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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公,婆婆。”
良家二老一顿:儿媳自进门来,一直称他们为爹娘,这公、婆叫出,无疑是生分了。
“此时不是起乱的时候,我们莫吓坏了宝儿。请二老抱他回院子歇着,待儿媳弄清原委,定会去禀明二老。”
良德颔首道:“也好,有需为父出面的地方,莫要迟疑。”
“谢谢爹。”
送走公婆,罗缜跌坐黄梨木圈椅内,沉声道:“纨素,你去告诉管家,关于铺子里的所有事,严禁下人们交头议论。若此事传到二老耳里,我定然不饶!”
“是!”纨素踅身速去,传达主子吩咐。
珍儿,他们为什么捉之心?珍儿,之心想珍儿……
罗缜一手掩胸,只觉痛彻五脏六腑。
珍儿,他们说之心是妖孽,之心不是啦。
……妖孽?妖孽?为什么官府会指认自家相公是妖?是妖的范颖走了不是吗?怎会到相公头上?相公,相公,相公……
第二十二章 为君伤神7
你将我塞在床底那些时日,我听到了你和良少夫人的密谈。我晓得了你不是常人,就连那个良之心……
罗缜用了半个时辰,厘清思路:此事,必与六王爷有关。
试想,堂堂国师,既察觉天有异象,岂会不察六王爷这个曾在良家出入多日、与范颖近身多日者所具的异样?事情,不会因范颖的离开而结束。若国师追查到六王爷,六王爷会如何?是推出范颖,还是……
她不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祸及她的之心,她必须将所有可能都想到。
罗缜前去拜访六王爷。
“良少夫人,咱家王爷不在府内,您改日再来罢。”
不在府内?待客室内的罗缜一股冷怒由心底漫起:这位六王爷,俨然是欲避而不见了?
“管家,民妇有一句话请转告六王爷。”
“良少夫人请说。”管家甚是客气,主子可是一再交代不得轻慢呢。
“因心虚作祟的避而不见总比见了恬不知耻的矢口否认要善良,替民妇恭喜王爷。”她调头,步履匆匆。她要搭救相公,没有时间在此虚耗枉度。
“良少夫人。”有人唤住她。
罗缜缓缓回首,目光沉冷,“六王爷,您还是出来了?”
杭念雁对如此的冷睨无可辩驳:“请客厅叙话。”
客厅内,分宾主落座。罗缜一字不启,只待这位将忠孝仁义圣人教诲挂在嘴边的书生发话。
“本王会设法照顾良少爷。”
“王爷为何要做此事?”
“……呃?”
“民妇问的是王爷为何要指认我家相公是妖孽?”
“……你……”杭念雁虽然没准备对自己行为予以否认,但这女子如此直言无讳,他不免有几分难堪,“你家相公本来便是妖孽!”
罗缜情绪依然平浅,“何以见得?”
“那日,你与范颖的对话,本王全听见了,你敢说你家相公是个常人?”
“请问王爷,贵国国师为贵国护持多少年了?”
“……五十载。那又如何?”
“我家相公如今二十二岁,如他是妖孽,以贵国国师的法力,为何到如今才察觉?”
“……”毕竟不是一个善于狡辩者,杭念雁面色赭红,结舌无语。
“若六王爷直敕敕地告诉民妇,您是为保住自己的心爱之人方有此举,民妇或者会钦佩六王爷的至情至性。”罗缜美眸之内,讥讽鄙薄不加掩饰,“我家相公异能乃上天所赋,是对他至纯至善的奖赏,世人眼光短浅,风识庸薄,指鹿为马倒也罢了……”语声略顿。杭念雁眉目间染了窘意——无疑,这“眼光短浅,风识庸薄,指鹿为马”者,是指自己了。
“贵国国师既亲自到场捉拿,若他当真法眼如矩,便该察悉我家相公绝非妖物,却依然将他带走,真是个笑话呢。”
“……这些话,你在本王面前说,本王可当作没有听见,但为了你良家考虑,到别人面前还是谨言为妙……”
“谢王爷指点。民妇告退。”罗缜讥意不减,福礼后翩然踅步。
“你……”杭念雁知道自己在这女子心目中,已是不堪至极,“本王会吩咐下去,对良少爷给予照顾。”
“民妇来此之前,曾翻过贵国国志民俗,以往所谓妖孽,俱架台设火,以火淬之,可对?”
“……是,不过,那也需属实之后……”
“王爷的照顾可以让我家相公免于火淬吗?”
“……”杭念雁语结。
不再待他回应,罗缜已一迳身退。所有迂腐之人,均把自己当成人间正义化身,既如此,她就要他愧疚到底。以此人心性,若是心生了愧疚,必然会设法偿还,那么,就让他如他所言,去照顾相公罢。
第二十二章 为君伤神8
“缜姐姐!”罗缜才进良家客厅,候在里内的人已迎上将她抱住。
罗缜心底一暖,雾湿明眸,“韶儿……”
这时际,除了纨素,身边无知心之人,见了这亲如姐妹的好友,且身份尊贵如公主,不待她上门相求,已来安慰,罗缜如何不油生温暖?
“缜姐姐……”玉韶用力握了她手,“我会帮你的,无论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帮你!”
罗缜含泪一笑,“韶儿,有你这句话放在此处,足矣。”
“缜姐姐你想见见良公子吗?我让王爷给你安排。”
“……不见。”
玉韶稍愣,“缜姐姐你不见?”
纨素在旁听着也是大愕,“小姐,现在姑爷定然想极了您……”
“我见了之心,方寸必然大乱。”罗缜垂眸,“若见了他,却无法将他从那里带出来,那份感觉……不如杀死我。”
这是……一份怎样的感情?玉韶倏然被震住。若有朝一日,九王爷至困境,她会如何?若她处生死关头,九王爷又会如何对她?
“韶儿,你帮我照顾之心。我不知道在杭夏国,那个国师的权威可以大到什么地步,你帮我问下九王爷可好?”
玉韶重重点头,“缜姐姐放心,我会照做。同时,我会修书给父王,求他老人家以一国之君的身份向杭夏国国君过问此事。我还会求王爷带我见良公子一面,对他说,你很挂念他。”
娘子,他们为什么要关之心?
因为他们愚蠢。相公,你怕吗?
之心不怕,可是,之心想娘子。
珍儿也想相公……他们打相公了吗?
没有啦……只是关着之心,不让之心见娘子,之心说好想好想娘子,他们也不肯放之心去见娘子……
相公,听我说,若有人弄疼了你,企图伤害你,你一定要让风哥哥救你,明白吗?若他们只是关着你,你便什么也不要做,等我就好。
可是,之心想娘子,心痛痛……
珍儿一定会救出相公……
……
罗缜不知道,这来自心底的声音是否真的是她与之心的沟通,但她需依靠这份心音,使自己不被忧惧击倒。
“小姐……”
“少夫人……”
纨素和娉儿端着两张小脸,满面忧忡望着身姿娇弱的主子。
“娉儿,你和奶娘帮老爷、夫人看好宝儿,这段时间,你不必侍候我。”
“……是。”
“纨素,你写信给之行少爷,让他速速回来。”
“是!”
事关相公,罗缜不敢大意。她需要帮助,亦需要有人和她一起为相公操劳奔忙。“还有……”
“恩公娘子,你不必担心。”白色衣影自内室闪出,“我去换回恩公即可。”
第二十三章 忧君如焚1
“你都知道了?”
范颖点头,面起愧色,“我没有想到……那个人会做那等事,他……”
“并不奇怪。”罗缜唇勾冷淡哂意,“若是为了救相公,我也会不择手段。”
“恩公娘子放心,范颖可……”
“拿你换回相公,我并不赞同。”罗缜摇首,“你该明白,你是他们真正要拿的人。若你去了,便是有去无回,纵是我倾尽所有的力量,也救不了你。”
“也未必的,那个国师未必奈何得了我……”
“但也可能奈何得了,不是吗?若奈何得了,你便必死无疑,对不对?”罗缜仍是摇首,“我家相公虽然智力稍痴,但他长在大富之家,也算锦生玉养,从未受过监禁之苦。他被收押,我心如焚,所以,我会豁尽全力救他。你的帮助罗缜自然不会拒绝,但现在还不是拿你的性命去换他平安的时候。何况,若他们已知悉了相公的能力,你去了也未必换得回相公。”
“那么,需要范颖做什么?”
与之心结缡以来,虽早曾有过一段分离,但那时,除了相思,不必担心相公安危,虽煎熬,却不会有磨噬肺腑的焦灼。这一回,每念及之心孤身一人处在不能自由的困境,她便无法入眠。与之心的心音互语,已如饮鸩止渴,愈言愈是想念,愈言愈是痛楚。
她承着这份折磨,向公婆禀了原委,婆婆的哭诉晕厥,令她几难承受。而玉玉韶公主带来的消息,却使她险近崩溃。
“王爷说,在杭夏国,国师的地位纵算是国相也无法动摇,尤其事关妖孽邪祟时,哪怕是国君也不可随意置言。我随王爷进宫本想见良公子一面,但在国师力阻之下,没能如愿。”
若本国国君、皇子都不能随意置言,那么他国国君、他国皇子更是递不上话了罢?
堂堂皇子,探望尚未能行,是在昭示这被囚之人的罪重,还是这位力阻者的权重?无论是“罪重”还是“权重”,相公脱身都不易了,是吗?
……
娘子,那个没有头发的爷爷问之心能不能下雨哦?
不能。
他让之心将风爷爷风伯伯叫出来,他为什么要让之心叫哦?
他知道你看得见风爷爷?
是啊,他说他感觉得到之心身边有“人”……
……
若之前只是猜想,那如今她可以肯定,这个国师必已知道之心非妖非怪了。既如此,扣着之心不放,居心可议不是么?
罗缜本有一打算:在婆婆引荐下,抱着宝儿觐见国后,以两人骨血以证相公乃凡人肉胎……但在如今情形下,必然是徒劳罢?
回到内室,迎门墙上悬挂的,便是之心亲缂的“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字图。自她向那呆子讲了诗中意境,他便镇日将这些字写了又写。学会缂丝后,迫不及待缂字成图,说每日看着念着,就能握着娘子的手到很老很老……
“小姐,您怎么了?”纨素进来,惊见主子倚在椅旁,一手掩胸,一手紧握成拳,面色苍白,目色幽深。“小姐,范颖将之行少爷还有二小姐、三小姐接过来了,您……”
“……扶我起来。”
“让之行少爷帮您看看脉罢,您的脸色……”
“无妨。”罗缜摆手,坐到镜前轻理云鬓,“他们人在哪里?”
“之行少爷先去探望良老爷与良夫人了,两位小姐马上就到。”
罗缜在颊上上了一些胭脂,“请进来罢。”
“小姐,您不必担心,姑爷不会有事……”
“我知道。”一抹坚利之色浮于秀美娇靥,“因我不会让他有事。”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无论对手是谁,若伤害到之心,她将不惜一切手段,将对手摧毁,哪怕天地变色,哪怕玉石俱焚!
第二十三章 忧君如焚2
“姐姐!”罗绮、罗缎跑来,良之行随后亦到。
见到至亲至近之人,罗缜反是一脸静寂,“你们来了正好,公公、婆婆到了玉夏国后,你们两人替我照顾好二老。宝儿和之知也跟着一起走,有老有小,你们要辛苦了。”
罗缎、罗绮愕异互觑,“姐姐,我们是来陪你……”
“之行是之心的弟弟,他留下足矣。”趁着那位国师尚未将注意力放到良家之前,她需布排好一切,“纨素,你去给绣坊诸人发上三月工钱,告知诸人,若两月后绣坊仍未请他们复工,他们即可另寻生计。”目投良之行,“良记这边亦如此行事,发给四月工钱。”
“姐姐,你做这样的安排,莫非是做了最坏打算?”罗绮弯眉紧颦,忧声问。
罗缎强颜一笑,试图以此化解长姐面上寒色,“姐姐,事情远没有那么糟罢。官府捉姐夫的理由根本就是荒唐,姐夫怎么可能是妖孽?这样的谣言,不攻便会自破……”
“之行,你怎么说?”
良之行脸上冷峻之色更浓,“就依大嫂。”
罗二小姐、罗三小姐俱惑然不解。“为何会出这样的事?这妖孽之说从何谈起?难道……与范颖有关?”
“罗家三位小姐果然个个精明。”范颖排闼飘然而至,“三小姐如何猜出事关范颖?”
罗绮浅哂,“单是我们闭眼不到半刻钟,再睁开便由玉夏国到了杭夏国,这已不是常理中能发生的事。再加上高沿城人人皆知的晋王宠姬分身有术,我们纵是傻子,也不会一味颟顸不知罢?”
范颖一笑嫣然道:“三小姐如此冰雪聪明,难怪会得无树皇子青睐。”
罗绮笑意稍敛,“此时这个话题并不适宜。”
“所以,范颖并没有打算继续这个话题。”范颖向罗缜微微屈膝一礼,“恩公娘子,范颖替您接来了之行少爷。下一步便是去找六王爷,若他不能设法救出恩公,范颖便去换回恩公。”
“在今日之前,我尚指望他可以救出我家相公。但若九王爷出面连相公的一面也没有见着,六王爷难道会有不同?若这位国师明知相公非妖非孽仍羁押,你出面,非但换不回相公,还枉送了你。”
听了这话,罗缎、罗绮仅以为事情比料想的严重,但良之行脸色丕变,“国师意欲何为?”为保护之心,他把之心天赋异能之事严封密存,连身边最亲近的人也缄口未提,还是没有护住吗?
“我也想知道。”罗缜美眸厉芒隐现。
“不如就让范颖先去会会这位国师,兴许能探出一二。”
“据六王爷说,国师手中有把斩妖剑。你去会他,可有把握全身而退?”
范颖勾了嫣丽唇儿,“斩妖剑无钢不摧,无坚不毁,但克其物者,却并不难找。只要恩公娘子将宝儿最新鲜的尿布屙布借范颖一用,那把除妖剑便会形同废铁。”
第二十三章 忧君如焚3
“良少夫人!”
来者气急败坏的一吼,只换来罗缜美眸淡睨,“六王爷驾临寒舍,有何指教?”
“你为何让范颖去而复返,并指使她换你丈夫自由?”
罗缜浅呷盏内香茗,悠闲如无事人,“范颖的本事,不是我一个凡人能指使的。她若做了什么,也必然是她自己想做。”
“你挟恩图报,真乃奸商本色!”
“多谢六王爷谬赞。”罗缜淡挑秀眉,“您找上门来,只为一场狂飙?”
杭念雁面色铁青,眉际狂突,“你若不劝范颖打消主意,本王便不怕人说本王仗势欺人!”
罗缜冷冷勾哂,“因着我家相公,我公婆重病在榻,不得已到他乡休养身体。而罗缜则无心料理良家外务家事,整个良记已陷入停顿。良家已然如此了,王爷还想如何欺人?抄家灭门吗?那王爷索性成全罗缜,将我与相公关到一起,让我们夫妻团聚可好?”
“……你……若你家相公当真无辜,自然不必害怕什么!他到如今仍未能出狱,足以说明本王并未冤枉他!”
“就算我家相公当真是妖是怪是魔是鬼,他若不曾害人,便是无辜!”罗缜秀靥凝冰,“王爷你若当真如此正义,为何还背着贵国国师私放范颖?”
“你为救你家相公,牺牲他人亦在所不惜?”
“彼此彼此,王爷又何尝不是如此?”
杭念雁哪曾受过这番指叱,脸色青黑便欲成怒,却听罗缜犹是出言咄咄,气势逼人:“王爷口口声声指责他人奸诈卑鄙,您的所作所为又何尝俯仰无愧了?您能对着您心中的圣人说,您指认我家相公当真是为了您心中正义,毫无半点私欲?”
“你……”
“有了小人行径,还要为自己寻个君子借口,这便是王爷所坚守的真实?”
这女子口舌尖利,直刺心中那一处阴暗处,使杭念雁难堪难看至极。他忽发一记咆哮:“若你家相公当真无辜,本王会全力救他,而你不得再指使范颖做任何傻事!”
“王爷未必做得到。”罗缜眉目轻屑,“九王爷连我家相公的面也未曾见着,您又能如何?”
“九王弟一直是个闲差王爷,遇到一些小人刁难是常事,本王自是不同!”杭念雁怒火烈烈中,拂袖而去。
第二十三章 忧君如焚4
罗缜极尽刻薄激起的六王爷的冲天怒气,并未能改变任何事。杭念雁的确言出有行,找了国师诘问进展,但国师巧言回避,并婉拒了皇子欲见“妖犯”之请。
玉韶公主传来此讯时,罗缜已无力失望了,这事,也不过再次证实了国师在杭夏国的至尊地位。她需另辟蹊径。
“狐族生来就有悉人心思的本事,那只秃驴的心底,却不似他所表现出的那般凛然正气,他对恩公定然有所图谋。即是说,恩公身上,有他想得到的东西。”
此前,范颖依先前所言,单挑国师。那一场大战,必是惊人,非凡人世界所能窥测。凡人关心的,只是这场大战是否带来所冀望的结果而已。
范颖有备而去,国师的斩妖剑确未能奈她如何,但她也只落了个全身而退而已。纵使“真妖”出面,仍未为之心换来平安,这更使罗缜失去最后的耐心。
“之行,贴出布诰:良宅近来家宅不宁,鬼怪作祟,向天下寻找世外高人。凡能为良宅镇鬼驱妖者,赏金百万两;斩鬼除妖者,赏金五百万两!”
“大嫂……”良之行目注她面上破釜沉舟之色,遂重力颔首,“好,之行这就去!”
为救相公,她的嫁妆,伙同良家所有家资,尽可一付!她作如是想。之行亦无丝毫反对之意,之心于他们,比世间一切都要来得珍贵。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况恁般闻所未闻的重赏。布诰贴出,全城轰动,应者颇众。但却鲜有勇者,连纨素的三招五式亦敌不过,遑论法术道力欲与范颖一试。
良家毕竟为皇商,如此行事,不免招摇。五日后,惊动了杭夏国国君,下诏召见良家主事良德进宫。后知良德抱病至他国休养,于是,由国后召良家长媳罗缜谒见。
“本宫已听国师禀过,良之心确肉体凡胎不假,但幼年之时,被邪祟侵体,致使智痴。此前国师未察,皆因之前邪祟尚属潜伏,未成气候,如今已有坐大之势,才现了异象。是以,国师将良之心暂囚宫内,欲作法除其体内邪祟。一旦除尽,必让良之心安然返家。你身为其妻,为夫忧虑乃人之常情,难免失常亦情有可原。本宫在此可向你承诺,良之心之事不会牵连良家。你应如往时一般理事,静待祛邪之后的相公返家,而不该如此张扬行事,毁了良家未来。”
跪地的罗缜敬道:“民妇惶恐。自相公被国师带走,满城尽是良家妖魔在宅的谣言,良记上下伙计因惧因怕纷纷另找别枝,良宅举府仆役更是惶惶不可终日。民妇迫不得已,方向天下招纳得道高人,以保良家生意、家宅平安。”
“这……”国后脸上起了怜惘,叹道,“如此说来,倒是难为你一个娇弱小妇人了。国师乃杭夏国修为最高者,本宫可请国师为良家行法以正视听。眼下良家正处多事之秋,你还是莫给人错感了。”
“国后有话,民妇自当从命,那么民妇斗胆,可否请国师近日便驾临良宅,为良家行法呢?”
国后允准。罗缜叩谢,眸底戾意闪逝:她不想鱼死网破,但不介意玉石俱焚……
第二十三章 忧君如焚5
“小姐,您前脚进宫,便有人应那布诰来了。”
“又被你一脚踢出了院子?”
纨素一伸小舌,“是奴婢差点被人家一脚踢出了院子。”
“哦?”罗缜起了一丝兴趣,“他人在何处?”
“就在厅里喝茶,而且……”纨素凑近主子,悄然声道,“他已察觉地窖内的范颖。”
罗缜眼瞳微眯,“带我去见他!”
“不必了,良少夫人,贫道在此。”木色道簪,灰色道袍,长髯到胸,剑负在背,说是仙风道骨并不为过。但眉目之间,并非出家人的淡远宁静之气,反有灼灼利芒潜伏眸内。
“道长如何称呼?”
“贫道去恶。”
“去恶道长会除妖?”
“贫道生平之志,便是除尽当除之妖。”去恶老道微哂,“且贫道还知道,良少夫人张榜镇除的妖,绝不是隐在良家地窖内的那一位。”
罗缜摆袖引迎,“请客厅叙话。”
“贫道与良公子,应该说是故人。”客厅内,身才沾座,去恶道长已侃侃而谈,“良公子三岁之时,与贫道有一面之缘。当年,因贫道的一句话,使良公子与良少夫人这桩良缘平地生了不少波折。其实,良少夫人也是贫道的故人。彼时,贫道为良公子摸骨,良少夫人正在令堂的怀内旁观呢。”
第二十三章 忧君如焚6
这位道长,便是相公三岁时断定相公用天生痴儿的那位?
“贫道周游天下,偶遇良公子。那时际,是惊喜非常。如此得上天赋能又福泽厚积的人,委实少之又少。但贫道仍恐上苍以寿数折抵,特在世人未觉之前,断了其痴傻,以世人之讥之鄙为其增寿。”
“那以道长之见,那位国师是当真将我家相公看成了妖孽?”
去恶捋须一笑,“良少夫人冰雪聪明,不是已经想到了吗?”
罗缜摇首颦眉,“罗缜凡夫俗子,虽想到一,但想不到二,至少无法窥测国师对我家相公到底是何居心。”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去恶沉声道,“尽管良少夫人为保护良公子守口如瓶,但良公子的异能仍是招祸之源。”
“堂堂国师,得道高僧,也如此心胸狭窄吗?”
“国师,既说是一国之师,而非天下之师,心胸里必然有对权位的冀望。何况,这位国师原本就不是一位心胸宽广、可纳百川的圣者。”
“道长既与我家相公有如此渊源,可否助罗缜救出相公?”
“不,到最后,真正能救良公子的,只有良少夫人。”
罗缜秀眉稍扬,“请道长赐教。”
“良公子今生最大的福泽,便是得娶良少夫人为妻。”去恶眸透玄机,“良少夫人所拥有的智慧、人脉,若发挥得当,定可以使良公子安然无虞。”
“道长是在指点罗缜?可否直透迷津?”
“良少夫人绝顶聪明,不需贫道多言。但良少夫人有一句话说得对极了,贫道与良公子渊源颇深,加之贫道生来便嫉恶如仇,自然不会坐视那只秃妒假公济私的恶行不理。良少夫人需贫道相助时,只管到城外无仙观找贫道。”
去恶道长飘然而来,潇洒而去。罗缜却陷苦思:依道长言下之意,自己并不需要玉石俱焚便能救相公?可是,她已殚精竭虑,心力交瘁,仍是毫无转圜啊。送走稚儿,送走公婆,便做了最坏的打算,如今,还有哪条路可走?
……
娘子,之心想娘子想娘子想娘子……
那个国师又要相公做什么了吗?
那个没有头发的爷爷哦?他有好几天没来和之心说话了。有很多没有头发的哥哥看着之心,可是,他们不给之心东西吃,他们说之心把风爷爷他们叫出来才给吃……
砰!罗缜素手攥拳在桌上一击。
娘子,娘子,你不理之心了……
相公……你饿吗?
开始饿啦,现在之心和花花哥哥成了朋友,它会拿东西给之心吃喔。
……哪来的花花哥哥?
它说它是什么公什么主最喜欢的御猫。之心有一天很饿很饿,可是又不想让风爷爷风伯伯也像之心一样被关起来好可怜,就对着窗外叫人。然后,花花哥哥就来了,它叼来的鱼都好好吃喔……可是,之心还是想娘子,一想娘子心就好痛好痕……
相公,他们如今饿你仅是开始,若发现饿你无效,便会用其它办法……珍儿不想相公受伤,若相公受了伤,珍儿的心也会好痛,相公一定不要让珍儿的相公受伤,明白吗?
喔,之心不让珍儿痛啦,之心不会受伤啦,娘子不要痛……
……
“大嫂。”良之行迈进厅,见罗缜苍白怔忡的模样,“那个道士也救不了大哥吗?”
罗缜从容举睑,目色沉定,面容亦恢复以往幽雅,“我会救。”
“我亦会。”良之行眉际决然,“其实,小弟有个办法。”
罗缜稍怔,“你说。”
“之行会医术,可让人活,亦可让人死。”
“……所以呢?”
“纵是国师位高权重,在杭夏国,最高的仍是皇权。我们可找一个皇族中有足够分量的人,制其最挂心的人假死,再以医术挟之,换大哥平安。”
罗缜蓦然立起,心际重怦。无疑,之行的办法极冒险,闹个不好,就会赔上整个良家。但,这办法诱动了她。“……足够分量的人?”
“小弟深知,此法极险,不到万不得已不行此径。”
“……不。”罗缜美眸燃出亮芒,“若用得得法,会是一条上上的妙策。”
第二十三章 忧君如焚7
之心事出之后,罗缜首次上门拜访玉玉韶公主。
玉韶对未能帮到罗缜,一直深怀歉疚。再加上生性多愁善感,因此还染了一场小恙。迎出来时,初愈的秀脸上尚挂着两分病色。
“缜姐姐,对不起……”
罗缜扶她坐上软榻,自己亦坐在融绘搬来圆椅上,“不要多想,我来,一为探病,二是想向你了解一些情况。”
“缜姐姐你说。”
“在杭夏国,国师的地位当真无可撼动?任是王亲贵族,也须看他脸色?”
玉韶凝了柳眉,“听王爷说,国君、国后的确极尊重国师,国师的寺院,比国相府还要壮丽。国师在朝堂上所踞之位,仅在国君玉阶之下,上殿不需跪叩大礼,那是三公九卿哪怕皇子王族亦受不到的礼遇规格。”
罗缜精芒一闪,“对此,王公群臣就没有半点微词?”
“缜姐姐,你想到办法了是不是?”玉韶大喜,“我就知道,从我那时毒发,缜姐姐救了我,又建议父皇将会识毒解毒的侍女派往我身边保护,我就知道,这世上没有任何事可难得住你!”
罗缜为成了人妇的小公主仍有这童真面貌失笑,“韶儿以为我是无所不能吗?“
“是啊,缜姐姐在韶儿心中,本来就是!”
“我真若无所不能,也不会坐困愁城。”罗缜笑意微敛,“不过,我的确有了一个法子,想试一试。”
“需要韶儿帮忙吗?”
“你只需告诉我。”罗缜俯低螓首,“杭夏国王族中,谁的权力最有可能和国师抗衡?”
玉韶稍稍怔了半晌,倏尔眼前一亮,“我明白了,缜姐姐是想……”
“嘘——”罗缜指压她唇,眸传深意,“可以助我打探一番吗?”
“当然没有问题。”
门外融绘叩扃轻禀:“公主,王爷回府了。”
当身形魁伟、面目冷毅的九王爷杭天予踱进室,当他以那样专注宠溺的眼芒注视着娇媚可爱的玉韶公主时,罗缜兀地一动:不知这位九王爷,是否当真是六王爷口内的闲差王爷?
第二十三章 忧君如焚8
原本,杭夏、玉夏两国联姻,最初订的是杭夏国国君一母同生的七王爷与玉夏国国君最爱的小公主,最终,却被九王爷抱得美人。其中端由,乃因当年九王爷随其兄出使玉夏国时,对佳人一见钟情,执意相求……
一位毫无作为毫无权位的闲差王爷,有可能改变两国既定的联姻吗?且那九王爷眉横山峦,目蕴九州,骨骼峻奇,绝非池中之物。如斯一个人,受国师婉拒,心中当真毫无龃龉?
“小姐,前面有人拦咱们的车马。”
罗缜停了思绪,“什么人?”
纨素哼道:“是一个和尚,说国师要请小姐前去一晤。”
美眸骤冷,罗缜嫣唇勾哂,“好,那就去一晤。让他前头带路。”
纨素递出话去,听得车前有人大喝:“大胆,觐见国师,还敢以车代步!”
罗缜冷叱:“国师乃得道高僧,也会计较这些俗礼吗?还是国师不计较,你们这些六根不净的弟子替国师计较,白白丢了国师名声呢?”
车前短时无声,不一时有人道:“随贫僧来。”
奴可见主,徒可见师。一个小和尚的言行,足可使人对国师品格窥得一斑。罗缜如是忖道。而待与国师面晤方知,那小和尚的恶实在如海中涓滴,不足一道。
“你便是良少夫人,良之心之妻?”国寺内,国师高坐其上。国师体格庞大,圆头大耳,方额阔唇,若不是那一身象征身份的华丽袈裟带出了富贵气息,倒颇有三分佛相,也难怪能够屹立杭夏朝堂五十余载。单这一身皮相,便能唬弄世人一时。
罗缜微低螓首,“民妇见过国师。”
国师抬起一双盖在雪白眉下的利眼,声洪如钟:“尔之形容颇有不俗,倒是出乎贫僧预料。”自称“贫僧”,语态眉宇却透凌傲,贫僧不贫,贫僧亦不僧。
“汝可知贫僧唤汝前来所为何事?”
“民妇碌碌凡子,怎猜度得出国师如海佛思?”
“本国师面前,尔小小妇人休耍心机。”国师究是不习惯“贫僧”自称,索性换了,“尔夫如今身在囚牢,尔也曾多方奔走,此时装作无事,以为能逃得过本国师法眼?本国师面前,卖弄凡俗机巧,如溪流舞于沧海之前,唯自取其辱耳。”
“囚牢内的,是妖孽,非我家相公。”
“哦?”
“若是我家相公,以国师的慈悲,岂会囚禁无辜之人?”
“汝倒有几分慧根。汝夫肉身为妖孽所侵,致使智昏神痴。本国师为除妖清障,曾设法于他。但妖孽汲取汝夫精髓已久,汝夫若不情愿,本国师强行除妖,必伤及汝夫肉身,本国师慈悲为怀,绝非愿见。而汝夫痴傻已久,无法聆听本国师法音。尔既一心救夫,须以爱夫之心劝汝夫依本国师法音行事,方能夫妻团聚。”
言罢,一双法眼,攫盯那垂睫静聆的少妇,不由微微一怔。这妇人面色平淡,眉际无惊,他以百年修行,竟不能察其心思。难道这小小妇人,并不寻常?
“尔若不能劝夫顺从佛意,纵本国师不予施法,不出三载,尔夫必全身化妖,为祸人间,尔夫之魂魄亦将飘散不复,届时,尔之夫、尔之家皆将不复。”
话又止,仍不闻回音。国师苍眉微竖,利目内,多了红尘凡夫方有的怒意,“良氏妇人,你意如何?”
罗缜抬睑,秀眸无澜,“民妇愚钝,不知国师欲要民妇何为?”
“劝汝夫听聆佛诲,甘愿受本国师施法除妖。”
“民妇不劝。”
“……什么?”
“民妇相公为妖侵占多年,魂魄怕早已不复,便不再是民妇相公,请国师尽可施法,不必顾虑民妇相公肉身。所谓除恶务尽,为苍生,为杭夏,国师手下不必留存仁慈。”
国师利目一闪,“汝夫魂魄在否,本国师焉能不察?汝夫之魂受妖压制,虽甚弱微,但若及时除得妖尽,不难复活。”
“已沾了不洁之气的相公,民妇如何敢接近?”罗缜摇首,满面惧色,“国师,民妇胆小性懦,纵使最后除了妖,那样的相公,民妇亦不敢再近。请国师随意处置他罢。”
“你这市侩妇人!”国师洪声怒叱,“汝夫每日念念皆汝,汝竟薄情至此。你这等的恶妇,实乃杭夏之耻!”
罗缜惶恐起立,垂首瑟栗,“国师,请体谅民妇庸凡,不敢接近妖孽,民妇告退!”语音稍落,便在丫环的服侍下,跌踬逃去。
国师苍眉之央,挤出深凹:这妇人,初始的平和淡定,尚以为她心机颇深,原来竟是事不关己的薄情吗?
第二十三章 忧君如焚9
坐进车内,待车子平稳驰行了良久,纨素惑然开问:“小姐,您为何不趁机见上姑爷一面?那么多人都见不到,难得有这么一个机会。”
“我若见了之心,无论如何也做不出狠薄之态,国师必然发觉得出。之心足以牵制我,我亦足以牵制之心,若国师以之心性命相威胁,叫我劝之心叫出风神,或以我之命威胁之心,使之心从命,都将如他所愿。”罗缜秀靥凝如冰霜,“我与之心不见面,国师始终有这条路未走,还会端着堂堂国师的体面不会过于亏待之心。若见了,怕是后果难料。”
纨素后怕抚胸,“这样说,如今他还要那张国师的脸皮,手段不会太不入流。若他到最后狗急跳脚,会硬扣了小姐去要挟姑爷?”
“大有可能。”
“如此一个人,怎会成了国师?这杭夏国的国君瞎了眼不成?”
“小声些。”罗缜眄一眼这心直口快的丫头,“国师其人,依靠天资悟颖,得了一些法力。此人虽不重利,但极重名望地位,且其对名望的渴望已臻非常之境。作为杭夏国师,以法术受到了极致推崇,自不能容忍杭夏尚有他所不及的异人,所以,方会在发现了相公的存在之后如此恐惧。他怕的是,相公的异能一旦诏告天下,会取他而代之。”
“异能?姑爷有何异能?还有,那个范颖……范程?”纨素细眉皱紧,清秀小脸丕变,“这便是小姐想让纨素了解的事实?范颖、范程都非常人?而姑爷……”
“之心是肉体凡胎的常人,只是有一些上天所赋的能力而已。”
“小姐的意思,范程和范颖都不是肉体凡胎的常人?是……妖?”
罗缜没有答话,纨素却已知了答案,颓然瘫在软垫上。
罗缜能体谅她此时的心情,自己当初察悉之心身怀异赋之时,还有过短暂怔忡,何况纨素需要接受的是范程乃异类化成的人形。
“……也就是说,所谓妖怪,国师原本想捉的,是范家姐弟,不想让他发现了姑爷?”
罗缜轻吁颔首。
“那他们算什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还连累姑爷成了替罪羔羊,他们算什么?”
“哎……”罗缜握着丫头激栗的小手,揽她靠在自己臂弯,“就算没有他们,国师只要发现了相公的存在,也不会放过。而范程必然是被范颖强关了起来,不然以他的修为,敌不过国师,去了也只是枉送了性命而已。你想让他送命吗?”
“不,不。”纨素剧烈摇头,“我当然不想……可是,小姐,他……他怎不告诉我?他……”
“有很多可能。待见了他,你亲口问他。”
“可是,姑爷怎么办呢?以前奴婢以为那个国师只是图谋良家财产或是良家的什么宝贝,但时下他是眼馋姑爷的本事,他又是杭夏国数一数二的人物,他若不放,咱们该怎么救姑爷?”
“数一数二吗?”罗缜念着这几字,清减了许多的秀美容颜上讥意浓浓,“若杭夏国国君知道国师在他的国民心目中是如此显要的人物,不知会作何感想?”
“小姐……”
“到这个城里乞丐聚集的地方,一人一两银子,将国师位显三公九卿,贵过皇亲王公的消息散布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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