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点击/收藏到桌面
一ㄈ巫永铮愿澜畏蛑苯影阉翘У剿诤榧遥飞喜灰⒏椤A矫畏虼鹩ψ湃绶梢话闾ё吡恕?br />
陈平眼看着轿子走远,想起刚才在寝殿里说的笑话,不觉啧啧称奇说:
“天下事儿真叫无奇不有。刚才在寝殿里,我还说是胡老夫子把她藏在床上的呢,这不是,才一转身的工夫,她就中了邪,自称起城隍奶奶来了!──这真叫无巧不成书,巧中之巧,巧而又巧啦!”
高老道听陈司令如此说,小黄眼珠滴溜一转,赶忙抢上前去半步,打了个稽首,陪着小心轻声地说:
“司令,姻缘前定,只怕这事儿不是什么巧合,也不是中邪,倒是真的呢!咱们的胡老爷,鳏居了五百多年,也该娶位夫人啦!小道这就下山去,按姓名地址先访一访那姑娘的人品,回来再扶乩占卦,请胡老爷的示下。要是确有缘份,这才真是天作之合,非得全县上下大办它一办,好好儿热闹它一番不可。到了那个时候,司令的月老大媒是推诿不得的,当然是要来亲自主持盛典的啰!”
陈平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情既蹊跷又凑巧,莫非真是胡老夫子的点化明示不成?高老道真要把这件事情办成了,胡老夫子心里一高兴,缙云县的风调雨顺全是我陈某人所惠所赐不说,就是本司令带兵打仗,有本方城隍的佑护,准也会所向无敌,旗开得胜的。如此好事,怎能不挑头不参与?他歪着脑袋斜睨着高老道,不觉拍掌哈哈大笑起来。
四、洪桃花是怎样成了城隍奶奶的
两顶轿子冒着酷暑用最快的步子抬回双溪口,一起停在桃花家门口。桃花娘不知真相,还埋怨树才嫂不该花钱坐轿子,挺不情愿地开发了轿钱。打发轿子走了,又半真半假地要树才嫂进屋喝茶吃点心。树才大嫂正不知怎么跟她说是好,桃花自己倒先开腔了:
“娘,茶水点心都不用烧,从今往后,孩儿不吃人间烟火食了。今天晌午,城隍老爷亲口对我说的:我跟他两个,五百年前本是夫妻,姻缘薄上写得清清楚楚,今世还应该是夫妻。再过几天,城隍老爷就要发花轿来迎娶了!快把爹请来,孩儿再给爹娘磕三个头,算是报一报爹娘的养育之恩。自古一入侯门深似海,再要见面,恐怕只能在梦中啦!”
在家里,桃花是个“小老大”,她的那张嘴,也是没遮没拦惯了的,不过在外人面前,倒是从来没有这么放肆过。她娘见她说得太不像话,半嗔着骂了她几句:
“死丫头,刚拜了佛回来,就这么乱嚼舌头胡说八道的,不怕亵渎了神明,天打五雷轰吗?都十八九的大姑娘了,说话还是这么不顾前不顾后的,幸亏树才嫂不是外人,要不,还不要笑掉了大牙?我像你这点儿年纪,都有了你哥了,在大人面前,敢说一句错话不?你呀,没大没小,连个规矩都没有!赶明儿嫁到潘家去呀,看街坊四邻怎么笑话你!”
桃花听了娘的数落,也不分辩,管自进屋坐到桌子跟前,打开了梳妆匣子梳头搽粉,把为上轿准备的大大小小红红绿绿一匣子首饰全戴在头上。这时候,她娘到厨下烧火做点心去了,树才嫂见不是事儿,忙跟到厨房去悄悄把进城烧香中邪的经过约略地说了一遍。桃花娘这才真的急了,忙撂下烧火棍儿到堂前来看,见女儿打扮得妖精似的,正坐在镜子面前嘻嘻地傻笑,心疼得叫了一声:“我的儿,你这是怎么啦!”搂住女儿,就嚎啕大哭起来。
树才嫂好不容易把她劝住了,提醒她赶紧去请大夫看病是正事。桃花娘这才止住了哭,就央树才嫂快去请村里的老医生胡景清,又找个孩子到地里把桃花的爹和哥哥叫回来,她自己在家里守着女儿,生怕又出别的事端。
病疬横行的日子,最忙的是大夫。尽管这个胡景清不是什么名医,但是在双溪口这个小村店里,就数他行医的日子最久,医道也算是最高明的了。树才嫂赶到胡大夫家里,说是给张甲家请去了;赶到张甲家,又说李乙家刚来人请走;赶到李乙家,李家的病人已经病危,正在倒气,胡大夫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取出几根银针来,用发抖的手给病人扎那最敏感的穴位。过了半天,总算缓过一口气儿来。树才大嫂赶紧要胡大夫到洪家去瞧病。李家的人还不肯放,树才嫂说了许多好话,半求半拉的,才把胡大夫给请了来。
胡大夫进了洪家,天色已经断黑,桃花的父亲和哥哥也都从地里赶回来了。这时候,桃花自己换上了做新娘子穿的大红吉服,脸上涂得红一块、白一块的,插了满头的首饰,端坐在床沿上,一家人三面围着她,正不知如何是好。见大夫到了,忙领到床前给桃花诊病。
胡大夫瞧了瞧桃花的气色,要给她号脉,她又死活不肯,满嘴里说的都是胡话,就是不肯承认自己有病。看那样子,不用诊脉也可以判断出是个受了惊吓痰迷心窍的症候,就坐下来开了一副清心降火安神镇静的药,宽慰了几句,叫桃花的哥哥跟他去取药,告辞走了。
当天晚上给桃花灌下一服药去,眼看着她渐渐安静下来,沉沉睡去,一家人稍稍放心了一些。老两口儿倒班儿守着女儿,总算一宿没闹。第二天一早,桃花醒来过一次,喂她喝了第二服药,没过多久就又沉沉睡去。家里人见她好多了,才完全放下心来。种田人家,庄稼是命根子,做父母的离不开病人,就打发做哥哥的下地干活儿去。
吃过中饭不久,村里的巫师李铁嘴陪着城隍庙的庙祝高老道来探望桃花的病来了。庙祝的手上,大包儿小包儿,倒是真没少拿;不过都是在本村的小店里买的,没有什么好东西,无非是些糕点鲜果之类。从他们午后到达洪家这一点判断,当然是先在李家用过了中饭的。再据此推究高老道从县里动身的时间,想必是起了大早儿。他跟洪家并不熟识,之所以要冒着酷暑如此急急忙忙地赶来探病,到底安的是什么心,就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明白了。
李铁嘴引见了高老道以后,大家落座。高老道先说了些“天时不正,瘟疫盛行,都是因为那些不信神的人逆天行事,才会遭此劫难”之类的说教,接着又说了些“陈司令昨天莅临城隍庙降香,小道忙于接待,令爱到来,疏于照应,以至于得病而回,深感不安,今日特地登门谢罪探望”之类的客套话。桃花爹是个老实巴交的种田人,听高老道一通转文,也不怎么明白,只知道人家是拿着礼品专程从城里赶来探望病人的,应该好好儿接待,除了频频催促老婆快烧茶做点心之外,连一句完整的客套话也答不上来。李铁嘴见枯坐了好久,高老道还不把来意说明,生怕耽误了工夫,就插进嘴来越俎代庖,开门见山地说:
“洪哥,你还不知道呢,昨天桃花在城隍庙里中了邪,幸亏有我的高道兄在那儿张罗相救,又代雇了轿子送回来,总算是不平安中落一个小平安。只是高道兄送走桃花以后,心中未免纳闷儿:想这城隍庙大殿,乃是阴间县衙的公廨,有显佑伯胡大老爷在此坐镇多年,何方大胆妖魔,竟敢在这里作祟?为解开这个谜,高道兄特意在昨天夜里设下乩盆,恭请本县城隍降坛,叩问此事。谁知不问倒还可,一问之下,不由人大吃一惊。高道兄,既然事情已经到了非说不可的地步,干脆把城隍老爷的判词拿出来,请洪哥过目看看吧!”
高老道诺诺连声,打怀里摸出一个方胜来,恭恭敬敬地双手捏着递给桃花爹,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桃花爹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四句短偈:
自古姻缘月老配,
陈公为我做大媒,
不是邪暑也非病,
双溪迎娶新人回。
桃花爹是个识字不多的农民,幸亏这四句短偈并不深奥,字也大都识得,连猜带蒙的,意思似乎也能明白。其实,正因为桃花爹认字不多,才会对这四句偈语深信不疑;如果粗通文墨,就会想到像这样似通非通的文字,怎么会是出于精通经史百家的胡老夫子笔下?在这突然降临的奇迹面前,他不去分辨是非真假,也弄不清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他双手捧着这张在黄标纸上用红硃写成的偈语,瞪着眼睛反复地读着,过了半晌,才呐呐地像是问高老道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
“这是真的吗?这难道是真的吗?”
高老道连忙站起身来,一手扶着他的肩膀,十分亲切又十分庄重地在他耳边轻声地说:
“千真万确,怎么不是真的?昨天夜里扶乩,有五云镇街面上的十几位绅董在场。这么大的事儿,小道敢说一句瞎话么?要是不为这件事,我能天不亮就赶出城来出这一身臭汗?洪老哥,你家姑娘要是成了城隍奶奶,你可就是城隍老爷的老丈人了。在这缙云地面上,您老可就是个非凡的人物啦!洪老哥,我和你今天虽然还是头一次见面,这个李道兄可是我的生死兄弟,我的为人,他可以证明,处长了,你自己也会明白的。总之,你听我的话决不会错!赶紧准备准备吧,所有妆奁,只管拣那最好的置办,一切开销,都由庙里承担,你尽可放心。钞票我已经带来,不够下次再送。吉期等我选定了,另行通知你。到了那一天,陈司令是媒人,还要亲自来主持大礼呢!
在迷迷糊糊之中,“成了城隍老爷的老丈人”,“在缙云地面儿是个非凡的人物”这两句话,桃花爹听得特别清楚,也特别受用。想到亲生的女儿不久就要永诀,他心里又酸又苦;想到她马上就要成为城隍奶奶,享受四方香火,他心里又甜又乐。在悲欢难分、苦乐莫辨中。除了频频点头连连称是之外,他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高老道见桃花爹已经入他彀中,赶紧见好就收,出门叫进两位高手泥塑匠人来,到桃花的床前请出城隍奶奶的金面来拜识过,又取走了桃花的一张照片,当天就回庙赶塑金身去了。
黄昏之前,胡景清出诊归来,路过洪家门口,顺便进去看看桃花的病情怎么样了。桃花爹说了中午高老道来过的事儿,又把城隍老爷的那四句短偈念给他听,一口咬定女儿是要去做城隍奶奶的,并不是生病,不用再吃药了,还再三请胡景清到了吉日一定要过来吃喜酒。胡大夫见桃花爹中的邪比他闺女还深,已经是“不治之症”,也不再劝,喝了一口茶,就告辞走了。
桃花的哥哥,好歹也算在小学读满了六年书,有些知识。傍晚时分,他从地里回来,听父亲说起高老道的话语,特别是看了那四句似通不通的偈语,对于这些神神道道的事情不大相信,甚至怀疑妹妹得病,也是这个老道做的手脚,极力劝他父亲还是给妹妹服药的好。没想到他父亲立刻大发雷霆,夹头夹脑地训了儿子一通。桃花娘在家里什么事情一向都是听男人的,今天的事情虽然觉得有点儿邪性,并不那么放心。当时我父亲如果还在县城,她也许会连夜赶来请教商量,可是那会儿我父亲远在江西前线,她知道我母亲跟她一样也不识几个字,问也是白问,见男人跟儿子发那么大的火儿,吓得她连话也不敢讲了。
事后,胡景清也曾很感慨地对病家说:“神医扁鹊认定病有五不治,信巫不信医是第一条。桃花受惊痰厥,交给医家去治,倒还有八分希望;神巫一插手,就只好等着白日飞升,谁也救她不活啦!”
城隍老爷娶媳妇儿,这在缙云地面还是件亘古以来未曾有过的新鲜事儿。既有地方绅董特别是辛亥革命老前辈、国民党的中央委员出面,又是现任的省保安军司令做的大媒,如此千载难逢的大喜事,当然是全县上下都得热闹一番的。那一阵子,全县人谈论的都是这件大事,年已九岁的我,当然也很感兴趣,何况桃花是我的表姐,就四处打听,所以这件事情,对我的印象特别深刻,至今记忆犹新。
不识趣的是现任县长,他不但是个大学毕业生,而且是个作曲家,尽管也很罗曼蒂克,但他热衷的是组织歌咏队、话剧团、宣传抗日;他亲自作词作曲的歌曲,印发给各学校教唱,县政府在城隍山戏台演出话剧《野玫瑰》,他和他夫人同台演出,演的还是夫妻,不过一个是汉奸,一个是特工。但是他对于当地老百姓的迷信、嗜赌、械斗等等恶习,是深恶痛绝的,不止一次亲自下乡去禁过赌、排解过械斗。城隍老爷要娶活人为妻的消息传到了他耳朵里,他马上想到了“河伯娶妇”的故事,很想当一回缙云县的西门豹,出面阻止这件荒唐的事情。后来架不住他的智囊们极力相劝:不要跟地方势力关系弄得太僵,不然,什么事情也办不成。抗战时期的县长,省政府基本上无力管辖,一切都要仰仗地方势力的支持,看绅董们的眼色行事,得罪了地方上,县长就成了没脚的螃蟹,寸步难行,处处掣肘,可怜到甚至连饭也吃不上。何况这次出面牵头的,名义上是城隍庙的庙董,实际上的后台是党中央委员,县太爷知道自己有多大力量,掂掇再三,终于还是知难而退了。不过他总算没有向封建迷信投降,学一个装聋作哑,充耳不闻,任凭阴间的县太爷怎么娶媳妇儿办喜事儿,他这个阳间的县太爷既不去送礼,也不去道贺,跟他来一个阴阳各路,各行其政。
城隍庙这边,不管你县太爷赏脸不赏脸,一方面大红喜帖照送不误,一方面也没有把县衙门放在眼里,县太爷不赏光,他那里喜事照办不误。当时的城隍庙,实行的是庙董管理制。十几个庙董中间,上至绅衿富商、会道首领,下至流氓头子、叫花头子,无不包罗在内。高老道虽不是庙董,却是庙董们推荐任命的实际主事者,一切乾方的银钱出入、收受礼品、采购货物等等,都是他在张罗。
城隍老丈人这边,由于桃花爹是个不善应酬的粗人,一切有关妆奁、礼仪、乐班、酒水、杠脚等等的坤方大小事务和收受礼品、银钱出入之类,全由高老道的生死兄弟、双溪口村巫师李铁嘴一人独力承担。只见他手里捏着大把大把的钞票,跑进跑出,忙前忙后,满面红光,精神焕发,简直比他自己娶媳妇儿还高兴。
桃花那天服了胡大夫的药,神志刚刚清醒了一些。第二天听说高老道拿着城隍老爷的亲笔帖子来求亲,父母亲已经答应了,正在为她准备丰盛的妆奁,突然间安静下来,高高兴兴地梳头洗脸,打扮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躺在床上不吃也不喝,只等着上花轿做城隍奶奶了。
只有桃花的娘眼看着活蹦乱跳的大闺女说话间就要到阴间去成亲,从此再也不能见面,不像嫁给潘家,尽管家里穷些,却只有五里路,一年中至少还能见她三次五次、十回八回的,因此越想越觉得闺女嫁城隍还不如嫁平头百姓。她心里悲痛,男人又不听她的,只有自己一个人躲在家里想一阵哭一阵。哭烦了桃花她爹,跺着脚把她大骂了一顿,说她不识事务,不知好歹,在大喜的日子口煞风景,把她拖到楼上倒锁了起来,再也不许她下楼了。
缙云县是个山区小县,交通不便,与外界的交往比较困难。尽管这里自古以来就是出文人才子的地方,但是科学文明在这里还是刚刚萌芽,老百姓头脑中的封建迷信思想简直是根深蒂固,一时间还无法解决。因此一直到了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城隍老爷在乡民中的声望,比起县太爷来,仍不知要高出多少倍。在他们的心目中,县衙门自古以来就不是替老百姓办好事的地方。除了收缴赋税,还要打屁股,如今还要抽壮丁;只有城隍老爷的庙才是老百姓攘灾祈福的地方。善男信女们家里有了什么事情,不论大小,都要去问城隍,求城隍。孩子病了,到城隍庙的大香炉里包一包香灰回来开水冲服,这是城隍广济万方、普度众生的神药;出门去做哪路生意,或夫妻反目如何和解,都可以到城隍庙去求梦,请城隍老爷在梦中明示;甚至家里走失了一头猪,也可以到城隍庙去求一根灵签,问问失落在何方,能不能找到。城隍老爷虽然不会说话,却是有求必应的,城隍庙的门槛虽然高,却是谁都可以迈进去的。它跟县衙门的阴森可怕、无钱莫进适成对比,这就难怪老百姓们愿意接近城隍而躲开县衙门了。
县衙门里,除了一大帮官幕吏役之外,在各乡各镇各村各店,还有许许多多乡长镇长村长保长之类的人物专为县衙门效劳;城隍庙里,除了庙董庙祝之外,各乡各村也有他们的代理人,那就是巫师巫婆之类。他们平时都是靠城隍和鬼神吃饭的,因此城隍庙里有什么大的举动,只要通知他们一声,就全能办得熨帖周到。别看他们手里没有传票、命令、链条、刀枪之类,可办起事儿来,却比衙役公差们要麻利脆快得多。这里的原因奥妙,就在于官府的令儿是可以反抗的,而神佛的令儿是无法反抗的──因为神佛无所不在,根本无处可逃。
眼下,全县众神之尊的城隍老爷要娶媳妇儿了,这么大的喜事,全县的老百姓谁敢不捐资输粮?尽管是抗战时期,烽火不息,连遭灾疬之后,已是民穷财尽,但是善良的赤子们宁可自己饿肚子,吃野菜,也要把水旱病疬重重灾难之后仅余的些许财物,一点儿一点儿地敛聚起来,敬献到庙董庙祝们的手中。至于财东大户们,那是当然不会错过这个大好时机去结交城隍、大做功德的,除了送去大量猪羊牛、鸡鸭鱼之外,陈年的佳酿,真丝的被面,绣花的龙袍,精美的摆设,都有人送到城隍山上去。把胡深的新房布置得花团锦簇,富丽堂皇,比他在世的时候不知要显赫多少倍。
桃花水米不沾牙,奄奄一息地躺着,只剩下一丝儿微弱的气息,拖过了六天,到第七天早上,终于香消玉殒,紫玉成烟,一缕芳魂先期到达城隍庙与胡老夫子圆房去了。
由于天气太热,不能停尸;更主要的还是城隍庙里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不能久等了。好在一切已经准备妥当,棺木、装裹也都现成,当天上午九时正,在李铁嘴的号令下,按照新娘子上轿的仪式,吹吹打打,鼓乐喧天,在鞭炮声中,盛装入殓。另外专扎了一个彩亭,罩在大红色的棺木上,权代花轿。午时三刻,花炮三声,“彩轿”起杠了;乐班前行开路,云锣鼓钹,箫笙管笛,胡琴琵琶,奏着粗细十番乐,“显佑伯”、“永宁侯”的全副仪仗执事引导着棺木随后,接着是一溜儿小轿,抬着神亲鬼戚、经办大员。最后是新娘子的嫁妆,一杠接着一杠,哩哩啦啦的,抬了足有七八里地长,只有这个时候,桃花的娘才被准许放下楼来,按照当地女儿上轿的习惯,在大门里一声高一声低地嚎陶大哭──从“彩轿”起杠哭起,直哭到末一台嫁妆出门,哭了足有半个多时辰,终因伤感过甚,失泪过多,眼前一黑,訇然倒地,晕死过去。
尽管我父亲不在县里,桃花她爹也没忘记我们这家亲戚,早早地就打发知客手捧着喜帖报喜来了。我母亲一生信佛,什么鬼神都拜,对于这样的旷古盛典,当然不会放过更不会反对。按照两年前她自己亲口的许诺,只要桃花出阁,她一定带上我到双溪口去吃喜酒。所以桃花“上轿”的前一日、也就是她咽气的当天,我母亲就带着我坐了轿子赶到双溪口洪家来了。
城隍奶奶上轿的那一天,尽管我是名正言顺的城隍老爷的小舅子,但是主事的没有想到这一层,没给我单独叫一顶轿子,而是仍旧像我前一天进山一样,与我母亲同坐一轿。尽管我母亲体重不足九十斤,九岁的我体重也只有四十多斤,但是酷暑热天的,也够轿夫们一戗。我听他们与李铁嘴在讲价钱,要求加价,但是被李铁嘴狠狠地顶回去了:“给城隍老爷办差,赏你几个钱就应该知足,你还想得罪城隍老爷,多讨几个钱抓药去呀?”我不顾母亲的反对,彩轿起杠以后不久,就以轿子里太闷太热为理由,下轿去自己随着彩轿走,一方面让抬轿子的轻松点儿,一方面也借此多看看沿路乡民们的迎送礼节。
每逢“彩轿”经村过店,进村头出村尾,村民们都按照新娘子过境的礼节迎送。村子里大户人家的太太小姐们,还多少有点儿“菲礼薄仪”敬献给城隍奶奶以作“添箱”,以图福佑。桃花的爹坐在第一顶白布篷竹轿里,每次受礼答谢之后,脸上就添一分儿喜色。他张大了嘴巴,光知道逢人就作揖,高兴得只会说“同喜!同喜!”别的话,似乎全都忘记了。
“彩轿”抬进城隍庙,在大殿上停了大约两个小时,就吹吹打打地抬到庙后事先砌好的浮厝里去封严了。后殿和寝殿上,四尊新人的塑像,都已经塑造完毕。后殿的塑像比真人大些,寝殿的塑像基本上与真人差不多。新娘子虽然穿戴着凤冠霞帔,脑后还多了个发髻,可那姿容神态,塑得栩栩如生,十分逼真,果然与桃花生前一般无二。新房里放满了新娘子的嫁妆,橱柜箱笼,大小桌椅,枕头被褥之类,一色儿全是上等原料制成。合县绅董们送来的各种礼品,更是五光十色,琳琅满目。其中单是龙袍霞帔,就不下十七八件之多,以致挺大的新房里,塞得满满堂堂的,放也放不下。
婚娶仪式是以塑像的开光代替的。这一天,陈司令果然没有失约,亲自来主持成婚仪式──替塑像揭下了红绸,点燃了第一炷香,放起了万响鞭炮。隆重而热烈的仪式结束之后,合县绅衿坐下来喝喜酒,老丈人和大媒人并排坐在上首,接受众人的祝贺。
婚礼办得极为体面,酒席更是十分丰盛。这场“城隍娶妻”的旷古盛典,到底收入了多少钱,花掉了多少钱,那就只有少数几个庙董庙祝们心里明白了。捐资输财的功德名单,事后当然是要张贴公布的,不过一者支出多少是篇糊涂账,二者做好事的人大多不愿留下姓名,名单中光是“无名氏”就不知有多少个。凡是捐资数目相等的无名氏,榜上只要有一处,就人人都以为那是自己,还有谁会去查问呢?因此,庙里收入究竟多少,也是一篇糊涂账。就这样糊涂进糊涂出的,谁又能查得出庙祝、庙董们究竟一共中饱肥私了多少钱呢!
婚事办完,皆大欢喜,只有一个人,越琢磨越不是滋味儿。这个人,就是桃花的未婚夫潘振华。他在病中,听说城隍老爷稀里糊涂地把他的老婆给抢走了,气得直咬牙。“花轿”在他家门口抬过去,他也不是不知道,只是身子软得跟面条儿似的,挣扎不起来,也无可奈何。事过一个多月以后,他的身体渐渐复原了。有一天,他戴了顶草帽,独自一人,说是出去走走,从此就一去不回头。
几天以后,有人从城里带回来一个消息说:城隍庙寝殿里新塑的城隍老爷和城隍奶奶的像,叫一个戴草帽的年轻人三拳两脚全给踢倒了,踢倒之前,还给了城隍老爷好几个耳括子。等到庙祝闻讯赶去,塑像已经倒在地上,现场只留下一个写有“潘记”字样的草帽。据此推测,这个胆敢殴打城隍老爷的年轻人,九成半就是潘振华。塑像当然很快就修复了,而且再一次开光,再一次敛钱,再一次热闹;可是潘振华究竟到哪里去了呢?他家里四处打听寻找,结果都是泥牛入海,毫无消息。直到解放以后,潘振华穿着灰军装来接管县政府,大家才知道他当年得罪了谁也不敢得罪的城隍老爷胡大人,走投无路,被逼上了梁山。当时缙云南乡一带正是浙南支队的根据地,就参加了土八路,打游击去了。──有那么一笔老账搁在那儿,难怪潘振华到了县政府之后,很快就促使缙云县政府做出一项决议:除保留一株古樟之外,彻底拆除城隍庙,遗址改为文化馆和图书馆,这是后话。
城隍奶奶重塑之后的塑像在后殿落成的第二年,一次日机的轰炸中飞来一块弹片,不偏不倚,正好把它的头髻给削掉了。于是高老道传出话来说:桃花是个现代姑娘,不习惯于梳头髻,庙董们商量的结果,打算给城隍奶奶第二次重塑金身──塑一尊完全摩登的、烫头发、穿翻毛皮鞋、呢大衣和长统丝袜的塑像。只是此议刚刚提出,还未付诸实施,日寇就从永康县沿着公路线打了过来。时局吃紧,有钱的绅衿们纷纷逃到乡下,缙云县唱开了空城计,庙董们自顾不暇,这又一个旷古未有的伟大创举,无法付诸实施。等到抗日胜利,高老道也已经羽化飞升,没有人再牵头张罗,这件事就这样烟消云散,不了了之了。
五、尾声:城隍的毁灭与复辟
尽管缙云县解放之后不久,在潘振华的主持之下,以破除迷信为借口,把城隍庙彻底拆除了,但是以地方绅衿和各乡镇村庄中的“神童”和“灵姑”为代表的迷信保守势力仍然相当强大,尽管他们慑于共产党的势力,不敢堂而皇之地出面阻挠拆除城隍庙,但是他们却以“保护古代艺术文物”为借口,愣是把胡深的香樟木雕像给抬到城西溪边的观音阁里去,借观音菩萨的宝殿一角暂且栖身,继续接受善男信女们的香火。
观音阁长期以来是缙云县城的叫花子栖息之地,一到了夜晚或风雨交加的日子,这里到处是横躺竖卧的叫花子,瞎的瘸的都有,大小男女齐全。本来是掌管一方百姓生死祸福的“冥官”,也因旧政权的消亡而丧失了原有的权力,不得不与叫花子们为伍,无形之中成了“丐帮”的帮主,也算是胡大老爷的流年不利,晚景凄凉吧。
胡深的落魄并没有以贬到花子群中就算到头。到了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革命派们刚刚集结起来,打出了旗号,开始上街荡涤污泥浊水,横扫牛鬼蛇神,头一把火,就烧到了胡大老爷的身上。因为他是当地封建迷信的总头目,不把城隍老爷连根铲除,不仅本县、外地的善男信女们还要继续偷偷儿来上香磕头,分散在各乡村的“神童”、“灵姑”们也还会兴风作浪。因此,革命派头头们一声令下,一群人扛着红旗、高举着红宝书,敲锣打鼓地涌进了观音阁,一顿棍棒,先把观音大士的泥胎砸了个粉碎,然后用稻草绳把胡深的香樟木雕像五花大绑地捆了个结实,用一根竹竿穿上,抬到了溪边的乱石滩上,浇上了汽油,一把火给烧了个干干净净。一件保存了五百多年的明代雕像,就这样彻底被毁了。──从文物的角度着眼,还真是一件十分可惜的事情。
不过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历史上的沧海桑田,风云变幻,是没个定准的。胡深的雕像被焚还不到三十年,仅仅在“文化大革命”结束之后不久,当年被皮带棍棒镇压下去的封建迷信又逐渐抬头,那些被迫不许信奉礼拜城隍老爷的善男信女们,又重新信奉礼拜起胡大老爷来了。没有了城隍老爷的雕像,怎么办呢?到哪里去上香许愿呢?聪明的香客们自然有办法,他们成群结队地手捧香纸到县图书馆当年胡深坐过的神案位置前面,堂而皇之地点上香烛,磕头许愿,烧化纸钱。于是县图书馆变成了没有城隍老爷的城隍庙,香客之多,大大超过了进图书馆看书的读者。更具讽刺意味的是,这些香客中间,居然还有当年火烧城隍的革命造反派,甚至还有共产党员和支部书记呢!
事情愈闹愈凶,最后居然发展到善男信女们重新用樟木雕了一尊胡深的像,强行抬进图书馆中,公然要求县图书馆搬走,恢复城隍庙的香火。封建迷信势力之大,居然连县委和县政府也无可奈何,几次相持不下,几次出动军警,几乎动武,新闻报导从县报、省报一直上了《人民日报》。小小缙云县,别的不出名,一个封建迷信势力强大,城隍复辟;一个花七万块钱请毛阿敏去唱歌,让毛阿敏敲了竹杠还逃税,被新闻媒体炒了个全国皆知!
到了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为什么还会在文化发达的东南沿海地区演出这种闹剧呢?有人分析其根本原因,还是因为官僚腐化,老百姓对官僚失去了信任,产生了求官不如求神的思想,于是在这种思想基础上继续发展,终于在社会主义的国家产生了“城隍复辟”这样的咄咄怪事!
缙云是个文化之乡,出过不少文化名人,为什么尽办些缺乏文化的傻事儿呢?值得深思!
──1999年2月12日写于北京双旗杆蠲兴楼
原载《章回小说》2000年第1期
附录三:
又是一匹千里马
王立道
1977年5 月,中国青年出版社文学编辑室接到一部一百多万字的巨著:《括苍山恩仇记》。这个时候,来了这样一部大书稿,大家怎能不惊异万分!
文坛已萧条了十余年,许多知名作家还没能彻底摆脱困境,哪有情绪写这样的大部头!
再看作者,楼兴蠲,一个从未在文坛露过面的人物,也从来没有听人说起过的作者,突然从天而降,展示如此浩大的工程,莫非又有文曲星下凡了?
根据以往的经验,审读和编辑这样一部巨稿,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一是长,不可能一口气读完,要理清结构,了解书中人物,恐怕读一遍两遍是不行的,这就需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一是无名作者,一动手就写这么长的稿子,怕不会太成熟,无论分给谁,一时都难腾出手审读它。所以一直摆在黄伊对面一位编辑的案头。黄伊也曾翻开看了看,是用章回体写的,心里一动。因为,他历来看重中国文学的传统,对通俗小说尤其感兴趣。五十年代初的一次扫黄,他专管过一阵通俗小说,并一举挤垮了黄色书刊市场。但他不好主动要求看它,且看室内如何处置。
室内不少同事也很注意这部百万字巨作,不断有人翻阅。一回,一位编辑看了几章后说:“是部有趣的书,如果在香港,一定会出版,并且畅销。”言下之意,这种书在大陆是不好出版的。
黄伊也去看那几章,觉得问题并不太严重,因而对那位接手这部稿子的编辑说:“这部稿子,如果想退,请先告诉我。”他不是什么官员,年龄却最长,编龄也最长,大家都尊重他,所以才敢提出这种要求。
过了好长时间,室内召集几个翻过这部稿子的编辑开会,表决对这部稿子的取舍。黄伊静候表态。不料,四位看过稿子的人,两位同意接受,两位主张退稿,二比二,主任也难裁决。问黄伊如何看法。黄伊说:“我站在接受的一方。反对接受的同志的理由是,稿子里有性描写场面。我以为,只要内容健康,可读性强,就应接受出版;性描写如不适当,可以建议作者删去嘛。”结果二比三,书稿就留住了。
稿子交谁处理?室领导稍加权衡,决定交给黄伊处理。
黄伊早就想再组织一些通俗小说了,可社会上所见的通俗小说太不理想,不是文字粗劣,就是内容庸俗,正约不到雅俗共赏的好稿子,就欣然接过了这部稿子。
审读这样大部头作品,一定要格外细心留神,最好一气读完;如间隔时间太长,可能会把编辑的整体注意力割裂成碎片,以致难以掌握作者的完整思路和作品的整体结构。总之,要花很长时间。作者显然是一株文学新苗,又初发于乍暖还寒的早春二月,其焦急的心情可想而知。于是就致函说明,请他耐心等待。
与作者的通信,总不那么顺利,每封信往往拖很长时间。而回信的笔迹,行文的风格,也大相径庭,时常变换。黄伊觉得奇怪,难道此稿不是出自一人之手?可从全书一百多万字看,又不像是二人以上的合作产物。这中间必有蹊跷。于是坦诚相问,希望了解作者的真实情况,编辑部会保护作家权益的。
作者这才坦直相告。
作者的真实姓名是吴越,楼兴蠲是他的妻子。之所以署妻子 的名字,说起来话长,而根源则在长期的左倾路线的干扰。
作者一再声称,他初次写小说,知识不足,等等,而实际上,他曾是中国文字改革委员会的研究人员,语文基础相当丰厚,历史知识渊博,是位有血性的学者。书中还专写了一章清朝末年文字拼音化运动的故事,以纪念“当年那些苦心孤指、孜孜不倦把自己的一生精力贡献给祖国语文改革的可爱的疯子们”,由此可见,作者并非一般等闲人物。
不知由于什么原因,作者身陷牢狱。在劳改农场期间,他以超常的勇气,坚韧不拔的毅力,藏在一个不易被人发现的阴暗的角落,写他心中的故事。他在一封信里说:“在‘四人帮’统治下的‘红色恐怖’时代,我冒着千难万险偷偷儿地写这么一部小说,当然不会是由于活得无聊,以著书自娱来打发多余的闲情逸致。”显然,作者虽然身陷囹圄,但他仍未忘却一个战士的责任。这风险就更大了,弄不好会有杀身之祸。他能够坚持下来,写完这部书稿,是因为他对眼前的昏暗持一种藐视的态度,严寒至酷,春将不远,黑夜至深,黎明将至,他对生活充满了信心。1977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还没开,他就把书稿投寄给中国青年出版社了。那时候,他的冤案还未昭雪,原单位或劳改农场对他的写作能否理解和认可还难以揣度,所以寄稿不得不借用妻子的名字。至于为什么投给中国青年出版社,而不投给更有权威的专业文艺出版社,这不能不与中国青年出版社以扶植青年作家和初登文坛的新苗为己任的一贯作风有关。同时,黄伊向许多作家报春、呼唤,已传遍东南西北,也大有关系。
其实,吴越把稿子寄到中青社之前,也曾寄希望于自己家乡的出版社,但是稿子投寄了去,不久就退回来了,不是因为书的内容不好,而是因为作者是“摘帽右派”,还在劳改农场里。而黄伊同情弱者的名声早已不翼而飞。作者被错划,仅因曾建议“党政分开”,他相信高山流水总有知音,所以更看重中青社。
黄伊了解了作者的经历,了解了这一百万字来之不易,既深表同情,也肃然起敬,审稿时尤觉字字千斤,加倍珍视。
小说写的是一百多年前的事,太平天国失败后,清廷末代腐败不堪,贪官污吏泛滥成灾,山河破碎,民不聊生,官逼民反,广大群众汇集白水山,发动一场惊动朝野的起义,以谋再造一个新的太平天国。
括苍山东跨仙居,南控临海,其主峰米筛朗峰海拔1382米,为浙东第一高峰。西凭峰峦,东望沧海,气象恢宏。浙东人杰地灵,群策群力,内反封建统治,外反帝国主义列强,声势浩大。
尤其可贵的是,作者继承了中国小说传统的结构方法,一章一个故事,一回一段曲折,结构紧凑,情节起伏,具有一般通俗小说紧扣读者心弦的魅力。
黄伊一向着重文艺作品的民族性,只要不落俗套,思想健康,人物性格鲜明,通俗文学本身并不是低品位。他反复研读了这部作品,汇集了五位编辑的共识,终于向作者宣布了这部书稿的命运。请看他写给作者的一封言实而意切的信──
吴越同志:
您好!
您写的小说《括苍山恩仇记》,在编辑部已经耽搁了好些时日。这本稿子处理的时间较长,有这样几个原因:一是稿件本身是一部大部头的作品,全稿一百多万字,一个人读一遍,就要花比较长的时间;二是这部稿子所写的题材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为了确定本稿的取舍,研究本稿的优缺点,前后有五位编辑通读了全稿;三是主观上的原因,我们工作抓得不紧。所以,在没有正式决定本稿取舍之前,审稿时间太长,是首先要向您说明及请您原谅的。
我们研究后,关于《括苍山恩仇记》一稿,有以下几点看法及意见,想跟您商量:
一、关于本书的主题思想及总的估价
小说集中描写太平天国失败后贪官污吏的欺压盘剥,广大农民群众逐渐认识了反动统治阶级的真面目,在太平天国革命精神的影响下,官逼民反,到白?(精彩小说推荐:
)
( 括苍山恩仇记 http://www.xshubao22.com/5/557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