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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蝎子!”
我太鲁莽了。
她不在屋子里, 我刚想出去找她, 她却推门进来, 我放下心头大石。
“你到什么地方去了?”我恶人先告状, 谅她是个机器人, 也不懂这种会俩, “我担心 你知不知道?”
“可以去见博士没有?”她冷淡地问。
“你坐下再说, 我要沐浴。”
“快。”她说。
我只花了十分钟。
到达医院,看见博士的精神已比昨日好得多, 我心中宽慰很多, 他已可以靠在床上阅读杂志。
我问他:“几时出院?”
护士代答:“你们这些魔鬼别来引诱他, 他起码还要在医院住三个星期。”蝎子号俯下身去, 低声跟博士说话, 她用一种发音很奇怪而悦耳的方言, 像一条小溪在喃喃流过石卵的河床, 博士显然明白她在诉说些什么, 不住地点头, 在喉咙中发出“唔唔”的声音。他俩有秘密的语言, 不为外人所知。
我益发觉得寂寞, 站得远远的, 呵, 没有人需要我。
蝎子讲完话之后, 博士招我过去。
“J,”他说,“蝎子不懂世故, 你要容忍她。”
“她是否埋怨很多?”
“没有, 她很同情你, 她希望可以帮助你。”博士停一停, “J,蝎子号有很多优点, 你难道 没有发现?”
我的眼睛看着别的方向。“她很爽直。”我说。
博士莞尔而笑。
“博士,”我忍不住问,“ 组织是否要以机械人代替我?”
博士一怔, 回答不出。 我心一沉, 这证明我猜得不差。
我拍拍他的手, “我明白。”我抬起头叹口气, “博士, 我明白。”
“你的职业又没有什么意义, J, 塞翁失马, 焉知非福。”博士很婉转。
“被机械人代替, 因而受淘汰?”我茫然, “我失业后该怎么办?”
博士不语。
“这是我最后的任务, 当蝎子号将一切记录在她的系统里的时候,我就完了。组织会任我自生自灭, 抑或消灭我?”
博士说:“不会令你难做, 我会抗议!”
我看着窗外, 强笑着, “组织会丢弃我………为什么不呢?我太微不足道, 我还比不上一具机械人。”
“不要憎恨蝎子号, 她是无辜的。”博士说。
无辜?我莫名的愤慨。
“J, ‘火箭’是一个代名, 我怀疑蓝图, 不一定是指最新的武器。”博士说。
“我的责任只是取得火箭蓝图, 我不关心 它是什么。”我站起来 “博士, 我要走了。”
“你到什么地方去?”博士问。
“我不知道,”我苦笑, “我刚才发觉, 在这世界上我竟没有一个朋友。”
“J,”博士以颤声问, “我们不是朋友?”
我摇摇头,“你只急于向组织表现你的才华,你呈上蝎子号,你并不关心我的死活。”
“这是组织决定………………”他虚弱地说。
我摇摇头,“叫蝎子号回家,我要去找缪斯谈谈。”
“J……………”
“好好休息。”我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在街上踯躅很久,才到博士的实验室。
把缪斯插上电源,我打开开关。
我第一句话是:“博士无恙。”
“谢谢天。”它说。
“缪斯,关于荷兰阿姆斯特丹的‘火箭’计划,你知道多少?我需要资料。”
“哪一方面的资料?”
“与平时一样,它的整套计划蓝图,”我说,“它在什么地方,我如何获得它。”
缪斯沉默数秒钟。“对不起J,你要与蝎子号同来。”
“为什么?”我站起来。
“电路由她的声音带动,才能产生资料。”
“该死。”我扔下烟头。
“对不起J。”
“不关你的事。”我说。
“或者你应该先知道‘火箭’是什么?”缪斯说。
“我不想知道。”我说着燃起一支烟。
“答应我,这次取到蓝图后,带到这里来让我分析一下,我想知道‘火箭’是什么。”
“可以。”我大力地吸着烟。
“J,你面色看上去不大好。”
“缪斯,”我忍不住向它倾诉,“史蒂拉离开我了。”
“呵,J,太不幸了。”
“还有更不幸的呢,”我按熄香烟,“我就快失业,蝎子号是我的替工,这次任务是我最后的一次。”
缪斯不胜诧异,愤愤不平,打出许多惊叹符号。它说:“可是我们一向合作愉快,有什么理由这么做?我以为蝎子号只是你的助手,太不公平!”
我苦笑,“在这个组织工作了十年,缪斯,一旦获得解雇。。。。我难道改行下乡耕田?”
缪斯不能作答。
我叹口气,“缪斯,连你这具万能的混合型电脑都被这个问题难倒了?”
它问我:“你打算怎么样?”
“我想辞职,逃往太平洋的某个小岛去做沙滩浪子,日日喝酒晒太阳,要不就与土女鬼混。”
缪斯说:“好注意,为什么不呢?至少应该试一试。”
我神经质地问:“他们会不会杀了我?”
缪斯“笑”,“不会的,你比我知得还少,杀你无用。”
我悲凉地说:“也许这是组织的宗旨,宁杀无辜,也不放走一个?”
缪斯奇说:“J2号,听你的口气,你仿佛是害怕组织不对你采取行动,J3,活人总比死人强,别灰心。”
“我完了,缪斯。”
“你可以来探望我。”它说,“我们仍是朋友。”
“也许博士会转换大门的密码,我再也进不来。”我说。
“J3,那么我会想念你。”缪斯“伤感”,“我一直喜欢你。”
“我要走了。”我说。
“J3……………”
“什么?”我问它。
“你是回家吗?”
“是。”我说。
“不要做傻事。”
我虽气犹笑,“放心,我不会自杀,我没有勇气。”
“常来看我,J3,我很寂寞。”
“你要不要我把你关掉?”我问。
“不,J3,谢谢你。”它说,“电脑的一生是苦闷的,蝎子号比我幸运,她至少来去自若。”
我安慰缪斯,“但你有人类的温情,蝎子号是冷血动物。”
“再见,J3,保重。”
“再见,缪斯。”
我离开实验室回家。一路上寂寥落寞。我并没有储蓄,历年来赚多少花多少,组织如果将我解雇,我的生活将有问题,这并不重要,我有力气,到写字楼做后生,到地盘做工人,一切可以从头开始,我急需解闷的倒是情绪上的不平稳。
到家,蝎子号为我开门,她说:“你有客人。”
“谁?”我问。
“金发女郎。”蝎子说,“她正在你卧室里哭。”
我说:“我不想见她,叫她走。”
蝎子问:“你们之间怎么了?吵架?”
“你不会明白的,”我说,“你很幸运,蝎子,你一生中不会有感情的纠葛。”
史蒂拉含泪自房中出来,“J。”她叫我。
我苍白着脸,坐下来。
蝎子说:“我去替你们倒两杯茶。”她知趣地走开。
我疲弱地说:“你不必再来,史蒂拉,我并没有恨你。”
“J,我来告诉你,我要结婚了。”
我点点头。
“他是一个商人,追求我已经五年,J,我想你明白。我不是欺骗你跟他来往,而是我欺骗他与你来往。”
“你是一个好演员,史蒂拉。”
“J,我实在很爱你。”她饮泣,“但是你永远不会成家立室。。。。”
我觉得很讽刺,那夜我到她家去,正是想向她求婚。
“我走了。”她掩面。
“再见史蒂拉,保重。”
蝎子捧着茶出来,看到这种情形,连忙说:“请勿误会,我只是他的助手。”
我有点感动,“蝎子,这里不关你事,你别当心。”我站起来对史蒂拉说:“不送了。”
史蒂拉夺门而出。
蝎子责怪我,“你不应该如此对待她。”
“你没听见她说,她要结婚吗?我应该如何对待别人的妻子?”我反问。
蝎子坐下来说:“如果她对你毫无留恋,她不会巴巴的跑来告诉你要嫁人,她是想你阻止她啊,傻子。”
我看了蝎子号一眼,淡淡地说:“你对人类的心理倒是非常有研究。”
“你不爱她?”
“我不知道。”我说,“人类似很愚蠢的一种动物,你看其他动物,从来不为找配偶的问题担心,走在一起便交配繁殖。”
蝎子号诧异,“我认为懂得选择是人类唯一的优点,”她说,“也有人是不选择的,结婚对他们来说,也不外是交配繁殖。”
我勉强一笑,“蝎子号你抨击人类,真是不遗余力。”
“这是事实。”蝎子说,“J你是属于有智力的那类人,所以埋怨良多,时常长吁短叹。”
我说:“很奇怪,我在不久之前,才听到缪斯埋怨,它说:‘电脑的一生是苦闷的。’”我躺在沙发上,“有些人的生活也像具电脑,充满思想知识,但这一切并没有给予他们帮助,学识成了枷锁。”
蝎子笑一笑。
我缓缓喝着她做的红茶。
过很久她问我:”J3,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行动?”
我扬起一条眉毛,“蝎子,你要有心理准备,我不干了,这次任务,我打算放弃。”
“啊?”蝎子问,“为什么?为了抗议?”
“我已厌倦这种生涯。”我说。
她隔了很久才问:“原谅我又一次率直……………是否这种生涯先厌倦了你?”
我苦笑,“你说得很对,我的弱点你全说对了。”
她有点高兴,“J3,”她语气很恳切,“我们是否可以成为朋友?”
“我没有资格为你两肋插刀,蝎子,要我这种朋友,于事无补。”
她笑笑。
我终于伸出手,与她一握。
“蝎子,你要单独与缪斯联络,去调查‘火箭’的下落,我决定通知C7,提出辞职。”我说。
“你真的决定了?”
我惨淡地点点头。
“那么我只好开始行动,J3,我的时间有限,抱歉。”
我的心念一动,“蝎子号,如果你只能活三千小时……………”
她微笑,“下一任务,有不同机械人出动。”
“你不介意?”
她摇摇头,“我只是一具电脑。”
我沉默。
过一会儿我说:“我想出去好好吃一顿饭,你有没有兴趣?”
“我乐意跟你出去见识一番。”
我披上外套。
“J3,”她说,“你可否陪我去买些衣服?我有零用。”
“当然。”我说,“你也该换衣服了。”我看她一眼。
我带她到城里最名贵的服装店去,她选了许多色彩鲜艳的裙子,深紫,娇黄,孔雀蓝,玫瑰红,奇怪得很,这种衣饰非常适合她,博士在热带认识他的沙扬,这种风情影响到蝎子对色彩的品味。
然后我们到最好的法国饭店去吃饭。
侍者问蝎子,“小姐要些什么?”
她支吾地说:“我不饿。”
侍者看我一眼,诧异地问:“小姐要不要喝些什么?”
她笑说:“我也不口渴。”
侍者怔住了。
她突然补一句,“我替她省钱,”她向侍者眨眨眼,“我们计划稍后举行一个盛大的婚礼。”
侍者尴尬地走开了。
我大乐,笑得呛住,一直咳嗽。
她板着面孔说:“别失仪,否则下次不带你来。”
我结婚没伏在桌子上乐得昏过去,这蝎子号。
我吃了很多,非常苦中作乐的样子。
蝎子问我:“你吃的是什么?”
“鸭子,橘子鸭。”
“我没见过真的鸭子,图片我看过。”她说。
“别担心,我带你到街市去。”我说,“你可以看到鸡鸭鱼,猪牛羊,我会告诉你什么是什么。”
我与她离开饭店,这是一个阳光普照的下午,我眯起了眼,我对自己说,活着还是有意思的。
我与蝎子号在海边漫步。
在阳光下,蝎子看上去与正常少女没有什么两样,我与她在长凳上坐下。
我注视她的面孔,她的皮肤细腻光滑,一个毛孔也没有,强烈的阳光只使她的瞳孔收缩,她没有皱眉,她的手心没掌纹,额角没有汗,呵,她是个精致的机械人,却只是个粗糙的“人”。
“阳光这么好,你可感觉得到?”我问。
她惋惜的摇摇头。
“对不起。”我拍拍她的肩膀,“我们到街市去。”
到了目的地,我与她在附近兜一个圈子,把各种家禽指给她看,到鱼栏,我又介绍她认识鱼名,我满以为她会很开心,谁知她以很恐惧的语气跟我说:“我要走了,我不要再看下去。”
“为什么?”我奇问。
“你的意思是,你们杀了这些可怜的动物,只是为了吃?”她非常厌恶。
我不以为然,“蝎子号,别小题大做,这些牲畜根本是用来吃的。”
她忽然震怒,“J3,可是当年希特勒也认为犹太人的生命是供给他图式的。”
我大声说:“这两件事完全不能比较。”
“为什么不?”她声音陡然提高,“理论上都是你们观点的错误,”她非常激动,“这是我所见过最令人恶心的地方……………”
“什么?”我反问,“一个街市?你听着,我们不是机械人,我们是人类,我们需要食物。”
“大豆也可以维持生命,”她“铁青”着面孔,“你如何解释人们如此残酷地杀害田鸡与鹧鸪?”
我叹口气,“好,好,我们离开这个地方。”
“你们进化得实在太慢,”她继续下去,“野兽为了维持生命而弱肉强食,你们杀生只是为了乐趣!”她转过头去,不肯再面对我。
第3章
我摇摇头,“上车吧。”
她不可理喻,我原不应与她讲理。
我对她说:“从此以后我再也不带你到任何地方去,你可以坐在书房中看书看到老死,我不关心!”
她沉默。
我把车开得飞快,到家门我自己下了车就往屋内走,蝎子号在我身后追上来。
“J3!”她叫我。‘
我转头,张牙舞爪地装一个狰狞的样子,“叫我做什么?我是个残忍的食肉兽。”
“去你的!”她扬扬眉毛。
我颓丧地说:“连机械人都看我不起。”
蝎子笑起来,我与她一起上楼,才到门口,就听见电话铃在响。
我开门进去接电话,是C7非常不耐烦的声音:“J3,你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反感而冷淡地答:“吃饭。”
他问:“你的工作进行得怎么样?”
“请允许我辞职。”
“什么?”
“辞职,”我清脆地回答:“我不干了。”
他那边一片沉默。
“喂!”我说,“听见没有?我辞工了,你们另请高明吧。”我大力摔下电话。
蝎子看着我,她说:“是很幼稚的举止。”
“可是我出了一口气。”我坐下来。
“他们会生气的。”蝎子说,“不为你辞职,而因你的态度。”
“管他呢,”我痛快地说,“我一生没有放肆过,这次大快人心。”
蝎子号忽然掩嘴笑,她轻声问:“一生都循规蹈矩?那些金发女郎如何解释呢?”
我被她抓住痛脚,忸怩起来,“那。。。。真是,那不算什么。”
蝎子号摇摇头,“缪斯关于你的资料,都是正确的。”
“当然。”
“你真是高温物理系的博士?”她问。
我斜眼看她,“猪猡都有博士衔头,为何你独独怀疑我?欺人太盛。”
“你如何会。。。。”她措辞似有困难。
我接上去,“沦落到这种地步?”
“我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毕业之后,我找到一间小大学教书,与首席教授的意见不合,时常争吵,他是个老蠢才。后来我觉得不耐烦,便辞掉工作。”
“应该等他退休,为他辞职很不划算。”
“如果我是电脑,我也会那么做,”我瞪她一眼,“可是当时他令我的生活非常不愉快,我没有选择。”
“如果你现时仍在小大学里当助教,很多女学生会迷上你。”蝎子号说。
我不敢相信双耳,这是蝎子号对我说的惟一恭维之词。我说:“不敢当。”
她摊摊手,“可是现在你后悔也太迟了。”她说。
“喔,谢谢你。”我白她一眼。
“你应该忍气吞声的教书,找个女孩子成家立室,养两个孩子,过正常人的生活。”
“可是,”我不晓得她会不会明白,“正常人的生活目标不需要天份也可以达到,我随时随地可以养儿育女,只要我愿意。但是我想试练我自己,看看我是否有能力与本事做得更好,如果不让我有碰钉子的机会,我会痛苦一生。”
“孩子的笑也能安慰你。”
“是,但我现在还来得及结婚生子,只要我愿意,随时有半打以上的孩子会降临到世界上。”
“只要你愿意…………”蝎子问,“真的?”
“愚夫村妇都能繁殖后代,你何必怀疑我的能力,”我说:“世界上总有愿意女人。”
“J3,你找女人不见得这么容易。”蝎子摇摇头。
我苦笑。
唏,怎么搞的,我怎么会与一个机械人谈起人生哲理,而且居然有对有答,头头是道的样子?
我看她一眼。
蝎子问:“你恋爱过没有?”
“没有。”
“为什么?”她奇道,“这里每个人都自称是恋爱结婚的。”
“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爱情是什么。”
“你知道吗?”她问。
“我知道,”我说,“你也许不相信,但是一生都在等候爱情来临,我不会妥协,我坚持守到最后一刻。”
“如果你的爱情始终没有来临呢?”她问。
“太坏,”我耸耸肩,“那么至少用一生时间来等待爱情,不负此生。”
“J3,你是一个奇怪的人。”她说。
“我以前有女朋友的时候,她们也这么说。”
“史蒂拉?”她问。
“史蒂拉是其中一个。”我说。
“史蒂拉有什么不好?”蝎子问。
“史蒂拉没有什么不好。”我问,“她十分好。”
”可是你没有娶她。”
“蝎子号,”我苦笑,“把你的资料再整理清楚才开口,凭什么一定得娶她?我不能娶世上每一个好女子。”
“你太麻烦。”
“是。”我微笑,“我很挑剔。”
“但失去史蒂拉时又那么伤心。”她说。
“我只是一个人。”我又摊摊手。
“你还在生博士的气?”她问。
“早就不生了,”我伸个懒腰,“交朋友不比做投机生意,朋友要长期观察‘功’与‘过’,若单为一件事而与朋友绝交,未免太不公平,不不,博士的功绝对盖得过他的过。”
电话铃响了,我要去接,蝎子号按住电话,她说:”如果是C7,你如何回答?”
我坚决地说:“辞职。”
“那么好,你告诉他。”
我取起话筒,“J3。”我说。
“J3,”果然是C7的声音,“请你将你意思再说一遍。”
“我不想再为组织工作了,请原谅我态度的不当,我觉得厌倦,我想辞职。”
“没有挽留余地?”C7的语气很客气。
我苦笑,“不用了,C7,我为组织工作十年,却连你的电话都不知道。”我与史蒂拉简直同是天涯沦落人。
“好的。”他说。
“你允许我退出?”我问。
“自然。”我简单的说,“再见,J3。”他挂上电话。
我很彷徨:“蝎子号,帮助我,他们下一次会有什么行动?试集中你的资料,快。”
蝎子号闭上眼睛沉思,过了十来秒钟,她睁开眼睛说:“对不起,J3,我不能帮助你,我们要去找缪斯。”
我说:“博士,缪斯,你,我属于一个环节,这个环节一断,就永远与组织失去联络了。”
蝎子号笑:“J3,你在辞职之前就应该想到这一个关键。”
“我们到实验室去找缪斯。”我说。
“站住。”蝎子拉住我,“是什么令你忽然脱离组织?”
我一怔,“我恨他们,对他们厌恶……………人们为什么忽然离婚?”我反问,“说不上来,是不是?”
“你们难道不能控制自己?”她问。
“没有这种必要。”我说。
“你或许会失去生命。”她说。
“如果有一天我失去利用价值,他们一样会要我的命。”我说,“我没有选择,如果在小大学里教一辈子的书,到老来我一样要死的,蝎子号,世上没有长存不灭的东西,套句你说过的话,在时间无边无涯的荒漠里,三十万个小时与三千小时是没有分别的。”
“那是三天之前,”蝎子号说,“在过去的三十六小时内,我学了很多,活着还是很好的。”她看着窗外。
我失笑,“来,我们走。”
我们驾车到实验室,缪斯看见我们,显得“雀跃”。我做了茶,与蝎子号一起坐在它前面。
缪斯问:“你们成为朋友?”
我看蝎子号一眼,不响。
蝎子说:“缪斯,请你将阿姆斯特丹的‘火箭’计划资料打出来。”
缪斯答:“是。”
荧光屏上出现一连串的资料,蝎子凝神观看,缪斯的资料出名详尽,光是介绍将阿姆斯特丹,就从世界大地图开始。
蝎子号看完之后,问缪斯:“‘火箭’的蓝图就在将阿姆斯特丹市中心梵高路的皇室大厦?”
我说:“这是所相当著名的大厦,属于一间钻石切割公司,大厦的地下就是装饰用钻石商场。”
蝎子号说:“缪斯,我要继续看下去。”
缪斯打出影片,“这是皇室大厦七楼。”
我们看到一所现代设备的办公室,一切都很正常,职员忙碌地工作,电话铃响着。
“蓝图藏在这里。”缪斯说,“总经理室。”
影片中镜头经过豪华布置的总经理室,停留在一幅荷兰大画家梵艾克的“春猎图”油画前。
我叹口气,“保险箱为何一定要藏在油画后面?”
缪斯笑,“你错了,摄影师不过想指出,这幅梵艾克是真迹,时价三百八十余万美元。”
蝎子问:“夹万呢?”
“夹万在这张巨型写字台左边下角,非常袖珍小巧,三十公分高二十公分宽,不会比一格大得多。”
蝎子点点头,她问:“肯定是在里面。”
缪斯:“应该是在里面。”
蝎子:“‘火箭’到底是什么?”
缪斯:“我不知道。”
“取得蓝图,我如何辨别真伪?”蝎子问。
“C7会核对。”缪斯说。
我说:“也许因为这样,才想到以机械人代替我。”
缪斯说:“J3,蝎子号不是普通的机械人,你不必过度自卑。”
我说:“缪斯,我一小时前向C7辞职,C7应允,我想知道,这个行动可能引起的后果。”
缪斯说:“我从来没见过C7,我只知道他是我们的老伴,J3,我不是预言家,我不能帮助你,我的资料中并没有这样的前例。”
我沮丧地低下头。
蝎子说:“别担心,J3,明夜我启程到将阿姆斯特丹,不消二十分钟我就可以打开那个夹万,C7总要与我联络,到时我会问他想怎么样。”
我瞠目,“你问他?”
“为什么不?我们的身份低微,也总有发言的资格,我认为这个人不应令你的生活不愉快。”
“蝎子,”我被感动了,“你这么讲义气,我很高兴,可是人心险恶,事情哪有你想得那么简单。”
缪斯说:“蝎子号毫无机心,J3,你不能让她独自去取‘火箭’,她可能遭到破坏。”
“别担心,辞职管辞职,我会陪蝎子上将阿姆斯特丹。”
缪斯说:“那我放心了。”
蝎子号笑,“你‘放心’了?你的心在哪里?缪斯,我们两个都没有心。”
“蝎子号,”缪斯说:“这不是正确的,有思想就有心。”
蝎子叹口气,“缪斯,有时我也很困惑,世上可以学习的东西太多…………”
缪斯如一个智慧的长者:“蝎子,别太贪心。”
我说:“我们去看博士吧。”
缪斯说:“J3,你当心,蝎子可以不眠不休,你当心倒下来。”
我呵呵地笑,“你吃醋了,缪斯,你瞒不过我。”
“再见,缪斯。”蝎子说。
“再见,你们两个。”缪斯说。
蝎子问我:“博士的屋子,仿佛只有铁门一把锁?”
“防宵小也足够了,要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开直升机进来,难道以高射炮对付他们?”我说,“博士是一个很奇怪的人,他没有朋友,也没有敌人。”
我与她并肩出铁门,锁好。
天空上一轮明月,我仰起头看,然后说:“探望完博士,我要回家好好睡一觉,然后与你到将阿姆斯特丹去。”
蝎子笑一笑。
博士在病床上睡得很稳。
护士说:“别吵醒他。”
“他怎么了?”我问,“可有进展?”
“没什么事了,但是需要好好修养,不能过劳,不能受刺激,否则难说。”护士报道着。
我笑道:“我这就‘放心’了,”我抚抚胸口,看着蝎子,“我是有心的。”
护士以为我们打情骂俏,退出病房。蝎子瞪我一眼。
我们还是把博士吵醒了,他睁开眼睛,问:“是J与蝎子?”他坐起来,张开手臂。
我走上去,“博士。”我说,“精神好点没有?”
“J,你不生我的气了?”
“呵,不,博士,昨天我的态度太坏,我是来道歉的。”
“J,”他说,“我视你如亲人一般。”他的眼睛潮湿了。
“博士。”我握着他的手,侧着头,不敢让他看见我的眼泪。
蝎子号又开始用她那种方言与博士交谈,发音虽然简单,但是悦耳非常。
我忍不住问:“你们在说什么?又在埋怨我?”
“不,”博士笑,“蝎子在表示不满,她说她没有眼泪。”
我奇道:“你要眼泪干什么?”
蝎子号忽然转过头,非常生气。
我说:“眼泪主要的功能是润滑与杀菌,你身上又没有纤维质,况且制造泪腺多么复杂……………”
博士摆摆手,表示我不要说下去。
蝎子闷闷不乐地说:“我到外边去等你们。”
等她走出病房,博士悄悄跟我说:“你有没有觉得蝎子有点怪?”
“早就觉得。”我笑。
“不不,我是指最近。”
“最近?”我益发觉得好笑,“她才‘活了’二十天,我只认识她三天,我不明白‘最近’是什么意思。”
“J,你知道她的二十四小时等于我们的一年。”
“这我不知道,原来‘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十年’。”我笑。
博士喃喃地说:“但我替她安置‘脑’,不是叫她思考这种问题。”
“她现在已不受你的控制了?”我问。
“我都有点害怕,”博士说,“她太像一个人。”
“我早就发觉,”我摊摊手,“她现在要求有眼泪。”
“好好照顾她,J。”博士拉住我的手。
“我会的。”我答应他,“我喜欢她。”
“J,那么我放心了。”他高兴地说。
“博士,我已有数日没好好休息,我们明天再来看你。”
“好的,J。”博士依依不舍,“再见。”
我到会客室找到蝎子。
“好吧,老友,我们可以回家了。”我拍拍她的肩膀。
我吩咐蝎子号做一连串的工作:订机票,收拾行李,订旅馆。
她觉得麻烦,对她来说,在公园坐一夜便可以解决住宿问题,她能够二十四小时不停工作,她能说十种主要语言,除了‘思想;太复杂,跟人类太相似外,她可以说是个十全十美的机械人。
“你有无告诉博士关于辞职的事?”她问。
“没有。”我说,“他在病中,我不想他烦恼。”
“我觉得你应该告诉他。”
“蝎子号,”我想伸手拧她的面颊,可是终于打消原意,“不久你就会知道我们人类虽然弱点多多,但不失是一种可爱的生物。”
蝎子与我抵达阿姆斯特丹,是一个阳光懒懒的日子,欧洲天气比较冷,人们走在街上,口中呵白汽。我与蝎子自机场出来,租了一辆车,驶往酒店。
蝎子像一个孩子,充满好奇,目不转睛的吸收着新事物。
我对她笑说:“等你去到巴黎,就知道了。”
她忽然问:“荷兰人为什么喷白烟?他们又不是抽烟。”
我一怔,然后哈哈大笑,“喷白烟?啊,蝎子号,人的体温是华氏九十八点六度,今天的温度低,自然呵气成雾,你不明白?“
她自然立即明白了,非常羡慕地说:“啊,你们身体的结构真是精妙。”神情中也不免有点黯然。
“达尔文提倡进化论,”我笑道,“我宁愿相信上帝…………谁愿意做猢狲的后代?”
“但你们的思想仍然非常原始。”蝎子说。
我又笑,“好了,别讥笑我们。”
我发觉我对蝎子号的忍耐力好许多。
到达酒店,柜面给我们两间房间的钥匙,我决定退一间房,跟蝎子商量。
我说:“看,两个人住一间房,好照顾,我保证不会对着你脱衣服。”
我填“张三先生夫人”。
蝎子与我上楼,我进浴室洗澡,叫她准备“工具”。
好助手,我想。
待我浴罢出来,她换上新衣服:蛋黄的宽身衬衫,紫色长裤,正在忙碌地准备爆窃夹万的工具,自橡胶炸药至记录号码电子仪器,钻,凿,一应俱备。
我对她先吹一声口哨,然后解释:“这是男人看见漂亮女子的激赏表示。”
她笑一笑。
“还有,我以为有你在,我们不需要这么多的工具了。”
“你以为什么?”她白我一眼,“你以为我只要对夹万叫一声‘芝麻开门’,它就会自动开启?”
“啊,”我说,“你看过《一千零一夜》这本书了。”
她问:“皇室大厦那个保险箱,是什么种类的?”
“我不知道,”我说,“去到才算。”
“几时行动?”她问。
“今夜。”我说,“如果有隐行仪器就可以了。”
“我看过一本小说,”蝎子号忽然说,“讲到隐行人一点也不快乐,因为他们不能穿任何衣服。”
我大笑。
蝎子号拿起一把枪,装上灭声器,向窗外瞄准。
“蝎子,”我说,“我情愿任务失败,也不愿开枪。”
她点点头。
“这是什么?”我指着摊在床上的长型盒子。
“这是我的私人武器,”她打开盒子,“轻型迫击炮,有自动追踪仪。”她双托起来给我看。
“这东西可以轰掉整个军队。”我吃惊,“你为什么需要这样强有力的武器?”
“防身。”她说,“当敌人提起刀的时候,我们也要提起刀。”
“这句话真熟,”我微笑,“你阅读的范围真广。”
“嘿。”她冷笑,“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整天读书了。”
“你不见得也整天抬着这管东西走路吧?”我问。
“放在车后行李箱。”她说。
我打个电话叫侍者送食物上来。
“吃吃吃,”蝎子号扬扬手,“整天就是吃,告诉我,这些动物尸体的味道是否真的好吃?”
我喝道:“你少捣蛋!”
她大声笑,我看着她娇艳的笑晏,禁不住叹一声气,多么奇怪的一具电脑机械人,如果她往酒吧中一坐,我保证有一打以上的男人会向搭讪。
食物送上来,我据案大嚼,蝎子摇头叹气。
她说:“J3,你是一个英俊的男人,吃相是最败坏你形象的时候。”
我抹抹嘴取牙签,“一切都是为了吃,人不能饿肚子,衣食足方能荣辱。”
她凝视我。
我说:“蝎子,你不应该想太多,你的资料储藏器太活跃,输出资料的时候混合太多你自己的思想,这是不良现象。”
蝎子号说:“过一阵总有一具混合型电脑会出这种毛病,”她用手撑着一边头,“人何尝不是一样,哲学家与思想家也就是这类型的错误,无论是人是电脑,想得多总是无益的。”
多么像一个少女的抱怨。我想起博士批评我对生命的观念太狭义,为什么要否认蝎子号不是活着的呢?她有思想,她有记忆,她的生命亦有期限。
“我们出去溜达一下,”我说,“披上大衣。”
“我又不会觉得冷。”她说。
“我不想人家瞪着你,来,入乡随俗,谁叫你到我们的世界来。”
她穿上一件小巧的皮夹克,显得神采飞扬,活泼美丽,缪斯说得对,蝎子号的确长得好。
她问:“我们上哪里?”
“我们去梵高纪念馆,”我说,“你应该读过文生梵高的故事。”
“自然。”她说,“文生梵高,荷兰继伦勃郎后最伟大的画家,一八五四至一八九零,活了三十六岁,死于自杀,作品中只有生命脉搏之声,在八百幅油画作品,七百幅绘画中,活着的时候,只售出一幅,在他一八八二年写给他兄弟提奥的信中,他写:‘我亲爱的提奥,假如有人愿意出钱买我的画,勿与他争论价钱。”
我沮丧的说:“蝎子号,你知识是那么丰富,胜过一般少女多多,我希望可以找到像你这样的女朋友。”
“但我是一个价值近亿,博士花了三年多时间制造的机械人,”她向我眨眨眼,“我很难能可贵。”
我为之气结。
我们前往参观梵高的画,蝎子号着魔似的兴奋,她的手套在我的臂弯中,不住地说要收回她对人类攻击之辞,我觉得很高兴。
电脑与人一样,也分种类,有些微型电脑门钟;只能奏六种不同的短曲子,正像有些人,只以交配繁殖为大前提。
蝎子号当然是电脑的最优秀分子,而我呢?我苦笑,与蝎子号在一起,我简直高攀了她。
走得累了,我坐在长凳上等她,一位金发女郎游客与我攀谈起来:
“那是你女朋友?”
“噢……………是。”
“你们是中国人?”
“是。”
“她说得那么一口流利的荷语,真了不起,而且长得美。”
“谢谢。”
女游客离去,蝎子号与我算帐,逼着我承认我有勾搭金发女郎的陋习。
后来我们在码头“借用”两辆脚踏车,我带她去看有名的“赛特时”堤坝。
她很感动,她说:“你们人类居住的环境是那么差,但这么勇敢克服困难。”
我说我不明白。
这时白浪滔滔地卷上来,海鸥低飞,哑哑地叫,蝎子号用手拨顺海风吹乱的长发。
她说:“J3,你有想过吗?地球并非人类理想居住地。看你们生活多么复杂,再观察飞禽走兽,它们可不必刷牙洗脸,在家设冷热水喉,夏天开冷气,冬天开暖气,又要备四季衣裳,盖房子买汽车,担心股票黄金的上落。J3,你有没有想过,假如人类是地球上进化的,你们的生活应当如地里的百合花,不种也不收,但是那装饰的美丽,连所罗门最繁荣的时候,还比不上它。”
我面孔变色,“什么意思?你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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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二十多天我不住搜集资料,处处发觉疑点,J3,我认为你们是从别的地方迁移来地球的。”
“上帝!”我恐惧地说,“不要告诉我!”
蝎子号笑了,“你与其它人一样,J3,你也不喜欢接触到这个问题。”
我说:“曾经有科学家提出过这个问题,我也觉得合理。你说得对,人类在地球上太过无助,我们并不快乐,一只蝙蝠身上的装备就胜过人类一切科学发展,蚂蚁似乎更有办法适应自然环境。”
“它们在地球上进化,它们才是地球上的土著。”蝎子号说。
“蝎子,不管我们从什么极乐世界来,如果不能回去,多想无益。”
“或者在那里,你们不必困在屋子与交通工具中,不必穿衣服,不会老,而死只是以不同的形式出现,重生一次,你说是不是?”
“也不必读书?考试?”我笑问,“不必在事业上竞争,不会失业?没有战争,没有饥荒?”
蝎子微笑。
我说:“也许在那里,女人可以像你这样,不必化妆,没有虚荣心,永远青春活泼。”
这时候下起毛毛雨来,我与蝎子号骑脚踏车回去。路边有卖花的老妇,摆了一车的黄色郁金香,青石板的路面濡湿地汪着一池池的汽油虹彩。
我买了一束花给蝎子号,说:“我觉得地球还是不错的,或者我们已经习惯了。”
她温和地笑。
吸了一天的新鲜空气,松弛过后,我开始为晚上的工作而沉默。
晚餐的时候,我叫了一客蔬菜沙拉,嘴里险些淡出鸟来,然而博得蝎子号激赏的目光,大概是值得的,我一向希望别人的生活愉快,包括机械人的生活。
蝎子号服从地跟随我出发。
我与她驾车到达皇室大厦,把车子停在转角,轻而易举避开守卫,进入七楼。一切情形与缪斯所供给的资料相同,只是办公室已下了班,静寂无人。
我用百合匙开了门与蝎子进去,叫她注意摄像器,我们正要进入第二道经理室的门,蝎子低声说:“这扇门由电脑控制,密码每天更换。”
“大水冲倒龙王庙,”我看蝎子一眼,“你来做。”
她注视着门锁上的十个按钮,双眼在黑暗中精光闪闪,这时我名副其实地变了她助手。
蝎子自工具箱中取出小旋凿,将门上的一块约二十公分见方的铝片取下,她蹲在地上,细细观察里面密麻麻的电子管,有时将电线微微拨动一?(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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