括苍山恩仇记 第 46 部分阅读

文 /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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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憎恶地说:

    “这时候你着急啦?早知道有着急的一天,当时别受那赃银好不好?告诉你,你贪赃枉法,铁证如山,都在我手里攥着,正准备层层上告,别看你眼下耀武扬威的,到了刑部大堂上,还有你浑身筛糠的一天呢!”

    金太爷一看吴本良软硬不吃,口口声声还要层层上告,不由气得全身发抖,一手指着本良,单是“你……你……你……”地说不出话来了。“鬼话夫人”见把太爷气成了这般模样,把手里的笔往桌上一扔,吆喝那两个亲信说:“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给我烙!看他还犟嘴不犟嘴了!”

    一个亲丁扑过来摁住了本良的肩膀,一个亲丁从火盆儿上提起“杏花雨”来,照本良的后脊梁上烙了下去,只听得“嗞啦啦”地一声响,冒起一阵油烟,金鸡太爷结结巴巴地“你……你……”了半天,才像鬼哭狼嚎似的喊下一声:“说!快说!”与此同时,本良也大叫一声:“贪赃枉法,有你的好下场!”接着就晕了过去,人事不知了。

    金太爷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似的,颓然地倒进了太师椅里去,以手撑头,好像受刑的不是本良而是他,难于支持住自己身体的重量了。倒是“鬼话夫人”见得多,经得广,依然镇定自若,一面淡淡地向两名行刑亲丁说了一声:“芦花雪!”一面掏出手绢儿来,轻轻地替太爷拭去脑门儿上渗出来的汗,同时扒在他耳朵旁边小声地嘀咕了一阵,只见太爷频频点头,却不知说的是什么。

    两名亲丁把活扣绳头一抽,很快地解下了本良,把他搭到外面,脸朝上放在雪地里,先在他脑门儿上搁了两把雪,又回到厅堂上,从火盆儿里撮了小半簸箕热炉灰,去盖在本良的心口上。这种“芦花雪”,是“杏花雨”的解药,能使晕过去的人很快就苏醒过来。

    果然,不到一袋烟工夫,本良又恢复了知觉,自己挣扎着举手抹去了胸口上的热炉灰。两名亲信一边一个把他架回厅堂,盘腿坐在地上。金太爷有气无力地从荷包里掏出一个彩绘内画瓶来,倒了一点儿鼻烟在手心儿里,慢慢儿地往鼻子眼儿里搽,接着一连打了三个脆脆的嚏喷。也不知是这种“蚂蚁矢”鼻烟特别提神呢,还是这种春宫内画瓶特别醒目,打过了这三个嚏喷以后,不觉精神为之一振。睁眼一看,吴本良又活过来了,正盘腿低头坐在自己面前,一副瘫痪了的样子,心里不觉又是一阵高兴,当即从鼻子里冷笑了两声,十分得意地问:

    “吴本良,杏花雨,芦花雪,滋味儿不错吧?本县有话在先,这是你自讨苦吃。你要是见了棺材落了泪,现在赶紧说,倒还来得及;要不然,咱们是好戏刚开锣,一本一本往下演。你痛痛快快说一声:是说,还是不说吧?”

    本良受了一整天的折磨,身体衰弱已极,但是一听到金鸡太爷得意的笑声,不觉满腔怒火直往上冒,全身的热血都沸腾起来,顾不得后背上火焦火燎地疼痛难禁,抬起头来,两眼喷射着仇恨的火焰,斩钉截铁地回答:

    “说,要说,当然要说!不过不是今天,也不是在这里!你等着吧!”

    金太爷被本良的怒目所逼视,不敢正眼儿瞅着他,斜过脸去,跟太太交换了一个眼色。“鬼话夫人”咬牙切齿地说:

    “这种不知好歹的东西,跟他费什么唾沫,他能挺能熬,好,那就让他一样一样都尝尝,慢漫儿受用去吧!来!把那个‘烤肉丸’的火笼子给我搭上来!”

    两名行刑亲丁听见掌印夫人发话了,连忙同时转身而出,搭进一个刚刚完工的崭新的白木笼子来,大小能容一人横卧,底儿是粗铁条做成的篦子,上面是活门儿,底下有四条一尺五高的腿儿,笼子刚刚搭上来,金太太就急忙忙地发下令去:

    “替我把这个死囚装进去烤起来!”

    木笼的活盖儿打开,本良被光着脊梁抬了进去,笼盖儿就盖上插死了。接着又把两个火盆儿全都挪到木笼子底下,那炭火离篦子底儿不过半尺来高,两股燎人的热气儿直往上冲,烤着胸腹。顷刻之间,本良好像进了烤箱蒸笼里一样,热得全身冒汗,气儿也喘不过来了。

    本良今天受的两种刑法,虽然都离不开一个“火”字,但前者是武的,如今则是文的。“杏花雨”烙在身上,“嗞啦”一声,速战速决,受得了受不了,就在那一会儿工夫。“鬼话夫人”吃了太爷烤的麅子肉以后悟出来的这个“烤肉丸”,火苗儿并不直接烧着皮肉,只是用热气儿熏,开头还能忍受,工夫一大,就越来越难支撑,好比文火炖鸡一样,能够把老母鸡炖得骨软筋酥。本良被关进了笼子里,先是浑身出汗,呼呼喘气儿,接着是难以忍受的干渴,好像全身的血液都已经让那炭火给蒸腾干枯了似的,嘴唇皮儿裂开了,嘴里连一点儿唾沫也没有,嗓子眼儿里发干发涩,好像一张嘴就能够把心肝肠肚全都吐出来。尤其难受的是后背上烙伤的地方,经热气儿一燎,又疼又痒,又酸又麻,说不出来的那么一种难受劲儿。渐渐地,身子向火的那一面实在烫得无法忍受了,出于本能,翻了一个身,让背火的半拉身子去承受一下炭火的热量。金太太自从本良进了烤笼,就坐在圆鼓墩儿上振笔疾书,只是偶尔抬起头来瞟一眼自己挖空心思想出来的这种刑具和第一次被关进笼子里去受烤的活人,嘴角浮起了微微的一丝儿笑意。

    金太爷头一次试用太太的新发明,见本良像一头关进笼子里的雄狮似的,辗转反侧,汗流浃背,难受得无法形容,不禁喜形于色,十分满意这一件创新的杰作,故意端起茶碗走下座儿来,在笼子旁边站定了,用一种欣赏的口气要挟说:

    “哈哈!还是这玩艺儿有趣!到底是太太的慧心,与众不同。看起来,文的也有文的厉害之处,不可等闲视之!吴本良,只为你不听本县良言相劝,致有今日之苦。这会儿,你该后悔了吧?进了棺材掉眼泪,也还不算晚。你快说:一千六百两的话头是从哪里来的?你说!说了,给你水喝!”

    水,本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中午那一桶泼在身上的冷水,就十分可恶可厌。而此时此刻,哪怕是一滴水也是珍贵的,也是可以湿润湿润干得冒火的嗓子呀!但是要从狼一样的赃官手里接过水来喝,要以投降作为条件,那还不如干死了渴死了烤死了倒干净些。本良听得金太爷在背后诱惑、要挟,猛地转过身来,两眼喷射着火焰,真想用唾沫啐他,可是嘴里连一点点唾沫星儿都没有了。干咽了半天,这才用全身的力气怒喝说:

    “往口!想从我嘴里诈取口供,你是白日里做梦,休想!就是我死了,你贪赃枉法的证据,还在我们吴石宕人手里攥着,自然有人到省里、到京里去告你,你就等着吧!”

    说完,再也忍受不住一天来文武水火的折磨,紧握着木栅栏的两手一松,一头栽到了铁篦子上,又一次晕死过去了。

    两名亲丁见本良不动弹了,赶紧打开活门儿,把他拖下地来,脸上、手上、脚上、身上,已经烫起了一溜儿十几条水浆潦泡,两手握拳,两眼紧闭,人事不知。金太爷哈哈一阵狂笑,颇为得意地说:

    “吴本良,你怎么不说话啦?我还只当你是送进八卦炉里去都炼不化的孙悟空呢!才这么一会儿工夫,就顶不住了?拉出去!芦花雪!”

    两个亲丁正要动手,金太太一声:“慢着!”一手拿纸一手拿笔离座儿走到本良身边,亲自拉起他的一只右手,把墨均匀地涂满了他的食指,在那张写满了字的什么文书上一按,这才娇滴滴地啐了一口唾沫说:

    “呸!臭死了,快拉出去!”金太太一手拿纸一手拿笔走到本良身边,拉起他的一只右手,把墨均匀地涂满了他的食指,在那张写满了字的什么文书上一按。

    第三十六回

    暗渡陈仓,  相好心中另恋相好

    明施夏楚①,能人圈外更有能人

    金太爷夜审退堂,已经过了子夜。刚才翠花儿在内室垂帘听审,眼看着本良两次受刑,尽管吓得她遮上了门帘儿不敢细看,却也没有中途退席,一直到退堂,依然端坐帘内,没有动窝儿。

    ……………………

    ①  夏(jiǎ假)楚──夏通槚,是楸树的别名。古时候用楸木棍儿做打人的刑杖。楚是一种树,也叫杜荆,古时候用这种荆条做打人的刑具。夏楚连起来当动词用,义同鞭笞。

    当晚斗牌,金太爷大输而特输;金太太保本儿;春梅和腊梅合股,小有收入;单单翠花儿独赢了两底儿还多,吃金太爷敲了竹杠,说是非要抽头吃宵夜不付现。翠花儿也知道金太爷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过是为留她在衙内过夜找的因头。好在她在内衙歇宿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为了官司上的说合拉纤,从中渔利,也不能不给人家一点儿甜头。再说,金太爷那张苍白的三角脸虽然比不上林炳年轻漂亮,却也比回家去陪着那脸蛋儿像陈年橘子皮的瘦猴儿李梅生睡觉要强得多。

    金太爷一起哄,金太太也帮腔,说是每次斗牌不管谁输谁赢都是她做东道,太不近情理了,要从此立下规矩:谁赢钱谁请客。今天翠花儿是赢家,就应该拿出钱来。

    翠花儿也笑着说:这是他们夫妻姬妾四个人合伙儿算计她一个外人,今天要是不破费点儿,赶明儿坐了轿子②,还不输得连裤子也穿不上?当即叫过内衙小听差来,给了他几两银子,让他赍钱往五味和菜馆定了半桌丰盛些的酒席,等太爷夜审退堂以后大家一起宵夜。

    ……………………

    ②  坐轿子──赌场行话:指被几个人串通了弄假而输钱。

    翠花儿心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尽管男人、公公都是吃的官司上的饭,自己却还没有见过升堂问案是怎么回子事儿,今天赶上太爷夜审,虽然比不上大堂上威风,总也能略见一斑,就掇张交椅,躲在帘后偷看。

    夜审退堂后,五个人围着一张方桌,把翠花儿当客人让到上首坐了,金太爷两口子东西对坐,两个大丫头下首斟酒上菜,真是醇酒美人,其乐也融融。有谁会相信,就在这个地方,仅仅在片刻之前,还是一个见不得外人的惨酷刑场呢!

    金太爷是别有用心,金太太又一向不吃醋不争夕的,落得送个顺水人情。于是夫妻姬妾四个人,你一杯我一盏地频频借故敬酒,没等终席,翠花儿就已经眼斜眉蹙,脸红心跳,头重脚轻,玉山倾倒,由两个丫头扶进隔壁暖阁①里的便榻上安歇去了。

    ……………………

    ①  暖阁──这里所说的暖阁,指的是官衙或富贵人家设在起坐间供临时休息用的一种便榻,两头有隔扇,但是不铺设帏帐,不同于前文提到过的设在公堂上用三扇围屏构成的暖阁。

    金太爷推说明天早衙还有几件要紧公事得上呈下发,不得不连夜赶一赶,等办完以后,将近天亮,又该升堂点卯了,不如胡乱在内书房合合眼,就不上楼睡觉去了。

    金太太明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反正是馋猫没个不偷嘴儿吃的,防得了这一头防不了那一头,总有落(l à辣)空的时候。再说,金太爷借在内书房歇宿为名与翠花儿陈仓暗渡,换换口味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倒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倒省心。她很明白自己是个“两头大”的应名儿夫人,太爷一旦回到了北京,还不知道把自己摆放在什么地位上呢。到了那个时候,又跟谁争宠专房去?今天夜里见太爷又要施展他的偷香故技,只是嘻嘻地笑着低声骂了一句:“老不正经的,提防着刀笔先生写呈子告你一个‘官霸民妻’之罪!”就带着两个通房大丫头,自回楼上安歇去了。

    厅堂上只剩下金太爷一个人以后,正打算暗渡陈仓,溜进翠花儿安歇的起坐间去成其好事,忽地内衙小听差的进来回说:“雷一鸣逮到,听爷发落!”金太爷这时候哪有心思去问这个?吩咐:“交门上好生看管,明天早衙听候发落!老爷有要务在内书房办理,不用伺候茶水,睡觉去吧!不听呼唤,不得擅入!”

    小听差“喳”了一声,打了一个千儿,退出厅堂外面去了。

    厅堂东边连着起坐间,西边连着内书房,一明两暗,都由厅堂门进出。金太爷把厅堂门关上,把多余的灯火吹灭,只留下一盏美人捧烛的镴台,移到内书房去,又把窗屉子统统落了下来。侧耳一听,更深夜阑,外面静悄悄儿的一点儿声响也没有,只听见隔壁翠花儿睡梦中半娇半嗔地说了一句:“林叔叔,还奴荷包儿来!”金太爷先是吃了一惊,继而微微一笑,打开柜子从一个锡盒中取出两颗药丸来,就着温茶吞了下去,这才匆匆脱去靴帽袍褂,就蹑手蹑脚地穿过厅堂,摸进东屋里去了。

    春宵易逝,美梦难留,金太爷意兴阑珊之后,朦胧睡去,一觉醒来,已经金鸡三唱,升堂点卯的末一通梆子都快要打完了。揉揉眼睛,窗棂上已经透进了亮光。心知卯时反正已过,也就不必着急。翠花儿的困劲儿还没过去,这时候正在做着好梦。金太爷偷偷儿地从她颈下抽出手臂,轻轻地掀起了被头,见翠花儿的抹胸歪在一边,露出一个白生生圆滚滚奶子来,情不自禁地又低头咂了两口。翠花儿被他吵醒了,半睁着眼睛推了他一把说:“困死了,让我再睡一会儿嘛!”说完,翻身朝里,又睡着了。金太爷替她掖好被子,这才抽身而起,赶紧溜回对面的内书房去。时间紧迫,也来不及叫春梅、腊梅过来伺候梳头烧烟了,自己找了个拢子胡乱抿了抿脑后的乱发,就一面套上袍褂,一面大声呼叫小跟班儿的传话升堂点卯。

    时候早已经过了卯正,三班六房的吏役们已经齐集恭候多时。小跟班儿的见内厅堂门倒插着,踅到内书房窗户根儿底下听了听又不见有动静,出来透了个消息,说是太爷夜审,子正以后退的堂,吃过夜宵以后又在内书房接着办一宗要务,不知道几更天儿上才安歇的,这会儿只怕睡兴正浓,不敢惊动。大伙儿又立待了有几袋烟的工夫,这才听见金太爷的尖细嗓音在里面叫小跟班儿的传话升堂。大伙儿赶紧排班儿站好,只等太爷驾到。

    平常时候,要是有吏役僚属为私事误了卯,历任太爷有例在先,那是一定重责不饶的。今天太爷自己误了卯,当然是因为夜审睡迟所致,如此夙夜为公,僚属们是只能交喙赞美,称颂备至的,怎敢有闲话?

    公堂上依然是那么庄严肃穆,好像这里什么样纤小的罪恶勾当也没有发生过一样。金太爷在公案上落座,尽管心神恍惚,倦眼半睁,眼前看见的似乎仍是翠花儿那对圆滚滚的白奶子,不由得心里感到样样事情满足如愿。吴本良的案子,经太太的妙计安排,已经有了口供,而且天衣无缝,不露任何形迹;存心拆台的谣言制造者,经翠花儿提供线索,也已经逮捕归案了;更难得的是夫人贤惠,既不争风吃醋,还能够察言观色,促成好事;翠花儿又是如此的温良柔顺,步履轻盈,婀娜多姿,衙里衙外牵线搭桥之余,还善于体察太爷的心思,百般献媚,曲意奉承,隔长不短儿的主动进衙来恭请偷情。金太爷心里一高兴,往常点卯总是紧绷着的那张寡妇脸,今天居然也露出了一丝儿笑意,办起公事来,也比以往更加痛快了。

    不多一会儿工夫,点卯回事儿发放完毕。闲杂人等打千儿告退,各回各房,这才留下壮班站堂,接茬儿开审。

    头一个提上来的是张二虎。他架着双拐,步履艰难地转过戒石,在堂上伸一腿屈一腿地单腿跪下。金太爷见他伤势未愈,也不计较,倒显得挺和气似地问:

    “张二虎,你的腿伤还没有好利索吗?”

    二虎不知道太爷今天憋的是什么屁,头一个提他,却又问这无关紧要的话,只好据实回答说:

    “回大人,枪子儿打碎了小人两寸多长一截儿大腿骨头,如今用柳枝对付上了,还没跟老骨头长在一起,吃不得份量,大夫说:得一年以后才能照常走路呢!”

    “噢,柳枝接骨!这个大夫医术高超,倒是应该替他传传名气!这一回,你白挨了这一枪,不觉得冤得慌吗?”

    又是一句出乎意料之外的奇怪问话。应该怎样回答才是呢?二虎是个精细人,灵机一动,就顺着他的话茬儿回答说:

    “大人恕罪,小民实在觉得冤到家啦!林吴两家发生争执,小民一个拉架的,白挨了一枪不说,还得裹在里面陪着打官司,真叫从哪儿说起?求大人明察!”

    金太爷干笑一声说:

    “你说冤,本县倒觉得不冤。你一个拉架的,不分青红皂白,就帮着吴家打起林家来了,这叫向一个打一个,应该叫做帮凶,怎么能够叫拉架呢?”

    “回大人,小民路过林家后院儿,听见里面打得热闹,推门一看,是林、吴两家兄弟四个干起来了。小民一想,不论贫富,总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师兄弟,就跑过去想给他们拉开,有话慢慢儿说。这时候,林炳一剑搠倒了本善,只当小民是帮吴家干架来的,不由分说,抡剑当头就砍。小民当时手无寸铁,情急了,才不得不拣起本善扔下的四齿儿还手。这一来,劝架的也就变成了干架的啦!”

    “照你这么说,这是一场误会啰?”

    “回大人,实在是一场天大的误会!”

    “你跟林团总往常可有争执?”

    “论情份,小民跟林炳也算是师兄弟,不过平时从来没有交往,又不是一个县里的人,就是在大街上碰见了,也是各走各的道儿,连一句话儿都不说的,素常更是井水不犯河水,路归路,河归河,无恩无冤,就跟不认识的一样。帮忙倒帮出不是来,真是太冤了。”

    “你说太冤,本县还说是不冤。吃这一次亏,也好叫你知道‘是非皆因多开口,烦恼只为强出头’这句俗话并不俗。我再问你:你去拉架的时候,果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动武吗?”

    “回大人,小民当天一早就出门去了,直到半夜里才回来。要不是为了抄近道儿,连他们干架的事儿我都不会知道呢!”

    “照你这么说,你实在是无辜啰?”

    “本来跟小民一点儿关连也没有,如今倒成了脱不开的关连啦!”

    “那么,要照你的心思,怎么处置你自己才合适呢?”

    “要照小民的心思,本来就是阴差阳错的事儿,与小民无干,说清楚了,放小民回去,也不敢问林家讨伤药钱,自己认倒楣,慢慢儿将养去就是啦!”

    金太爷听二虎说得轻松,不觉放声哈哈大笑起来说:

    “啊哈,你倒推了个干净!只怕这汗,还是要出在病人的身上呢!听说你跟吴本良还是互为郎舅,又是从小儿的好朋友,焉知你们不是事先商量好了一起去砸明火的?就算你是无意中碰上了,见有人在跟吴本良格斗,你这个好朋友不帮着姓吴的去打姓林的,那才怪哩!”

    “回大人的话,小民不敢撒谎。开头进去,倒是诚心诚意去劝架的,待见到林炳搠倒了本善,又不分青红皂白抡剑就砍我,小民也就火儿上来了。这就成了真的帮着姓吴的打姓林的啦!”

    金太爷听二虎这么说,不禁尖着嗓子拍案大笑起来:

    “哈哈!痛快!痛快!这两句话说的才真叫实话呐!其实,你打的那叫蒙头架。打了半天儿,大腿都叫人给打折了,还不知道为什么打起来!真是个浑小子!本县倒是喜欢你这个浑劲儿,也喜欢你这个痛快劲儿。你的案子,本应当把你押送回籍,交永康县去审理,姑念你是个浑小子,腿伤又未复元,经不起山路颠簸。到了那边,出不起这一笔使费,也是活受罪。好在你一不知情由,二未伤人命,倒不如宽大为怀,不作追究,就按你的心愿把你放了,才是真正救了你了。不过你一定要记住这次教训,住后少惹是生非,少管闲事,更不许跟林团总记仇,听见了没有?下去吧!”

    张二虎没有想到金太爷今天会如此开恩,官司会结束得如此顺利,只是不知道本良的官司是怎么断的,心里还捏着一把汗。不管怎样,只好先按本良的主意,按事先串好了的口供,尽量地把自己摘开,不牵扯在里面,万一有个不测,也好有个人在外面接应。如今太爷既然肯于开恩放人,就一歪脑袋,朗声回答说:

    “谢大人恩典!小子记下了!”说着,就扶着拐杖站起身来,拐出公堂,一径走出大门来。大虎和小顺儿接着,各诉情由,且在门口等着,看下面的动静如何,再作区处。

    金太爷发放了二虎,接着提审除立本、本厚之外的十二名吴石宕人。十几个人在堂前跪成了两排,太爷发话说:

    “你们都是什么时候到林宅后院儿去的?”

    众口一词地回答:

    “当夜半夜里听见林村枪响,立本二伯挨家儿把我们叫了起来,说是立志大伯上林家讨牛不归,本良、本善、本忠、本厚后来也去了,这时候林村枪响,怕他们四个有失,叫我们各带家伙去看看。我们到林家的时候,本善已经死了,本良、二虎受了重伤,乡约和地保已经到场多时了。”

    金太爷侧着脑袋问:

    “那么说来:林、吴两家械斗之先,你们什么因头也不知道啰?”

    大伙儿回答:

    “我们卖力气人家,天一黑早早儿就睡了,别的事情,什么也不知道!”

    金太爷轻轻地拍了一下公案,皱着眉头说:

    “两个糊涂蛋的乡约地保!事后到场的人,叫你们来干什么?你们该来,凡是当晚到场的林村人和林宅的合家上下,不是更该来了么?真是混帐行子!统统地都回去吧!没你们什么事儿!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十三个人稀里糊涂地被轰下堂来,到衙门口跟大虎、二虎他们会齐。大家都惦着那三个人的下落,谁也不肯走开。

    押在候讯房里的十六个人,一下子放了十四个,最后才把立本和本厚父子同时提上堂去。金太爷开门见山就问:

    “吴本良兄弟四个深更半夜地去林宅找碴儿械斗,是吴立本你的主使吗?”

    立本一听金太爷把本良他们去林家寻父要牛说成是找碴儿械斗,又把自己编派做主使人,心知这里面有文章,赶紧分辩说:

    “回大人的话,我们吴石宕的工匠替林家在蛤蟆岭头修陵园,丢失了一头牛,有人指说是林国栋牵走了。小民的哥哥吴立志上门去要,深夜不归,小民才打发他们兄弟四个去林家寻父要牛的。其中并无找碴儿械斗等情由,请大人明察!”

    金太爷“噢”了一声,不置可否,却又问本厚:

    “你们兄弟四个一起去林宅,他们三个都进去了,留你一个在外面巡风,是也不是?”

    本厚回答:

    “我大哥说我年纪小,留我跟我三哥在门外等着,不让我们进去,怕万一打起来了,免得我们受伤吃亏。后来二虎哥路过这里,见里面打起来了,进去拉架,我三哥也跟了进去。林炳一剑捅死了我二哥,接手跟二虎哥又打起来。我一看事情不好,才到村子里去请乡约地保的。”

    金太爷点点头说:

    “这样说来,吴本良倒的确是憋着打架的谱儿去的。实话告诉你们俩说:昨夜提审吴本良,他已经承认以寻父要牛为名,借机报前年林团总告他冒籍因此考不上武秀才的宿仇。同时也承认了他拿林国栋当盾牌,以致林国栋中砖身亡的实情。此案经本县审理,现已查对明白,拟判决如下:

    一、吴立志下落不明,与林宅无关;

    二、林宅宰花牛一条,与吴石宕走失的大黄牯天关;

    三、吴本良借机报复,开端寻衅,假手杀死林国栋,罪同谋害,按律当斩,呈报有司后发落;

    四、吴本善伙同吴本良动武行凶,被杀身亡,咎由自取,已由尸亲领回自行埋葬,不再追究;

    五、吴本忠行凶杀人,以利刃刺死林国栋之妻张氏,畏罪潜逃,自有本县发出海捕文书,通缉拘捕,待缉捕归案之后,另行定罪发落;

    六、吴本厚在外巡风,罪同结伙,姑念其年幼无知,且未伙同动武行凶,特从轻发落,由亲族领回自行严加拘管,今后不得无事生非,若有不法,一经查明,罪上加罪;

    七、张二虎协同吴本良、吴本善等持械格斗,本当与吴本良同罪,姑念其不明情由,出于鲁莽,以致误会,且身受重伤,特从轻发落,兔罪释放,嗣后再犯,两案并发。

    八、亲属吴立本等一十四人,确不知情,与吴本良、吴本忠等杀人凶犯无涉,一概发回本籍,各本营生;

    九、林国栋夫妇无端被杀,实属可悯,除由杀人凶犯吴本良、吴本忠以命偿命外,另应偿给尸亲林炳等烧埋费白银三百两,限三月内分三期交齐,如有拖欠,唯族长吴立本是问。

    此案本县即交刑房拟稿呈报上司详批,你等可先行回乡,听候判决到来。下堂去吧!”

    立本听说本良已经供认寻衅杀人,几乎不敢相信,又听说着落自己身上追索烧埋银子三百两,更是大吃一惊,正要申辩,两旁的衙役不由分说,把他们俩叉下堂去了。

    这边金太爷又把林炳等人宣上堂来,如此这般宣讲了一番,也叫他静候有司批复。这本是事先捏好了的窝窝儿,还有什么好说的?林炳称谢之后,又禀证物中有龙泉剑一柄,原是妻室回定信物,雌雄一对,特申请发还。太爷命掌库吏役取来当堂发放,林炳拜谢而去。

    至此,林吴两家的官司,算是告一段落,只等有司回文到来,就可以结案了。

    金太爷把林吴两家的案子发放完毕,一面将一应口供证词笔录尸单之类发到刑房去叠成案卷,拟出呈文,准备上详,一面又吩咐把造谣惑众、诽谤命官犯雷一鸣押上堂来。

    原来,昨夜雷一鸣打外监出来,回到陆记客店,与大虎细说本良的实况,准备明天一早再去探听夜审的结果。小队子派人来探明虚实,等他们爷儿俩吹灯安歇之后,四五十人全体出动,门前布置了几套绊马索,门两边埋伏下四把挠钩,两个人把守窗户,其余的人手执火把儿兵器,房前房后团团围住,高声喊叫:

    “别叫走了雷一鸣!”

    “雷一鸣!晓事的快快出来受缚!”

    但却没有一个人敢闯进门儿去,都知道他的铜锤厉害,万一要是砸上,脑袋就扁了。

    雷一鸣从睡梦中惊醒,听得口口声声喊的是捉拿自己,知道准是有人透露了消息,太爷单派小队子来拿人了。琢磨着众寡悬殊,双拳难敌四手,人家一定已经四面布下了埋伏,硬闯不仅闯不出去,动起手来不免又要杀伤几个,手下一重,打死了人,案情反倒重大了。好在三班六房里都有熟识的人,一件说几句闲话的案子,就是见官,估计也吃不着什么大苦,就悄悄儿地对小虎说:

    “他们人多,里三层外三层地团团围住了,硬闯一定要吃眼前亏。不如我挺身而出,他们只顾逮我,趁人不备你赶紧跑回山里去给家里报个信儿,叫他们赶紧着人来探听消息,这个金鸡太爷,心狠手辣,什么样儿的事儿都办得出来。要是有个不測,务必设法救我一救。”

    说完,也不等小虎答话,开出门来在门口一站,四下里一看,几十个火把儿照着大门两旁的几把挠钩和地上的绳索,就叉着手大笑一声说:

    “你们大喊大叫的干什么呀?姓雷的又不跑,有什么事儿,只要下一个‘请’字,我自然会到,干吗这样失惊打怪的,吵得四邻不安?是朋友的,快把埋伏撤了,咱们一起进衙去见太爷。半路上跑了的,不是好汉!”

    那一帮酒囊饭袋,只怕有诈,还不敢近前。小队子的王班头本是绿林出身,倒懂得一些江湖上的义气,尽管新来不久,跟雷一鸣不熟,不过也听人说起过,知道他是条汉子,就闪出来答茬儿说:

    “朋友,是好汉的,劳驾走一趟吧!太爷吩咐下来的事儿,谁敢违拗?咱们都是在江湖上混饭吃的,谁也别给谁为难,有话请自己跟太爷说去。”说完,当即命令撤去埋伏,自己先迎了上来。

    雷一鸣也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跟那绍兴班头抱拳施了一礼。一众兵丁见雷一鸣自己走出来了,“呼啦”一声,把他转圈儿围了个严严实实。小虎趁大家只注意雷一鸣,冷不防从房里窜了出来,手舞双锤,众兵丁谁也不敢近前,眼看着他往黑地里一溜烟儿跑了。

    三班衙役中有跟雷一鸣交好的,听见太爷喊提人,才知道是小队子黑夜里把雷一鸣逮回来的。如今营救已晚,做不得手脚,只好瞅空子另找帮忙的机会。

    金太爷见雷一鸣提到,想起他一个走江湖使枪棒卖膏药的,居然胆敢在闹市之中诋毁父母官,不禁勃然大怒,一拍惊堂木,顺手抓起一把儿红头竹签来,数也不数,只说了声:“与我加力打这厮!”就扔下堂来。

    班中雷一鸣的几个朋友,面面相觑,做声不得,只是频频地与那几个掌刑的衙役递眼色。掌刑的会意,摁倒了雷一鸣,扒下裤子来,一板子下去见红,两板子下去见血,一递一板,两边一五一十地数着竹签,一共打了一百二十板──实际上是二十四板──这才住手,把个雷一鸣打得皮开肉绽,鲜血迸流。开头嘴里还大叫:“我犯什么罪了?为什么不问情由上堂就打?”后来就不说话了,只是一声声叫唤。太爷看了,才略为消去一些心头之恨。

    前面说过,衙门里打屁股,本来属于“罚”的一种,并不是为了逼供。今天金太爷打雷一鸣,名义上也是“罚”,是罚他“诋毁本官”之罪。他知道雷一鸣是“下九流”中人物,打他几下屁股,并不能羞辱他,所以一心只想让他皮肉上多受点儿苦。可是作为“罚”,又不便于使用夹棍儿之类的刑具,于是情急之下,抓起一把红头火签来,数也不数,就扔了下来,不单超过了“一百满杖”的规定,而且还特别声明,要“加力与我打这厮”。

    按金太爷想,这样的惩罚,也够这个卖膏药的喝一壶的了。但是他头一年当知县,不知道大堂上行刑打人有许许多多的花样和障眼法:同样是打板子,有一板见血,板板溅血的,但却只是伤着浮皮,看起来血肉模糊,其实并没有十分使力,也没有伤着骨头,敷上棒疮药,将息几天就好了;也有打了百十板子,一点儿血丝也不见,看起来好像打得很轻,其实里面的筋肉都打烂了,要是请不着名医诊治,就会终身落下残废。在衙门里掌管行刑这份儿差使的,出息较多,为了要瞒过堂官的眼睛,还非得练出几手绝招儿来不可。就说打板子吧,据说有那手艺高明的能人,一块豆腐干可以打二百板子外皮儿一点儿不破,切开来看,才知道里面成了烂泥了。今天掌刑的打雷一鸣,尽管没有打豆腐干不破的高明手艺,至少用的就是看起来挺邪乎实际上并不太重的那一手。这种事情,雷一鸣久闯江湖,心里也明白,就假意连声叫唤,装出一副疼痛难禁的样子来。这种花招儿,“鬼话夫人”从小在衙门中长大,倒是全都清楚,好在她今天没在太爷身边,大家瞒上不瞒下,总算没有露了马脚。

    打完了一百二十大板,金太爷又使劲儿一拍惊堂木,声势汹汹地问:

    “是谁指使你在学宫前闹市之中毁谤朝廷命官、诬指本县贪赃枉法、受贿纹银一千六百两的,快快从实招来!如有半点儿支吾,大关伺候!”

    话音儿刚落,三根无情木“噹啷”一声从衙役手中扔到了雷一鸣的面前。──堂上现在已经从“罚”变成了“审”,也就是说,可以用刑具来逼供了。

    衙门里的事情,雷一鸣听也听得多了,知道这是虚张声势,先打一个下马威,只要口供无处查对,也无法定罪,就给他来一个装傻充愣,无踪无影地胡指混说一气:

    “这是我亲耳在县前茶楼里听两个茶客说的。有鼻子有眼儿,千真万确,赃银是整整儿一千六百两。人家连那汇票庄的字号都说得清清楚楚的,那还有错儿!”

    “不许混说。那两个人都是什么模样?你记得么?”

    “那两个人,都是俩肩膀扛一个脑袋,一个鼻子俩眼睛,长袍马褂,瓜皮小帽,脑后拖着帽根儿……”

    “混账!问你认识不认识!”

    “见了面当然认识。那俩人一个是鹰鼻子鹞眼蛤蟆嘴,刀螂脖子仙鹤腿,细长个儿,罗锅腰,说一口绍兴官话;一个是矮小干枯,瘦猴儿似的,脸上好比是翻过来的石榴皮,鸡啄过的西瓜皮,尽管不是癞麻皮,也是个陈年桔子皮,三分有点儿像人,七分倒像个鬼,说话是本地口音,脖子上还拴着一面老大的十字银牌儿。缙云县城,只有屁眼儿那么点儿大,大老爷只要叫我去找,三天之内保管给你找来。是真是假,大老爷自己问他们得啦!”

    金太爷一听,说的这两个人,不分明是丁拐儿师爷跟小讼师李梅生么?心里先自有几分怯了,却故作镇静地说:

    “混帐行子!真是个卖膏药的,满嘴里胡吣。我不管你是从哪里听来的,没根没据,你就到处胡说乱嚷吗?”

    雷一鸣故意一本正经地说:

    “怎么没根没据?人家还见到了那张即期庄票了呢!大老爷试想,一个当县太爷的,拿着皇上的俸禄,吃着百姓的粮食,穿的是绫罗绸缎,住的是亭台楼阁,不为百姓办事,反倒贪赃枉法,你说叫人生气不生气?我在市上也没说别的,只说我们县里要是出了这样的父母官,就应该把他轰出缙云地界,让他回家吃老米饭去。这样义正词严,反对贪官的话,难道说错了吗?试问贵处的县太爷要是贪赃枉法,你是高兴呢,还是生气呢?”

    金太爷让雷一鸣半明半暗半真半假地一通挪揄,啼笑皆非,气得他抓起惊堂木来连连击桌:

    “住口!越发地胡说八道了!你见到本县贪赃枉法了吗?证据何在?拿来我看!”

    “嗨!不是跟你说了吗!你把我放了,限我三天,一准儿替你把那两个人找来,不就人证物证全都有了吗?”

    这一来,金太爷可再也忍耐不住,真地老羞成怒了。加上仓促晏起,来不及烧烟,这时候烟瘾儿大发,涕泪齐下,再也无心跟这个卖膏药的斗嘴皮子,就提起笔来,匆匆标了一张“造谣惑众毁谤本官犯一名雷一鸣枷示十天”的签条,恨恨地扔下堂来,怒气冲冲地说:

    “把你放了?给我找人去?没那么便宜的事儿!你信口开河,说得嘴皮子痛快,我叫你也尝尝在站笼里站上十天十夜是个什么滋味儿!站不死你也叫你掉一层皮,看你下次还敢胡说八道不敢!拉下去!快与我站起来!”说着,拂袖而起,像狼嚎似的喊了一声:“退堂!”就转身退进内衙,过烟瘾消气儿去了。

    立本等一伙儿在衙门口议论金太爷这一堂除本良之外全都放了,不知用意何在,看起来不是欲擒故纵,就是单盯本良一人,反正是凶多吉少,不是什么好事儿。又听大虎说起雷一鸣半夜里叫小队子逮走的消息,更是放心不下。过后见林炳等人得意洋洋地仗着一柄七星剑从衙里出来,太爷还不退堂,不知道审的是本良呢还是雷一鸣,不讨个确信儿哪里肯走?

    十八个人在衙门口外面等着,盼望会把本良和雷一鸣全放出来。但是透过那阴森森的仪门隐约传出来的,却是一五一十的打板子声和撕心裂肺的呼痛叫喊声。这一下一下的板子,门外人觉得都像是打在自己心上似的难受。好容易打完了屁股,不过两袋烟的工夫,退堂鼓就响了,大家全都伸长了脖子往衙门里面观望,盼着他们两个会一齐被放出来。但是从堂上拥出来的,却是一帮如狼似虎的衙役,两个人架着雷一鸣,一个人手捧标硃签条,另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打开了一架站笼,把雷一鸣站了进去。好在内中有自己人暗中张罗,脚下的砖一块也没抽掉,只是脖子和双手被木枷扣住,动弹不得。吴石宕人正要上前问个究竟,却被衙役们一顿鞭子竹板赶散了。

    立本等人回到客店里,商量对策。无奈雷一鸣不在,也没法儿去打听本良的生死下落,只得先安排下中午饭,借中午送饭的机会,跟雷一鸣暗暗地通一下消息,再到内监 (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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