔叔看过,但是他说做不了直接的证据。”
“吴叔叔是谁咧?”三叔问道。
小山道:“县公安局局长,三年前调到我们县的。”
张顺生楞了,“这事是他让你们做的?”
小山摇摇头,“吴叔叔在调查郎大山,他只是想让我回来劝村里人能够指证郎大山。不过郎大山在村里根本就没有犯过啥事,欺负村民的人是郎川、郎海,就算是指证这灭不了郎家。”
小山说话时候有种处变不惊的淡定,这种气势让张顺生有些恍惚,他怔怔地看着小山,蓦地有些伤感,想不到这些年被郎家人欺压,竟然要几个娃来出头。
“小山,你把郎海他们交给我和你三叔咧。你们还小,还要读书,将来还要挣钱,还要成家,不能这么把你给毁了呀。小萌没了,我不想再失去儿子。小山,你要听爸爸的话!”
“爸,下一个月我才满十六岁。”小山的眸子里微微地闪着亮光,“我咨询过吴叔叔,在我们国家的法律上,未满十六岁是不会负全部刑事责任的。虽然绑架是重罪,但是我们可以戴罪立功,不会坐牢的。如果我把人交给你们,那性质就完全变了。”
女儿自杀的那一年,张顺生为了起诉郎海,自己翻阅了大量的法律文献,他知道小山说的是真的。但是作为一个父亲,他却不能忍受儿子的生命里沾上一点污渍,“小山,话是这样咧。但是爸爸还是不能让你冒险,而且还有那几个娃,你总不能把他们也给毁了吧!”
小山淡然地笑道:“放心咧,这事我一人扛!”
“你一人扛?”张顺生有些怒了,“你扛的住么?法律是讲究证据的,能是你说扛就扛的么?你这娃咋就不明白事理咧?”
“爸,你别说了。你再怎么说我也不会把人交给你的。”小山看着父亲,“你也别想着从他们几个嘴里套出话来。你担心我,我知道,你要是真想帮我的话,就瞒着咱妈,wrshǚ。сōm顺便找一些可靠的村民活动活动,等事情之后能够到签一份‘万民书’,指证郎家人的罪过,也为我求求情。”
“而且,郎大山不是棒槌,他找不到人和货是不会罢休的。那三个台湾人你们也看到了,不是啥好人,说不定他们会拿村民开刀。你和三叔要稳住他们,别再让村里人受伤害了!”
“至于我,你不用担心咧。我会从郎海嘴里刨出郎大山的犯罪证据,然后联系吴叔叔,让他进村抓人。”
“唉!”瞧着儿子眼睛里的坚毅,张顺生兀自叹着,两只眼角瞬间就模糊了,他哽咽着,“我的娃呀,是爸爸对不起你咧。咋就让你遭了这罪咧!”
三叔骤地将张顺生一捶,“哭啥,像个爷们儿,我就觉得几个娃这事做的好。为村里除害咧!”
张顺生并不否认三叔的观点,这几个娃的做法虽然过于大胆,但是想到郎大山反应,他心里的确解气。只是这事真有那么简单么?
小山拿了纸巾给父亲,然后犹豫着说道:“爸,你手头有没有钱?”
“钱,有咧,你要多少?”这一刻,小山在张顺生心里并不止是一个十多岁的娃。
“三千!”
“啥,你要这么多钱干啥?”惊讶地却是三叔,张顺生却默默地拉开了抽屉,“小山,你一定要小心。而且下手要知道轻重,别把人弄死了!”
第二十四章 恸声大哭
张小山到底还只是一个少年,他不是久历沙场、见惯鲜血的老将,面对伙伴鲜血淋漓、白骨毕露的断腿,他做不到心若止水,所以他决定赌一把。
将钱交到大壮手里,他没有多说什么,他相信大壮其实是足够精明的,他能够顺利地将大峰带到可靠的医院去。同时他也把野小子和土牙儿派到了龙王洞,目的只有一个,不惜一切代价将郎家人的罪证不漏点滴的记录在准备好的单放机里。
当所有这一切吩咐完毕,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天边露出来一轮红彤彤地圆盘,给大地披上了一层霞光。小山长长地吁一口气,两年谋划,终于全部展现出来,虽然知道这时候留在村里是最危险的,但他仍旧觉得心里舒适轻松的紧。
他向屋里走去,他的父亲和三叔依旧在那里坐着。
在推门的一瞬间,院坝子里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小山,你爹咧?”大壮娘愁云满面,见到小山焦急地问道。
小山将门推开,往里面指了指,“在屋里咧,婶子,有啥急事么?”
“啥急事,出大事咧。郎大山派打手将村子封住了,现在村子周围全是混子,连地都不让俺们下,你说他郎大山凭啥咧?”大壮娘急喘着走进屋里,“还有我那该死的娃,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哎哟喂,可急死俺了,这要是不知死活的往村子外面跑,别被那些混子打了……”
小山倒一杯水给大壮娘,“婶子,莫事咧。大壮、土牙儿他们都不在村里,一大早偷偷溜王村的同学家玩去了。怕你们说,所以才没吱声咧。放心吧,他们走的早,不会出啥事!”
“哎唷,这些没脑子的娃,想出去玩至少得知会大人一声嘛!”听到儿子没事,大壮娘的语气顿时沉稳了不少,“只是,郎大山又发啥疯咧,这遭千刀的,还让不让人活了咧!”
“嫂子,莫上火咧。郎家坏事做尽,遭天谴啦。”三叔性子耿直,与绑架郎家人的危险相比,他更得意郎大山心急上火的模样,这不是落井下石,而是被压迫的小人物终于看到翻身的希望之后的喜悦。
“郎川、郎海外加蔡琴芬被人绑架了咧。你说郎大山能不急?”
“老三,你就是没个正形儿,娃都打酱油了咧。”大壮娘觉得三叔逗她开心咧,谁有胆敢去摸郎家那几头老虎的屁股?
“呵呵!”三叔笑着,将后背转到大壮娘跟前,“嫂子,不信咧?一个小时之前郎大山刚来找过俺和顺生,他认为是俺俩干的,你看,这是和那些混子干架时弄的,新伤,血都还没干咧!”
大壮娘摸摸三叔背上的几条瘀痕,手指上沾了一些血渍,“真的是刚刚弄的伤。顺生,老三说的真的咧?”她不可置信地望着张顺生,难道说老天真的开眼了?
看到张顺生点头,大壮娘懵了,顺生可是实诚人。她当时就愣住了,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老天真的开眼咧!”大壮娘很激动,激动的难以自持,她好不容易稳住自己的情绪,“这也就难怪咧。只是,你们说这事会是谁干的咧?老三,不会真是你们做的吧?”
三叔摇摇头,“郎大山也这么问过了。不过俺蛮想这么干的,只是还没来得及。”
大壮娘道:“那俺得先走了,去跟俺几个姐们儿通通气,让她们也高兴高兴!”
“嫂子!”顺生叫住大壮娘,“你跟村里的那些口子说一声,郎大山封村就让他封去,千万别冲突咧,郎大山这次被人触了霉头,指不定会干出啥事咧。”
大壮娘点点头,“郎家遭殃,这多好的事儿咧!莫说只是不让出村不让下地,就是脱光了衣服绕村子跑个大圈圈,那也干咧。放心吧,今天中午村里的口子们肯定都得吃肉喝酒庆祝,那顾得上跟那些混子冲突!”
“嫂子,省得咧!”张顺生犹豫了一下,“这事到现在也不知道是谁干的。不过应该就是咱认识的人,这人带种咧!只是绑架是重罪,落不好就得坐牢入狱。你说,人家顶着这么大的风险,做的却是造福咱村的大事,我们虽然干不了啥,但总不能不闻不顾吧?”
大壮娘也觉得这口子是条汉子,只是作为一个纯朴的村妇,她想不到那么远,张顺生这么一说,她才显得有些忧虑,“是咧,咱不能让这样的汉子受罪。要不咱发动村里的人,把这汉子寻出来,然后咱村里人共同来扛这事?”
张顺生摇摇头,“郎大山也在寻咧,我们要也找,不正好帮了他的忙?”
大壮娘点点头,这个法子着实不太好,“那咱就眼睁睁地看着这样的好汉子坐牢?”
奇张顺生道:“还没那么糟糕咧。嫂子,我和老三都觉得这汉子值得敬佩,他干的事对于我们村来说意义太重大了。要眼睁睁地看着这样的好汉子遭罪那肯定不行。我们合计了一下,这汉子后面肯定会投案的,我们想到时候是不是可以发动村里人去公安局给求求情。法律不外乎人情嘛。这虽然不能保证能够让他脱罪,不过能够少判两年也是好事,嫂子,你说咧?”
书张顺生有些忐忑地看着大壮娘,大壮娘人好,在村里说的上话,如果她能帮忙,要发动村民肯定不是难事。
“这肯定好咧!”大壮娘有种柳暗花明的喜悦,“顺生,俺就说你的脑子好使咧。你放心,这事就交给我了,我挨家挨户的去说,绝对不会有人二话。”
“那就谢谢嫂子了。”张顺生舒气一笑,“不过嫂子,这事千万不能声张,要是被郎大山发现,就坏了那好汉子的大事了。”
“放心咧!”大壮娘拍拍高耸的胸脯走了,自从嫁到这个村里来,她还从来没有这样舒心过咧。能够放到郎家,这就是堪比及第娶嫁一类的大喜事了!
“爸,谢谢你咧!”见大壮娘走的没影了,小山给父亲倒了一杯水。
张顺生叹一口气,“哇呀,你这是在崖上走钢丝呀!接下来你打算咋办咧?”
小山笑笑,他的心里也不轻松,郎大山走的时候,钱贵手下的那些混子都还在茅房里蹲着。钱贵看不破这其中的烟雾,郎大山却能看得出来,还有三个台湾人,这种暗地里阴人的招儿定然瞒不过他们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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