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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独家新闻出现了。观众最喜欢看的,就是一些造成恐慌的新闻,这也是为什么全球各大电视台反复播映空难、火车意外、大楼火灾、有人死掉之类画面的原因。只要我们的新闻一播出来,我们的上级电视台也一定会跑来借母带的。松叶银行是现在最热的新闻,如果有一个电视台不小心把不能报道的东西给播出来了,那么每家媒体都会理所当然地觉得‘既然他们报了,那我报应该也没关系吧’,就这样,不出今天傍晚,各大电视台播的估计就全是有关松叶银行的新闻了。你们等着瞧吧,今天虽然只有BS东京电视台一台摄像机,明天你们要是再来松叶银行的话,估计会是一大堆摄像机一字排开了.”
听完栗山记者的这一番话,我凝望着那栋黑色花岗岩的建筑,心里不由一阵激动。
此刻,在这栋黑色花岗岩围成的大箱子里,松叶银行町屋站前分行的职员们,估计还在一无所知地进行着曰复一日的正常业务吧。他们也许是不幸的,因为他们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了一家错误的分行,而这一切不幸其实跟他们是没有关系的,毕竟泡沫经济时拼命地向那些老头老太推销融资型变额保险的职员,估计早就调到别的分行去了。
我扭头看向尾竹桥通的前端。在通往町屋殡仪馆那条路的转角处,终于看见那些我们招募来充当临时演员的无业游民们正三三两两地走向松叶银行。凝神一看,发现每条斑马线、每个红绿灯处,都跟从地底下冒出来一样出现了大批表情异常的人,这使得原本比较冷清的地方变得有些热闹起来。而转眼之间,松叶银行前面的人行道上,已经挤满了各种年龄的男女老幼了。小塚老人沉着地说道:
“正午快到了。栗山先生、白户,下面就要麻烦你们二位了。”
我点了点头,然后把椅子旁边放着的小手提包拎到桌子上,从里头拿出家用数码摄像机,再次检查电池的电量与带子的长度。说老实话,我都已经不知检查过多少次了,但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再次复核了一遍。摄像机用的是直径2厘米左右的CCD镜头。看着我的动作,栗山露出一副很开心的样子朝我说道:
“白户,看来你已经很熟练了嘛。好吧,我先出去,然后你在这儿等个10多分钟,不要被别人看出来。银行内部的画面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把这个城市的人对松叶银行多么没信心的神情和态度拍到位,记住,你的目标就是要拍出鲜活的人性情感。拜托了。”
栗山朝我比了个老气的“V”手势,然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迅速地绕过桌子,消失在咖啡店的自动门口。看到栗山记者的“V”手势,我差点也.想向他回个相同的手势。
松叶银行正前方,不知从哪冒出来的Bs东京电视台的转播车闪烁着危险警告灯,非常随意地找了个空地停在那里。摄像师们避开几辆乱停的自行车,将摄像机的三脚架安置在一个视野开阔、平坦安全的地方。看来栗山说的没错,这次的行动纯属偶然,根本不是为大型拍摄准备的阵营,工作人员控制在最少数,只有摄影师、灯光师与录音师各一人,那三位工作人员将器材安置好以后,就开始等着外景记者出镜了。
栗山从咖啡店下去后,很快就出现在三岔路的斑马线上。平时安静的斑马线上,此刻竟一反常态地站着密密麻麻的家庭主妇与老人们。站在最前面的一排一看信号灯变绿,立即向马路对面的松叶银行门口冲去,那架势好像等不及了似的。栗山亦混在人群中向立在松叶银行门口的摄像机快步走去。
认真看着外面的我耳边传来小塚老人冷静的声音:
“一切已经开始了。计划的安排费时费力,而真正执行起来却只是转眼间的一下子。”
我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眼睛却一刻也没有离开松叶银行的门口。印着绿色标志的自动门从出现第一个挤兑者开始,就一直处于开启的状态一一因为一直往里涌的客人使门根本没机会合拢。
分行门前到处是一堆堆跟肉丸子一样聚成一团的挤兑客户,因为一直没轮到自己,所以都掩饰不住自己焦虑的表情。这些人一边伸着懒腰,一边踮着脚尖试图越过前面人的肩膀,看看银行内的状况。
很快,银行门里面跑出一个男子,正是守灵那晚到老太太家的副行长野田恒夫。他吃惊地看了看人行道上熙熙攘攘的大批群众,惊慌失措地往隔壁的干代田线町屋站前派出所跑去。
时间差不多了,我按下录像键,把数码摄像机轻轻放到手提包里,然后向小塚老人点头示意,步出咖啡店。
我走到铺着彩色粉蜡笔风格地砖的人行道上。等到正式开始拍摄后,我竟发现视野比平常走路时更加开阔,连平常不会关注的细节,现在都会清楚地意识到。
此刻街道的样子和30分钟前已经完全不同了。那些从此处路过的大人小孩,全都好奇地停下来看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那些围着松叶银行的客户,则满心想着要把折子里的钱全部领光。这种情绪是会传染的,很快,周围蔬菜店和玩具店老板全都慌张地拉下了铁门,看那阵势大概是准备关上店面好回家拿存折赶往松叶银行吧。
我装成一个不相干的路人,若无其事地穿过从町屋站前分行沿着尾竹桥通一直排下去的人们。在BS东京电视台的转播车后方,停着一辆闪着警灯的巡逻车,而银行前面正站着几个年轻的警察,他们正表情僵硬地站在那里,看来那位副行长的搬救兵行为起了作用。不过这明显是无效的,因为储户们是享有随时取现的自由的,在储户没有过激行为的情况下,警察是没有权力对储户怎么着的。
当然走到松叶银行门口附近时,却见栗山正在跟他的同事进行着灯光测试。但我们即使目光相会,也装作毫不认识。我转了转腋下的手提包位置,挤兑者排长龙的情景立即在我的镜头笼罩之下。此刻这些挤兑者正排成两列长龙的行列。虽然这些挤兑者的性别、年龄与存款金额各不相同(奇*书*网^。^整*理*提*供),但有一点却是共通的,那就是全都没什么生气一一既没有暴戾之气,也没有温良主气。
我用手提包里的摄像机偷拍着这些来取钱的人们的脸,一面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沿着人行道往队伍的最后面走去。左手边是一辆辆停得乱七八糟的自行车,而右手边则是一个个面无表情、动作僵硬的储户。人行道旁每一根电线杆上都安着一个扩音器,里面正传来令人怀念的流行老歌。当时播放的好像是霍尔与奥兹二人组(Daryl Hall & John Oates)早期的畅销歌《有钱女郎》。这可真有点黑色幽默的味道。
我一路拍到队伍的最后,这队伍可真够长的,我在五金行那个转角处拐了弯,好不容易才在蜿蜒100多米处找到了队伍的尾巴。我在队伍的最后一名排好,悄无声息地加入了挤兑者的队伍。
我身上穿的是一件普通的夏季西装,西装的内袋里,当然装着必不可少的存折与印章。不过我口袋里的存折和印章,可不是那种为临时演员准备的假货,而是我自己的常用存款账户。我以前基本上都没有什么积蓄,自从跟着小塚老人之后,总算有了一些闲钱,但这段时间基本上都拿来买松叶银行股票了,所以存折上剩下的余额并不多。但即便如此,我还是打算领到一分钱都不剩。
排在这条移动速度跟蜗牛一般的队伍后面,我莫名地有一种感觉,那就是这些排队人的表情,我不知道在哪里见过。我反复寻思,也无法得出个所以然来。
等到队伍前进20米,经过那家我常去的牛肉面店后,我总算把自己内心的那个谜团给解开了。眼前这些为了取清存款账户而集合在此的人,脸上的表情和老婆婆自杀后、在守灵夜现场的受害人自救会的老人们一样。大部分的人既不是生气也不是难过,好似没有了任何的感情,已经麻木了。但从他们那空洞的眼神里,我分明看到了一种为自己信任的东西所背叛时的神情。
足足用了我30多分钟时间,总算行进到了分行的门前了。我们进攻的这个分行其实是个清水衙门似的闲散分行,平常即便提款机都很少需要排队的,而现在却面临着突如其来的挑战。
我偷偷确认了一下电池与带子的余量,没想到这台可以拍90分钟的机器,液晶画面竟显示电池标记只有原来的一半,难道我这么背?在关键时刻就没电不能拍了?
银行显然启动了应急预案,运钞车很快开来,它野蛮地截断了排队储户,缓缓消失在银行背面。无数道愤恨的目光紧追着那辆没有窗户的厢型车。银行自动门旁,站着警察以及一位不认识的职员,那位中年职员一边频频地弯腰鞠躬,一边用几乎哑掉的声音喊道:
“让各位等这么久,真是非常抱歉。大家的钱一定可以领到,请各位再忍耐一下。让各位担心了,但大家放心,松叶银行绝对没有问题,请各位务必放心。松叶银行绝对没有问题。”
这位可怜的职员声音苍白无力地叫着。我们都听到了他的叫喊,但我明显感觉到整个队伍对职员那些话语的不信任,我身后就有一个自言自语式的声音说道:
“哼,真的没问题吗?应该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们吧?”
我回头一看,说话的人是个60出头的老头子,他身上却穿着动感十足的松紧长裤,他的穿着真是有点古怪,但说老实话,他的话却引起了周围几个人的共鸣。一直以来,市民都认为,国家的各大银行从来都不把真实的情报信息告诉客户。现在互信关系破裂了,即便你告诉客户的是正确情报,也是子事无补。
我总算排到了银行门口,往上爬了三阶楼梯,在值勤警察的注视下,终于获准进入分行内部。
整个分行里头又跟那个老婆婆的守灵夜一样,整个屋子都因为吸烟而烟雾弥漫。每个人手上都拿着号码牌,无所事事地待着,八张三入座的沙发全都坐满了,压克力做的杂志架上,一本杂志都不剩。受害人自救会的老人们,则非常团结地聚坐在地板或通道的角落里。柜台的另一侧,那些一如往常僵着脸的职员正手忙脚乱地处理着客户的要求一一当然,大多数的要求都是:“快,把我的钱全都取出来。”
看着屋子里乱糟糟的情景,感觉好像新闻影片里第一次世界大战时的野战医院一样。那时的堑壕战永无止境地持续着,野战医院再怎么努力急救,受伤的人还是如潮水般不断涌来。我的摄像机像一个贪吃的小孩舔冰淇淋一样缓缓移动着,现场的气氛丝毫不落地拍入了我的摄像机。
我抽了一张号码牌,然后径直走到横向通道上。由于屋子里站满了人,所以即便墙边也是那些前来领光存款的客户,他们或靠或坐,嘴里除了抱怨和怀疑,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我回想着关根给我画的地图,便顺着通道往前走,一面避开坐在阶梯上的人,一面走下楼梯。我当然要去拍一拍被塞到地下室去的储户们的状况。
“你们这几个王八蛋,说,到底想干什么?”
正当我往下走的时候,一阵骂人的声音从楼梯下方传来。有戏,我赶紧抱着装着摄像机的手提包,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下楼梯。只见这下面同样到处都是人。穿过漆成蓝色的地下通道,我把脸探进开着的消防门。只见里头是个贴着塑胶地砖的会议室。桌面整理得很干净,墙边排着一些钢椅。房间中央有几个老人正在轮番围攻一个还很年轻的职员。而这些老人都是我在变额保险受害人自救会里见过的。
只见那些老人中看起来最有威仪的老人连珠炮似的向戴金属框眼镜的年轻职员厉声问道:
“我们排了一个小时的队,到你这儿又跟我说钱还领不回来,说,这是怎么回事?”
那年轻职员显然被这种气势吓得有些六神无主,他嗫嚅了一会儿,才低声说道:
“实在非常抱歉,由于末次先生的账户已经被本行冻结了,所以您目前无法自由提领存款。”
“好,就算你说得对,那你讲讲,我孙子的存款为什么也不能取出来呢?!”
“您是知道的,印章比对不合的话,银行是不能向您提供任何服务的。”
这帮老人显然对这种回答不满意。只见一个性子比较急的老人把手放到职员肩上,声音很大地叫道:
“小子,我跟你说,慈眼寺后面的中道女士上吊了!你们都是从名牌大学毕业的,整天打着这种时髦的领带,可是你们做出的事,却猪狗不如。你说,你们骗我们的钱,跟骗走货品却不给钱的诈欺行为有什么两样呢?你们就是凶手、就是小偷!”
愤怒的热量也是会传染的,前来领光钱的储户,都从通道的另一头蜂拥到会议室来。地下室的空气因热气而摇晃,刚才为止都还很闲静的空间,现在变得极其拥挤,大家摩肩接踵,连立锥之地也没有了。
这位年轻的职员显然应对不了这种场面,他连’临拿出手机,叫人来帮忙。没过多久,别的职员带着警官到了会议室。中年警官听了老人的说法后,竭力想要安抚他们。但老人们的愤怒不但没消,反而硬逼警官“把这些家伙都抓起来”。
年轻的银行职员拿下眼镜,擦了擦眼泪。连在一旁观察的我也看得出来,他的眼泪与其说是因惧怕老人的围攻而流,不如说是因为自己服务的银行太窝囊了而感到难过。
一直等到下午3点结束营业前不久,我总算把户头里的钱全都领出来了。我把拍完了的摄像机,连同手提包一并交给在外面等着的栗山记者。现场的工作算是告一段落了。
我现在虽然还没有走火入魔,但对股价确实有着一种非比寻常的敏感和执著。而刚才我在分行一楼排队时,我就用手机确认了松叶银行的收盘价:
144元
前一天的收盘价是170元,才一天的时间股价就跌了15%以上。我踏着轻快的步伐,回到小塚老人那里。东京股市收盘后,我和老头子还是待在交易室里看电视。
果不其然,下午1点过后,播放町屋站前分行挤兑风波的,只有BS东京电视台一家而已。观众的回响出乎电视台意料,致使该台在3点的新闻时段,又播放了栗山记者的紧急报道。挤兑客户多达600人。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就如那位电视台记者所言了。
下午5点开始的新闻节目里,Bs东京的母电视台IBS电视台再接再厉,把这则新闻当成“独家”,在全国各地播映。我所拍的既不鲜明又晃来晃去的银行内部画面,在高画质的新闻画面中,显得异常鲜活。哭泣的银行职员、向警察质问的老人们,以及一脸受伤的表情,默默排成一列等着领钱的储户,这都是很出色的素材,画面的鲜活是不言自明了。
后来的发展就如滚雪球一般不断扩大。晚上10点以后的新闻节目中。东京各大电视台,全都以自己的方式播报了町屋的挤兑骚动事件。
那天晚上,我仍然睡在小塚老人那里。一方面,我很在意半夜开盘的纽约股市MBA的股价变动,另一方面,精神亢奋的我就算回自己家也是睡不着的。与其回去对着白墙板,还不如就着屏幕与电脑主机的热度,在略为温暖的地板上包在睡袋里。
顺便提一下,第二天松叶银行美国分行的股价,又回到比情报炸弹爆炸前的股价低两成的36美元处。其实MBA的新闻原本就只是三段式火箭的第一段而已,已经完成,可以功成身退了。它的火苗已经蔓延到日本松叶银行总部来了。在别的地方燃烧着的MBA的余烬,不管恢复多少股价,都已经和我们的买卖没有关系了。
对安排这回挤兑事件的我们而言,作战到底能否成功,全赌在第一天上.不过,对大多数住在町屋的储产以及全国的电视观众来说,第二天起他们才正式登场。
既然观众们需要新鲜的东西,那我们也不能让他们失望。和头一天一样,我和辰美又赶早将剩下的100多个临时演员召集起来。虽然我内心觉得这并不一定是必要之举,但既然已经准备了“炸药”,那就彻底地在战场上派上用场吧.
电视报道的威力真是惊人,天还没有完全亮,公交车以及地铁刚开始发车的时候,松叶银行町屋站前分行就已经排起长长的队伍了,当然,这些人都是闻风而至的市民储户啦。昨天我看见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自行车,现在已经收拾得千干净净了,因为前去报道的媒体太多了,他们为了抢占有利地形,都小心地在原来放自行车的地方用粉笔圈出一块地方来,在不侵犯别人地盘的前提下,精心地利用着自己的“领地”,果然如栗山先生所料,现场已经一字排开十几台摄像机了。
据一家仔细得有些过头的电视台的晨间新闻记者盘点,站前分行汇聚的挤兑储户人数在开门之前就已经超过了2000人。各家电视台的平面媒体绝不会放过任何风吹草动的,他们以下町为中心,耐心而细致地报道着蜂拥而来的储户和现场情景,那些满脸焦虑地到松叶银行各分行提取存款的客户成了那一天最抢眼的新闻人物。从电视里可以看出,不仅町屋站前分行,现在千代田线沿线、西曰暮里、北千住、绫濑和松户等地的松叶银行,全都和町屋一样,陷入了挤兑客户的海洋之中。每家松叶银行分行门前,都排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龙。
到现在为此,小塚老人已经把他所有的牌都打出去了。接下来该关注的焦点,当然是松叶银行的股价会因这次挤兑事件跌到什么程度。虽然这一两天我们投入更多精力的是一些粗鲁的社会手段,但当看到电视里出现这样的场景时,我们又重新恢复了自己投资家的本色。
该是出手的时候了。但在这个时候,我心里是没有底的,虽然小塚老人看上去悠哉悠哉,但我感觉他还是比较紧张的。
我们的买卖真的能够取得完美成功吗?现在完全是个未知数。
因为融券卖出的股票在还没回补前,获利是无从确定的。
接下来的日子是痛苦的,前方不知是陷阱还是天堂.反正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我和小塚老人星期三一整天都在胃疼。
总攻发起的第二天,东京股市果然掀起一股风暴。然而面对这股风暴,我们却丝毫也高兴不起来,因为出现的并不是我们所期待的下跌行情,反而是前所未有的不断暴涨的行情。当然,出现上升行情与政府的调控无关,而是因为大量外资的介入。外来资本显然清楚地意识到国会正在审议的金融机关早期健全化法案对日本经济意味着什么,所以他们把原本在股价期货指数的短仓部位卖掉。为了套利,当然就会增加现股的买入。我注意到,只要是曰经平均指数体系中的股票,他们基本每只都买了至少30万股。
热捧指数股,目标明确,于是开盘时13000点的股指,转眼间就出现了不可逆转的上攻行情,收盘时大涨800余点,平均涨幅超过6%,这是今年以来排名第二的牛市纪录.
受股市冲高的影响,外汇市场的曰元也在急涨,星期一的时候一美元还是兑135元,而到现在,竟一度上涨到一美元兑.122元。据分析人士介绍,之所以出现这种隋况,是因为美国的避险基金为了赚回在俄罗斯及南美等新兴市场上投资所造成的损失,而对持有的美元部位进行整理导致的。日本的投资机构当然也会追随美国的行动:为了防止手里持有的外债贬值,他们必然会大量卖出手中持有的美元现货。
这种上涨的行情对我们来说,真是来得不是时候。我们最担心的就是,这市场整体急速上涨的浪潮,会影响我们对松叶银行的攻击.
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情景是,整个东京股市都陷入一种疯狂买入股票的狂潮之中,股民们对在这个时候买入股票充满了安全感,而且最令我们担心的是,大多数银行股的股价在这一天均出现了大幅上涨。
当然。经验丰富的松叶银行也不会乖乖地站在那儿挨打的。果不其然,上午9点,松叶银行总裁上冈尚盛出现在财政部的记者会场上,召开挤兑风波后的紧急记者会。与上冈总裁同时出现的,一个是金融监督厅的厅长,一个是曰银总裁,看来他们为这场电视观众抚慰行动作了精心的准备。那意思分明就是说,松叶银行既有政府的支援,又有银行的援助,请广大市民绝对安心。
上冈总裁说完,长相很帅的厅长就开始在一旁帮腔,他大声保证松叶银行的业务内容与其他大型都会银行相比毫不逊色;而日银总裁也明确表示,只要松叶银行提出要求,他的银行就会随时向松叶银行提供紧急融资。在这次记者招待会上,松叶银行还声明子公司MBA深陷俄罗斯投资巨亏事件,其实是个假新闻,目前松叶银行已经委托了美国联邦调查局就此进行彻底调查。
新闻发布会上最搞笑的是,上冈总裁最后作总结性发言时所说的话,居然跟我前一天在町屋站前分行那位中年职员叫嚷时的话完全一样:数码方式记录下来。如果做爱的时候也拍摄,那就太过浪费了。光是拍酒,是醉不了的。与其把多余的精神花在拿摄像机拍摄上,保坂遥和我可还有更多可以做的事呢!
星期一,根据小塚先生的指示,我们加大了载客量,这次我们载了35位游民往返于松叶银行,这差不多是平时的两倍。就在这天,市场用力向政治丢出答案,明确向金融再生法的修正案说“不”。跌幅一度超过400点,继续着上周的行情,平均股价再度创下泡沫经济后的最低值。其中大型都会银行的股票相当惨。松叶银行的股价跌了近一成,上演下跌18元的戏码。
等到确认了屏幕上的收盘价后,一直面无表情的小塚老人此刻的声音听来也有些挖苦人的味道:
“看来不必我们出手,再这样下去,松叶银行或许自己就沉没了。对现在的市场行情,你有什么看法?”
我小口小口地喝着老人泡的咖啡,慢慢地思考着。受到日本股价暴跌的影响,纽约市场30种工业的平均道琼斯指数也创下大跌纪录,一度跌破7800点。
“现在政治还是一样进展不顺,市场的状况也不好。这对我们来说虽然看起来像是不断出现的绝佳机会,但在判断上也会变得困难吧。”
小塚老人听了我的话,有些满意地说道:
“那么理由呢?”
“说老实话,不利于我们顺风行驶的因素实在太多了。政治家就算听不到国民的声音,也会对东证的股价很敏感。只要市场向他们说不,他们就会寻求别的方法解决吧?再者,最近日经平均指数不断呈现激烈地上下震荡。我总觉得,市场为了要决定接下来的中期趋势走向,自己正在痛苦地挣扎着。不过这也只是我个人的感觉而已。”
“那你的意思是说现在已经开始进入最低点了吗?”
“我觉得就是这样。实际上可能还会再跌,但无论如何,我觉得最低点已经近了。”
听了我的话,小塚老人的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显然,现在他已陷入思考。LP唱片早就放完了,他却没有离开座位去换新曲的意思。“你应该知道,市场空气的变化很快。前一天为止都还很差的经济状况,也可能在隔天因为利空出尽等原因而突然上涨。万一市场的氛围变好了,挤兑的群众演员就算有一万人,也没办法撼动松叶的股价半分吧。”
老人似乎把什么东西吐出来似的,笑了笑。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老人露出这种懦弱的笑。
“唉,或许正如你讲的。万一失败了,就会像我们误以为是顺风,结果却出航到暴风雨的海面上一样,被波浪吞噬化为灰烬。我们绝对不能搞错时机。不过你还真是成长了啊,独当一面应该也没有问题了。你缺少的,只是经验而已。”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接受称赞,心里却很讶异。这个魔术师般的老人,为什么要帮我打保票呢。半年的时间很短,我到底有没有像他讲的那样,学会市场感觉与投资技术呢?我腼腆地打着哈哈说道:
“谁说的,还有另外一样东西也是我所欠缺的,就是资金。”
“资金啊,你不用担心。”
说到这儿,小塚老人好像突然想到什么,站了起来,往黑胶唱盘的方向移动。我慌张地向他消瘦的背影说道:
“不用担心?什么意思?”
“放心吧,最后的买卖,我已经为你准备了成功的报酬一一获利的一成。”
虽然在这个时候就问他内幕是不合适的,但我怎么可能忍住不问,于是我朝他间道:
“那这次要安排多少股呢?”
“光我个人的部分,大概400万股。”
哇,这么多,算都不用算,我就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只要松叶银行跌100元,获利就是4亿元。如果我可以拿一成的话,那就是4000万元.和我手边的资金加起来,就大约有5000万元了。这对于刚出道的个人投资家而言,已经算得上是一笔巨款了。
小塚老人仿佛知道我的计算,从鼻子里对着我哼笑了一声,道:
“不过,我已经通过别的方法从地下渠道集资了,那个部分大量卖出的股数,大约会是它的三倍多吧。万一失手的话,这样一笔钱可不是一句‘操盘失败’就算了的。”
我出于欲望而像气球一样膨胀的脑子,顿时如浇了一头冰水一般,冷却了下来。
“这样的话……”
“这也就是说,秋天的买卖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如果没有这种决心,像我这种习惯于行情变动的人,也不会全力以赴的。所以我要赌上自己所剩不多的生命。在此之前,希望你也能加倍努力。”
我望着小塚老人的背影。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了,他看起来相当疲倦,双肩无力地下垂。我们要斩断退路,决战市场。我问了个不问也无所谓的问题。
“小塚先生,我想问一下,这会是最后一次进场吗?”
“是的。不管输赢,就是这样子了。不过,我一点也不后悔。市场的价格变动其实是很有趣的,如果我可以再活100年,我想,每天光是追着它的数字变化也不错。这点不用我说明,你也应该清楚吧?”
他说的是对的,虽然我介入市场才半年多时间,但我却与之结下了不解之缘。我想将来我可能会到某家公司上班,但我不会离开资本市场的。我的余生到底还看得到多少的行情变动呢?这不光是可以赚钱而已,而且渐渐成为我的人生乐趣了。
小塚老人迟迟不去换新的唱片,而是朝着餐具柜走去。或许他想一个人静静吧。我轻声向他说了再见,离开了交易室。
我的脚一离开小塚老人家,就朝二子玉川而去。下了田园都市线后,沿玉川通一直走,会有一个开放式露台,有家叫水木广场的餐厅就在那里。第一次约会以来,我差不多每天都会和保坂遥约在那里。
白天我一个劲儿地为了让松叶银行发生挤兑事件而准备群众演员,晚上又有人用松叶银行的薪水请我吃晚饭。仔细一想,还真的蛮奇怪的。不过保坂遥就是不让比她年轻的我负担约会费用。应该是因为她年薪随便就超过1000万元,所以不在乎这些钱吧。但事情可不能这么容易就下结论。
相对的,我每次都会准备小礼物给她。有好笑的、有可爱的,有时候也有比较贵的名牌小东西,其中她最喜欢的是专门卖给观光客的忠犬八公小模型。保坂遥把书架清出一角来,专门放我的这些小礼物。
大概是银行工作很忙,所以她经常迟到。这时我就坐在二楼往下看得见中庭的折叠躺椅上,看着做父母的带着小孩,或是情侶们高高兴兴地打开速食店纸袋的样子发愣。我想到自己有一天应该也会这样,有自己的家庭,心中觉得挺不可思议的。
以前的同学,现在应该都是某家公司的新人,努力工作着。和小塚老人相遇才半年,我已经离开了安全的一群,深深陷入这个市场世界的深处。在这个世界里,勤劳啦、诚实啦这些日常生活不可或缺的德性,都变得没有太大的意义。希腊传说中有个叫米达斯王的人物,历史上也确有其人。传说他从酒神处获得点石成全的能力,手所碰触之物全部会变成黄金。在市场里,只要你伸手触及的东西,每一样都会变成黃金。一旦你连骨头都浸到市场里头,或许就很难再回到这个世界来了。或许这是因为你感染了支配市场的黃金病毒,习惯冒风险赚钱,而非付出劳力赚钱所致。再者,和上班族的薪资水准相比,在资本市场里流动的钱,规模可是大得多。
我并不会因为谁很有钱就特别尊敬谁。不过,能以自己的意志自由支配大笔资金,确实具有一种其他世界绝对找不到的刺激感。我想起初春时小塚老人告诉过我的话。
“你不过是还没赚到钱的有钱人而已.”
当时他这句话听来就像“不会飞的鸟”或是“会溺水的鱼”一样,是很矛盾的形容。但现在学会如何乘坐市场波浪之后,可就不同了。我能够站在上面的波浪还很小,但总有一天,连传说中的汹涌波涛,我也要自由自在地坐给你们看!因为现在的我,已经是万事具备,只欠东风了。
我欠缺的东西只有寥寥数样,在“秋天的买卖”里应该可以全部到手。
9月的第四周没有什么大变动,就这样过去了。群众演员的安排也顺利完成,我和辰美按照原定计划,让200名游民开设了新户头。200本存折与200个便宜印章,加起来还蛮有看头的。我把存折和印章一组一组收好,装在塑胶袋里。差不多刚好装满放在桌旁的宅配便小号纸箱。
25日星期五,市场里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消息之一是悬而未决的长银事件终于决定最后的处理方案,这是好消息。执政党与在野党互相让步,以“特别公共管理”的方式,由国家取得长银的普通股,暂时接管长银,朝破产方向处理。由于周五晚上大势才确定,所以对市场的影响就延到下周去了。
比较大的问题在于,政府预估的1998年度实际经济增长率,从先前所估的增长l。9%,下修为衰退1。6%一1。8%。虽然我们很难了解到底是哪里算错,才会出现将近四个百分点的误差,但市场原本就是数字所构成的波浪,对于意料之外的数字变化一向很敏感。开盘才一小时,平均股价一口气就暴跌了近500点,当天的收盘行情就这样一直维持在底部。战后首度出现连续两年的负成长,也难怪买家们都不出手了。
那天,松叶银行的股价跌破180元,创年初以来最低值:
176元
那个星期一开始,我和小塚老人就进入漫长的等待期。炸药的管线已经全部埋好,接下来只等按下按钮而已。但对于他所准备的另一颗炸弹,我再怎么问,老头子却只是笑笑而不愿告诉我。
想用些许火药就达到最大效果,便必须抓准最好的时机。我们仔细注意经济指标或政治动向。在市场开盘期间,我们就关在交易室里紧盯屏幕。虽然在外人眼里看起来不过是看着画面发呆而已,事实上却是挺累的工作。我不能做其他会分心的事,只能一边看着QUICK公司提供的近乎及时的新闻快报,一边让心静如止水。出生以来,那时是我第一次开始觉得肩膀僵硬。
星期一那天,长银的相关企业、租赁界的大公司日本租赁,由于背负2兆元的负债,声请企业重组。同样处于危机状态的银行业,也并不只是作壁上观而已,东海银行与朝日银行,都把各持股公司列入考量,研究能进行全面合作的方法。
好消息只有一样。
“本赛季最后一战,圣路易红雀队的一垒手马克.麦奎尔击出第六十九个和第七十个全垒打,创下大联盟新纪录。”
那天,松叶银行的股价没有什么变化:
172元
由于税收不足,东京都陷入18年来首见的实质赤字,在星期二宣告了财政危机。一直待在只有两个人的房间里,我开始觉得无聊了起来。小塚老人盯着眼前的屏幕,找我讲话。
“趁这个机会,你想不想听听我是怎么进入这一行的?”
新日本制铁集团要退出半导休业,重整旗下事业,确保经营黑字。我一面用目光追着画面上跑过的资讯,一面说道:
“好啊。老是听一些什么公司的故事,我实在也很想听听人的故事。”
老人淡淡笑了笑,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语调。
“我和你一样,出生在同一个城市。从你的简介中看到出生地新泻市这几个字时,我觉得好怀念。我不是都市里的人,而是出生在相当封闭的乡下地方。”
我瞄了一下老人的侧脸.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屏幕光线的关系,总觉得他的脸稍稍泛红。
“你大学在哪里读的?”
即使他回答东大,我也不会讶异。他的外语那么好、对经济知识无所不知,而且非常喜欢古典音乐以及英国裁缝街塞维里罗风格的西装。他甚至有可能还是他那时代很少见的留学生。小塚老人微笑道:
“不,我只有小学毕业。正确来说,应该算是当时的国民学校毕业。”
“这样啊……”
老人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下,视线又转回画面上。
“这没什么好在意的,当时很多人都是这样。虽然我成绩还不坏,但身为一个不怎么富裕的农家的第三个儿子,是不容许再往上读的。我从国民学校毕业是战败的第二年,那是个你无法想像的时代。”
我默默倾听着老人讲的话。住友商事与丸红等大型商社,9月半年报的最终损益都陷入大幅赤字。小塚老人的声音又继续下去:
“带着几样收到的饯别礼以及要送给东京远亲的见面礼,我背着装满白米的背包,坐车到上野站。在前所未见的宽广车站里,我的肩膀不小心撞倒一个穿着肮脏军服的男子。本来我以为他会揍我,所以紧张得很。我脑子里一直觉得军人很可怕,所以我向他行最敬礼,闭着眼大叫‘刚才失礼了。’可是,倒在走道上的男子就躺在那儿,没有再起身。过了一会儿,我满脸通红离开了那个地方。我觉得东京真是个不得了的地方,和我相撞的大男生像空箱子一样倒在地上,连站都站不起来,因为他饿坏了。当时的食物只能用‘差透了’来形容。”
才不过50年,听起来却有如另一个世界.可是能证明这件事的小塚老人,就活生生地在我面前。承继历史的,是人的生命。
“当时正是春天,我在车站的水龙头洗了手和脸,喝了不少水。我还记得自己很害怕,不太敢走出检票口,大概是我觉得在车站至少还和新泻相连吧.我饿着肚子,窥视着车站周边密集盖起来的简易住家。面疙瘩、乌龙面、蒸芋头。连看来奇怪的肉类寿喜烧,以及拿进驻军队的干粮做成的不知名食物都有。其中有一家店,传出我之前末闻到过的气味。我的脚很自然地被吸引了过去,好像鼻头被钓鱼钩钩住了似的。早在车子里就吃光饭团的我,此时嘴巴里溢满了口水。我慎重地看着围着帐篷的人们.大家都瘦瘦的,穿着看来很穷的破烂衣服。以我身上的钱,应该吃得起这家店吧。我鼓起勇气,踏入这家芦苇围成的小店。”
我把身体往前靠在桌上,听着老人讲故事。
“那到底是什么食物啊?”
“不是我要故弄玄虚,但我如果不把自己那时候吃惊的程度告诉你,你绝对无法体会。一进店里,我向穿着运动衫的男子说:‘请给我大家在吃的那种东西.’他马上递给我一个放着汤匙的盘子。饭的上面淋着我从没看过的金黄色酱汁。14岁的我就这样站在泥巴地板的房间一角,舀了一匙,满满地放入口中,塞满整个嘴巴.好好吃!都好吃到流眼泪了。东京的人,每天都吃这么好吃的东西吗?我好不甘心自己在乡下出生。”
“所以我问你,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小塚老人狡黠地露出了魔术师的笑容.
“那是咖喱饭啦!现在看来,那根本是极其粗糙的商品。连块肉都没有,只有少许洋葱,以及混着大量面粉的昂贵咖喱粉。饭当然是那种干?(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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