括苍山恩仇记 第 7 部分阅读

文 /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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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弓箭,是武把子的基本功。在枪炮发明之前,古代的战争,不论是马步水军,除了面对面的白刃战之外,两阵对圆,全靠它射住阵脚;安营下寨,全凭它狙击敌军。它虽然不列在十八般武艺之内,却是每个练武的人所必学的。每逢考试,别的武器都可以任择一两种,独有弓箭一道,却是人人必试,免不得的。

    弓箭的作用既然这么大,箭法是不是千变万化,自成一家,各有巧妙不同呢?

    说起来,古今中外,善射的神箭手确实不少。黄帝以后,有个善射的湖北佬叫做弧父,据说有“所射无脱”①的本事,也就是每射必中,箭箭不落空的意思。即便有点儿夸张,倒也还能够叫人相信。他的学生后羿②,曾经断修蛇于洞庭,擒封豨(x ī希 )于桑林①,说他是一位好猎手,大概还不言过其实;说他一箭就能射下一个太阳来,而且还一口气连射了九个之多,就很难叫人相信这是真事儿了。──古人写书,牵强附会之外,敢于吹牛皮说大话,见过没见过的,有根据没根据的全敢说,也是其特点之一。牛皮吹得太大了,令人无法相信,就只好算是神话传说了。因此连孟子都说“尽信书不如无书”,更何况有那么大本事的人,最后竟会死在自己的学生逢蒙①手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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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  見《吴越春秋·句邸跄蓖獯罚骸盎频壑螅谢「福坝霉福湮尥选R云涞来隰啵▂ ì意),羿传逢蒙。”

    ②  后羿──也称羿或夷羿,是我国古代传说中一位善射的英雄。一说“后羿”的“后”是君主,一说“羿”和“后羿”是前后两个人或几人。因为古书上记载的羿一共有好几个:帝嚳(k ù酷 )、尧和夏朝太康(启的儿子,约公元前两千年的新石器时代后期)三个时代都有关于善射者羿的记载。一说“羿”是善射者的美称,不是名字。而传说中的“羿”或“后羿”则是集古代许多善射者事迹于一身的神化了的人物。

    ③  见《淮南子·本经训》:“尧之时,十日并出,焦禾稼,杀草木,而民无所食,封豨、修蛇皆为民害。尧乃使羿上射十日,断修蛇于洞庭,擒封豨于桑林。”高诱注:“十日并出,羿射去九。”

    ①  见《孟子·离娄》:“逢蒙学射于羿,尽羿之道,思天下惟羿为愈己,于是杀羿。”

    《列子》中提到甘蝇是个善射的名手,不过他的本事究竟有多大,却没有交代清楚。说来说去,只是他的学生想杀他②,而他的学生的学生也学会了杀师傅③,如此而已。从这一点上说,倒是跟逢蒙一脉相承,尽得其道而传之。《汉书·艺文志》上称为“逢门射法”④,倒也不是标新立异,而是有其深刻的寓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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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②  见《太平御览》卷三百五十引《列子》遗文:“飞卫学射于甘蝇,诸法并善,唯嚙法不教。卫密将矢以射蝇,蝇嚙得镞矢射卫,卫遶树而走,矢亦遶树而射。”(按今本《列子》无此文。)

    ③  见《列子·汤问》:“(飞卫)学射于甘蝇。……纪昌者,又学射于飞卫。……纪昌既尽卫之术,计天下之敌己者,一人而已,乃谋杀飞卫。相遇于野,二人交射,中路矢锋相触而坠于地,而尘不扬。飞卫之矢先穷,纪昌遗一矢,既发,飞卫以棘刺之端扞(捍)之而无差焉。”

    ④  逢门射法──《汉书·艺文志》有“逢门射法”二篇,师古注:即逢蒙。

    春秋时楚国有个善于射箭的人叫做养由基,《左转》里说他“尝与潘尫(w ānɡ汪)之党蹲甲而射,彻七扎焉”;《尸子》里则说他“嘗 射蜻蛉拂左翼”,都是语焉不详,不知所云,要是没有后人的注疏,谁知道瞎子先生⑤又在瞎说些什么呢!倒是太史公司马迁多少还说了个大概:“楚有养由基者,善射者也。去柳叶百步而射之,百发百中。”“百步而射之”,当然不费解;“去柳叶”可就模棱两可,得费点儿脑子了:去掉柳叶,射的似乎是柳枝;要是“取柳枝”或“距柳叶”呢,该有多明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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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⑤相传《左传》的作者左邱明是个“瞽者”。

    三代以下,古人中善射者英雄辈出,史不绝书:飞将军李广射石、王伯当百步穿杨、薛仁贵三箭定天山……这里就不一一照抄了。这许多神箭手,仔细考究起来,诸家箭法虽然各有微妙之处,各有巧妙不同,但是九九归一,万法归宗,不外乎都是那几句要领。即便有些变化,也不过大同小异,神与不神,主要就在于自己的勤学苦练了。

    那天比箭,主考官故意把林炳和本良留在后面压轴。多一半儿的考生,三箭总分,大都在二十二三分上下;二十五分以上的,为数就已经不多;三箭之中,能有一箭射中红心的,就为数更少了。

    林炳学箭,黑夜里能射香头,号称百发百中,“林无敌”的雅号就是从箭上得来的。今天秋高气爽,云淡风清,自以为天公作美,有十分把握。只见他拿起弓箭来,略瞄一瞄,弓弦响处,一箭正中红心,先搏了个满堂彩。第二支箭飞出去,又紧挨着第一支箭射中了红心,喝彩声一声未落一声又起。林炳得意忘形,想在人前露一手,来一个左右开弓,借以压到本良,挽回前两场的败局。于是喜滋滋地抽出第三支箭来,却不搭在弦上,而是把弓换到右手去,左手拉弦,左眼瞄准儿,随着弓弦声响,一支箭嗖地飞出,却为过于骄傲,又加恰起一阵微风,只见那支箭滴溜溜径自飞到红心外两环的地方插在靶上。

    观众中发出“唉”地一声,为他失手未中红心而惋惜;有的却大声叫好,认为左手开弓尚且能中八环,总分又是全场最高,实在得之不易。林炳自以为在弓箭上可以稳拿满分,却不料一时疏忽大意,丢了两分,又羞又恼,低着头走下场来。

    本良上场,先不去取弓箭,却从地上拣起一张铜元大小、黄中透红的乌桕叶来,走到靶前,啐口唾沫,把那张叶子贴在碗口大小的红心正中央,这才快步跑回。跑到兵器架前,挑一张铁胎硬弓,领三支钢镞利箭,把上衣一脱,露出里面一件紧身窄袖、对襟密扣、黑地镶白边儿的粗布箭衣来,稳步走到发射线旁边,左侧身而立,前腿弓,后腿绷,左手如托泰山,右手如抱婴儿,伸手先拉了拉空弦,试了试弓的强度,这才抽出两支箭来,一支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箭头朝后;一支搭在弓上,箭头朝前,一眯左眼,略瞄一瞄,弓引如满月,箭发如流星,只听得两声弦响,两支联珠箭一前一后嗖嗖地同时直奔红心,端端正正紧挨着并排儿插在乌桕树叶上。喝彩声刚起,本良已经换过脚来,右侧身而立,右手执弓,左手拉弦,弓弦响处,一支箭也飞向红心,和那两支箭成品字形插在乌桕树叶子上,观众中发出巨雷般一阵喝彩声,赞不绝口:“好神箭!”“好神箭!”

    在一片赞叹声中,本良走到兵器架旁边,向小军借一张长凳和一条长绳,走到靶子跟前,把长凳四脚朝天放倒,压上两块大石头,再把靶子抱到凳子上,用绳子把靶子绑在凳子上,再用一根长绳子拴住凳脚,把长绳的另一头交给了看靶子的小军,又交代了几句,这才大步走向监考台,再领六支箭,插在腰间,又向在场观众借一只草鞋,也掖在腰带上。

    观众们上午已经领教过冬瓜的妙用了,如今倒要看看他在草鞋上又做些什么文章。只见他从肩上摘下弓来,大步走到白线前面,向看靶小军一挥手,小军用绳子拉动长凳,靶子就跟着长凳横向移动,成了一个活动靶。本良抽出三支箭来,两支朝后,一支朝前,只听见弦响三声,三支箭一支紧跟一支流星般向箭靶飞去,一二三,全都整整齐齐地插在红心上。

    观众们、绿旗营的大小头目和一众兵丁们、台上的主考官和监考官们,全都喝起鼓噪长彩来。

    喝彩声还没有停止,本良一躬身一抬头再一扬手,把那只草鞋向空中扔上去足有三丈多高,就在那草鞋升得不能再高马上就要往回落的片刻,“嗖”地一支箭射出,箭头穿过草鞋,卡住箭翎;草鞋又带着箭往下落,落到离地一丈左右,第二支箭又飞出,跟第一支箭交叉着插在草鞋上;等到草鞋离地仅三五尺的时候,第三支箭这才平向射出。草鞋落地,小军过去捡起来,送到监考台上来:三支箭不前不后,交叉着插在草鞋上。神箭神射,主考官惊奇不已,一边称赞,一边连连回头对左右监考官说:“这样神箭,有年头没看见了。”

    三场下来,城里城外传说纷纷,都说这一科本良的头名武秀才是瓮中捉鳖──稳拿的了。只有林炳闷闷不乐,回到栈房里,大叫:“既生瑜,何生亮?”倒在床上,直出长气。不恨自己本事低,却怪刘教师偏心眼儿,留后手,存心让本良压他一头,叫他当众出丑。

    晚饭以后,林炳自分魁首无望,“壶镇林无敌”偏又被壶镇同乡人压倒,自己也觉着没趣儿。心想:与其坐在这里眼看着别人披红挂彩,还不如趁早回家去,图个眼不见心不烦。正想叫跟来的小厮来旺儿去看轿子,忽然想起临行时父亲说过:如果进城去碰到什么疑难事情解决不下,可以去请教李老儿李联升。如今碰到了这样窝火的事情,何不去请教他呢?想到这里,一骨碌从床上滚起身来,端正衣帽,也不带从人,径自出门往后街走去。

    这个李联升,今年已经六十多岁了,原是林炳祖父手下的一个门子①。当年在道台衙门当差,颇出过一些坑杀良民伤天害理的歪点子,因此得到老爷的格外赏识。官面上活动,财运上也就亨通,与赵公元帅孔方兄②也渐渐地结下了不解之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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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  门子──本指官府的守门人,后来成为官员亲信仆人的通称。又:清代儒学中的公役称为“门斗”,“门子”往往也被称为“门斗”。

    ②  赵公元帅孔方兄──“赵公元帅”指财神赵玄坛;孔方兄指铜钱,因为铜钱的正中有一个方孔,所以戏称“孔方兄”。

    道台老爷退归林下作终老之计的时候,李联升失去靠山,想到平时揽的事儿太多了,生怕苦主寻隙报复,又怕同僚眼红生事,也就收拾收拾,回到本籍来,投靠了县里耶稣堂的洋大人,拜倒在基督脚下吃上了洋教,借着洋教士的势力,仗着在衙门里办事多年的经验,父子二人,在这县城里包揽词讼,说合做中,居然也是一位手眼通天的乡绅了。等到草鞋离地仅三五尺的时候,第三支箭这才平向射出。

    按情理说,林李两家有上下之分、主仆之别,谈不上什么通家世交,可是一来李门斗当年办事巴结,又是同乡,道台老爷一向另眼相看;二来李门斗还乡以后,巴结洋人,勾结官府,在县衙门中走动颇勤,已经挤进本县头面人物的行列,林家遇有粮税减免、地亩争执之类的事情,反倒要去求他。因此,这两家的关系,近年来早已经是坟地改菜园儿──拉平了。

    林炳到了李家,老门斗父子接进书房里热情款待。寒暄客套之后,林炳备说今年比武,被一个叫吴本良的压了上风,魁首无望,特来辞行,准备明晨一早返里等话。老头子打听这吴姓考生的身家本末,却又是一师所教的两个徒弟。再一细问,才知道还是个外县迁来落户才刚四代的石匠。老斗门端着水烟袋眯着老花眼沉思半晌,突然一拍茶几笑出了声儿,把盖碗里的茶水泼出了好些来。林炳还不明就里,老家伙却一迭连声哈哈大笑说:

    “贤契不必挂心,也不必回乡返里,只要小老儿略施小计,就管叫姓吴的这小子乖乖儿地把这头名武秀才双手捧给你小哥。一来替小哥出出气,二来也算是报效一番老东翁多年的知遇之恩。哈哈!”

    林炳还没有弄清是怎么回事儿呢,老门斗的儿子李梅生已经醒过茬儿来了,忙笑着作了一番解释:原来,当时县试,由于录取的秀才名额每科都有一定之数,而各县的童生却多寡不一,为了避免童生多的县份跑到童生少的县份去找便宜,因此每科各县县试,不论文场武场,只限本县的童生报考,外县的童生只能各回各籍去应试。否则,不但要遭到黜退,弄得不好,还要办他一个“冒籍报考”的罪名呢!

    林炳一听,不由得喜出望外,赶紧就托老门斗代写一个禀帖,参吴本良冒籍报考,请求严办。这一回,吴本良给他的打击实在太大了,要不拿出点儿颜色来让那个小石匠瞧瞧,哪儿咽得下这口气儿去?

    要按林炳的意思,反正教师也教不出什么新鲜的来了,不如就连教师一起告:就说他是个长毛头子,还不一告一个准儿,连命儿都留不下?但是恶讼师的意思,认为一来名声要紧,徒弟告师傅,即便告下来了,也惹人耻笑;二来要是官府追究起来,林家也要落一个“窝匪”的罪名,岂不自寻烦恼?要是图省事儿呢,趁早把武学馆退了也就完了;要图个永远省心呢,也好办!诡计多端的小讼师无愧是道台衙门老门斗的嫡传,不但全部继承了乃翁心狠手辣点子多的衣钵,而且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有过之而无不及。只见他站起身来,扒在林炳肩膀上附耳低声说了几句话。老门斗年纪虽老,耳朵倒还不聋,听梅生说的一番话,正中下怀,喷出一口浓烟,哈哈一阵奸笑。李梅生和林炳相视之下,也纵声大笑起来。

    书房里烟雾腾腾,上下翻滚。窗外月色朦胧,树影依稀。夜幕笼罩着大地,遮盖着丑恶的人世。蓦地里天空中飘来了一片乌云,挡住了本来就不甚光亮的月色,霎时间一片漆黑,天昏地暗,什么也看不见了。

    第六回

    一片痴心,吴本良奔走改籍

    满腔热血,刘教师痛陈世情

    第二天一早,林炳拉拢了壶镇的几个武童生,联名向主考官梅得标递了一张禀贴,参的是外籍考生吴本良冒籍报考一节,禀请查办。

    梅得标一连三场亲临校场看考生比武,对本良的武艺十分赏识,正和几个监考官商讨,要取吴本良为今科县试第一名武秀才。刚好这当儿接到了林炳的禀贴,颇费踌躇,就和几个监考官斟酌如何批复。大家都说,一面之词,难以轻信,不妨先把吴本良传来问明白了再作区处。

    吃过午饭,本良正打算趁这两天等发榜没事儿,去南门外看看祖父手建的东渡竞爽大桥,却来了几个慕名拜访的南乡考生。为首的叫雷一鸣,外号“铜锤子”,就是昨天在场上耍流星锤的那个“老童生”。他自幼就爱舞枪弄棒,本来是个猎户,后来以跑码头使枪棒卖伤药为业,就住在本良隔壁的一间小房间里。昨天下场以后就跟本良认识了,今天特地带了几个同乡人来拜。引见之后,一通寒暄客套,说几句久慕钦佩之类的话。练武之人,三句不离本行,一说两说,不免就说到了枪棒弓箭的解数和箭法上来。说说不过瘾,又拿上家伙到院子中去比比划划,舞弄了一番。本良是个实心人,处处以赤诚待人,就是在枪法刀法上头,也不会弄虚作假,凡是有人问到的关节,都剖析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正在连说带比划间,店小二进来说,县里有人指名单请考生吴本良。出来看时,却是昨天守箭靶的那个小军,传话说:“众位主考、监考大人在守备官署立等回话。”大家都说,一定是因为本良三场比试武艺出众,主考和监考大人有意栽培,所以召见问话。本良虽然也猜不透是什么事情,不过心中无冷病,不怕吃西瓜,自己站得直,行得正,估摸着绝不会是坏事儿,忙辞了众位来访的考生,约期另见,就跟着那小军往北过桥一路奔守备衙门而去。

    到了守备官署,那小军进门去通报,不久又出来传话说花厅相见。到了花厅,主考官正和几位监考官磋商今科录取武秀才的名次,看见本良进来,主考官梅得标倒挺客气,叫小军掇一张方凳来叫本良坐。本良告了坐,斜签着身子①,半个屁股挨着凳子远远地坐在廊柱旁边。主考官带笑问:“多大年纪了?家住何处?”本良欠身回答:“二十三岁了,家住壶镇林村西北三里地吴石宕地方。”主考又问:“住在壶镇几辈儿了?原籍哪里?”本良回答:“四辈儿了,原籍永康县石柱街。”梅得标向僚属们点点头,又问:“你们是哪辈儿改入本县籍贯的?”本良回答:“我家从曾祖父家宝公起,世居吴石宕已经五十多年,跟当地人没有两样,还要改什么籍呢?”

    ……………………

    ①  斜签着身子──指小辈见长辈或下级见上级的时候,不敢正面对坐,斜着身子只坐半张凳子或椅子,以示尊敬。

    主考官笑而不语,却拿眼睛去看那几位僚属。其中有一个姓张的千总②,跟李梅生是拜把子兄弟,早就受到过李家的特别关照,这时候赶紧欠身说:

    ……………………

    ②  千总──原为明代嘉靖间设置的武官勋职,清代的千总是一种下级武官,相当于现代的中上尉,并不实辖一千人。

    “既然是并未履行改籍手续,那当然属于客籍无疑;既然明知为客籍,却又偏要来报考,足以证明他是存心冒籍。对于这样的不法顽民,鄙意应该立即除名,严予惩处。”

    一时间几位监考官议论纷纷:有同意的,有反对的;有说只要未曾改籍,居住多少辈儿也还是客籍的;有说在一地定居四五辈儿,用不着改籍也应该算是土著的。主考官点点头,沉思了一会儿,对本良说:

    “这户籍一节,按制本来就分好几种:凡本地土著民户,称为民籍;屯卫的兵丁家属,充军遗犯的子孙,称为军籍;商贾①子弟准附于行商所在地的,称为商籍;各盐场盐井的灶丁,称为灶籍;娼优乐户,称为乐籍;外省县人在当地居住已满二十年并置有坟庐的,经申请准其入籍后,称为寄籍;未办改籍手续的称为客籍。要是定居务农,只要你安份守己,岁岁完粮,并没有人来追究你本籍何处。独有这功名上头,各县自有名额,又与仓廪钱粮有关,所以嘛,那是万万含糊不得的。按常情说,你世居壶镇已经四辈儿五十多年了,算你是本地人并没有什么勉强之处。要是没有人提起此事,倒也罢了;只是现有壶镇所属各村考生林炳等六人联名呈上禀贴来参你冒籍报考,而你祖上呢,又确实未曾办理过改籍手续,这就使我也感到十分为难。这考场上,最最忌讳的是营私舞弊,贪赃徇情。我跟你虽然无亲无故,可要是对这些考生的禀贴置之不理,就连我也脱不了嫌疑。根据你的情节来看,故意冒籍的事儿倒是没有的,关节就在于缺乏一个手续。照我看,你不如从速到县衙门去补一个改籍呈子,这样你那边可以名正言顺,我这里也可以避免闲话。这样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诸公以为如何?”说完,手捋着花白胡子向几位监考官哈哈一乐。

    ……………………

    ①  商贾(g ǔ古 )──商贾是商人的通称。我国古代行商叫“商”,坐商叫“贾”。

    在座的监考官们见主考大人一个劲儿地打圆场,心里明白主考官出于爱才,可是又顾忌到自己的名声,因此才代本良出了这么个补救的办法。大家也就乐得顺水推舟,不再过份坚持己见。张千总虽然心里不乐意,但到底是个僚属,因此也不便于表示异议。反正改籍的事情总得通过县衙门去办,呈文落到师爷①们手里,要怎么办,还不是他们这些人说了算吗!

    ……………………

    ①  师爷──清代地方官自巡抚、总督以至府州县官,都必须聘请一些熟习官场法制律例的幕宾来襄理政务,这种幕宾,俗称“师爷”,并有明确分工,如管户籍登记的叫“户粮师爷”,管钱粮田赋的叫“钱谷师爷”,管诉讼案件的叫“刑名师爷”等。

    本良离开守备官署,直奔县衙门而来,打听改籍的手续。门上指点他:先去找位写字的先生写个呈文来,然后交到签押房②去,由专管户粮的师爷回禀老爷后发落。

    ……………………

    ②  刀笔──我国古代还没有纸的时候,用笔点漆在竹简或木札上写字,写错了就用刀刮掉,所以后世称以文字为业者为“刀笔先生”。

    本良出了县衙门,就在县前荷花池对面的水门街左近找了一个刀笔③先生,央他代写一个改籍呈文。

    ……………………

    ③  签押房──即办公室。

    这位刀笔先生姓钱,名叫士明,十年寒窗苦读,总算换来了一名秀才。只是此后一连赴过三次乡试,总是名落孙山;于是就灰心仕途,仗着会诌几句八股文,街面上衙门里人头也都还熟,就穿起一领青衫,在县衙门前面租几间屋专门代人写书信、柬贴、呈文、状纸,靠收几文润笔度日。他在缙云县吃了二十多年的笔墨文字饭,虽然前前后后也换过好几任县太爷了,除了亲信的师爷大都由新任太爷自己带来之外,衙门里的文案、书办、大小关节以及什么案件走什么门路之类,却是哑巴吃饺子──心里满有数儿的。

    钱士明虽然是个文人,倒也爱看热闹,头几天校场比武,他也挤在人群中看过本良献技。今天见本良找上门来,不知何事,忙放下笔,站起身来招呼接待。

    本良简单地讲明来意,刀笔先生半闭着眼睛思索了一番,显得事情棘手、颇费斟酌的样子,呐呐自语了几句,这才抓抓头皮,叹一口气儿,用右手食指扣着桌面儿,抬起头来开门见山地问:

    “你想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改籍么?那末,我先请问你准备花多少钱呢?”

    本良不明白他的话由,还以为说  的是润笔,就嗫嚅地说:

    “我自己只读过两年书,识字不多,也不知道呈子该怎么个写法。总求先生帮个忙,润笔一定照例奉上,决不会少的。”

    一句话倒把这位钱先生也逗乐了,站起身来,拍拍本良的肩膀说:

    “我的老弟,你说到哪里去了?我钱士明在这县前混事儿,也不是一天半天的了。一家大小今天能有口饭吃,不至于冻着饿着,也全仗里头太爷、师爷照应,外面诸位乡亲、朋友们帮忙。我这个不第的秀才,落得今天摇笔杆儿卖文字打发日子,也是穷途落魄,没路可走的下策。谁叫我肩不能挑担儿,手不能提篮儿,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呢!到如今虽然仗着认识几个字,干上了这宗营生,却也还想积点儿阴德,图个来世。都说‘衙门里头好修行’,我虽然不在衙门里面,却也离衙门不远,吃的也是官司上的饭。这富贵贫贱,本来就是人各有命,老天注定了的。孔子曰:‘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嘛,要想强与天争,那哪儿争得过来呀?故所以嘛,凡是那伤天害理、泯灭天良的买卖,你就是许我一座金山外加锦绣前程,我也是不做的。凡遇真有冤情,却有难处的官司,要我帮忙跑跑腿儿、写写字儿,倒是还能办得到。我钱士明可不是那路见钱开眼的人。不信,你不妨到县前打听打听,我这里代写书信呈文,向来没有定过例规:有钱的,给个十两八两我不嫌多;没钱的,给个十文八文我也不嫌少。不过嘛,话又得说回来啰,像我这样不抽烟不喝酒、青菜淡饭保平安的人,通缙云县你能找到几个呀?别人不说,单说这衙门里上上下下百十来口子,可都不是自己背米背面出来替人当差的主儿。这些老爷、师爷、大爷、二爷们,年金、月例、薪水、奉禄的收入,比起太爷来固然要少一些,要是比起咱们这样的子民百姓来,可就多得多啦!再看看他们的排场,吃的是什么?穿的是什么?家里又是个什么样的铺陈摆设?明眼人一看就清楚,一个月的薪俸,还不够他们三天五天花销的呢!古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衙门里头,一不是金沙江①,淘不得金;二不是蓝田山②,种不得玉;不从公事上官司上弄钱,难道还等着从天上掉下来不成?所以嘛,古话又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你钱字上看得开,上下打点到了,天大的案子,哪怕是人命官司,都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落一个烟消云散。吃公事饭的人,只要有钱进腰包,哪管昧心不昧心,谁管别人的死和活?他们自己说得好:‘天底下可怜的人多着哪!要全都可怜起来,谁可怜我呀?’就拿小哥你的事儿来说吧,这几天来,城里城外,谁不知道这头名武秀才就跟装在你小哥兜儿里一样?如今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来,你们同乡人出来参你一本儿,具禀帖告你冒籍报考。你想想,在这样的节骨眼儿上,要是你舍不得撒出几个钱儿去,你这籍贯有那么好改么?只要你一处关节打点不到,你的改籍呈子递上去,要不压你个一年半载,让你来回跑个十趟八趟的,那才叫怪事儿哩!”

    ……………………

    ①  金沙江──即宜宾以上的长江上游,以产金沙闻名。

    ②  蓝田山──在陕西关中蓝田县东,以产美玉闻名。当地流传有“蓝田种玉”的神话传说。

    本良听了钱士明这一番长篇大套的现身说法,好像刚从梦中惊醒过来,不觉倒抽一口凉气,结结巴巴地问:

    “我真不知道衙门里还有那么多的讲究,多谢先生的指点。这样说来,不花上几个钱,我的籍贯是改不过来的啰!要是照先生说的那么办,您知道一共得花多少钱呢?”

    钱士明看自己的舌剑唇枪已经打开了这个乡巴佬的心眼儿,估计这宗买卖有可能成交,不觉歪着脑袋,斜着眼睛,装出一副完全是为本良着想的知己样子来说:

    “这样芝麻绿豆大的事儿,其实嘛,也用不着惊动太爷,只要户粮师爷那里有了人情,能替你紧着办,事情就全妥了。不过,这种事情瞒上不瞒下,底下那帮跑腿儿的二爷们总也得落口汤喝喝。眼下说话间就要放榜,你的这件事情,不算是火燎眉毛、磨扇压手,可也拖延不得。你想想,你的呈子递进衙门里去,那门子要是不给你送进签押房去,师爷就是想替你紧着办,也不能到门房去单提你这张呈子呀!再说,就算公事批下来了,门上要是没有关节,硬压它三天不给你发下来,你这一番心血、大把的银子,不又全都扔进东洋大海里去了么?所以嘛,这种事情,真是少一处关节都会砸锅的。你要想立时三刻把事情办妥当……”说着,扳着指头合计了半天儿,最后伸出一个手指头来说:“我看,少说也得一个数儿,再少,恐怕就不好办了。”

    本良听说得一个数儿,心想当然不能是一两银子。当时的米价,一两银子可以买到上好白米一百多斤,琢磨了一下,觉得改一个籍贯,花上一千多斤好白米,总也算是顶到天了吧?掂掇了半天儿,这才壮了壮胆子,嗫嚅地小声问:

    “得十两银子么?”

    看本良那憨厚而又无知的神情,禁不住把这位在衙门口混事儿多年的老刀笔也逗乐了:

    “十两银子,还不够二爷们打酒喝的哩!我的老弟,你别以为这不过是件改个籍贯的小事情,要知道,人跟人不一样,时候跟时候不一样。早几个月你要是来改籍,不过花几个钱买张官纸写个呈子,往衙门里一递,什么时候门上发下来了,再开销几个酒钱,也就万事大吉了。如今合衙上下人人都知道你小哥急等着这个籍贯去接喜报、领文凭,这是关系到你中不中武秀才的大事儿啊!能那么便宜就给你把籍贯立时三刻改过来?说起来,秀才只不过是个起码儿的功名,算不得什么远大的前程。不过刚才我说过,人跟人不一样,你小哥跟我就大不一样:我这领青衫穿了有二十几年了,从穷秀才变成老秀才,变来变去还是个秀才,连个举人都没捞着。可我昨儿看你小哥这一身武艺,就是外行人也知道非比一般,早晚非池中之物,飞黄腾达,指日可待,鹏程万里,无可限量。不过你要知道:万里征途,始于足下,不中这名秀才,你能赴乡试考举人么?你能巴望着进京会试殿试博一个一举成名天下知么?能给你委个一官半职图个封妻荫子享这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么?老弟,十两银子买个出身前程,天下哪有这样便宜的事情?再翻上十番儿能办成功,我看就算满不错了呢!”

    一听说得一百两银子,吓了本良一大跳,差点儿没背过这口气儿去,真叫做分开八片顶阳骨,倾下一桶凉水来!本良痴呆呆地坐在那里,半天做声不得。

    自从道光以来,以英国为首的鸦片贩子和走私商人的飞剪贼船像穿梭似的来往于中国沿海,倾销鸦片和洋货,换走了大量的白银。单是鸦片一項,每年外流的白银就达二三千万两。白银外流一年比一年多,银价也就一年比一年涨得凶,终于造成了一个银贵钱贱的局面。道光初年,一两白银换钱一吊,也就是一千文;到了道光二十年鸦片战争的时候,一两白银就可以换到制钱一千六七百文了。咸丰以来,银价猛涨,一两白银竟可以换到制钱两千二三百文之多;沙板儿①小钱,当然还不止此数。白米的价钱呢?几十年来却一直停留在两吊钱一担也就是一百斤的水平线上下。对于薪俸用银子计算的官宦人家来说,银子值钱了,同样的收入可买的东西多了,当然是好事;可是对于像本良那样的手艺人来说,工钱收入,不是制钱,就是白米,多咱见得着银子?非用银子不可的时候,只好拿铜钱到钱铺子去换,里外里得吃多大的亏呀!一百两银子,要合一万多斤大米,就拿本良这样一天能挣十斤米的二把手石匠师傅来说,不吃不喝,还得攒上整整三年呢,再说,一年三百六十天,不是天天有石匠活儿可干的;更何况卖力气的行当,早晚还要练练武功,全指着吃饱了喝足了,身上才有使不完的劲儿,嘴上亏了,瘪着肚子,能行么?这些年来,立志考虑到儿子大了,头年又定下了亲事,不得不勒紧一些,攒下点儿钱,好给本良娶媳妇儿。就是把积攒下来的钱全拿出来,离那一百两的整数,真叫做戴着斗笠亲嘴儿──还差着老大一截呢!就算把刘教师给月娥添嫁妆的那五十吊钱也搭上,那也还差得远着哪!本良暗想,自己这一次来赴县试,原不是为取功名而来的,所幸三下校场,场场都压了他林炳一头,也就够了,即便真的得了这头名武秀才,也不见得出得起这笔盘费进省城去考武举。再说,这武秀才既不顶吃又不顶穿,没这头衔,倒还是个世代家传的石匠,有了这头衔还去打石头,不是反倒惹人笑话么?这样看来,这秀才就是争到手,也没多大的意思,不如见好就收,倒省得以后啰嗦。这样一想,就腼腆地说:大了,头年又定下了亲事,不得不勒紧一些,攒下点儿钱,好给本良娶媳妇儿。就是把积攒下来的钱全拿出来,离那一百两的整数,真叫做戴着斗笠亲嘴儿还差着老大一截呢!就算把刘教师给月娥添嫁妆的那五十吊钱也搭上,那也还差得远着哪!本良暗想,自己这一次来赴县试,原不是为取功名而来的,所幸三下校场,场场都压了他林炳一头,也就够了,即便真的得了这头名武秀才,也不见得出得起这笔盘费进省城去考武举。再说,这武秀才既不顶吃又不顶穿,没这头衔,倒还是个世代家传的石匠,有了这头衔还去打石头,不是反倒惹人笑话么?这样看来,这秀才就是争到手,也没多大的意思,不如见好就收,倒省得以后啰嗦。这样一想,就腼腆地说:

    ……………………

    ①  沙板儿──清代的制钱,厚薄大小并不统一,铜和锡的比例也不相同。顺治、康熙年间铸造的,大而且厚,次之是乾隆钱,嘉庆、咸丰年间铸造的,小而且薄,有的甚至帶有沙眼儿,份量几乎相差一半儿,因此被称为“沙板儿”,只能搭配使用或要打一定的折扣。例如喝一碗茶是三个铜钱,可以搭一个沙板儿等。光绪以后用紫铜铸铜元,不再用黄铜铸铜钱。

    “实不相瞒,我是个打石头的手艺人,就是把我家里的坛坛罐罐全卖了,也凑不齐这一百两银子。多承先生开导,这番好意,只好等以后再补报了。”说着,站起身来就要走。

    这位刀笔先生,本打算仗着自己能说会道,说动本良拿出一笔钱来到衙门里上下打点,自己也就可以从中落点儿好处。开口要一百两,也不过是漫天要价,等待本良落地还钱的意思。想不到本良老实巴交的,竟认了真,连到手的头名武秀才都想不要了。钱士明一看买卖要黄,赶紧又看风转舵,改口说:

    “小哥要是确实手头不大方便,兄弟我少不得卖卖老脸皮,在户粮师爷面前说两句好话,替你求个情,说不定多少还可以省减一些。我是确实佩服小哥这一身好武艺,实实在在是为你小哥着想。眼看着一个到手的头名武秀才就这样不明不白地丢了,我都替你可惜!其实,你这事儿跟我是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你中了秀才,赶明儿进京会试中了个头名武状元回来,高官厚禄,腰金衣紫,我钱士明跟你小哥儿非亲非故,也沾不着你一点儿好处。我这个人,天生就的第一是爱才,第二是在江湖上混碗饭吃,讲的是义气:路见不平,自当拔刀相助。咱们今天先交个朋友,赶明儿你我往来长了,你就知道我的为人了。”

    本良多少也听说过,衙门里的事儿,是一点儿也沾不得的,一沾上身,可就甩也甩不掉了。今天又多少看透了一点儿这位刀笔先生这样用劲儿地撺掇他花钱打点的真正用意,也就更加坚定了不找这麻烦的决心。他一面搭讪着走出门来,一面对起身送客的老刀笔打个圆场说:

    “这样大的一笔银钱,我作不得主,等我回家去跟我们家大人合计合计再给您回话吧!”

    钱士明还不死心,送出门口,又拍拍本良的肩膀,显得十分关切、十分知己的样子说:

    “老弟,好好儿琢磨琢磨吧!照我看,总不能平白无故把一个已经到手的头名武秀才就这样拱手送人吧?唉!谁叫我跟你老弟一见如故呢!我这个人的脾气,还就爱帮忙帮到底儿。你要是回家去商量,一去一回,少说也得两天。眼下没几天就要放榜了,这日子可是不等人的呀!在自己一生功名前程这样的大事情面前,可得自个儿当机立断,半点儿也含糊不得、犹豫不得的呀!你要是手头紧,也不碍事,兄弟我跟县前的那几家钱铺子都还有个小小的情面,只要你舍得多出几个利钱,有兄弟我作保,百儿八十两银子,还是提调得开的。”

    本良虽然没有见过太多的世面,对于衙门中里外通同一气变法儿弄钱的故事却也有所耳闻。眼前这位刀笔先生如此殷勤,几乎是一见如故,称兄道弟的,还一个劲儿地撺掇他借钱打关节,为的是什么?安的是什么下水①?还不是一眼就能看透么?干讼师这一行,有几个不是油嘴滑舌,指着耍诡计掉花枪弄钱的?就随口应付两句,头也不回地赶回隔溪自己的下处来。

    ……………………

    ①  下水──猪肉铺里称“心肝肚肺肠”等内脏为“下水”。“安的是什么下水”,是“安的什么心肠”的贬义说法。

    本良刚一迈进店堂门,店家就含笑迎了上来说:

    “小表弟②回来了?前脚你刚走,后脚你师傅就来了。听说守备衙门派人来传你去问话,不知道是什么事儿,你师傅放心不下,还在你房里坐着等你回话呢,快去吧!”

    ……………………

    ②  小表弟──当地对年轻人的客气称呼,没有任何亲属关系。同样,表兄、表叔、表伯、表婶等等,斗士客气的称呼。

    听说师傅来了,本良心里正有一肚子话要跟师傅说,急忙三步并作两步奔向后院去。 (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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