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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说,谁带的头啊?”
没人吭声。
“说不说,啊?问你们呢!
“报告警官,是胡丽带的头。”“背心女人”终于有了报复胡丽的机会。
“她胡说,不是胡丽!是她自己。”辘轳显然在帮胡丽,而且说得也是假话。
“报告警官,他们说得都不对,其实是陆潇潇先动的手,我亲眼看见的。”“诈骗嫌疑”终于冒出来报复辘轳了。说完这句话,她还朝着辘轳瘪了一下嘴,一丝阴冷的笑就挂在嘴角边。
“好吧,你们就互相咬吧,你以为警官会上你们的当吗?会听你们这些人胡说八道?真是天大的笑话!”
“报告警官,我下身好疼,是她们用脚踢的,请求警官带我去验伤。”“骗子”——梅小兰边说边往警官身边凑过去,那股臭味也跟着她飘进了值班警官的鼻腔。
“站住!往后退,说你呢,听见没有?”站在门口的男警官用手指着朝值班警官走过去的梅小兰:“警告你,往后退,距离三米!”
警官对在押人员的警告是看守所的规定。尤其是在发生斗殴情况时,保护警官的安全措施之一就是限制嫌疑人靠近执法人员,谨防报复执法人员的事件发生。
来了两天,吕乔对这里的警力部署有了一些了解:一般白天,女号子都由女警官管理,晚上只留一位女警官值班;如果发生羁押人打架斗殴事件,或者是抗拒管理的,一般男警官就会过来帮助女警官。
梅小兰见男警官在警告自己,有些畏惧,就乖乖地往后退了几步。
“等上班的时候带你去验伤。”值班警官用手在鼻子旁边来回煽了几下,想把那股臭味煽走。她看着距离她三米以外的梅小兰,简直就像一个疯婆子,皱皱眉说:
“把衣服脱下来,你没听见了吗,啊?脱掉!”值班警官声调拔高了,看了看在旁边站着的这一大帮人,目光落在了吕乔身上:“你,还有你,”她指着吕乔,还有那个披着头发,浑身懒散的女人说:“去把她的裤子扒掉!把她拖到水池边,用水冲!”
吕乔心里一惊,惊的眼泪都要流下来了。平生都没有干过这种活的吕乔,有心拒绝,但是也不敢违抗。这是什么地方?自己是什么人?到这里来干什么?一连串的问号让她不得不乖乖地听警官的调遣。
吕乔蹭蹭地走到梅小兰的身边,用手在她肩膀处推了一把,“到水池边去!”她后悔死了,为什么自己不躲进人堆里呢,为什么就被警官看见了呢?
梅小兰望望吕乔,不服气的眼睛里却有些复杂的东西混淆着,眼珠子转了转,居然就真的自己走到了水池边。
吕乔见梅小兰”还算听话,就添了一点勇气,要那个“懒散女人”用两个水桶装水,然后叫梅小兰转过身,接过满满一桶水猛地朝她身后浇过去。那些粘在裤子上的粪便顺着流水的冲刷掉在了水池边,紧接着又是一桶水,粪便基本上都从裤子上掉了下来。
“唔,这个方法好。”值班警官觉得比脱裤子洗快的多,就点点头算是允许了。
吕乔又对“懒散女人”示意,要她接着装水,再把地上的粪便冲进沟渠里。这才让梅小兰开始脱衣服,脱裤子。
见羁押人开始脱衣服了,门口站着的男警官和几个“外劳”也退后了,站到铁门口一侧的地方,避免直视天井里的一切。
“报告,报告警官,”吕乔发现自己有些口吃,她是第一次这样称呼警官,很不适应,“能不能弄点热水给这个人用,没有热水是洗不干净的。”
值班警官点点头,算是答应了。她走到门口,交代了一个“外劳”到她办公室去拿热水瓶。
热水瓶是违禁品,不能放进号子里。所以吕乔又提着水桶到了号子门口,让“外劳”帮忙,把水倒在水桶里,吕乔再将水桶提到水池边兑了一些凉水,又交代梅小兰先舀出一些来洗下身,然后再洗上身,剩下的水从头到脚再冲一遍,最后用自来水洗头发。
值班警官看着吕乔做这一切,就当着这伙人表扬吕乔说:“你们看看这个新来的,多么细心啊,做事有条有理,你们都要向她学,听到没有?”
“听——到——啦!”大家齐声回答,很响亮。
“看到了,你们就要学,要讲文明,要互助互帮,”值班警官又扫了一眼给她找麻烦的人们,说:
“吃完早饭,参加打架的人都自觉地在这里站成一排,”警官指了指左边的墙根:“等管号警官来了后,自觉检讨。警官会对照监控录像看你们有没有说实话,然后再接受处罚。”说完,警官走到号房门口,转身又对着一号子的人说:“从现在开始,还有大声吵闹的,绝对不客气!”说完,才走出号房门。“外劳”随即就来关铁门,就在关铁门的时候,一个“外劳”还朝着号子里的一个女羁押人,也就二十左右岁的女孩挤了挤眼睛,瞬间的挑逗,让那女孩美滋滋了好半天。
号子里总算安静下来,大家接着做自己要做的事情;没解手的继续解手,没洗漱的接着洗漱。梅小兰在洗衣服,边洗还在嘴里边咕哝。
吕乔胸口那种憋气的感觉,这会儿才渐渐地有些缓解了。她在想,处在一个这样的环境里,就是动物也会发疯的,何况是人。她甚至还有点理解关押在这里的人们为什么会平白无故就互相谩骂,装疯卖傻,打架斗殴。
胡丽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一脸的无所谓。见警官一走,她也就随意地走动起来,全然没有自己也被警官呵斥过的那份惧怕。而辘轳,却仍然站在那里,小声地与“诈骗嫌疑”争执着。
吕乔望着胡丽和辘轳,想起昨晚和胡丽、辘轳的一番交谈,心里那份沉重比灌了铅还甚——
吃过晚饭,辘轳就去洗碗了。胡丽与吕乔交谈,说到了辘轳,就是刚刚才知道名字的陆潇潇。她说,辘轳的家庭条件挺好,父亲是一个工厂的厂长,母亲是老师,一个哥哥在深圳开公司赚了不少钱。而她因为失恋,就沾上了毒品,以至于发展到滥用针管,甚至用毒品兑自来水给自己打针,最终导致得了丙肝。几次都因为注射过量,差点死掉。当时吕乔还没听懂,问胡丽“什么饼干?”胡丽笑着说:“是甲乙丙的丙肝,不是吃的饼干!”为了这个丙肝和饼干,两个人还笑了好长时间。
辘轳洗完碗,又来到她们中间。知道胡丽在说自己,辘轳倒显得很大方,就接着告诉吕乔:她爸爸妈妈实在管不住她,就把她交给在深圳的哥哥来管,她天天向哥哥要钱,哥哥不给,她就在公司闹腾,搞得她哥哥的公司乌烟瘴气。当时哥哥又正好找了一个女朋友,怕女朋友知道妹妹吸毒离他而去,无奈何哥哥又把她送回了父母身边。
吕乔望着辘轳那张还显得很年轻的脸,心里真是觉得心痛。这是她第一次面对一个曾经吸过毒的人,听着她很平静很坦白很随意地讲述自己的故事:有一次,她躲在自己家的卫生间注射毒品,突然人事不省,是父亲发现的及时,否则命都没有了。
“命是自己的,要珍惜。”吕乔说。
“我控制不住。没有毒品的日子,我难受的那种折磨,你永远都体会不到。”辘轳说着,就将衣服袖子卷起来,把长裤子也脱下来让吕乔看,告诉吕乔:胳膊上这一个一个圆圆的疤痕,是用香烟烫出来的;臀部两侧两大块肌肉是用刀挖掉的!吕乔倒吸一口凉气,睁大了眼睛看着辘轳身上的疤痕,“你爸爸妈妈多伤心啊!”吕乔眼圈都红了,她在感受辘轳因为毒品而遭受的折磨。是呀,如果不是痛苦到了极点,谁会在自己的身上用火烫、用刀刳?
“你吸毒,也不至于来看守所吧?应该是到戒毒所去。”吕乔又觉得困惑,就问辘轳。
“爸妈不给钱,我总要维持自己每天的用量啊。所以就去偷人家的电动车了。”
“真偷了?”
“偷了。”
“卖了多少钱?”
“400元。”
吕乔皱着眉,摇着头,不可思议。
“你也吸毒吗?”吕乔问胡丽。
“我才不吸毒呢,我从来都不沾那东西。”胡丽摇摇头,看样子对吸毒她可是不屑一顾。
“那你犯了什么事?”
“说的好听是经济案,”胡丽自己解嘲道:“说的不好听就是倒卖假币。”
说着,胡丽和辘轳都笑了,很天真的模样,也很麻木的模样。
吕乔见胡丽说的很轻松,就问:“倒卖假币挺严重的,涉案多少?”
“二十多万。唉,都是我自己不谨慎,那一次是用出租车送来的,我接下了两捆假钞,以为都齐了,结果还有一捆落在车上了。”胡丽满脸写的都是遗憾:“那个该死的司机发现后,就去报警了。”
“那怎么找到了你呢?”辘轳奇怪地问。
“哼哼,该我倒霉。那捆假钞的包装纸上有我的大名!”
“可能会判的很重。”吕乔见胡丽讲述的很平淡,知道这是个又滑又尖的女人。
“人家胡丽有本事,”辘轳告诉吕乔:“自己出了事,还把情人也带来坐牢了”。
“在这儿?”
“就在后面,六监区。”胡丽笑笑,“这有什么奇怪的,这里老公老婆坐牢的多的是,何况情人,我算什么呀!”说着,就在辘轳背上拍了一把。
“哎,吕姐姐,你呢?”胡丽和辘轳都望着吕乔。是的,从她们的眼神里可以读出好奇。
“跟你们一样。”吕乔淡淡地说出这几个字。其实吕乔的潜台词是——跟你们一样坐牢,她并没有想展开表达“一样”的概念,辘轳误会了:
“你贩卖毒品?”辘轳的这个反应是按照自己的思维。
“我看不是。”胡丽老练一些,她料定吕乔不会跟她们讲案子上的事,因为她觉得吕乔根本就不是和她们站在一个台阶上的人,所以也就不想乱猜。于是胡丽调侃地冒出一句:“要我说,你和我差不多,我是倒卖假人民币的,你是倒卖假美钞的!”
“哈哈哈……”,三个人的笑声惊动了同号子的一帮人,大家围拢在一起,又是一番七嘴八舌的取笑和逗趣。……
吕乔啊吕乔,你是不是从今以后,就要面对着这种可以互揭伤疤、互相伤害,不要掩饰,也不要遮羞布的岁月?她问自己。
仰起头再看看那一方交错着钢筋的天空,白云像棉花糖似的凝结、飘散,湛蓝湛蓝的天际一尘不染,像用水洗过一样。而在她脚踩的这个地方,却充满了浑浊、充满了仇视,充满了狡黠,还充满了心态的扭曲。
吃完了早饭,参与斗殴的那帮人都乖乖地按照值班警官的要求,排成一溜儿,靠墙根站着,一脸的无所谓,就等待着发落。吕乔想:这些人不怕打架,打完了也不怕处罚,怎么样都行。
“哐当”一声,铁门又打开了,警官在门外喊:“吕乔提审!”
第十章味淡意浓
更新时间2011…5…1017:59:19字数:4917
身后的铁门刚刚关上,就有好几个人蜂拥着围住吕乔,叽叽喳喳,问这问那。
“哎,是你老公来了?”披散着头发的女人还是披散着头发,蔫蔫地问吕乔。辘轳早上曾告诉过吕乔,这个女人是个贼。吕乔还没来得及回答,另一个声音紧接着:
“给你带衣服来了吗?”这是个长得很瘦,脸很白的年轻女子。这个人曾自己介绍是贩卖毒品的,以贩养吸。
“这里要用钱的,让你家里人赶快上账。如果有钱今天就可以买小灶的炒菜吃了。”说话的这个女人大概和胡丽年纪相仿,,胡丽告诉过吕乔,说这个女人是一个县发改委的干部,是这个号子里当过最大官的人,疑似诈骗嫌疑。
“不要吵,不要围着人家!”辘轳拨开这帮人,又将这些人往外推。
“干什么推我?关你什么事?”很瘦、很白的女人双手叉着腰,一幅凶相对着辘轳。
“我倒要问你呢?关你什么事!”辘轳揪住白瘦子的衣领子,往后面拖。
“我就不走,你能把我怎么样?”
“我说辘轳,不要当打手。在这里大家都是平等的,凭什么你要欺负人家白白?”披散着头发的女人阴阳怪气地开口了。
“哟哟哟,还白白呢!真恶心!”辘轳嗓子眼里发出一声冷笑:“给我一边待着去,少在这里啉格朗!”
“你说谁给谁当打手啊?”胡丽开腔了。她边说着,顺手拿起一个塑料小矮凳,走到天井里坐下:“你说啊!要不这样,你解释解释‘打手’的含义,让我听听。”她不温不火,但很有震慑力。围着吕乔的人没有再继续问东问西的,看样子都在琢磨胡丽话中的意思。
“你们不就是说我给胡丽当打手吗?我乐意!千金难买乐意!”辘轳快言快语,点破主题,挑衅般双手叉腰,看着这帮人露出各种各样的表情。
“是啊,一点没水平。人家才刚来,就肆无忌惮地围着人家,想混吃混喝还是怎么啦?”诈骗嫌疑不冷不热地说了这么一句,还想接着说就被辘轳一脸轻蔑地打断了:
“你不也是围着人家嘛?还天天吊在嘴上说自己是国家干部呢,就你有水平啦?还不如我呢!”
“真是莫名其妙,我又没招你惹你,干什么对我脸红脖子粗的!”诈骗嫌疑不甘示弱,嘴里还在不干不净地嘟啷着。
“你就招我了,我烦透你了!”辘轳的嗓门高了八度,“少在我面前转悠,少说风凉话,老实呆着!真没见过像你这样的!”
“是老实人就不会来这里,来这里的都不是老实人!”诈骗嫌疑毫不示弱:“别在这里装的像跟葱似的!”
辘轳的火冒出来了,她冲到诈骗嫌疑面前,推了一把:“我是葱你就是狗屎!”
白瘦子趁势插了进来,帮着诈骗嫌疑也推了辘轳一把:“别欺负人嘛!”
“好了,好了!从今以后再不许进来一个盘问一个。如果再有这种事或者再有这种人,别怪我向警官打报告!——”胡丽还没说完,听见铁门边有动静,就没有再吭声。
铁门又“咣当”一声打开了。
邱警官面无表情,对着一天井里的羁押嫌疑人问道:
“刚才你们吵什么?谁允许你们那么大嗓门说话啊?”
号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都到通铺上去,面壁静坐,背诵监规!”
“胡丽,你给我管住这些人,再发生这种又吵又闹的事情,我拿你是问!”
“是!”胡丽的声音很洪亮。
“吕乔,出来!”邱警官仍然是面无表情。
吕乔又套上号服,跟着邱警官,将已经走过的路又走了一遍。莫非是检察院的李平和章立明来了?想起检察院的人,她的心又揪紧了,那股烦闷的情绪又袭上心头。
警官的办公室就在走廊尽头与大路相连的第一间。邱警官用手指指办公室的门,让吕乔进去。
原来不是去提审室。吕乔那颗揪紧的心稍稍的松弛下来。
“你坐。”邱警官隔着一张办公桌,示意她对面的那把椅子:“坐吧。”
见过世面的吕乔平生都没有这么诚惶诚恐过,既嗫嚅,又唯诺:“谢谢。”说着,她将软皮面的靠背椅稍微往后挪了一下,看看与警官对视的距离差不多,既不显得疏远,也不显得亲密。
邱警官注意到吕乔的这个举动,不易察觉的、却带有几分欣赏地抿了一下薄薄的双唇:
“还习惯吗?”邱警官用食指和中指夹住一支签字笔,在两指间转动着。
“只有适应了。”吕乔好像通过邱警官平和的面容找到了感觉。她看了看四周,办公室不算大,一共有四张像邱警官那样的办公桌,连在一起,每张办公桌上都有一个宽大的显示屏,呈三十度的斜面,但在吕乔这个位置是看不到监视屏的内容的。办公室还套着一间屋,估计里面那间是值班警官休息的地方。
“早上为什么不吃饭?”邱警官仍然态度和善:“不好吃,还是不愿吃,还是吃不下?”
“您怎么知道?”吕乔觉得奇怪,不会因为自己没有吃早饭就有人打小报告吧?那也太不至于了。不过她觉得自己这样反问有点傻。
“喏,这里都看的见。”邱警官指了指桌面上的监视屏,笑了起来。
“饭要吃,而且一定要多吃。记住,身体是自己的,不要和身体过不去。”邱警官年轻很轻,大概只有二十五六岁上下,长得不高,扎了一个马尾,不漂亮,也不难看,就是常见的标准女警察的模式,说出来的话也有些公式化的味道。
“饿了我一定会吃的。”吕乔的用意是告诉邱警官,她既不是觉得饭不好吃,也不是故意不想吃,更不是闹情绪吃不下。原因只是自己不饿。
“哦,是这样。慢慢就会习惯这里的作息时间的,到时间就吃饭,这是规定啊!”说着,就露出了一个不容否认的笑。
吕乔也笑了。
“今天找你来,也是我们看守所的规定,分管民警都要与新进来的人谈一次话。”邱警官的语态又是公式化的。
“你在这里签个字,你家里给你上了2万元的钱。”说着,邱警官就将一张表格递到吕乔手中,“这里,最后的空格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见吕乔签了字,邱警官就将那张表格收进了抽屉,接着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黄色封面的折子:“这是我们看守所内部存折,你自己妥善保管。需要购买什么东西,就拿出存折划账。明白吗?”
吕乔答应一声,其实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想,上这么多钱,是不是意味着自己真的走不出这座看守所了?不由地又心事重重起来。
“如果离开看守所,存折就交上来,财务上会把剩余的钱退给你的。”邱警官补充了一句。
有意思,看守所还有存折。吕乔翻看着这个比外面银行的存折稍小一点的折子。有意思的是,栏目上跟银行存折一样。看来,这里的管理很到位。
“你的朋友不少嘛,带来了很多东西,有的检查后带进来了,有的实在通不过检查,比如好几款玻璃瓶装的润肤露、沐浴奶液就没办法带进来,玻璃是违禁品,你要理解。”
“让你费心了。”吕乔肯定理解。所以理解的笑容就爬上了那张被蚊虫叮咬显得有些肿胀的脸。
“下午去医务室拿些药涂抹一下,你的皮肤可能挺招蚊子的。”
“我用过花露水了,还挺管用。”
“这里的小卖部有卖,如果需要可以买一瓶。”
“好的。”
“停在这里,好,好,停下来。”吕乔听声音就知道是谌警官。
“哎呀,怎么会有这么多东西啊?”谌警官边说就边走进了邱警官的办公室。
吕乔所坐的位置,可以看到门口一半多的场景。一辆半旧的长方形铁皮板车上堆满了被褥、衣物、脸盆、水桶等物品,还有苹果、梨、香蕉等水果。两个男犯,(收到判决书刑期还剩半年的犯人,可以不送往监狱,就在看守所服刑),看守所俗称“外劳”的人,坐在板车的扶手上喘气。吕乔心想,东西是多了一点,但也不至于让两个身强力壮的“外劳”气喘吁吁吧?她心里暗笑:这些人还真会装蒜。
“车子先推到七号子门口去等我,”邱警官对门口坐在扶手上喘气的两个“外劳”说。顺手拿起桌上的钥匙看着吕乔:“东西先给你送进去,别乱走动,我去开门,”转而又对谌警官笑着说:“劳您大驾,坐会儿。”
吕乔听懂了,她是让谌警官看着自己。
“喏,这里还有。”谌警官将手中一个大型的深色塑料购物袋放在邱警官的办公桌显示屏的边上,看了一眼吕乔:“其实很多东西这里都有卖,没必要从家中带来。太累赘了。”说着,自己又笑了起来:“不过也没办法,大强是我的朋友,他的交待我不能不办。”
这是个中等身材很阳光的人,属于女孩子特别喜欢的哪一类型。年纪大概在四十岁左右,说话时,偶尔还会显露出一丝腼腆。警衔已经是两杠两豆。按照这个警衔,应该是这座看守所的中层了,她笃信自己的判断不会错,一定是个中层,否则,他也不可能将刘大强带进来与自己见面。
“你们拉车子走吧。记住下午送开水时多送一些过来。”邱警官人还没到办公室,声音就已经到了。
两个“外劳”答应了一声,拖着铁皮板车又从办公室门口经过。突然,吕乔看见一个“宝马”标志,赫然贴在板车的车头部位。那个宝马标志跟真的宝马标志一样大小,如果不仔细瞧,还看不出是用纸板画出来的。吕乔笑了。她没有想到,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居然还有这么幽默的的一幅情景。
谌警官见吕乔眼睛盯着板车上的宝马标志,也跟着笑了起来:“这里还有一辆同样的车,车头贴的是‘奔驰’标志。”他见吕乔很惊异地望着自己,接着又说:“都是这些外劳的杰作。他们天天都这样拉着板车在看守所内来来去去。羁押人员家里送来的衣服被褥,购买的食品、水果,都是他们用板车送过来的。”
“这画汽车标志的人水平真高,可以乱真了。”
“这里可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啊,有才有艺的人多的是。”谌警官随意地说着。
“这是什么东西呀?香烟、咖啡?这么多?”邱警官走进办公室,在谌警官带来的塑料袋中翻看着:“香烟和咖啡她没办法带进号子里的,怎么解决呢?”
“你自己凉拌解决。”谌警官说完就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谌警官拉过一张椅子,坐在了邱警官的身边:“我不知道怎样称呼你”,他面朝着吕乔,笑眯眯的:“大强喊你乔哥,我也想喊,但是——”,他用手挠挠头,显出一丝腼腆:“这里不允许啊,呵呵。”他递给吕乔一支烟,然后打着了火机,给吕乔点燃了。
“这好解决啊。有人在你就直呼大名,没人在就喊哥也行,姐也行。”邱警官嘻嘻笑。
吕乔也笑了,对谌警官道:“还是直呼大名吧。不给您添麻烦。”
“在这里羁押的人大概分这么几种,”谌警官清了清嗓子,对吕乔说:“一种是刑事拘留,不执行逮捕的话就释放;另一种是执行逮捕,起诉至法院等待判刑;还有一种就是死刑犯,等待的是最高人民法院的复核书,核准的就执行死刑,没核准的再交法院审理。”
谌警官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所以这里的羁押人员极其复杂,有的甚至是二进宫、三进宫,老油条,无所谓。”
见吕乔睁大着眼睛看着谌警官,邱警官又笑了起来:“别紧张,这个地方是很复杂,各种各样的人在这里的表现都很‘出色’,还有的表现出不是人的品性。只要你好好把握,别上人家的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些年的情况又不同了,职务犯罪、经济类的案件比例越来越高,所以羁押人员中高智商、高学历的人比例也越来越多。混杂在这样一种环境里,面对着杀人、放火、抢劫、偷盗的人群,尤其是面对文化素质低下的人,还真是一门要用心思对付的学问呢。”谌警官虽然有点作报告的架势,而对吕乔来说真的是上了一堂别处学不到的课。
吕乔明白谌警官跟她说这些的用意,她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有需要的话,或者有什么事情需要办就告诉邱警官,她隔一天就上一个二十四小时的班。如果她不在班上,也可以跟其他值班警官说。”
“这里每天下午都有小灶菜供应,需要的话就告诉我。”邱警官补充了一句。“今天需要什么菜?有红烧猪蹄,烧鸡,焖牛肉。”邱警官的摸样很像跑堂的店小二。
“各来一份。”
“不行不行。你一个人也吃不了那么多。就来一只烧鸡。”邱警官给吕乔做主了。
气氛感染了吕乔。
“有件事请求您,能不能借这个地方,给二位调两杯咖啡?”吕乔看着刘大强送来的咖啡,对谌警官说。其实她自己也很想尝尝。
“对,对对!就这么办。小邱,去拿几个杯子来。”谌警官停顿了一下又说:“你不是隔一天就来上班嘛,你处理完事情就将她接出来,要喝咖啡,抽烟就在你这里进行了!”
“偶尔可以,长此以往不行。”邱警官站了起来,进里屋取来三个杯子:“这种事情我还真的是第一次遇见,没经验啊!”
“这就是原则的坚持性和策略的灵活性嘛。谁让你这么年轻呢!特事特办的前提是要看对象是谁。再说了,与羁押人谈心,人性化管理是我们看守所当前的工作重点,也是创建和谐社会的需要嘛。”谌警官很会调侃,但说的句句都在理上:“你就全当这次就是演习,这对你一线工作的经验积累很有帮助的哟。”
“我听你的,我的大所长。”邱警官在冲咖啡,拖长了声音答应着。
谌警官就是这座看守所的所长!十分钟之前她居然只猜到人家是个中层。吕乔还是没有猜对。
雀巢咖啡端到了吕乔的手上,她捧在唇边,深深地闻了闻那股沁香。透过杯中冒出的丝丝热气,看见谌所长和邱警官还碰了一下杯,这种同事间的友情感染了她,不可置信,却就在身边发生着。
那热腾腾的浓香气息让吕乔的眼睑湿润了。
第十八章碾玉成尘
更新时间2011…5…1119:50:50字数:5056
没有警官带领着,吕乔自己朝着提审室走去。原来在看守所还有这般自由呢,吕乔有些欣喜。
也许她忽略了每个角落都虎视眈眈盯着她的监控头了。
黄色马甲肥肥地罩在身上,她步履轻盈,走过一个又一个号子,还可以随意地扭动着头,瞄上一眼那小小风窗口里被关着的人们。偶尔还能窥视窗口里的几双发亮的眼睛,也在羡慕地看着她。
面朝大路向右拐,就看见那一排提审室了。提审室的旁边站着两个男警官,吕乔心想,肯定是接自己的警官。
两个“外劳”推着一辆堆满了东西的人力铁板车迎着吕乔过来,车龙头上贴的不是“宝马”,而是“奔驰”。吕乔一看,知道不是那天她见到的那辆。破车挂了个“奔驰”标志,怎么想,吕乔都觉得很搞笑,于是,一丝不经意的笑容就挂在了脸上。
正当“奔驰”与自己交汇的时候,“外劳”轻轻地跟她打了一声招呼:“老板娘好。”另一个说:“笑得好甜啊!”
吕乔吓了一跳。她马上意识到是自己的那点笑容,让这两个“外劳”误会了。
“行,还行。”慌乱中,她的眼睛盯着前面的两个警官,一声“还行”算是回应了两个“外劳”。
“奔驰”和吕乔很快就擦肩而过。她不敢回头再看一眼“奔驰”,加快了脚步往提审室走去。
“叫什么?”其中一位警官看了一眼手中的提审单。
“吕乔”
“哪个号子?”
“七号。”
另一个男警官指着第二个房间,对吕乔说:“进去”。
不锈钢珊栏和有机玻璃隔断的对面,坐着章立明和另一位检察官,台面上放了卷宗和纸张。
吕乔一看到章立明就会习惯性地皱起眉头。不知怎么搞的,自己曾多次告诫自己,不要跟一个比自己年纪小的人斗气,人家毕竟是检察官。但是她做不到。
“怎么样,这两天还好吗?”章立明看着吕乔脸上还没有完全消退的包块,不免有些暗暗的恻隐。
吕乔心里冷笑起来:哼,章立明啊章立明,你又没事找事。她坐下,很平静,按开了麦克风的开关:“你认为我在这里还好吗?”
一见面就是一股火药味。章立明知道自己刚才的那句问候实在是多余了,这不,又惹恼了吕乔。开场就不顺。
不需要开场了,还是公事公办为妥。章立明心里想着,就示意同他一起来的另一位检察官铺开提审纸。
“姓名?”
没见吕乔回答,章立明又问:“年龄?”
还是没有吕乔的声音。
“我问你你怎么不回答?”章立明尽量平和地说。
“有必要嘛?你不认识我?你干脆都把这些写好,我们之间不就节约时间了吗?”
“这是程序,你应该配合。”
又冷场了。同来的检察官看看吕乔又看看章立明,自己不好插嘴,因为章立明是主审,自己只是做记录。
“那你先在这上面签字。”章立明示意同来的检察官将几张纸从有机玻璃接近台面的一条细缝中塞了过来。
这几张纸吕乔看了足足有半个钟头。章立明见她看的仔细,心里也明白吕乔是故意的,但是也不能催她,所以只能静静地等待。
逮捕证没什么好看的,只有签字、按手印了。吕乔想着,就把逮捕证先放在一边,先看“委托辩护人告知书”,只见纸上写着:
吕乔:
我院已收到本院反贪局移送审查起诉的你涉嫌“挪用公款”一案的案件材料。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三十三条的规定,现告知你有权委托辩护人。
N市洋河区人民检察院(章)
二00七年九月十五日
告知书的下面还有一行小字:“第三联:送达犯罪嫌疑人”
吕乔又看了一遍,接着又看。心想:第一联是检察院留底,第三联是给我的,那么第二联肯定是送给家里的。否则我在这里关着,不可能请律师,只有家里可以委托律师。对,绝对不会错。
许久,吕乔再看下一张纸。这张纸跟章立明的检察院根本没有关系,那怎么又在章立明手里呢?吕乔心想:估计是N市人民检察院驻第一看守所检察室搭车让章立明带进来的。只见上面写道:“N市人民检察院驻第一看守所检察室公示”,内容如下:
为强化法律监督,维护公平正义,保障诉讼程序的顺利进行,当你的案件确属冤假错案需要申诉时;当你或你的亲属的合法权益受到侵害,需要控告或举报司法工作人员在执法过程中的违纪违法时;当你或你的亲属有其他情况需要向检察机关反映时,请约见检察官,我们将在一周内答复。
吕乔接着看,下面是“在押人员的基本权利”,列出了五条,其中说明在押人员有辩护、上诉、申诉、揭发、检举、控告权;还说明有人格不受侮辱、人身财产不受侵犯权等等。在履行的义务条款中也列出了五条,比如服从管教,遵守监管制度、维护监所秩序等等。
吕乔终于不看那几张纸了,而是看着章立明。“在押人员的权利”给自己壮了胆。她想,这次她不会放过章立明了。
章立明避开了吕乔那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睛,望着墙上的挂钟,说:“看清楚了吗?看清楚了就签字。我们再接着往下走程序。”
“拿笔来”。吕乔注意到章立明避开自己视线的表情,心里好笑,但不动声色。
另一位检察官赶忙将自己的笔从那个扁扁的缝中往吕乔这边塞,可惜,塞不过来。
吕乔身后站着的一名男警官就将自己的笔递给了吕乔。
吕乔在“逮捕证”上签了字,打开台面上现成的一个印泥盒子,用食指在盒子里按了按,再将那通红的手指贴在了逮捕证自己的签名旁边。然后将笔还给身后的警官,把那张“逮捕证”从扁缝中递给了章立明。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张面巾纸,将沾了印泥的手指擦擦干净。
“还有,那两张你也签字。”同来的检察官对吕乔手上拿着的另外两张纸说。
“有没有搞错?你看好——”,吕乔将擦了手的面巾纸放进裤袋里,把“告知书”贴在有机玻璃上:“这是‘送达犯罪嫌疑人’的,我是犯罪嫌疑人,就是给我的,我在哪里签字呢?”
没等章立明和同来的检察官回过神来,吕乔又将“检察室公示”贴在有机玻璃上,“这是看守所检察室发的‘传单’,在押人员人手一份,跟你们有关系吗?”
同来的检察官有些尴尬,在自己的台面上一通翻找。章立明意识到又给吕乔钻了空子,也有些不好意思,就帮着同来的检察官也找起来。
“在这里,”章立明拿起一本签收本,边往扁缝里塞边说:“在这上面签字。”可是扁缝只能塞几张薄薄的纸,签收本根本就不可能塞得进来。吕乔心里又一阵好笑,就说:“早作准备呀,签字的地方都会搞错,太不敬业了。”
章立明没有理会吕乔那明显含有讥讽的话,叫同来的检察官拿着签收本出门,绕到门卫处请看守所的警官帮忙送进来。
吕乔在签收本上签上了“已收到告知书”并写好了自己的名字,再由站在自己身后的警官通过门卫将签收本又送了出去。
总算折腾完了,章立明开始下一个程序:“吕乔,有几个问题请你回答。”
“请说。”
“这三个多月你到过哪些地方,做了一些什么事情,请你如实地说一说。”
“是起诉意见书上需要的情节吗?”吕乔故意回避。
“我问的是你这三个多月在外的情况。我是你的办案人,我有必要了解。”
“你只要了解一个情节,那就是:我外逃三个月零十四天,请你们在起诉意见书上注明:建议法院在量刑的时候加重处罚不就行了吗?”吕乔毫不退步。
“那你这三个多月都干什么了?”
“沿街乞讨。”
“你!”章立明终于沉不住气了,用手在大理石的台面上拍了一下。
“别发火嘛,章检察官。你想想,我外逃怎么可能有好日子过呢。就跟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差不多。何况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早晚不是都要落在你的手上吗?就算我外逃后又违法犯罪,接着起诉啊,可以当做余罪来判嘛。”
“不肯说是吗?”章立明实在是没有办法再对吕乔表示温和了。
“根本就没有什么可说,你让我说什么呢?我说我讨饭你又不相信。叫我怎么办呢?”吕乔做好了以静制动的准备。
“那你手机上那么多的短信息,说明什么呢?”
“只能说明我人缘好。”
僵持。没有结果的僵持。
章立明心里清楚,吕乔根本不会再配合了。案子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外逃是事实,过程可忽略。章立明不是不明白,吕乔也不是不懂。
见章立明坐在对面,脸色很不好看,吕乔又有点过意不去了。吕乔心想,还是控制一点,不能让章立明太为难。这样想着,她就开口了。
可这一开口自己又收不住了。那话说出来就像做总结似地:“章检察官,其实你这次来看我,”吕乔又玩起了词语游戏,把“提审”说成了是章立明来看她:“目的已经达到,你已经告知我以下内容:一是取保候审结束,重新逮捕了我;二是已经形成了“起诉意见书”即将移送法院;三是通知我委托辩护人;四是你作为公诉人,我作为被告人,诉讼程序即将开始。”
吕乔也很得意自己总结的不错,笑了笑,接着说:“很清晰,很明了,工作做了这么多,可以回去了。”
章立明不知道自己还能再说什么,该自己说的,都让吕乔说了。
章立明示意同来的检察官整理好台面上的材料和卷宗,准备走人。
“两位稍等一下。”吕乔又发出了声音:
“我知道,在我取保候审期间,你们的起诉意见书就已经形成,并且移送至法院。我是在得到法院电话通知,要求我‘到庭’时才外出的。因为我清楚‘到庭’意味着收监。”
“正因为我外出,法院才退卷,弄得贵检察院挺被动的,所以才申请网上追逃。章检察官作为办案人,也许遭了不少非议吧。我知道,检察院是要求办案质量的,起诉了嫌疑人,结果嫌疑人跑了,肯定各种说法不少。所以,借此机会我向您道歉。”
“不需要。”章立明总算冒出三个字,觉得还能对付吕乔。既显示了作为检察官的严肃性,也说明了自己的大度。说完,就想站起来准备走。
“您先坐,再听听我的陈述好吗?”吕乔还是一脸的笑容。
吕乔的态度这么好,章立明还是第一次感受。他想。既然吕乔都道歉了,那就听听吕乔陈述什么吧,甚至章立明把刚才吕乔对他的奚落都忘了。
“你说说吧。”章立明把已经拿在手上的公文包又放在了台面上。
吕乔说:“在你们办理我的案子的时候,我不但交出了50万元,还有一辆上海公司为了招商引资工作为我配的一辆车,外加一台1万多元的笔记本电脑。我的问题是:50万元作为赃款,贵检察院可以得到财政返还比例是多少?可以用于办案检察官个人奖金是多少?这是第一个问题;第二,上海公司为我配的那辆小轿车,据说章检察官在使用,还据说章检察官每天开着车往返于自己在县城的老家和在市区的?(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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