括苍山恩仇记 第 34 部分阅读

文 /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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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湃嗣杌拿琅茄好妓拼荷降洌廴缜锼鞑āax厚的两腮,不敷粉而雪白,不施朱而桃红,好像一块素绫子裹着硃砂,从白里隐隐间透出那红来。悬胆鼻子下面,端端正正长一张殷红小口,略嫌厚了一些的嘴唇皮上边,有一颗小小的美人痣,更显得俏皮动人、婀娜多姿。未语先含笑,丹唇启秀,微露两排皓齿;顾盼半带羞,回眸斜睨,轻漾一池秋波。额上一溜儿微向里曲的齐眉前刘海儿,不稀不密,整整齐齐,遮去了小半个脸蛋儿,也减去她三个春秋的年纪。一朵绒花鬓边插,强似满头钗钿;两串明珰耳下摆,不显宝气珠光。已经有些微微发胖的身子,紧紧地裹在一件半新不旧黑绒镶边窄袖对襟的绿绸夹袄里,瘦小边式,熨贴可身,既不露出钗荆裙布的寒酸穷相,也不觉着花团锦簇的富丽堂皇。只是胸前两只圆鼓鼓的丰乳,几乎要把那一排盘花长脚大扣襻撑开,一步一抖,好像是故意撩拨,存心逗色似的。坐立行动,神情风度,似大家闺秀而稍欠端庄,像小家碧玉又过显风流。冷眼看去,倒像出身山野,举止上还带三分林下风范;又似曾堕烟花,眉眼间总露七分媚气妖容。真个是:“荷出绿波,日映朝霞,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林炳见走出这样风骚的一位少奶奶来,眼前一亮,心里倒有几分纳罕:没有想到瘦猴儿似的小讼师,倒有一份儿前世修下的艳福,哪里娶来这样一位丰满标致步履轻盈像花朵儿似的美人?不敢怠慢,赶紧站起身来,迎前一步,叫了一声“嫂嫂”,早已是一揖到地,唱了一个肥喏。少奶奶慌忙还礼不迭,嘴里说着“叔叔请坐”,两手在胸前福了两福,夹拜①还礼,两只眼睛,竟自直勾勾地瞧着林炳,眼锋相遇,连一点儿回避躲闪的意思都没有。林炳反倒让她给看得不好意思起来,赶忙又说了一句:“有劳嫂嫂玉趾!”少奶奶也答了一句:“通家至好,不必客气。”话语中间,分明是苏北人口音。林炳被她的眼锋逼紧了,只好搭讪着自己坐了下来,不敢再去看她,生怕在人前丢丑,心里却在寻思:“老讼师打发这样妖艳标致的媳妇儿进衙门去,不分明是给骚公鸡送肉食去吗?”但不是自己家里的事情,过问不得,只好低头坐着。

    ……………………

    ①  夹拜──旧礼制:男子向妇女行礼,只一拜;妇女则答两拜,称为“夹拜”。

    老讼师当面给翠花儿交代了一番进衙去的事情,又教给她怎样探听口气,怎样进入本题以及一定要讨到实信儿才能回来,家里林炳坐等立候之类的话。少奶奶满面春风地答应着,又进内室去换了一套出门拜客的鲜艳衣裙出来,叫一个小丫头捧着包袱,莺声燕语地向林炳告辞了一声,婷婷娉娉,出门去了。

    林炳坐在李家的书房里,跟老少两位刀笔东拉西扯地一通瞎聊。从林家的官司说到本县的一些案子,又说到老讼师当年在道台衙门当门斗时候的几宗奇案,不知不觉,从申时一聊聊到了酉时。隆冬腊月的天气,夜长日短,屋里早已经黑了下来。小讼师点上一盏洋灯,白铜的灯座,玻璃的灯罩,这是李家父子夜间写呈子必备的东西,比起乡下点灯芯的油灯盏来,又光亮,又干净。三个人又山南海北地侃了一会儿大山,听见厅堂外边画桌上的大座钟“噹噹”地打了七下。老讼师说是已交戌时了,这早晚翠花儿还不回来,看样子准是太太留饭,不必等她,吩咐开饭,依旧是主客三人入席。李家今天是准备客人来吃饭的,特地用文火煨了一只老母鸡、一个红烧肘子,下饭的菜蔬比昨天好得多。

    饭后又回到书房,小谈天下大事。老讼师吃了一辈子的衙门饭,官场上的事情特别熟悉,消息也比别人要灵通一些,说出来的事情,都是林炳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不觉听入了神,倒把少奶奶久去不回的事情搁在一边儿了。话题从本县扯到本省,又从本省拉到了京师,才一顿饭工夫,老讼师就带着林炳跑遍了一十八个行省,又回到了缙云县。这时候林炳忽然想起了客厅上挂的那轴中堂来,总琢磨不透是什么意思,就开口问:

    “请教老世伯,府上客厅里挂的那幅中堂,只写‘旦白’两个字,是个什么出典?这个‘吏隐山隐吏’,又是个什么人呢?”

    老讼师见问到这个题目上来了,略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又似乎有点儿不好意思的样子。不过这种为难的神色在他那瘦削的脸上一晃而过,随即就雨过天青,烟消云散了,接着又眉飞色舞地信口雌黄起来:

    “‘旦白’这两个字,还不好讲吗?你看那‘旦’字,上面是一个日头,下面那一划好比是地平,日头刚刚爬上地平来,不就是太阳上山的意思吗?加上下一个字,连起来讲,就是‘太阳一出天下白’的意思。这个‘白’字,还是从唐诗里借来的呢。李贺不是有一句诗,叫做‘雄鸡一声天下白’吗?仔细推敲起来,就知道‘旦白’这两个字下得多么贴切、多么精炼、多么恰当、多么传神,含义又是多么深远了。”

    其实呢,老讼师说的满不是那么回事儿。在戏曲唱本中,常把“生白”、“旦白”等字用方括号标出,提示以下台词属于哪个角色。在“且白”的后面,往往是:奴家某某,家住何处,多大年纪之类的“自报家门”。老隐吏用‘旦白’二字作歇后语,影射“奴家”,原是指李家为“奴才之家”的意思。老讼师不解个中奥妙,不单依旧堂而皇之地张挂起来,还自作聪明地信口曲解了一番。在不学无术的林炳面前,倒是能够自圆其说的,可是在一班缙绅之间,早已经当作一则笑话传开了。

    老讼师抽了一口水烟,又接着说:

    “说起这个吏隐山隐吏来,这话可就长啦!吏隐山,你总知道吧?就是魁星阁身后那个山头。魁星阁东边,是一个山谷,山坡上有一个天生的石洞,本名叫‘雪洞’。万历年间,邑人郑汝璧中丞就原洞开凿修整,改名‘愚公洞’。说起这个雪洞来,也有几分神异:土山土坡上,凭空凸起一块空心大石头来,三面石壁直立,洞顶是个穹窿,有一间房间大,样子跟陕西的土窑洞是一模一样的,洞口朝南,洞里东壁上一个石钟,西壁上一个石鼓,站在钟鼓前面捶胸顿足,就能听见钟鼓之声嗡嗡震耳。洞顶上奇岩怪石,有像太师椅的,有如桌子几案的,有如朝靴牙笏的,形象相当逼真,每年二月里孩子们风风筝,都要到这里来玩儿。洞的前面是一片平地,原本种着庄稼。二十多年前,有个告老还乡的穷京官,在这里盖了一溜儿五间平房,土墙瓦顶,竹篱木栅,住着祖孙三代一共七口人,外带一个老苍头。从此,这个穷京官就自称是‘吏隐山隐吏’,在屋前种一片修竹,屋后栽几株桃李,养一群鸡鸭,喂几头猪羊,还在四周近处栽一园瓜果蔬菜,种几亩稻麦杂粮。忙时祖孙三代同耕种,闲时或棋弈,或垂钓,或课孙诵读,或吟诗作画。老头子今年快八十岁的年纪,身坯倒还结实。头几年在家里闲得发慌,坐下来把他一生的所见所闻所识所想逐条写了出来,订成了十厚本,叫做什么《吏隐草堂笔记》。听说稿子早就改定了,只为手里凑不起这笔雕版印刷的钱来,至今还没有付梓呢。”

    林炳没想到小小的缙云地面,居然还有这样一位奇人,不禁打断了老讼师的话茬儿,插嘴说:

    “这样看起来,这个老头儿还真是一位奇人呢!但不知他在京师当过什么官儿?”

    小讼师听林炳夸奖吏隐山隐吏,撇着个大嘴鼻子里“嗤”了一声说:

    “这个老头儿,倒是两榜正途出身殿试一甲第三名探花,当年的官儿当得倒是不小,出使过番邦外国,一直当到了吏部侍郎呢。只是他光会当官,不会敛财,告老回缙云来的时候,两手空空,不单盖不起一座像样点儿的房子,连自己一生所学的著作,也没钱印出来送人,就算是够窝囊的了。这两年来,更是老昏了头脑,整天价在家里摆弄外国字母,念什么‘邦滂棒忙,噹汤宕囊……’①,说什么中国字太多太繁太难学太难写,异想天开地竟要把中国字也改成洋文那样,叫它串音成字,见字得音,由音知义。他苦攻了好几年音韵之学,挖空心思,居然鼓捣出一种曲里拐弯儿像豆芽菜似的玩意儿来拼合成字,叫做什么‘缙云话切音土字’。听说他一家子连老婆子带小孙子个个都会这种鬼字,只要嘴里说得出来的话,都可以用他的哪种鬼字写出来,他们自己人一看就懂;要叫咱们看,简直比看天书还难,你想想,这不是异想天开,数典忘祖,想做二圣人新仓颉又是什么?”

    ……………………

    ①  这是缙云话切音土字声母表的前两句。

    林炳一听,也觉得不可思议,奇怪地问:

    “这个老头儿,别是中了魔发了疯吧?他一个八十来岁的老人,不安安静静再享几年清福,却还在那里讨笔墨生涯,这不是存心跟自己过不去么?他想把咱们祖宗几千年前传下来的国字都改掉,先不说别人同意不同意,就说世伯世兄你们这些靠摇笔杆子吃饭的识字先生,能答应吗?不单是你们吃笔墨饭的人反对,恐怕凡是进过学中过举靠读书识字谋得一官半职的人,都不会赞成他的高见吧?”

    老讼师频颇点头,似乎很同意林炳的这一见解,感慨地接下去说:

    “可不是么,这个老头子做了二十几年官,一个钱没捞着,倒为了禁鸦片的事儿,把军机大臣②都给得罪了。才五十多岁的人,就不得不上表乞骸骨告老还乡来,穷得连几间像样点儿的房子都盖不上,我看就已经够魔症的了。不过,像他们那一路人,告老归隐之后,田园耕作之余,杜门谢客,立志著书,不论是藏之名山,还是传之后人,不管怎么说,总算也是他们仕途失意的文人聊以消闲解闷的一件事情罢咧!如果仅仅是著书,谁也不会说他是魔症,说他疯魔中邪,是他年过古稀之后,白发苍苍,满口里牙都快要掉光,说话都拢不住风了,偏又心血来潮,每天‘见溪群疑,端透定泥……①地从头学起那毫无用处、说不明白、叫人头疼的音韵学来,一天到晚嘴里念的不是平上去入,阴阳清浊,就是开齐合撮,喉牙唇齿,这邪中得就够深的了。他痰迷心窍,邪火攻心,居然还想把好好儿的国字废弃不用,却去搞什么串音成字。你说他魔症,我说他这是想做二圣人想疯了。他有本事弄出个鬼画符的切音字来,只教他家里那几个人会认会写不就得了吗?偏偏还要把左邻右舍几个不识字的娃娃都引到他家的院子里去开什么切音土字晨课学堂。教的又不是圣贤之书,连豆腐账、山歌调这些登不得大雅之堂的东西都编进他的书里去了。可也是怪,就每天早起认那么几个’字爷字娘‘,学几句切音歌诀,不到一个月工夫,那帮拖鼻涕光脚丫放牛牧猪的穷小子们倒真能读得来书、写得来信,记个豆腐账什么的,真还不用求人了。老头子还特意给他们编了几本专讲世界大事国家兴亡的书,让他们自己抄出来读。这一来,可真轰动了左近这些穷人家的子弟啦!凡是那读书不为进学中举只为认几个字好写信记账的人家,有把孩子送到他家去求教的,有求那已经学会了的孩子辗转相教的。这一来,老头子是乐坏了,也忙坏了;学宫里的教授们呢,急坏了也气坏了。商量商量,联名在学台那里告了他一状:说他私立文字,不依循圣教。学台大人一看告的是这位疯魔,为的是名声太大,不敢造次,巴巴儿地便衣小帽一乘肩舆不远数百余里来到雪洞前递了手本②登门拜谒,亲自下来探听虚实。老头子宦海浮沉二十多年,这点儿障眼法鬼把戏,哪儿骗得过他?不用学政大人开口,他自己就把创制这种切音土字的宗旨剖析明白了。他打一个比方说:圣人造的方块儿字,好比是燕窝鱼翅,他造的这种乡音土字,不过是白薯面儿窝头。他拿这些白薯面儿窝头去给穷人吃,为的是疗饥救急,先把肚子填饱了再说。这跟富贵人家吃燕窝鱼翅是两回事儿。穷人吃饱了窝窝头,只为有力气好干活儿,并不会要求富人也来吃窝窝头,更不会不许富人吃燕窝鱼翅的。学台大人见他说得明白,不便于再说什么。告辞出来,买通了一个学过土字的人,把他编的几本书读出来,由别人写成国字,学台再详详细细写了一个帖子,往抚院一送,自己落一个快刀切豆腐两面光,事情也就算了。”

    ……………………

    ②  军机大臣──在军机处任职大臣的通称。

    ①  这是“守温三十六字母”中的头两组字母。“三十六字母”是唐末守温和尚根据梵文拼音的原理为中古汉语制定的一张声母表。

    ②  手本──也叫“手版”,是下属谒见上官的时候用的名帖,上写姓名、籍贯、官阶、履历等。

    老讼师说到这里,咳嗽几声,顿了一顿。小讼师抬头看了看窗外,见没有闲人,这才透着十分秘密似地压低了嗓音把话接下去说:

    “实际上,事情哪儿能这样简单?金太太给我女人透过话音儿:金大人这次出京,被贬是假,到这里来暗中监视这个老头子是真。只为戊午、辛酉中粤匪两次入境,城里上自太爷、典史、训导、教谕,下至殷实富户、买卖人家,全都逃的逃,跑的跑,藏匿一空,独有这位疯魔,不单不走避一下,反倒找上门去,痛骂他们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赶上那个长毛头子也有几分呆气,挨了骂,不单不生气发火儿,反说他是妖书读得大多,中毒太深,是个既迂腐又梗直的好人,客客气气地把他送了出来,还传话下去不许伤害他惊动他,倒叫他白拣了一条性命。事后有人密奏朝廷,说他使的是障眼法,骨子里多半儿跟粤匪早有勾结。朝廷里也知道他交游广阔,专门跟一些不清不白稀奇古怪的人来往,对他本来就不放心,为此才传老佛爷①的密旨,着金太爷来此密访他的动静,一切过场,都是军机处事先安排好了的,为的是遮人耳目。要不然的话,哪有带着五品顶戴下来当通判又接署知县这样的过班法儿呢?听说自从金太爷接任以后,雪洞前接二连三地搬去了好几家人家,不论男女,有事儿没事儿地常到老头儿家里去串门,暗中观察动静,看看都有什么人常跟老头儿来往。说起来,又是一件蹊跷事儿:这个老头儿脾气古怪,官商学界中人,他全不看在眼里,见了面也无话可说,却跟左近几家庄户人家混得很熟,走动也勤,所以他家里的客人,倒是泥腿子的居多。这两年来,又跟黄龙寺的一个老和尚叫做‘正觉’的交上了朋友。那个老和尚隔长不短儿地上他家来串门儿,一住就是四五天,两个老头儿整天在屋子里喝酒做诗,纵谈天下大事,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真是一对儿疯子!为这件事情,金太爷也很留心,正安排得力的耳目去探听他们平时都谈论些什么事情,连仙都山附近的几个村子,都暗地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去走访过了。太爷说:光是喝酒做诗,倒是不打什么大紧的;怕只怕里面隐藏着勾结匪类谋图反叛这一类重大私情。一旦不察,闹出事儿来,就会连太爷的前程都断送掉!──这可是朝廷的机密大事,除了今天在座的三个人之外,千万千万可别让第四个人知道哇!”

    ……………………

    ①  老佛爷──指慈禧太后那拉氏。

    林炳听到这里,方才约略明白了一些这个吏隐山隐吏是个什么人物,也多少知道了一些仕宦途中这些明争暗斗和皇家对待臣下的疑惧。想到老讼师刚才说的禁烟一节,稀里糊涂地一笔带过,还有点儿不大明白,就又问:

    “刚才老世伯说起这个老头儿是为禁烟的事儿罢了官的,这件事儿,我只听说有个叫林则徐的钦差大臣开罪了洋人,打起仗来,吃了大亏,不知道这里面也有咱们缙云人在出头露面,敢请世伯,能不能把这个老头儿罢官的详情细节给小侄说说,叫小侄也长点儿见识呢?”

    老讼师歪着脑袋想了一想,这才慢吞吞地说:

    “要说这个老头儿罢官的细节,我也不十分清楚。当时我还在令祖的任上,倒是听令祖零零星星他说起过一个大概。这个老头儿,当年是两榜出身,殿试第三名的探花。中了进士以后,钦点礼部主事。礼部是个清水衙门,本来就没有多少油水可捞。小小一个六品部曹①,攒不下什么钱,倒也不算他没能耐。后来,迁任澳门同知,又跟洋人学会了说洋话,算得上是个学贯中西精通洋务的人了。不久又跟哪位办理外务的钦差大臣出使过外国,飘洋过海,走过不少地方。回国以后,就升了吏部侍郎。吏部可是个热火衙门,专管各省各府州县的官员升迁引见,就是把大门儿关得紧紧的,一年中单是从后门里塞进来的银子也不知道有多少。得了这样的肥缺,不趁机抓上一把,还等什么时候?我在衙门内外混了一生,悟出天下之大,只有‘财色’两个字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宝贝。一个男人,手里得有钱;一个女人,脸蛋儿得好看。男人手里有了钱,就什么都有了;女人模样儿好看,也就什么都齐了。说一千道一万,别的都是假的,只有财色这两宗,才是货真价实半点儿也虚假不得。这两宗宝贝,还是一对儿分不开拆不散的孪生兄妹:男人有了钱,花朵儿似的的女人有的是,随你抓一把过来挑挑选选;女人有了模样儿,有钱的男人也就求上门来了。有一分儿模样儿,嫁有一分儿家当的男人,模样儿越好,男人的家当也就越富。这就叫一分钱买一份货,门当户对嘛!反过来说,娘们长得像个夜叉,却真趁银子;或者爷们穷得穿不起裤子,却有一张潘安似的小白脸儿,也都还能凑合。独怕又穷又丑,这事儿就叫和尚没媳妇儿──难说啦!我的话也许说得过于露骨了些,却句句都是大实话。其实,银钱的妙用,古人早就已经深研细究过了,不过得之于心者存之与心,彼此心领神会,心照不宣而已。”

    ……………………

    ①  部曹──六部各司属官如郎中、主事、员外郎等的通称。

    小讼师听老讼师说了许多,插进话来,更加明白地说:

    “当然啰,像你我两家,是三代通家的情谊,应该是推心置腹,无话不谈的!要知道至圣如孔老夫子者,也洞察钱能通神的魔力,说过‘富贵,人之所欲也’这样的话。西晋有个叫鲁褒的,则更引而伸之,看出‘钱之所在,危可使安,死可使活;钱之所去,贵可使贱,生可使杀;是故忿争辩讼非钱不胜,孤弱幽滞非钱不解,令闻笑谈非钱不发,……’①把银钱的神通说得十分透辟,简直是入木三分。可是偏偏咱们这位新任的吏部侍郎大人读书读多了,痰迷心窍,越读书越糊涂,不知道朝廷也是见他办事巴结,宦囊空虚,才给他补了这个肥缺,借此让他充实充实的意思。谁知道这个书呆子连报效浩荡的皇恩都不会,不趁此时机多捞它一票,倒去管起那管不着的事情来。你说这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儿又是什么?”

    ……………………

    ①  这一段话,见鲁褒的《钱神论》。这本来是一篇讽刺文章。

    老讼师接着话茬儿往下说:

    “大烟这玩艺儿,有喜欢的,也有不喜欢的;有离开一天就活不了的,也有闻一闻就头疼的。谁不喜欢,谁别吃不就完了吗?干吗非得愣叫别人也不吃?我吃我的鸦片,卖田卖地我自己乐意,倾家荡产我自己盯着,关你吏部侍郎的鸟(diǎo )事儿?满朝文武,连皇上都算上,谁不惦着从运鸦片的洋船上得点儿好处?偏他的眼晴亮,看出那么多的破绽来,什么白银外流啦,兵无斗志啦,数年后中原几无可以御敌之兵、且无可以充饷之银啦!危言耸听地今天一道奏折,明天一份儿说帖,闹得满朝上下人心惶惶,议论纷纷,有人点首,有人摇头。这位书呆子跟湖广总督林则徐本来就是宣南诗社②里的诗友,这一次发起禁烟,两人又挂上了钩儿,搭上了档,从此一个在朝里,一个在朝外,一呼一应,一唱一和。老头子在朝里接二连三地上奏折,林则徐就在任上雷厉风行地大弄起来,派人四处收缴烟膏烟枪,还自己拿出钱来配置戒烟散断瘾丸。戏唱得越来越热闹,拥护他们这一派的人也就越来越多。就这样上下配合,内外夹攻,你上一本,我上一本,终于把个道光皇帝的心眼儿也说活动了。道光十八年戊戌,圣上恩旨特诏林则徐晋京陛见。八天之内,一连见了八次圣驾,最终连皇上也下了决心了,放了林则徐的钦差大臣。那时候,这李老儿才五十多岁,见他们这一派说动了皇上,占了上风,真是扬眉吐气,趾高气扬,连自己姓什么都忘记啦!他也不想想举国上下有多少吃鸦片的官绅和多少靠贩卖鸦片发了财的商贾在背后骂他们哪!他们得势的时候,大家都窝着这口气儿,碍着圣意,敢怒而不敢言;一旦禁烟禁出漏子来了,洋兵洋将手使洋枪抬着洋炮坐着洋船攻下定海,兵犯天津,这一来,原先反对禁烟的那一派人还能饶了他们吗?这一派人,谁也不是八品九品的末流佐杂,这里面有首席军机大臣穆彰阿、直隶总督耆英、两江总督伊里布这些人。哪位不是一跺脚四壁乱颤的爵位儿?这几位大臣出马来弹劾林则徐他们‘措置不当,贪功启衅’,还不是一参一个准儿?劾章一上,果然是龙颜大怒,下旨把林则徐革职查办,另派琦善去广州议抚。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了,这位侍郎大人尚且神志不清,还连连上本为林钦差辩解,力主抗战到底,决一死战哪!当然,我主圣明,不会再去听他的一派妖言蛊惑人心了。林则徐是昔日座上客,今日阶下囚,终于罪衣罪裙,发配新疆;这位侍郎呢,还算是有点儿眼力劲儿,不等皇上怪罪下来,自己就上了一本儿,托病乞骸骨退归林下,未老先告老了。有人说:他要是不还乡,只怕连性命都保不住呢!只是回得家来,两手空空,连个安身的地方都没有,带着老婆孩子和一个老苍头,一家四口人住在亲戚家里过日子。后来看见这个雪洞,土山半坡儿上奇岩突起,天然生成石室一间,也算得是山川秀气所钟,正是他这样的人所欣赏的地方,这才靠亲友们凑了百十两银子,就在这洞前买了几亩地,盖了几间房,在这里春耕夏锄,秋收冬藏,做起田舍翁来。说来说去,无非是不识事务,才落得今天这样凄惨的下场,除了说他是自作自受之外,又能说他些什么呢?”

    ……………………

    ②  宣南诗社──清嘉年间成立的一个诗社,是清代维新运动先驱者的组织。林则徐曾短期参加过该社的活动。

    林炳一边听,一边频频点头,十分佩服老讼师的这一番见解。可不是么,现放着大红顶子不要,现搁着大把银子不捞,却偏偏爱管那些八竿子扎不着的闲事儿,这不是天字第一号的大傻瓜又是什么呢?自己刚中举人,还没有出仕,在这个财字上,还沾不上边儿;就是有朝一日当上了官儿了,这个官儿怎么个当法,也还大有讲究大有学问。自己学武以来,严守师训,在色字上头,视为畏途,绝不涉猎,那是假话;偶尔高兴,逢场作戏,间或有之。为的是怕掏空了身子,废了武业,所以倒还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百事之首。成亲几个月来,对瑞春的人品相貌,也还满意,更不曾在家室之外有过非份之想。只是今天看了那宗宝货,开了眼界,才知道男女之间,闺房之中,竟然还有那么多的乐趣。可见自己活了二十四岁,也算有了妻小,却依旧不解那罗那里,连夫妇一章都还没有深知个中三昧,岂不是也跟这位吏隐山隐吏一样的食古不化,不通人事?

    看起来,这位衙门里出身的老讼师,在大地方走动过的,见多识广,毕竟比在林村小地方教两句诗云子曰就消磨了一生光阴的老学究要高明干练得多。别的先甭说,头一样人家就不像老塾师那样假道学,动不动就把孔圣人请出来教训人。这几年来,自己也跟村子里那些胸无点墨的乡巴佬一样,总拿老学究当作是跟圣人一样圣明的圣人,什么事情都去请教他。如今回想起来,岂不是问道于盲吗?打今天起始,有什么大小事情,宁可多跑几十里路也要到县里来找老讼师请教,却再也不去找那个满身酸气的穷塾师了。想到这里,再一次离座向老讼师连连作揖称谢说:

    “听世伯适才一番高论,真比读十年书还要收益多多。看起来,这个吏隐山的什么隐吏,竟是个上不应天时,中不得人和,下不合地利的那么一个倔老头子。这种人生在天地之间,不单上抗朝廷,下害生民,还害了自己,害了子孙。像他这样的人,书读得不少了,官运也还算亨通,如能多少随和一些,进则博一个步步高升,有当朝一品之望;退则落一个家财万贯,为子孙后代挣一份儿万世不败的基业,比什么不好,何至于弄到回家来靠亲友接济靠自己种田才能吃上饭?这样的人,也确实值得我们后生小辈们作为前车之鉴引以为警惕的了。只是这样的怪人,应当嗤之以鼻,不去理睬他才是,老世伯却怎么还这样敬重他,把他写的字挂在厅堂正中央呢?”

    老讼师听林炳问到这个问题上来了,芜尔一笑,手捻着下巴底下稀稀拉拉的几根胡子,拖长了尾音故弄玄虚地说:

    “文章的妙处,就在这里。刚才我给你说的那一番话,为的你我两家是三代的世交,通家之谊,不分彼此,说的当然都是肺腑之言,不带半句冠冕堂皇虚情假意装潢门面的漂亮话的。在这间房间里,我给你说财色二字是天下两宗至宝,这是妙法真传,只能秘而授之。在外人面前,在大庭广众之中,却只能宣扬不贪财的才是耿介之士,不爱色的才是人中豪杰。不单要说自己不贪财不爱色,还要在一切场合大声疾呼地痛骂那贪财的人是祸国殃民的蠹贼,骂那爱色的人是无耻下流的淫棍。反过来,对那些真正不贪财不爱色的傻瓜,却只能在心里悄悄儿地骂他,嘴巴上还只能恭而维之,礼而敬之,口口声声要拿他做榜样,要普天下的人都来学他。用一句圣人的话来说,这就叫做‘和而不同’,也就是外和而内不同的意思。既然如此,县里现放着这样一位四海闻名的忠介之士,哪怕在心里骂他个狗血喷头呢,口头上也还得奉承他几句。因为他是个不爱财出了名儿的人物,你要是跟他有些来往,不就显得你也是这一派中人,也是个不爱财的高士了吗?”

    老讼师说到这里,小讼师再次把话茬儿接了过去:

    “天下有两种人是不怕别人说他爱财的:一种是商家,一种是娼家。商家贱进贵出,娼家迎新送旧,为的都是一个钱字。官场中的人呢,却又最怕别人说他爱财。干我们这一行的,骨子里明明是要钱,嘴巴上却要说是维护国法,伸张正义。碰上那好办的案子,明摆着非赢不可的官司,苦主又实在穷得噹噹响连裤子都穿不起,我就不收他一文钱,白给他写呈子,还帮他走门路,说人情,待到官司一完,他就会到处宣扬,什么为民请命啊,不为银钱哪,什么好听的说什么。这样的事情做他个三五回,我的名声不是就扬出去了么?”

    老讼师频频点头,终于回到了本题上来:

    “说起这幅中堂,你是不知道,为了请他写这两个字,费的力气和口舌可是真不少呢!这个老头儿,为的他有这么一段叫人肚里骂嘴里夸的故事,又写得一手好字,近年来岁数大了点儿,写字的时候手发抖,写出来的字,哆里哆嗦的,反倒显得更其苍劲有力了。脾气呢,还是那么倔。人都爱他的字不是,他倒偏拿糖①:高兴的时候,看得上的人家,一个钱不给他也写;赶上他心里别扭,或是他瞧着人家别扭,就是把一座金山搬来放在他面前,他也懒得动笔。你是知道的:我们缙云李氏,本是李阳冰公的后代,翻开宗谱,一代一代地倒上去,这个老头儿不单跟我同宗,还是我的族兄呢。阳冰公本是陇西成纪②人,生四子,伯讳拣,世居成纪,仲讳援,阳冰公吏隐③本县时留居缙云,不过这一房无出,没有后人传下;叔讳拯,世居台州李村,今天缙云的一支,就是从李村迁过来的;季讳操,阳冰公迁当涂令时留居当涂青山,后分徙安徽繁昌。三百年前,他祖上讳鍵④的和敝祖上讳鋕①的,本是一母所生的同胞兄弟,又是先后登科同朝为官的两榜进士。只是沧海桑田,几经变迁,传到我和他这一辈儿,已经是家道中落,彼此都式微了。小时候,我们俩在一个学塾里读过书,我家食指繁多,入不敷出,考了两场,也没能进得了学,看来仕途无望,不如趁早另谋生路,就弃文学吏,承人荐到令祖任上,多蒙提携,倒也衣食无缺,日子还算混得下去。这个老头儿呢,头一场县府院试,就一连考了三个案首,少年得志,自以为自己是个旷古奇才,必有大用,也就更加醉心科举,当尽卖绝,也要博一个正途出身。总算是老天爷没有亏待他有心之人,我在令祖任上听说他殿试中了一甲第三名进士,也着实替他高兴过一阵子。谁想到他做了官了,少年时候那种颠狂、不随和的秉性不单没见丝毫收敛,反倒脾气越来越颠狂,办事越办越出格呢!令祖告老还乡,我也不愿在公门中惹是生非,就跟令祖一起离任回到本地来混一碗清闲饭吃。第二年,这个老头子也从京师里奔回来了。照我想,宦海浮沉二十多年,又当了那么大的官儿,总该有几十万银子带回来的吧?俗话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嘛,更何况吏部是六部之首,是个最红火的衙门呢!真不会想到他混了这二十多年,竟不如我,像个花子似的,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族人们一者为他多少有些名气,二者也不忍心看他流落街头,纷纷解囊,替他筹款买地造屋。那时候,我李某人看在好歹是族兄的份儿上,尽管我自己也是刚支起锅台来,可是在他的事儿上,既没有少出钱,也没有少出力。不过这种人天生成的倔脾气,到死也改不了:刚有一碗饭吃有一块瓦盖,就六亲不认了。我几次三番在家里备了酒饭,又亲自登门去敦情他驾临寒舍来小酌,想等他酒足饭饱之后大笔一挥,让我也借他一点儿名气。谁知道这个老小子不识抬举,不是说胃口不好吃不得酒肉,就是说腿脚不便出不得家门,到了儿还是连我家的门槛儿都没有迈过一次。我呢,也是个说一不二的脾气。凡是我惦着要办的事情,不办成了,我是觉也睡不着,饭也吃不香。这老儿又是个好歹不懂的古怪家伙,手长在他身上,他愣不肯写,我也无计可施。想来想去,还是想到了当年他回乡来暂且栖身的那家亲戚头上。这家亲戚,也是我们的叔伯兄弟辈,当年为这老儿敛钱盖房置地,就是由他发起,由他经手,我出的一份儿钱,正是交给他手上的。如今为了这么一点儿小事情去求他,总不好意思驳回吧?我给他送了一桌酒饭的银子去,又给他出了一个主意,叫他把这位老先生请到家里去为他自己写一块坟面石,顺便再替我写张中堂。果然这个老头儿拂不开当年承人照应的情面,酒足饭饱之后,另一张桌子上早已经纸墨停当,老头儿蘸得笔饱,一挥而就,不费吹灰之力。再拿出两张宣纸来,求写一轴中堂,老头儿也慨然答应,提笔拂纸,正要挥洒,我那位亲戚这才说出是我转求的意思来,要他上款落我的名字。后来听说老头儿当时一脸的尴尬相,写是真不愿意,不写又难拂情面。迟疑再三,这才写了‘旦白’这样两个大字,任怎么说,死活就是不肯落上款。反正中堂挂在我家里,落不落上款还不是一码子事儿吗?字都写了,连这么个顺水人情都不会送,这个老头子,也实在是太不懂人事了。”

    ……………………

    ①  拿糖──明明能干而不肯干,故意慎着以求某种代价。

    ②  成纪──汉置县,宋改置秦州,即今甘肃天水。

    ③  吏隐──是“隐于吏”的意思。封建时代的士大夫自以为怀才不遇,当不上大官,只能混上个小官吏,就以“吏隐”自居,实际上是一种自我安慰和自我解嘲。

    ④  李鍵──字廷守,明代缙云县人,嘉靖三十五年丙辰科进士,官四川参政,著有《五经正义》、《性理明解》、《二十一史汇纂》、《赐养堂集》等。

    ①  李鋕──字廷新,明代缙云县人,万历二年甲戌科进士,官刑部尚书兼都察院右都御史,赠太子太保,著有《三朝奏稿》、《三游诗稿》、《乐泌堂文集》等。

    说到这里,客厅里的大座钟又“噹噹”地响了起来,告诉大家说,天色已经是戌正了。刚才只顾听老讼师说那吏隐山隐吏的乖张行径听入了神,不觉着吃完饭又已经半个时辰过去。算起来,小讼师媳妇儿进衙门去也已经整整两个时辰了。怎么这早晚了还不回来呢?是礼送炸了,还是讨价还价讲不定准码子?要不然,是留在衙门里过夜了,她可是知道家里有人坐等着听她的回话呀!

    心里正在狐疑,那钟声打到第八下,也就住了,随着这最后一声钟响,白布门帘儿一掀,像微风荡漾中的一朵儿荷花似的,步履轻盈地飘进一个人来,婷婷娉娉,扭动着腰肢,晃荡着耳坠,连脖子带下巴颏儿都是一步一扭的,笑眯眯地飘到了林炳跟前,两手在胸前一拢,娇滴滴地说了一声:

    “有劳叔叔久等了。”

    进来的正是小讼师媳妇儿,身上却披着一件大红猩猩毡的一裹圆斗篷,衬着她那红润白嫩的脸蛋儿,丰满婀娜的身段儿,显得越发的标致,越发的动人了。在她身后,还跟着那个小丫头子,手里还捧着那条印花包袱包的一个匣子,好像比送去的那盒鼻烟略为小些。“是不是收下了鼻烟,却把鼻烟壶给退回来了?”林炳心里纳闷儿,赶紧站起身来,正想发话,跟脚从门外又进来两个二十多岁的小厮,穿一身黑衣服,戴着大帽子,一人提一盏带提竿儿的大号金丝灯笼,一面是“缙云县”,另一面是“正堂”共五个朱红扁宋大字。两个内衙小听差走进门儿来,略屈了屈左腿弯了弯腰,请了一个安,打头的一个操着一口纯正的京腔说:

    “敝上和太太问老先生和大先生好。太太苦留李大嫂子不住,黑灯瞎火的,只怕路上有闪失,放心不下,特意打发小的两个送了回来。太太还带话来说:请大嫂子一两天得空了就抽身进衙去斗叶子玩儿,只怕大先生不放,又特地叫小的替李大嫂子在大先生面前预先告个假,到时候请大先生一定要照准放行的。”

    小讼师一边嘿嘿笑着,顺手从钱板上数出二百钱来一人一百赏过了,一边说:

    “有劳你们两位辛苦这一趟了。回去替我多多拜上老爷太太,多谢太太疼爱,想得周到。再替我回太太的话,就说太太哪天高兴了,想着要我们翠花儿去斗斗叶子解解闷儿,打发个人来招呼一声,马上就过去伺候。是大大请的客,我就是长一千个胆子一万个脑袋,也不敢挡驾呀!”

    翠花儿顺手把身上披的一裹圆斗篷脱下来叠周正了交给小听差的,叫他们带回去交到太太手上。两个小听差的嘴里答应着,又打了一个千儿谢了赏,高高兴兴地咧着嘴出门儿去了。

    小讼师用嘴向这两个小所差的背影儿努了努,小声地对林炳说:

    “这两个孩子,是太爷打北京带来的‘火者’,专在内衙听差。你瞧多机灵俊俏的孩子,口齿伶俐,也懂规矩。”

    林炳听说这两个孩子是什么“火者”,一?(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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